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夜晚又冷又寒,季听却仿佛置身火一般,她压低了声音恳求:“这里不行,会被皇上发现……”
“去他的皇上!今日你才是我的皇上。”申屠川燥郁的骂了一声。
季听被他对皇帝厌恶的语气吓了一跳,刚要说什么,就被他的动作强行打断了。
接下来的一切好像做梦一般,季听如广袤大海上的一叶扁舟,随着风浪摇啊摇,许久之后才算停船靠岸。
她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歪在偏殿的椅子上休息,浑身上下都是疼的。可顾不上把气喘匀,就想要离开:“出来太久了,与之还在等我。”
“不着急,”申屠川不喜欢这个时候听到她叫别人的名字,不悦的将人抱进怀里,“你出来后我便叫人去给他敬酒了,估计这会儿已经醉倒,顾不上你了。”
“……你可真是。”季听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也总算放松下来。
两个人抱了会儿,季听突然有些好奇:“你先前不是最讨厌我么,后来怎么又喜欢我了?”
“你打算秋后算账?”申屠川带着笑意问。
季听轻哼一声:“那倒不是,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你若是不愿说便算了。”
“怎么会不愿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说,”申屠川将脸埋进她的发间,深深吸一口她身上特殊的清香,“早就喜欢了,只是我自己也不敢承认。”
在他跌入地狱时,她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救了他的父母,又将他救出那等脏污之地。
她好像是上天派来解救他的人,之后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想,若当初没有她,或许早在一开始,父母就不会顺利到达边关,而他也早就死在了去找皇帝拼命的路上。
当年父母为民牺牲后,狗皇帝却为了面子不想给申屠家一个清白,他也想过去和狗皇帝同归于尽,可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决定换个更温和的方式报复,也顺便送季听一份大礼。
“所以是什么时候喜欢的……”季听渐渐的困了,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至于申屠川怎么回答的,她已经完全忘了。
这一觉睡得又死又沉,醒来时浑身酸酸的,但还算清爽,原先恶心想吐的感觉也没了,浑身都暖洋洋的很舒服。季听闭着眼睛轻哼一声,舒服的翻了个身,随后意识到不对——
等一下,偏殿有床吗?
她忙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熟悉的环境后愣了一下,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回家了。
她是怎么回家的?季听皱眉回想,却发现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只有昨晚的温存像在脑海里存档了一般,满脑子都是那点子事。
季听咳了一声不敢再多想,趴在床上发了会儿呆,便叫了丫鬟进来。
“殿下你可算醒了,赶紧把药吃了。”丫鬟端着药碗就进来了。
季听的表情苦了一瞬,这才看向她:“我好像不吐了,一定要吃吗?”
“自然是要吃的,再吃上几帖才不怕日后会再生病。”丫鬟笑道。
季听叹了声气,苦哈哈的接过药碗,一口气把药喝了。等把丫鬟递过来的蜜饯吃了,才顾得上询问:“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殿下不记得了?是跟牧公子一起回来的呀,奴婢见着您时,您已经睡着了。”丫鬟一脸单纯。
季听心里一紧:“跟与之一起?”
“是啊,牧公子喝了很多酒,昨日也是人事不醒的样子,你们回来的时候,可把大家伙吓坏了。”想起昨日慌慌张张伺候两人的事,丫鬟忍不住偷笑。
季听跟着干笑一声,有些小心的问:“那……你们见着我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她记得昨晚在申屠川怀里睡着时,可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
“没有呀,没发现什么不对的……啊殿下,您身上似乎起了红疹,昨日奴婢帮您上了点药。”
“……”这丫鬟还没嫁人,估计是不知道那些不是红疹,至于别的,似乎在自己睡着后,申屠川已经帮她清理了。
季听意识到昨晚的事没有被发现,终于彻底放松,懒洋洋的倒回被窝里。正打算帮她更衣的丫鬟一愣:“殿下,不起床?”
“嗯……我再睡会儿。”季听把脸埋进被子里,哼哼着开口。
丫鬟拿她没办法,只好把衣裳放下,帮她将窗帘都拉上后轻轻脚的退了出去。
季听本来只是想赖会儿床,没想到竟然直接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经是午。这次醒了明显比上次精神好,季听突然觉得饿了,她赶紧叫人进来:“快给我备饭,我饿了!”
