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无量渡怎么在李行桥这里?”乐归不解。
阿花又扔回桌上,结果一个用力过猛,无量渡直接滚到了桌子下,阿花一脸无辜,完全没有要捡的意思。
“……你不捡起来?”乐归无语。
阿花歪头:“一个废物,捡它干嘛?”
“它只是不能带我回家,但不代表就是个废物,再说它还是王后身份的象征呢,跟凡间的凤印一样贵重,哪能就这么扔在地上。”乐归一边吐槽一边弯腰去捡,结果桌子下面空空荡荡,没有无量渡的痕迹。
李行桥进来时,恰好看到她趴在地上,赶紧去扶她:“这是怎么了?”
“没事,无量渡被她不小心扔地上了,我弯腰捡一下,”乐归被迫站直了,眉头蹙得很紧,“奇怪了,我明明看见它滚到桌子下面,桌子下怎么没有呢?”
李行桥闻言哭笑不得,正要开口解释,阿花已经抢先问罪:“李行桥,是谁跟我说会好好保管的,就这么丢在桌子上,便是你保管的方式?”
“尊者误会了,我的确有好好保管,”李行桥连忙解释,“桌子上放的这个是我制作的仿制品,真的那个在我的贴身玉佩了。”
像是为了验证自己的说辞,他从怀里掏出玉佩注入灵力,下一瞬无量渡便出现在他的掌心。
阿花:“刚才那个是仿制品?”
乐归:“你做出了无量渡?”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对视一眼后又齐刷刷看向李行桥,李行桥有些心虚:“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事?”
“你又没把真的无量渡拆了,算什么错事,”阿花仍不相信他可以做出仿制品,当即将他手里的无量渡拿走,掂了掂后惊讶发现李行桥没有撒谎,她现在手里这个才是真的,“难怪我刚才突然觉得无量渡有些重了,若非我这段时间经常把玩,只怕也分辨不出。”
乐归知道李行桥的能力,倒没有太惊讶,只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突然想做无量渡?”
她记得原文里,李行桥流落魔界后灵府受损,修为恢复到三分之一便无法再精进,所以便想着用无量渡回到灵府受损前一日,救下当时没得到及时医治的自己,只是帝江死后无忧宫落败,无量渡也彻底自锁,他暂时无法启用,只好用玉佩里的各种宝贝先仿制一个。
那么问题来了,这一次的他被帝江及时救下,灵府并未受什么伤,他没有了用无量渡的理由……就算有,阿花已经将帝江的无量渡借给他了,他想用就用,何必再费神仿制一个?
面对乐归的疑问,李行桥倒也坦诚:“无量渡是世上唯一能无视时间和空间阻碍的神器,可以带人去任意想去的地方,可阿花尊者却说你没能去成,我便想着可能是哪里坏了,就向阿花尊者借了回来,想看看能不能帮你修好。”
“你?修无量渡?真是好大的口气。”阿花无情嘲讽。
乐归斜了她一眼,笑道:“你费心了,但没能去成我想去的地方,是我的问题,不是无量渡的问题。”
李行桥有点不好意思:“我检查了许久,确实没发现无量渡有破损的地方。”
“所以你就想再造一个更厉害的无量渡给我用?”乐归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花睁大了眼睛,险些没忍住笑出声。
李行桥被她看得脸都快红了:“我、我就是想试试……”
“疯了不成?无量渡精妙天成,哪是你想造就能造的,”阿花终于忍不住开口,丝毫不在意他此刻的羞窘,“不过怎么说呢,无量渡每一条花纹都极为繁复,你虽然只仿了一个外壳,却也要强过炼器宗那些庸才千倍万倍了。”
李行桥连忙解释:“我不止仿了个外壳……”
“那还仿了个啥?”阿花打断他,“总不能说连内里也仿出来了吧,小小年纪竟然如此夸海口,真是不害臊。”
“我没有夸海口,我的这个无量渡……”
“你什么你,你就是见过的世面太少,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行。”阿花抱臂。
“我……”
李行桥显然不善与人争辩,最后只能红着脸求助地看向乐归,阿花乐了:“怎么,你觉得她能帮你?”
一瞬之后,阿花蹲在院子里那棵老槐树下,抱着镜子骂骂咧咧:“混蛋狗蛋王八蛋,吵不过就把我扔出来,真是卑鄙无耻肮脏……”
乐归淡定把房门关上,将她的声音彻底隔绝。
李行桥试探:“你相信我能造出第二个无量渡吗?”
