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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唤雨 正文 第三章 潜水艇和飞行器(四)

所属书籍: 呼唤雨

    游风刚飞,谭一一在学校打架被叫家长,他父亲二婚后住在国外,母亲因工作问题在香港,于是作为家长去听训话的任务就落到了夏灯头上。

    夏灯父亲是独生,母亲有妹妹却是不婚主义,所以她是父母两边家族唯一个孩子,没有表亲,更不会有帮表亲出头的机会,这是第一次,有点不熟练,有点兴奋。

    谭一一在国际学校,如果不是因为十来岁时自闭,他家都不会考虑让他接受集体教育,都是名师上门的。

    夏灯被班主任暂置在办公室,她大略观察了一下,设计简约,整洁安静。

    没多久,班主任把谭一一和另外一男一女带到办公室。

    夏灯扭头看到谭一一一脸伤,不自觉站起来,走向他,一边查看伤口一边跟他对视,他立刻别开眼。她得不到答案,扭头问班主任:“电话里没说这么严重。”

    班主任说:“我也是听同学转述赶回来的。我正在其他校区监考。”

    夏灯了解了,但还是扭头对班主任说:“我想先带他去处理伤口,矛盾问题可以回来再解决吗?”

    班主任说:“您等一下吧,这两个同学的家长在路上了。”

    夏灯扭头看了一眼那一男一女,白净儿的别说伤,灰都不见一块,回头拉住谭一一的腕子说:“等不了。”

    班主任起身阻拦,夏灯已经先一步把谭一一领出办公室。

    出门后夏灯松了手,“医务室在哪儿?”

    谭一一伸手指了一栋楼,说:“三楼。”

    夏灯陪他去医务室,先把脸、胳膊上的伤口处理了一遍。

    医生上药时谭一一疼得直“咝”,医生给他一块奶球糖,他没要,他说那给小孩吃的。

    夏灯要了,她还没吃过。

    医生微笑,再上药时转移谭一一注意力:“你姐很漂亮。”

    谭一一瞥他一眼:“这我嫂子。”

    “你哪儿来的哥?”医生保持微笑道。

    谭一一不耐烦:“你别管。”

    夏灯看得出来谭一一跟这位医生很熟,但也没就此提问,只是在医生收好上药包离开后问:“想怎么办?”

    她是问他打架这事,接下来想怎么办。

    谭一一觉得丢人,不敢看她:“我跟我哥不是亲生的,你不要看到我不靠谱就觉得他不靠谱,他还是十分可靠的。”

    夏灯跳过游风,又问他:“你打架是冲动上头发泄不满,还是想要达到一个什么结果。”

    谭一一自嘲似地哼一声:“还能有什么结果?她已经去特级班了,跟姓龚那小子出双入对的,肯定信他不信我。我要是说那小子跟人打赌半个学期拿下她,她会觉得我在污蔑。”

    原来是这样,夏灯懂了,“所以你就打了他。”

    谭一一抬起头来:“姐姐你看我,谁打谁啊?他们几个在水房对蔓欢开黄腔,我骂了一句,他们扭头攻击我花架子,仗着家里有钱怎么样的,我懒得理,他们马上又说蔓欢被她养父母弃养,没钱再上我们学校了,说她现在为了钱什么都干,让我跟他们一伙欺负她。这不就打起来了,他们七八个我一个,我现在还能好好站着,我觉得我挺牛逼了。”

    夏灯把糖纸剥开,糖球递给谭一一,“你怎么跟我说的,等下回去就怎么跟班主任说。”

    “她不会信。”

    “是实话吗?”

    “是啊,我不屑于说谎。”

    “那只管说。”

    处理好伤口,夏灯把谭一一带回办公室,此时另外两位同学的家长已经等候多时,班主任站起来互相介绍道:“这位是谭一一姐姐夏女士,这两位是龚然父亲龚先生、蔓欢母亲何女士。”

    班主任把她掌握的事情经过简单叙述一遍:“谭一一和龚然在水房谈论起蔓欢,意见不合打闹起来,还弄伤了彼此。”

    谭一一按照夏灯嘱咐的,把真实经过讲了一遍。

    龚先生说:“我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难道不是谭一一同学对蔓欢同学言语骚扰,龚然帮忙说话,谭一一同学气急动手却技不如人?”

