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就是我请你吃饭了,你不得请回来?”琮玉说话时搭了一个浅淡的勾唇,年轻而紧致的肌肤让她这个小表情透着酷劲儿。
颂雅芝笑了:“好啊,那我也开间房,晚上在这儿住一宿,等常蔓回来咱们一块儿去吃饭,再到广场看场电影。”
“好。”
颂雅芝到前台开房,琮玉上了楼,夺吉跟上。
琮玉的房间打扫过了,没有酒味了,那顶不知道是谁的帽子还挂在衣架上,她进门第一眼就看到它,继而想到昨晚那个梦。
她心烦意乱,刚坐下来就闹脾气,把台历重重推开。
夺吉站在门口看着她。
她抬头看过去:“你不进啊?”
夺吉这才进门,从双肩背里拿了一袋杨梅,递给她。
她看他怂怂的,不易察觉地舒了口气:“我没生你的气,你想来就来,跟我没关系,我也不会管着你。”
夺吉摇头:“吃这个心情会好点,每次我心情不好都是吃这个。”
琮玉看着这袋杨梅,僵了片刻,趴下来:“摩托车还好吗?”
夺吉点头:“嗯,我每天都擦一遍,我不在的日子也叫我哥帮我擦了。”
琮玉枕着自己的胳膊:“如果我不在这儿,你不是被人骗了吗?”
“没事啊,我再回去就好了。”
琮玉笑了:“傻吧你。”
“嗯。”
她看了椅子一眼:“站着干什么?”
夺吉这才坐下来,抱着双肩包,傻傻地笑:“你来这里玩的吗?”
“嗯。”
“这里都是雪,山,很冷的。”
“我喜欢。”
夺吉也学她趴在桌上:“你去过木格措吗?”
“那是哪儿?”
“四川西部。康定情歌你知道吗?就在那个风景区,有一片海,叫木格措,流传着一个爱情故事,很是美好,令人感动。”
琮玉不想听,夺吉也不会说这么书面的话,太像推销了,似乎是照搬旅行社的广告:“爱情都是骗人的,谁要爱情谁倒霉。”
夺吉坐起来:“那个故事真的很好听的,是说一个叫扎西的男孩和一个叫卓玛的女孩为了躲避坏人的抓捕而逃到那个地方的经过。”
琮玉也坐起来,手托着下巴,这样的故事她能编一筐:“没意思。”
“如果你想旅游,我可以带你去。”
琮玉告诉他:“我说出来玩儿是不想你再问下去,我要是告诉你我为什么来,你不了解也听不懂,所以才说出来玩儿,不是喜欢旅游。”
夺吉皱着眉:“你可以告诉我的,你告诉我,我就会知道。”
琮玉没见过这种小傻逼,懒得跟他辩,重新趴下来:“行行行,你知道。扎西,卓玛,然后呢?”
夺吉也趴下来:“他们在那片海生活了很久,生儿育女,直到有人发现他们,以为他们是野人,后来这件事传扬开来,这片海就被叫做了木格措,也是野人海。”
野人。
野人?
琮玉爬起来,看着夺吉:“野人海吗?”
夺吉点头:“嗯。”
“在哪儿?”
夺吉很惊喜,以为琮玉感兴趣,高兴跳脱出眼睛,立刻介绍:“四川西部,贡嘎山!”
琮玉知道了:“好,这个地方死都不去。以后跟野人沾边的东西,也少跟我说,烦。”
夺吉愣了。
琮玉托住下巴,摆弄着台历,心不在焉:“你是不还没订旅馆?你要住这儿吗?”
夺吉还在想他哪里惹琮玉不开心了,没想到是这样的,但因为琮玉的神态太可爱了,他并不难过,甚至唇角和眉梢不自觉地揣了些笑意。
也许是傍晚的阳光沾染了些落寞,氛围无限接近日落,少年烛光色的脸忽而像是高原蜂蜜罐里捞出来的,甜蜜得离谱。
他抿了下嘴:“嗯,因为你在这里。”
他希望时间暂停。
他希望他睁开眼睛,她永远在他视野的正中。
“那你离我远点,上三楼吧,我现在看见男的烦得慌。”
“我想订你旁边。”
“旁边有人。”
“我出两倍!”
琮玉笑了:“那你去吧,挨打我不管。”
“很凶吗?”
琮玉的笑容没了:“嗯,而且很无情。”
夺吉很敏锐,突然也凶起来:“欺负你了吗?”
“没有。”不爱怎么能叫欺负。
“我会说服他把房间让给我的,我可以三倍。”
琮玉不再说话了。
随便吧。
琮玉没关门,颂雅芝在门口站了很久,还用手机相机把这一张青春明信片记录下来了。以免侵犯别人隐私,她只拍了背影,看不清样貌。
她将这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文青春正好,然后敲了敲琮玉的门:“吃点瓜子吗?”
——
常蔓没去寺庙,跟藏族导游约好也是糊弄的话,其实是去了矿区的项目部,找了陈既。
陈既事情办完没走,是打算等琮玉睡着。
他想着,她要是睡了,那他就不会撞见她了。
总不见面,时间一长,也就忘了。
常蔓坐在陈既对面,办公桌旁的另一把椅子上:“终于能单独相处了。”
陈既对她前来一点都不惊讶。
常蔓很漂亮,她托住下巴,深情望向眼前男人。
没有男人可以抵挡这种直白的勾引,都不喜欢被**,但漂亮女人的**,求之不得。
只可惜陈既没欲望,或者说他的欲望从不靠女人填补,所以不能回馈常蔓期待的反应。
常蔓不是来跟他调情的,不在意他的面无表情:“那女孩太聪明,她在的时候,跟你说什么都像隔墙有耳,就瞒着她过来了。”
陈既没说话。
常蔓笑着问:“也相处这一路了,哥哥应该对我有一些信任了吧?应该可以跟我坦诚相待了吧?”
