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许久,沈暮深一脸复杂地问:“喝下多少?”
顾朝朝赶紧把嘴里的全吐了:“就一小口,一小小口。”
沈暮深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朝她走去。
顾朝朝一脸惊悚地后退:“你干什么?咱们不能抛开剂量谈毒性,我就喝一小口根本影响不了什么你别想趁虚而……”
话没说完,就被沈暮深攥住手腕反扣在椅子上,下一秒他不知道摁了她哪个穴位,顾朝朝一阵反胃,没忍住哇地吐了一地。
她眼底溢满生理泪水,趴在椅子上许久都没缓过来。
沈暮深轻拍她的后背,待她呼吸平稳些后,才将她抱到软榻上坐下。
他重新倒了杯茶,确定没有问题后递到顾朝朝嘴边。顾朝朝还难受着,一时也顾不上矫情,就着他的手漱了漱口。
沈暮深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缓声解释:“药性太烈,吐了才安全些,若还难受,就先回侯府歇息。”
顾朝朝不愿意理他。
沈暮深也不恼,待她好一些后,便开始处理地上的秽物。
顾朝朝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吐的基本都是水,可即便是水,也是极不干净,沈暮深却不介意,挽起袖子安静清理,即便手指上沾了脏东西,也没有露出丝毫嫌弃。
顾朝朝看着认真收拾的他,心里竟然有一丝熨帖。
其实男主也不像原文描写的那样冷情冷性嘛,至少现在的他,看起来又温柔又体贴……下一秒,沈暮深面无表情地拿起下了药的茶壶,捏开李茵茵的嘴开始灌。
顾朝朝:“……”
沈暮深似乎察觉到她在看自己,灌了大半壶后擡头安慰:“别怕。”
顾朝朝嘴角抽了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强行接话:“是红婵找你来的?”
“我没想到,李茵茵会在今日动手,”沈暮深眼底一片晦暗,默认了她的问题,“若是知晓,不会叫你来。”
“谁能预料到她突然发疯,幸好现在没事。”顾朝朝下意识反安慰回去。
沈暮深看她一眼,正要说话,外头就传来了红婵的声音:“你们几个怎么还在这里?”
两人同时看向紧闭的房门。
一门之隔的外面,家仆质疑:“你是侯夫人那丫鬟?”
“我是大小姐的人。”红婵说罢,掏出了李茵茵的信物。
几个家仆本就对李茵茵的计划一无所知,看到信物后更是心生犹豫。
红婵耐心十足,当着他们的面敲了敲门进去,无声地对沈暮深和顾朝朝行了礼后,又扭头折了出来:“还不快滚?”
几人不知里面是何等景象,看她进去又出来后,急忙应声离开。
红婵目送他们消失,这才重新回到屋里。
“主子,沈留已经被我控制,现在带过来吗?”
沈暮深擡眸:“药喂了吗?”
“已经喂了。”红婵回答。
沈暮深垂眸:“你先处置这几个婆子。”
“是。”红婵低头答应完,扛起一个婆子就往外走。
顾朝朝沉默地看着她扛着人离开,已经猜到沈暮深要做什么了。
“怕吗?”沈暮深突然开口。
顾朝朝无辜地看向他,刚想说不怕,就听到他不紧不慢道:“怕也没用,他们应得的。”
顾朝朝:“……”那你还问什么。
大约是她的眼神太过无语,沈暮深笑了一声,突然俯身凑了过去。
顾朝朝吓得要往后退,可惜坐在软榻上退无可退,眼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她赶紧捂住了嘴。
沈暮深在她额上轻碰一下:“睁大眼睛看着,昨日他们给的耻辱,今日要尽数偿还。”
顾朝朝呆滞地捂住被他亲过的地方。
沈暮深眼神暗了下来:“别这样看我。”
一向迟钝的顾朝朝,这会儿倒是敏锐了,闻言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耳边就传来了他的轻笑。她脸颊一红,身子也跟着热了起来。
厢房里渐渐静了下来,顾朝朝闭着眼睛许久,才偷偷睁开一条缝。
沈暮深已经离开了,昏迷的李茵茵紧皱眉头,似乎要醒来了,红婵正在搬最后一个婆子,快走到门口时突然回头,顾朝朝猝不及防地跟她对视了。
“夫人,该走了。”红婵提醒。
顾朝朝身上还热着,闻言赶紧跟在她身后往外走。
红婵解决完肩上的婆子,便带着她一路往宴客厅走。
顾朝朝本想问沈留怎么办,红婵像看出了她的心思,压低了声音道:“夫人只管安心用膳看戏就是。”
顾朝朝闻言,便知道沈暮深已有打算,于是没有再问。
一主一仆很快到了宴客厅,其他女客也正往里进,她们混迹其中,仿佛从未离开。
李茵茵的母亲作为李家主母,早已在宴客厅招待客人了,她一向眼高于顶,只对贵客殷勤,像顾朝朝这样的,她只是扫了一眼,眼底带着李茵茵同款的轻蔑,一句话不说便叫丫鬟领着入座了。
顾朝朝巴不得跟她没有交集,跟着丫鬟走到座位便要坐下。
“夫人,”红婵及时扶住她,压低了声音提醒,“这儿是姨娘妾室坐的地方。”
顾朝朝顿了一下,擡头看了眼席面上其他人,才发现确实都是妾室。
官宦人家座次排列向来讲究,绝不会出现正室与妾同桌而食的场面,李家却把她的座位安排在这里,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顾朝朝一时没有落座。
前方桌上的周洁儿看到,顿时捂着嘴笑:“侯夫人怎么不坐呀,不会是觉着座位不满意吧?”