“当然。”乐归答得毫不犹豫。
“我就知道你信我!”李行桥高兴了,一边示意她坐下一边侃侃而谈,“我确定无量渡没坏后,便猜想你要去的地方可能跳出三界外,苍穹宫的无量渡力量不够,便无法助你前往,其实想想也是正常,天道有衡,此起彼伏,无量渡有跨越时间空间的能力,便必然有其他的致命缺点,我研究了许久,终于窥探到其内里有一块类似混沌的东西……”
“是‘壤’。”乐归解释。
李行桥一愣:“你知道?”
“嗯,我跟尊上这次去了仙界,查到了这东西,”乐归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这次来对了,“我来找你,也是为了问问你,是不是有这东西。”
“我我我有,就在玉佩里!”李行桥忙道。
乐归听到他的回答,虽然觉得毫不意外,但心跳突然急促起来:“真的吗?”
“真的,”李行桥点头,“能支撑无量渡横跨时空的也是这东西,只是无量渡每用一次,那东西便减损一些,无量渡被师父拿到前,曾有上万年都流落各处,期间应该被用过多次,如今里头只剩下小小一块,虽然还能在三界内用上几次,但三界外却是一次也去不了。”
“……你往无量渡里加了壤?”乐归隐约觉得自己逐渐找到了回家的路,几个深呼吸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李行桥抿了抿唇:“我尝试过,只是无量渡太过精妙,我试了很多次都失败了。”
“所以你就重做了一个无量渡。”乐归语气透出几分急切。
李行桥点了点头:“也是我运气好,玉佩里刚好有一些,我便用上了大半。”
听到他的答案,乐归一直绷紧的后脊倏然放松,靠在桌上有一种脱力感。
“……我是不是不该自作主张?”李行桥看到她的反应,语气透出些小心,“我不知道你们要找壤,如果知道的话,我肯定全都给你们留t着。”
乐归失笑:“本来就是你的东西,你怎么用都是应该的,反倒是我,应该好好谢你这般念着我才对。”
李行桥见她没有生气,默默松了一口气。
两人突然都不再言语,屋子里静了良久,乐归突然惊醒:“无量渡……对,无量渡!”
她当即跳下凳子去找,李行桥吓一跳,也赶紧陪她找,只是两人将桌子下面找了好几遍,都没见到那个新造出的无量渡。
“怎么会呢,我明明看到它滚到桌子下面了……”乐归眉头越皱越紧。
“……我技艺不精,造出的无量渡也不够稳定,时常会消失再出现,兴许待会儿就回来了,”李行桥说罢,见她还不肯起身,便只能妥协,“你先起来,我来找吧。”
乐归摆摆手:“不行,我必须找到了才会安心。”
可怎么就找不到呢?明明是她亲眼看着滚到桌子下面的,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呢?乐归眉头紧皱,正思考要不要重找一遍时,方才还空空荡荡的地面上,突然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罗盘。
“在这里!”李行桥显然也看到了,当即眼疾手快地捡起来。
两人从桌下爬出来,没等乐归站直,沉甸甸的罗盘就落在了她的掌心,她脑海里下意识冒出四个字——
这次对了。
几乎是拿到的瞬间,她便料定这个就是当初带自己穿到小说世界的无量渡,也是她第一次接触的那个无量渡。
“……无量渡的外壳是万年玄铁,万年玄铁看似沉重,实则很轻,我这儿没有,便用了别的东西代替,所以看起来一模一样,但其实要重一些,”李行桥越说越觉得自己做的这东西全是漏洞,又赶紧自卖自夸一下,“但我的这个有一点特别厉害,就是可以留下使用之人的气息,还能凭借气息看到使用之人、以及使用之人血亲一个时辰内的画面。”
乐归对这些功能不感兴趣,只是抱着新无量渡不舍得放:“能借给我用吗?”
“当、当然,本来就是做给你的。”李行桥忙道。
乐归虽然知道他一定会借,但看到他点头后还是快乐得要飞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回家了!”