“别兜圈子。”陈既看都不看她。
常蔓带钩的眼神扫过陈既,双手抱住双臂,就像在宝郡攥住他两根手指头时那样万种风情。
那一次,她真的是私心作祟。
她从未靠他那样近。
“我手里有能让青木矿区永远不能复工的文件。”她口吻里的自信不比琮玉少。
陈既不意外。
常蔓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意外:“不好奇我为什么会有?”
“良生矿产公司最早在龙门羌白县三瓦矿区开采,那年就出过一起冒顶事故,当时只死了一个人,但因为良生集团如日中天,白死了,没水花,也没赔偿。”
常蔓的妩媚渐渐消退,桌子下的手指甲也慢慢尅进了手指肚里。
陈既又说:“这人叫何永智,妻子叫常芸,两个人有个女儿,叫何思皖。”
常蔓抬起眼来。
陈既看向她:“现改名常蔓。”
陈既早托周惜罇利用国家资源查过了,宿营那天早晨,他离开车前,就是去接了周惜罇的电话,得知了一些常蔓的消息。
许久,常蔓笑了:“常蔓当时找了派出所,公安局,都没了下文,也没立案通知单。直到找到龙门武警部队,终于被一位领导重视了。”
笑着笑着,眼里发了大雾:“因为常蔓有轻生念头,所以领导格外关照,把她安排在甘西南部一间一居室里。他告诉常蔓,他力量渺小,这种层层有暗哨的官司,别说没证据,有证据都经常性石沉大海,立案堪比登天。他希望常蔓好好生活,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他还嘱托两支队伍的兵哥哥有空了去看看常蔓,陪着说说话,溜溜弯。”
常蔓抬起头:“后来常蔓的神经状况有所好转,买了果篮去武警部队,在办公室等待领导的时候,听到路过的一位兵哥哥在对手里的兵说,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那是脑瘫。”
她说着,雾更大了:“常蔓记住了这话,重新收拾起情绪,狂练舞蹈,装成了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小公主,进入焰城恶霸邱文博的视线,把自己献给他,一门心思搜找他们多年违规开采的证据。但很可惜,敌人太强大了。”
她说完,抿了下嘴:“我没有青木矿区违规操作的证据,只是有羌白矿区违规操作的证据,虽然羌白山的一切不复存在了,但他们经营青木矿区也许沿用了那时候的套路,没准可以给你们一些灵感。”
陈既看向她:“你不怕我把你这番话告诉邱哥?”
常蔓哭着笑着,摇了下头:“听到那句‘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是脑瘫’时,我出去看了,说这话的人,就长你这样。我应该可以怀疑,当时我看到的就是你吧?”
“我没否认过当兵的经历,但我现在不当兵了。”
常蔓耸耸肩:“那你要说你现在就是从白到黑了,那你说呗,大不了就被邱文博卖了,或者弄死呗。”
陈既不再否认。
常蔓没告诉陈既,她出门看到他就喜欢上了,那么多兵哥哥关照,她还是喜欢上了只见过一面的他。
因为那时候太小了,正是青春期,即便心里委屈,觉得自己的使命是洗掉父母的冤屈,看到那样一张俊脸,也还是没坚守住。
跟邱文博在一起的这些年,她都是靠猫在武警部队办公室门口看到陈既的那一眼活下来的。
她当然理解琮玉喜欢陈既,她在少女时期也没能躲过陈既。
俊俏的脸总是暗恋的温床。
只不过,喜欢并不等同于迷失自己,于是她把这份悸动埋藏,选了正确的路。
常蔓见陈既不再反驳,当他默认了,告诉他:“我不知道琮玉值不值得信任,但因为我不能冒险,失败了,我爸妈就白死了,所以不打算让她知道,也希望你隐瞒。”
“没人对你这些事感兴趣。”
“你这话就是告诉我,你相信她?”常蔓笑了一下,故意让笑意掩盖住苦楚,假装自己对这句话无动于衷:“我现在还得靠你,我不反驳你,最好你的判断是对的,琮玉值得信任。但如果她坏我的事,我不管你是谁,能不能帮到我,我都不给你这个面子。”
陈既不想跟她说太多琮玉的事:“你不用这么介意,她对她……”
说到一半,他停顿了一下。
剩下半句是,她对她自己和他以外的事,都不在意。
他的潜意识也清楚这一点。
常蔓等不到他后半句,皱着眉问:“什么?”
陈既看向她:“她没坏过事。”
常蔓心里一紧,那天晚上在后视镜里看到琮玉牵着他手的画面,再一次碎成玻璃片,扎进她心窝子里。
时间停摆。
不知多久,常蔓自我疗好了伤,把她整理好的良生矿产公司套路的文件放到他面前:“里边有几张我爸那时候留下的照片,因为相关负责人都不在了,死无对证,所以放在我手里等于是死棋,本想着进入良生集团了解青木矿区的事,邱文博这人太鸡贼了,根本不让我去。”
陈既接过来,没看,提醒她:“如果你是凭直觉信我,建议你谨慎点。”
常蔓站了起来:“还记得我那个在宝郡赌博的朋友吗?他是周惜罇那个植物人妻子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去看望姐姐时,在周惜罇手机里听到了你的声音。”
陈既没反应。
常蔓拨弄了下头发:“早有信儿说龙门检察院成立了一个专案组,具体调查什么案子没人知道,但我猜测,你应该跟周惜罇一样,都是这个专案组的人。”
她往外走:“别担心,他不会乱说,身份也隐藏得很好。他姐姐就是因为周惜罇监察委员会主任的身份,被人从楼上推下去的。
“我们的目标一致。”
这天必须得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