她声音一向尖利,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李母自然也听到了,顿时一脸慈爱地走到顾朝朝面前:“你如今虽已经进了侯府,可到底还未与永昌侯拜堂成婚,与正室同桌于礼不合,这几位如夫人在家备受宠爱,有她们作陪倒也是桩美事,你觉得呢?”
言外之意,是顾朝朝不算正室夫人。
顾朝朝一听就明白了,她这是在为李茵茵铺路,只要她坐下,便等于承认自己不够名正言顺,将来李茵茵嫁进侯府,就是府中唯一的正经女主子。
这一家子,简直是全员恶人。
顾朝朝嘴唇动了动,还未说话,就有妾室开口了:“侯夫人不会觉得妾身辱没了您吧?”
达官显贵应酬一般都是夫妇同行,能叫男人舍了正室带出来的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这里面有几位的夫君,比永昌侯的身份可高多了。
顾朝朝哪会傻到与她们生出冲突,再说她一个穿越者,怎么可能去在乎一个毫无用处的名分。
她闻言笑了一声:“怎么会,我还怕各位姐姐会嫌弃我年纪小,不带我呢。”
说着话,便直接坐下了。
她态度大方不卑不亢,倒得了这群妾室的好感,李母勾了勾唇,藏下眼底的得意转身离开,倒是前桌的周洁儿不甚满意,还要再刺两句,却被亲娘掐了一下。
“也不看看那桌上都是谁家的,活腻了?”周母懊恼。
周洁儿愣了一下,顿时不敢吱声了。
眼看着正午时间都快过了,李母迟迟等不到李茵茵,便蹙着眉头叫人去找。顾朝朝心虚地低下头,只管吃桌上的糕点。
很快,所有人都入座了,还没见到李茵茵出来,作为李家唯一的女儿,却不来招待客人,属实说不过去,李夫人脸上的笑有些勉强了。
“李伯母,怎么还不见茵茵?”周洁儿没什么眼色地问,其他人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李母轻咳一声:“她身子有些不适,一时不能见客。”
算是给出了解释。
一声锣响,膳时到了,李母只能吩咐开席。
顾朝朝早上本来就没吃什么,刚才又吐了一场,这会儿饿得厉害,上菜之后她就开始用膳了。同桌的几位都比她年纪大,看着她胃口极好的样子,也跟着多用了些,场面竟是意外的和谐。
唯一的不好,就是身上热腾腾的,还隐隐有些出虚汗。顾朝朝只当是厅里人多太闷,便没有当回事。
“小家子气。”
李母见状轻嗤一声,正要端起酒杯致辞,外头突然传来了‘有刺客’的呼号,宴客厅里顿时乱了。
“大家先别急,我先出去瞧瞧。”李母说着就往外走。
其余人面面相觑,正混乱时,红婵突然隐于众人之间高喊一声:“这里也冒烟了,大家快些出去!”
顾朝朝眼眸微动。
红婵此言一出,顿时更乱了,这时不知是谁先带了头,众人顿时纷纷跟上往外走。顾朝朝也跟着起身,正要往外走,就被红婵扶上了胳膊。
二人对视一眼,也跟着人群往外走。
宴客厅分前后两个厅,只有一墙之隔,男客在前女客在后,从正门走出去后,不多会儿便聚到了一起。
不远处的花园正冒着浓烟,李府小厮丫鬟急急忙忙擡水救火,一片热闹中,不远处的偏房突然传来惊惶叫声:“小姐!”
是李茵茵贴身丫鬟的声音。
周洁儿等人听到动静,立刻往声音处走,李母正担心火势,听到动静还以为李茵茵出了什么事,也赶紧往那边赶。
众宾客本来就无头苍蝇一般,看到这么多人往偏房走,于是都跟了过去。
众人远远就看到丫鬟瘫坐在偏房门前,脸色涨红如猪肝,顿时生出好奇,纷纷加快脚步。
李母和周洁儿首当其冲,当看到房中场景后,周洁儿尖叫一声,也跟着跌坐在地上。李母脸色难看,下意识就要关门。
然而已经晚了,女人甜腻的声音已经溢出门外,众人听了个真切,再看房中,李茵茵和沈留如牲口一般不着衣衫,正叠在地上行茍且之事。
李母眼前一黑,直接昏死过去。
顾朝朝看着房中还沉浸欲望的男女,恍惚间想起上辈子自己被捉奸时的场景。
她一直觉得自己不在意虚拟世界发生的一切,也从未刻意回想当时的一切,可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即便被抓时她和沈暮深已经衣冠整齐,不像此刻这两人一样难看,可自己也并非没有受到伤害。
“别怕,”沈暮深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边,借着周围人挤人的遮掩,悄悄牵住了她的手,“他们欠你的,我双倍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