“诶,好!”她病这两日很少吃东西,丫鬟一听她饿了当即大喜,赶紧跑去给弄吃的。
虽然还是和前两天一样,都是些清粥小菜,可这次季听出奇的饿,一连吃了两碗粥才结束。面对丫鬟们的夸奖,季听心想,难道是运动促进胃口?
……早知道申屠川有这奇效,她前两日难受得不行时,就该把人拉过来收拾一通。
季听吃完饭,就听到牧与之醒了的消息,当即起身去看他了,到了他的别院时,他也是刚用完膳,正坐在院晒太阳。
“你感觉怎么样啊?”季听到牧与之旁边坐下。
牧与之扫她一眼:“听丫鬟说,你今日胃口好了不少?”
“我这刚吃完,消息就传来啦?”季听笑了,“可不就是好很多,吃了两碗粥,你看我精神是不是好很多?”
牧与之刚才没细看她,闻言又看向她的脸,半晌点了点头:“看来申屠川还挺有用,公主府的大夫都不能快点治好的病,到他上几个时辰就好了。”
正端着茶杯喝水的季听瞬间呛到了,咳了几下后才震惊的看向他:“你怎么知道……不对,我没有我不是你别瞎说!”
“行了,我又不是不同意,你这么紧张做什么?”牧与之睨她,“若不是申屠川安排,那些眼高于顶的臣怎么会挨个来给我敬酒,誓要将我灌醉?”
季听沉默一瞬,小声嘀咕:“那不是因为你不同意,没办法的办法么。”
“我若是不同意,你今日便不跟他来往了?”
季听不说话了。
半晌,牧与之嗤了一声:“我就知道,没出息,本指望你多纳几个人,享天下女子不能享之福,可你倒好,幼时调戏了谁,便一直惦记到大,一直到现在都没改变过想法。”
季听嘿嘿一笑,心想她是昨日才看清自己的心思的,前些年是真心实意的没打算跟申屠川在一起。不过转念一想,说不定自己早就被吸引了,只是当局者迷,旁人都看出来了呢。
“那、那你是不反对了?”季听期待的看着他。
牧与之沉默一瞬,无奈的笑了起来:“殿下,自从我胞妹被人毒杀,你又替我报仇之后,我便将你当做亲生妹妹看待,你知道的,我只希望你快乐,当初不愿你和占有欲过强的申屠川好,便是怕他若有一日负你,你会伤心难过。”
季听微微一顿,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她虽然是穿越者,似乎和长公主是两个人,但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如果没有进入这个世界,那这个世界就永远都是黑色的铅字,这些角色根本就不会有具体的形象。
所以虽然牧与之感谢的人,似乎不是她,但也确实是她。她既然穿成了长公主,便不是所谓的替了谁的身,代替了某个人,而是在这个世界里,她就是长公主,就是牧与之他们心里的长公主。
“与之,我知道你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我也知道,你才是最不愿被囿于高墙大院的人,”季听叹了声气,“这些年为了我,你辛苦了,是我太没出息,不能护住你。”
若是知道皇帝收回她的兵权后,这些人会这么辛苦,她当初就不该轻易放权。当初刚穿越的时候没想清楚,总觉得季听是季听,长公主是长公主,她只需要完成任务便好,根本不用顾及旁的,现在想想真是大错特错。
“若你不放权,恐怕今日咱们都是尸首异处。”牧与之看出了她的纠结,不由得笑了起来。
季听眨了眨眼,成功的被说服了:“也是哦,狗皇帝那狗脾气,杀了我肯定怕你们报复,得把你们也杀掉才放心。”说到这里,季听又气愤了,“这混蛋真是一点良心都没有!”
“现在是在说皇上的事吗?不是在聊申屠川?”牧与之斜她一眼。
季听顿了一下,嘿嘿笑道:“你不都已经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吗,还有什么可聊的?”
“聊你今后的打算。”
季听沉默一瞬,半晌叹了声气:“我不知道,但是目前来说,还是偷偷摸摸的吧。”申屠川想要权势,就必须有皇帝的信任,所以跟谁都可以在一起,就是跟她不行。
她心里也明白这点,所以哪怕昨晚跟申屠川已经互表心意,也没想过日后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想到这里,季听眉间隐有惆怅。
“殿下。”
“嗯?”季听回神,只见牧与之定定的看着她。
“我问你,除了申屠川,你可还有别的喜欢的人?”