她都已经做好了不能回家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又一次峰回路转,竟然这么快就迎来了转机,看来尊上说得对,人只要不放弃,便什么都可能发生……对,尊上!乐归迫不及待地要去找帝江分享这个好消息,却又被李行桥叫住。
“对了,我刚才跟你说过吧,我造的这个远没有真的那个稳定,像刚才那样消失又出现,已经是第三次了,”李行桥也很苦恼这件事,“为了避免再出现这种情况,我建议你先让它认主。”
“认主?”乐归不解。
“毕竟是壤的承载体,它现在很容易落入时空的缝隙,只有认了主,让它和你产生羁绊,它才不会再随便消失,你也能以凡人之身操纵它了。”李行桥解释。
乐归忙问:“那要怎么认主?”
“你怕疼吗?”李行桥反问。
乐归顿了顿,还没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就眼疾手快地掏出一根针,在她拿着无量渡的手上扎了一下。
乐归:“……”
鲜血随着刺痛感涌出,血滴在无量渡上,无量渡顿时泛起一层幽光。
和她当初穿到这个世界时看到的光几乎一模一样。
乐归呼吸一慢,定定看着无量渡将血液全部吸入,隐约间有种和它建立了什么关系的感觉。
“总算不用担心它又消失了。”李行桥长舒一口气,显然这几天一直在提心吊胆。
乐归忍不住想笑:“你这么怕它消失,为什么不让它认你为主?”
“我也想过,但我怕它万一生出灵智,会对主人以外的使用者不利。”李行桥认真道。
乐归心神一动,郑重对他行了一个弟子礼:“多谢你为我做这么多事。”
“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李行桥连忙还了个礼,随即又意识到不对,于是匆匆扶她起身,“当年我在宗门受人欺辱时,是你处处为我考虑,还不惜泄露天机来帮我,你是我李行桥人生第一个朋友,也是我至今为止唯一的朋友,相比你为我做的那些事,我做的这些又算什么呢。”
他虽然从来没有问过乐归,当初她一个凡人为什么能预知他一百年后的人生,但也知道世上之事从来都是多说多错,她窥探到天机还不作隐瞒,一定做出了很大的牺牲。
乐归:“……”
她当初帮他,纯粹是觉得自己活不到一百年后,没想到随便几句话,竟然换来一次回家的机会。
乐归看着李行桥过于明亮的眼睛,突然有点惭愧。
“乐归,乐归?”李行桥唤她。
乐归猛然回神:“嗯?”
“……其实这个无量渡做出来之后,我只试验了两次,但每次去的地方都是三界之内,所以我也不太确定,能不能帮你去你想去的地方,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先别抱太大期望。”李行桥见她这么高兴,反而生出新的担忧。
乐归拍了一下他的胳膊:“放心吧,我确定这玩意儿能送我回家。”
“为什么?”李行桥不懂她为什么这么信任自己。
乐归笑了一声正要解释,突然想到他刚才说的那句话:“你先等等,你试验过两次,这玩意儿又消失过三次……里面的壤会不会消耗太多了啊?”
她可记得李行桥刚才说过,无量渡用得越多,效果就越差。
“应该不会吧,我试验那两次也只是用了皮毛而已,至于之前两次消失,也没人用过,无量渡没人使用,即便跑遍三界也不会有任何损耗,啊……”李行桥从她手里拿回无量渡,“这次消失完还没检查,我看看有没有人使用过,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因为无量渡这东西久未面世,就算有人捡到估计也不知道怎么用……”
他脸色倏然一变:“里面的壤已经消失了一半?!”
乐归猛然擡头,对上他的视线后呼吸一停:“什、什么意思?”
“有人用过,”李行桥手忙脚乱地往无量渡里注入灵力,因为无量渡已经认主,他做这件事时相当费力,“可即便有人用过,也不至于消耗一半吧,我之前那两次里,有一次直接去了一万年前的仙界,都只是用了皮毛,这人做了什么竟然会消耗一半……”
话音未落,一缕熟悉的气息从无量渡里钻出来,缠绕上他的手指又转眼消失不见,李行桥呆愣愣地盯着无量渡看了许久,最后擡头看向乐归。
“……什么情况?”乐归嗓音发紧。
“用无量渡的人……是你?”李行桥脑子都快乱了,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结果。
轰隆隆——
外面突然传来惊雷声,乐归一个激灵,只觉一切都对上了。
新做出的无量渡总是消失。
第三次消失时出现在了现实世界。
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无量渡,将当时的她带到了这个世界此时此刻的一百年前。
乐归倏然笑了,颇为骄傲地表示:“对,就是我用的!是以前的我用的,既然这东西可以将从前的我带过来,就证明也能把现在的我带回去,那我……”
“所以,你要去的地方,只用一次便要消耗一半的壤?”李行桥面色凝重的打断。
乐归的笑倏然停滞:“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今无量渡里剩的壤,只够你一人再用一次。”李行桥听她口口声声说回家,便知道她要去的地方对她非常重要,但……
“你如果去了,就无法再回来。”
乐归:“……”
只够一个人,用一次。
去了之后,就无法再回来。
这个崭新的无量渡,在不经允许地将她带到这个世界后,又给她留了一条离开的单行道。
一旦踏上去,便不能再回头。
静默良久,她缓缓开口:“你的壤不是没有用完吗?”