    何女士说:“这件事本质上跟我女儿没有关系,希望老师可以放她回去上课,耽误一点不好补回的。”

    龚然挑衅地朝谭一一挑了下眉,谭一一脾气很差,当即要动手,夏灯拽住他胳膊,拉到身后,对在场几人说:“没监控,又各执一词,我的建议是报警。”

    龚先生皱了下眉:“事情不是很明朗了?报什么警?”

    “那就更要报警了,既然龚同学无辜,就让警察摘清他的责任,省了同学之间胡乱揣测,对他造成影响。”夏灯语速平缓。

    龚先生看了一眼龚然,龚然把头低下去。

    夏灯扭头又对何女士说:“这样的事对女孩来说无疑伤害最大,事后关于她让俩男孩为她打架的事不知道会怎么传。我主张公开查这件事,是我们的责任我们担,不会有怨言。”

    班主任提了一下:“如果报警,我可能要先知会主任一声。”

    龚先生不说话了,龚然得意劲也消失了。

    何女士看向蔓欢,明显寻求她的意见,蔓欢突然说:“无所谓,我只想谭一一别到新班来找我了,我知道他看重朋友,怕我在新环境适应不了,但我没他那么多精力,可以一边保持好成绩,一边分心维系友谊。”

    谭一一不掩饰受伤神情,死死盯着女孩冷漠的侧脸。

    龚然幸灾乐祸地嗤笑一声,似乎并不介意在场人知道他跟他爸为他打造的人设毫不沾边。

    龚先生到这时已经撑不下去了,不再执着维护儿子,拒绝报警:“他们才多大,闹到派出所说出去是污点。这样,谭一一同学的医药费我们出,这件事就当是我们错了。”

    班主任自然是希望大事化小,应声附和:“我们班级也有班费,可以帮龚然分担一些。”

    夏灯拒绝:“既然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担责任。这不是显得我们既是罪魁祸首,又霸道地让别人背锅?警察只会对错误的一方给予批评,如果龚然同学没错,有什么污点。”

    龚先生脸一耷拉,更不耐烦了。

    班主任通过你来我往的交流,已经猜到了八成真相,她自然要为正确的一方主持公道,主动问龚然:“龚然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在水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龚然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班主任又问:“那你承认谭一一所说的才是事实嘛?”

    “我不认!”龚然吼道。

    “那事实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龚然明显紧张了:“就是我和杨广,我和,我没有……”

    “你之前不是说只有你和谭一一在水房吗?”班主任打断他的话。

    龚然额头冒汗,下意识求助父亲,父亲却一脚踹过来,大骂:“你这个混蛋东西!不好好上学,天天打架斗殴,我供你养你是让你充大爷的?”

    班主任和另一位男老师立刻上前拦下龚先生,劝说:“先生冷静,我们要文明教育,不要体罚、恐吓孩子!”

    办公室乱成一团,夏灯无意再待下去看戏,跟班主任说:“既然不是谭一一的错,希望老师公开还他清白,还有这位女同学的。”

    班主任一个头两个大,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好的!”

    夏灯把谭一一带出办公室,蔓欢也随何女士出来了,却没有在他们身前停留,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谭一一咬着牙,紧攥的拳头开始抖。

    夏灯站在他身后也能想象到他难过的眼睛。

    她走上前:“去上课吧,放学带你出去玩。”

    谭一一松开拳头,又像霜打的茄子,只淡淡应了声。

    夏灯目送他进班,才走向电梯。

    下了楼,她看到蔓欢在树荫下,直视着她,看起来像在等她下楼。她走过去,蔓欢也迎了上来,两人面对面停在另一棵树荫里。

    蔓欢从书包里拿出一个项链盒,说:“这是谭一一送给我的,里面是一副舌钉,我没动过。我们曾经约定大学前一起去打舌洞。”

    夏灯不好帮收:“你为什么不自己还给他?”

    蔓欢视线一直落在盒上:“不想看他难过。”

    这个意思……是说谭一一不是单恋?