“……你把我当什么了,那么容易喜欢别人啊。”季听一脸无语。
牧与之沉思片刻,又问:“若是他死了,殿下可是会伤心?又或者,他伤了你的至亲,殿下可会原谅他?”
“……干嘛说这种话,你可真是越来越吓人了。”季听表情逐渐凝重,显然是极不喜欢这种设想。
牧与之盯着她看了许久,突然笑了起来:“看来殿下对申屠川的喜欢,似乎比我想的要多。”
“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我怎么觉得你怪怪的?”季听眉头皱起。
牧与之叹息一声:“我只是确定一下而已,既然殿下的心意已经不会再改变,那我只能倾力相助。”
“……我俩偷摸摸谈个恋爱,有什么可倾力相助的?”季听愈发觉得他不对劲。
牧与之看了她一眼,突然带了几分真心:“脑子不聪明也不错,至少人生不会太烦恼。”
“……”我怀疑你在骂我,而且找到了证据。
跟牧与之闲聊了半天后,季听又被扶云叫走去游玩了,等玩了一天回到府内,整个人都累坏了。
“你们不用跟着了,我进去便睡了。”季听懒散的叫丫鬟退下,眯着眼睛游魂一样飘进卧房,想也不想的就往被子上倒去。
结果下一秒便被抱住,在被子上直接翻了个身,季听吓了一跳,看清对方是谁后舒了口气:“你以后就不能少吓我点?”
“我怎么知道公主殿下的胆子这么小,每次都被下官吓到?”申屠川喉间发出愉悦的笑声。
季听轻哼一声,懒洋洋的缩在他怀里,闭着眼睛问:“你来做什么?”
“来看心上人。”
季听沉默一瞬,嘴角轻轻掀起一点弧度:“申屠大人何时也这么油嘴滑舌了?”
“若是殿下喜欢,下官便去多学几句,以后日日都对殿下说如何?”申屠川说着话,轻轻的帮她拆头上的珠花。
季听打了个哈欠,等他把珠花都拆了后,翻个身挣出他的怀抱,背对着他懒倦道:“若是想跟本宫做点什么,本宫劝申屠大人还是回去吧,太累了,我还没歇过来。”
“那下官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能留在这里了?”申屠川含笑问。
季听闻言,朝后面摸索,找到他的后抓住,轻轻放在了自己身前。申屠川立刻将她抱住,低声道:“睡吧,我的殿下。”
他这么一说,季听反而睡不着了,翻过身看向他,目光灼灼:“咱们也算是有两次肌肤之亲了对吧。”
“嗯。”申屠川见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由得眉头挑起。
季听嘿嘿一笑:“那我想做点事,也可以吧?”
“你想做什么?”申屠川见她笑了,也忍不住跟着笑。
季听直接用行动回答,直接趁他不注意拉开了他的衣带,然后用相当熟练的法看了眼胎记。
嗯,浅紫色,看起来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消除。
季听沉默一瞬,放开他后轻声问:“你现在不开心吗?”如果说申屠川的愿望一是位极人臣,一是和她在一起,那这两个愿望如今也算都完成了,胎记就算没有彻底消失,也不该颜色这么深才对。
“有你在,我自然开心,”申屠川的眼似有星光,“这几日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那为什么胎记还在?季听蹙眉:“那你还有什么没完成的心愿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申屠川挑眉。
“就是想知道而已。”
申屠川沉默一瞬,随后笑了起来:“算有吧,不过也快完成了。”
“是什么?”季听期待的看向他。
申屠川朝她勾了勾指,让她凑到自己面前,然后低声道:“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搞得她好像很想知道一样,季听不服气的躺下了,闭上眼睛就要睡觉。
申屠川含笑看着她,本来以为她只是跟自己闹着玩,结果看她真的要睡了,当即表情古怪起来:“然后呢?”
“什么然后?”季听打了个哈欠,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都解开他的衣带了,就什么都不做的睡觉?申屠川无奈的跟着躺下了:“无事。”
季听轻笑一声,滚进他的怀里很快便睡着了。起初申屠川还觉得她是装的,可仔细观察之后,发现人家是真的呼呼大睡了,这才无奈的把人抱住,跟着一同入眠。
睡得太早的结果,就是早上醒的也早,季听睁开眼睛时,天还未完全亮,而申屠川已经换好了衣裳准备离开,看到她醒来后,便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我要走了。”
“这么早?”