“只剩一点,不够再做一个无量渡。”李行桥抿唇。
大喜之后突然迎来转折,就好像独自在山林里不吃不喝走了三天三夜,正绝望时突然看到城市灯光,下一秒又一脚踏进了悬崖。
而这样的欢喜和绝望,她在三个月内就经历了两次。
乐归眼底的笑意渐渐散了,最后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
“……乐归你别担心,我们再想想,说不定有其他办法。”
李行桥安慰的话语仿佛隔着一道水幕传来,闷闷的叫人听不清,乐归迟缓地对上他的眼睛,无奈地笑了笑t:“你说要想想办法,却没说再去找一些壤,是不是因为这世上除了你这里,便没有别的壤了?”
李行桥一愣,突然静了下来。
他玉佩里那些东西,每一样都有自己的注解,包括这个叫壤的东西。
传说这东西是开天辟地时留下的,天上升,地下沉,从此世间有了时间的概念,唯独这东西依然混沌,所以可以无视时间空间自由穿梭。可正如他一开始所言,天道有衡,忘还泉尚且会抑制饮用之人的修为和增益,更何况只是一块黑乎乎的混沌。
自从开天辟地以来,三界也曾有上万年的纷争,壤被三界之人滥用,很快消耗殆尽,他玉佩里的确是最后的壤了。
乐归垂眸:“我就知道。”
“乐归……”李行桥唤了她一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不想对自己最好的朋友撒谎。
乐归深吸一口气,再擡头时已经恢复正常:“我没事,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再想想。”
“你要想什么?”李行桥很是担心。
乐归一愣。
【是啊,我要想什么,现在有机会可以回家还不赶紧回,还有什么好想的……】
乐归沉默片刻,脑海浮现帝江那张总是矜贵冷傲的脸。
“我、我先想想,我要好好想想……”乐归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并没有去拿李行桥手里的无量渡,只是走到一半又停下,“行桥,今日的事……”
“我会替你保密,师父那边……”李行桥大约明白她要想什么了,一时陷入挣扎,但没挣扎太久便重新变得坚定,“我也会瞒着。”
乐归是他最好的朋友,师父是他的救命恩人,两人他都难以取舍,但非要取舍的话……他选先来的那个,至于后面那个,他愿意豁出这条命做补偿。
乐归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难为他了,只是现在满脑子杂事,也顾不上跟他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往外走。
几声惊雷之后,外面已经下起瓢泼大雨,乐归推开门的瞬间,便闻到一股潮湿的土腥味,一直在树下坐着的阿花当即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怎么不等到明天再出来?把我一个人扔在院子里淋雨,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乐归还有些心不在焉,一不留神就走进了雨里。
大雨很快将她淋湿,阿花噎了一下,待她靠近后才抱着镜子走上前:“……我就是装装样子好骂你,你怎么还真淋上了。”
说着话,她指尖一弹,将乐归身上的雨水全部驱走。
乐归仰头往上看,便看到大雨到了距离她头顶五寸的地方便都分开了,像被一个无形的伞完全挡住。
她轻呼一口气,道:“走吧,回去吧。”
“你道完谢了?”阿花追在她后面,“不是我说,一个能尝到美食味道的珠子而已,也值得你亲自来道谢?还有那李行桥,也太狂妄了,做个无量渡的壳出来就敢说自己厉害,也真不嫌害臊,要我说……”
乐归突然停下脚步,阿花猝不及防撞在她身上,正要抱怨,突然瞥见熟悉的红衣。
乐归站在雨中,静静与男人对视许久,突然生出诸多委屈:“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