    蔓欢似乎是咬牙把盒子塞给夏灯,又说:“告诉他别再为我做蠢事了,我只有上最好的大学才能摆脱一切。在不合适的年纪遇到他是我运气不好,不过我会永远牢记他的少年时期属于我。”

    夏灯问:“你就不怕我把你这些话告诉他?”

    “我读过夏老师在BBC国际新闻的报道,我能通过字里行间传递出来的思想确定你不会出卖我。”

    夏灯没有问题要问了:“祝好。”

    从国际学校出来,夏灯没着急上车,就站在路边,遥看对面两所公立高中,好像又翻修了,墙体颜色更明艳了。

    看了一阵,她上车离去,去上一节书法课。

    刚停好车,下车,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骑着共享单车笔直撞过来,撞到她胳膊,包和蛋糕掉了,奶油摔了一地。

    男孩怕她怪罪似的,蹬得更快,一溜烟儿跑不见了,还是门卫拿来清理工具,顺便跟她解释:“那孩子不上学了,跟他妈和妹妹租住在这里,他妈在超市发打工,他每天就捡捡瓶子,看着小妹。”

    夏灯清理好地面,把工具还给门卫,道谢,继续前往书法工作室。

    那个撞她的男孩跟谭一一、蔓欢差不多大,却没他们一半讲礼貌。当然不如他们,他又没有那样优渥的条件学礼仪、知识,被教道理。

    她上完课正好到谭一一的放学时间,接他去靶场打了会儿枪,又去马会骑了马,她认养的那匹。

    放松了心情,夏灯又带他去吃了重庆火锅。

    谭一一吃完第一口毛肚,跟夏灯说:“姐,我哥配不上你,你要不考虑一下我?”

    夏灯端着水杯,淡笑道:“前一句说得对。”

    “你那匹马真的太帅了!我要是还想骑能去找你吗?!”

    “那是你哥以前给我买的,你要想骑也磨他给你买一匹。”

    谭一一愤恨道:“你还说我说得对!分明就是早跟他暗度陈仓了!”

    夏灯看着脸上的纱布包,说:“把你那碟给我。”

    “干吗?”

    “我看见你舀了辣椒,被香油蒜末盖住了。”

    “……”

    谭一一可会对夏灯撒娇:“他们那点小劲根本打不出内伤,擦破点皮不至于辣椒也不让吃了吧?漂亮夏姐姐。而且重庆火锅欸,在重庆火锅要清汤锅底那不如去吃内蒙的,直接水煮。”

    “你上药时我就在旁边,什么程度伤我不知道?让你能闻不能吃,下次打架之前过过脑子,没十足把握就忍忍。”

    谭一一蔫头耷脑地把油碟交出去,男性的尊严驱使他嘴硬:“但他们真的没把我打成什么样。”

    夏灯不看他满身纱布包,点头笑道:“是。”

    谭一一好胜心升起来了:“我明天就去找跆拳道报名,不练的可以一打十绝不出山!”

    夏灯把项链盒放到他面前,未发一言。

    谭一一本来也没胃口,索性不装了,放下筷子,盯了那盒子半天,抬头问夏灯:“为什么?”

    夏灯平静地夹一块笋尖,眼神向下,顾自吃着,仍然一句话不说。

    谭一一直接用手把盒子扫进垃圾桶,看起来无事发生:“我也不是那么舔的人,她在办公室的话我已经听得很清楚了,以后不会再去打扰她。”

    夏灯把笋尖嚼完,咽掉,说:“你说她跟养父母生活。”

    “嗯,她养父是美国人,养母是中国人,在她十岁左右收养的她。”谭一一说的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蔓欢是何女士跟别人亲生的这点,他会为蔓欢保密一辈子。

    “你愿不愿学习,家族都能给你重新规划适合你的道路,她可能只有这一条路才有机会换一个人生。”

    谭一一没想过这一点。

    夏灯说:“你跟她在一起,对你能有什么影响?最多成为个谈资,说她是你谭少爷一段风流韵事。她要是个识时务的,那能想到用你名号为她自己谋取利益,从你这儿多捞点钱。但你觉得她是那样的人吗?”