“嗯,怕被人瞧见,只能早些离开。”申屠川温柔的解释。
季听顿了一下,轻轻的叹了声气。虽然一直知道他们的关系不能被发现,可真开始这么做时,又隐隐有些委屈。
申屠川似乎知道她的想法,噙着笑道:“放心,再等一段时间,便不用这样了。”
“嗯,我知道。”季听虽然不信,但怕申屠川难受,还是笑着点头了。
申屠川捏捏她的脸,没有再解释什么,趁着天还未大亮匆匆离开了。
从这日起,二人好像有了默契一般,白日里就装作不认识彼此,到了晚上再相会,然后趁天还未大亮再离开。日负一日,月负一月,在季听以为他们要一直这样下去时,皇帝病危了。
皇帝的病先前似乎好了许多,因此这段时间没怎么服药,结果这几日跟贵妃吵架,在一个妃嫔处宿了几日,一时间没有节制,直接病倒在了那妃嫔的床上。
他这次的病来得又凶又猛,病倒后一连昏迷数日才醒,季听得知皇帝醒来后,本要入宫朝拜,结果到了宫门口就被劝了回来。
回府前季听看了眼守卫要比平时森严许多的宫门,心生出一分疑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这种不对一直延续到后几日,宫门处始终重兵把守,皇帝任何人都不见,显然是将皇宫困成了一座围城,而申屠川也自皇帝昏迷那日起,一直没有来过公主府。
季听心的不安逐渐扩大,终于到了无法再等下去的地步,于是决定今日无论如何都要进宫,结果刚把朝服换上,便被牧与之拦下来了。
“皇上既然不叫任何人进宫,便说明此刻他不想见人,殿下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牧与之微笑道。
季听叹了声气:“你当我想去看他啊,我只是心里不安,想去看看他在搞什么,万一是故意试探臣子忠心,见我被拦下便什么都不做的回来了,以后少不得要给我穿小鞋。”
“皇上给殿下穿的小鞋还少吗?再说他这次的病十分难缠,恐怕不一定有以后。”牧与之意味深长。
季听愣了一下,当即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牧与之不语,季听的脸当即沉了下来:“你前些日子就总是话说一半,可是跟皇上这事有关?如今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肯与我说实话?”
牧与之定定的看着她,半晌缓缓朝她跪下:“与之欺瞒殿下多年,还请殿下恕罪,其实与之……早就对皇上有了不臣之心。”
季听愣了一下,随后松了口气:“我当是什么呢,不臣之心我也有,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但是申屠川已经做了不臣之事。”
“?”
“目前来看,他或许已经成功了,皇上这病,怕是不能再做一国之君。”
“……”
季听沉默许久,才颤声问道:“皇上的病,是申屠川干的?”
“等皇上去了,皇室便只剩下殿下一人,殿下昔日又得先帝遗诏,能如男子一般出入朝廷、纳妾娶妻,便能如男子一般登上皇位,”牧与之叹息,“若无意外,日之内殿下便会成为一国之君。”
“……”
牧与之仰头看向季听,想了想道:“此事与之本不想告知殿下,可等殿下登基后,恐怕也会知道,与之担心到时候会有人挑拨,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一步告诉您。”
“什么?”季听做好心理准备等着。
牧与之仰头看向她:“为了殿下将来的帝位稳定,所以皇上必须死,这也是无奈之举,与之知道殿下对皇上多少还有些同胞之谊,但与之希望皇上死后,殿下不要难过,毕竟是他当初先要杀你的。”
他虽然这么说着,倒不觉得季听会有多难受,她和皇上纵然幼时有些姐弟之情,这些年也早就消磨干净了。只是申屠川要做指向皇上的刀,他便必须帮他解决后患,先一步稳住殿下情绪,免得将来殿下会为此迁怒申屠川。
季听愣了一下,总算明白申屠川的胎记为何是紫色了。原来他想要位极人臣一人之下,并非是喜欢权力,而是因为想借着权力接近皇帝,报当年的灭门之仇,大仇未得报之前,心的仇恨自然不会消。
“申屠川今日便会动,还望殿下不要责怪他。”牧与之俯身行礼。
季听抿唇,想说她才不在意狗皇帝的生死,可刚要开口说话,脑海里就冒出一句提示:若是男女主非自然衰老、非自愿死亡,世界便自主崩坏,任务判定为失败,本世界男配再无重获幸福的会。
她一个激灵,猛地抓住牧与之的衣裳:“你说申屠川今日会动?”
“是……”牧与之没想到她会这么大反应,一时间微微愣神,等回过神时,她已经骑马冲出了公主府。
牧与之意识到事情发展有些不对,急忙跟了过去。
皇宫内。
申屠川看着床上茍延残喘的皇帝,优雅的喝了口茶:“皇上的病真是越来越重了,恐怕过了今日,便不能好了。”
“反贼,没想到申屠家会养出你这个反贼……”皇帝一边喘息,一边死死的盯着申屠川。
申屠川轻笑一声:“申屠家本就是一窝反贼,此事皇上不是年前便知道的吗?”
“放肆!”皇帝怒吼完这句,便倒在床上白着一张脸,许久都无法回神。
申屠川目露讥讽:“皇上一定很后悔吧,本以为申屠川孤身一人,即便行至高处,身后也无一人支撑,却不曾想这满朝官,大多都是家父的门生子弟,昔日申屠家宁死也不用他们救,只是为了气节,而一旦气节没了,这些人便是申屠川最大的后盾。”
皇帝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喘息着盯着他。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刘公公走到申屠川身旁道。
皇帝冷笑一声,缓缓闭上眼睛,歇了许久才淡淡道:“朕倒是没想到,就连最信任的人都会背叛。”
“皇上说笑了,您连同胞的姐姐都信不过,奴才只是个太监,您怎么可能相信呢,”刘公公如往常一般弓着腰,“倒是申屠大人,昔年救过奴才的命,奴才这辈子都难忘他的恩德。”
皇帝嘲讽的笑了一声,刘公公垂眸:“大人,奴才这便送皇上上路。”
“慢着,”皇帝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申屠川半晌道,“朕可以死,但贵妃无辜,放她出宫去吧。”
“皇上放心,这点肚量臣还是有的。”申屠川勾起唇角。
皇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刘公公端来的熟悉汤药,才知道自己早已经被盯上,只是这些年太过自傲,不曾想会有人加害他。
“皇上,该喝药了。”刘公公用和平常相同的语气道。
皇帝冷漠的看着药碗,半晌接了过来,刚要将药饮下,便有宫人匆匆进来了:“申屠大人!长公主殿下要硬闯皇宫!”
申屠川猛地站了起来:“你们可伤到她了?”
“没、没有,只是宫门守卫将她拿下了。”宫人慌张道。
申屠川登时便恼了:“放肆!还不快将她请进来,若是伤了一分一毫,你们便给她陪葬!”
“是……是!”
宫人连滚带爬的跑出去了,申屠川看向床榻上的皇帝,冷笑一声道:“皇上不是该吃药了,为何还不吃?”
“朕想再看一眼皇姐。”死到临头,倒是突然有些顾念姐弟亲情了,皇帝轻笑一声。虽然看申屠川方才的模样,便知道皇姐是他的同谋,可自己却生不出一分怨怼。
罢了,本就是他当初先对一母同胞的人起了杀心,如今反被杀倒也活该,只是临死之前,见一见她也是好的。
没有了侍卫阻挡,季听很快冲了进去,申屠川面色缓和了些,刚要迎上去,季听便从他身边冲过去,直接把皇帝里的药抢过来放到一旁。申屠川要去扶她的僵在半空,她却好像没看到一般,担忧的看着皇帝:“你喝药了?你喝了?”
“我还没喝……”皇帝有些怔愣,连自称都忘了。毕竟他没想到,季听会直接打翻他的毒。
季听松了口气,这才回头看向申屠川,表情有了一丝丝的尴尬:“那个……申屠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还请大人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
“我不答应,”申屠川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殿下,若不是他,我的父母也不会死。”
季听指尖颤了一下,她怎么会不知道,若无流放一事,申屠家也不会死的死散的散,申屠川想杀皇帝也是正常。可是她不能顺着他啊,仇恨的消亡需要时间,不可能皇帝死的瞬间,申屠川的恨意就会消除了,间这个时间差足以让任务失败。
其实对于此时的她来说,任务失败了无所谓,最主要的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将会永远被桎梏在仇恨里,被桎梏在这个不友好、不幸福的结局了。
“大人,我知道你想报仇,你、你可以把他关起来,或者叫他生生世世为申屠家守墓,我只求你留他一命,求你了。”季听目露哀求。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许久之后冷声问:“若我与他只能选一个,你选谁?”