    谭一一低下头。

    夏灯点到为止:“吃饭吧。等下送你回去。”

    吃完饭快到车前,谭一一突然说他东西忘拿,夏灯先一步上车,等他回来也没拆穿他是去捡那副舌钉,平静地发动了车。

    谭一一怕被问,欲盖弥彰地先开启新话题:“姐姐你有跆拳道、格斗那方面的人脉吗?”

    夏灯开着车说:“打架这种事你可以请教你哥,他以前就是我们学区打架最厉害的小痞子,我最讨厌。”

    谭一一后知后觉地想起夏灯说那匹马时就用了“以前”这词,惊讶道:“你们!以前就认识?”

    “他是我前任。”

    “初恋?”

    “初恋。”

    “我靠我靠我靠!”谭一一激动地连骂几声,扭头问:“姐姐,我可以骂街吧?”

    “随你。”

    “我靠我靠我靠!凭什么!你当初眼光就有这么差吗?”

    “确实不太好。”

    “真羡慕我哥,年纪轻轻就得到一生挚爱。”谭一一情绪变换快,偏头靠在车窗,“我说他怎么那么不害臊,我刚见你时问他你是谁,他上来就说我嫂子。”

    夏灯眉眼柔和。

    她可以想象到那人多着急。

    谭一一猛地扭头:“诶?那是不是说,他学航天,他做私营,他弄什么“SumardagurinnFyrsti”、空间站、AI等航天、科技板块都是为你!”

    夏灯听出来了,游风还有事瞒她:“怎么说?”

    谭一一给她数:“我妈说他是为了潜水艇号才做了他最不愿做的“硅谷舌战群资本”的事,他就是吃了AI刚走向大众时的红利,迅速积累财富,然后成立H?O航天公司。他以前教过我,想赢得一个女孩子的芳心,就要带她去看她没见过的风景。我问他比如呢,他说有些女孩生来什么都有,什么都见过,那就带她去太空。”

    除了潜水艇号,除了教给谭一一的话,剩下的是全世界都知道的游风势起的版本。

    夏灯以为她会迅速整理情绪,平静地问出下一句,但还是被一个吞咽空气的动作止住话语。

    真的有男人爱一个女人会让她渗透进他生活的各个角落却沉默不语。

    谭一一猝不及防地拍腿道:“我靠,我说为什么叫‘SumardagurinnFyrsti’,肯定跟你名有关系!有夏嘛!”

    他迅速搜索大脑,很快又想到:“所以潜水艇,也跟你有关吧?还有H?O?”

    “潜水艇有点。”夏灯问:“H?O什么意思?”

    “哦,这个可能跟你无关。”谭一一说:“水的化学式不是H?O吗,外界猜测H?O就是天上的水,也就是雨。是不是搞笑,哪有这么解释的?”

    夏灯心中一顿。

    谭一一说:“他们这么猜倒也不是没原因,我妈说我哥有艘宝贝船叫‘呼唤雨’,当时卡戎岛不让泊了,他那艘船因为设备老化又不让人动,无法远航,只能用舰海运到新港口停泊。”

    夏灯指甲不自觉陷进方向盘皮套。

    谭一一说:“他自己倒没说过,是我觉得猜测不靠谱,便问了沈佑哥,沈佑哥说没那么复杂,就是水,只不过H?O被注册了,所以被迫更改。”

    说到这里,谭一一问夏灯:“所以姐姐,水也是你们俩的暗号吗?”

    夏灯听不到了。

    她在想水。

    是水里的灯吗?

    他真幼稚,自己叫风,给公司取名叫水。

    他是想要做世上最大的那片海吗?

    可不管是不是,她都是他的灯了。

    谭一一还没说完,似乎只有不停地讲别人的事,他才能暂时忘掉被蔓欢关在心门外的难过。

    他问夏灯:“姐姐这几天能一直接我吗?”

    “后天不行了。”

    “为什么。”

    “我得去看看我的船。”

    谭一一秒懂,又惊道:“‘呼唤雨’那船是你的!”

    不准确,夏灯说:“我送给他的。”

    送给她唯一的船长,唯一的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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