“……”这让她怎么选?!季听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皇姐……”在她不知所措时,身后传来虚弱的声音,季听回过头,便看到皇帝静静的看着她,“为何要帮我?”
“我不想帮你,但你是我弟弟,我也不想你死。”季听在面对他时,实在没办法和颜悦色。
皇帝轻笑一声,缓慢地摇了摇头:“申屠川如今已经夺走了兵权,又有天下臣做靠山,皇姐莫要与他作对,我有你方才那些话,这辈子便已经足够了。”
“你闭嘴吧!”季听气急败坏的回过头,盯着申屠川看了半晌,最后咬牙道,“若是一定要选一个,我选让他活着。”
只有狗皇帝活着,申屠川心上的伤口才有希望痊愈,若他死了,就一切全完了。
申屠川嗤笑一声,眼底一片冷然:“好,你好……”
“申屠……”
“不要叫我!”申屠川额角青筋直露,眼眶也逐渐通红,“不管你选谁,我都不会放过他,他今日必须为我父母、为申屠家陪葬!”
“我也是为你好,倘若日后有人知道你谋害皇帝,我怕就算是我也保不了你。”季听一脸苦涩。
申屠川冷笑一声,怅然若失的往后退了两步,哑声道:“若他不死,随便哪日说我谋害他,岂不是更保不了我?”
“……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季听抿唇。
“季听,你总有你的道理,可你不能否认,不管是床上这个人,还是你后院那些男人,都比我重要,平日里或许不觉得,可一旦事到临头,亲疏远近便显露出来了吗?”申屠川突然冷静下来,可是他清楚的知道,压抑了多年的伤口终于在这一刻溃烂。
季听怔愣的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申屠……”
“刘公公,动。”申屠川面无表情。
“是。”刘公公应声便要过去。
季听急了,忙朝申屠川跪下:“申屠大人!”
申屠川脸色瞬间变了:“你要做什么?”
“还请申屠大人,饶本宫胞弟一命。”季听看着他愤怒的表情,心脏都有些抽疼。
刘公公见状不敢再动,大殿里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半晌,申屠川嘲讽一笑:“既然长公主殿下求情,那下官自然不敢不答应。”说罢,他甩袖而去。
季听往前追了几步,身后的皇帝再次叫住她:“皇姐……”
“做什么?!”季听气恼回头。
只见皇帝轻笑一声:“皇姐的性子这么多年,果然是一点都没变,当初父皇便是爱极了你的性子,才想传位给你,只可惜他的诏书被我毁了,一直没能发出来。”
季听愣住了。
“皇姐,我霸了你的位置这么多年,如今也该还给你了。”皇帝说完,端起旁边桌上的碗,将碗药物一饮而尽。
季听瞪大眼睛,急忙冲了过去:“你给我吐出来!吐出来!”
“皇姐……”皇帝喝完药,愈发虚弱起来,“我已经是必死之身,申屠川看似对你还有几分情分,说不得要扶你上位,切不要因为我与他产生纠纷,待我死后,便、便说是你做的选择,不要说是我自己服的药。”
季听怔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人,第一次认真打量他。或许是设定原因,他和自己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而看着他的嘴流出鲜血,有一瞬间仿佛自己要死了一般,难受的感觉来得莫名其妙。
但也只是一瞬间,季听便恢复了冷静,看着他逐渐咽气后,一颗心冷到了极致。
皇帝死了,死在了申屠川的毒上,这个世界是不是要失败了?季听绝望的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的身体消失。
一分钟、两分钟……
好似过了许久,季听怔愣的睁开眼睛,看着床上闭上眼睛的人,迟疑许久才将指头放在他的鼻子下面。
确实是已经死了的。
……那为什么这个世界还没消失?季听下意识的回忆刚才那条在脑子里冒出的规则,然后看到了大写加粗的‘自愿’二字。
“……”所以皇帝自愿服毒为她铺路,就不算违背读者怨念的那条规则了?
季听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脚软得无法动弹,跌坐在脚踏上久久无法回神。许久之后,她捂住了脸颊,长长的叹了声气——
所以现在可怎么办啊!申屠川还能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