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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刀 正文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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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凡把林羌抱出门,林羌在路过杨柳时把房卡交给她。

    这就回去了?杨柳以为自己问出口了,直到靳凡把林羌抱进电梯,戈昔璇拍拍她肩膀说“这是男主”时,杨柳才发现她压根没出声。

    她面对简宋还能自如搭话,面对靳凡一直处于鹌鹑状。

    电梯门关上,林羌把头靠在靳凡的心脏位置:“参加吗?婚礼。”

    靳凡的呼吸在她头顶清晰可闻:“我不认识新人。”

    “那就回去。”

    戈昔璇紧跟上她的哥嫂,懂事地没跟他们上一趟电梯。

    在电梯门口等待时,杨柳已然醒神,走到戈昔璇旁边。

    杨柳这时已经明白:“靳凡是你哥?”她恍然想起她靳叔现任妻子就姓戈。

    “嗯。”

    杨柳不说了。

    当初靳叔叔找到她,请她当说客,说服林羌去唤起靳凡生存的欲望。她好奇过,为什么是林羌?之前在日式铁板烧店里,靳凡和林羌缱绻的眼神让她恍然大悟,或许是因为靳凡他妈清楚,林羌是他喜欢的那一款。

    只是这对林羌公平吗?她有好好的人生,而靳凡有病。杨柳陷入自责。

    “我哥能当男主吧?”

    杨柳心不在焉地点头,不假思索地说:“靳凡嘛,这一生太精彩,换多少主题,多少女主,他都是男主。”

    戈昔璇得意:“夸张了,只是稍微牛了一点。”

    *

    婚礼仪式即将开始,林羌还是留下了。薛挽专门到大堂拦住他们,又带着靳凡坐在原先的同事中。

    靳凡不喜这种场合,只是简宋没走,还跟林羌一张席面,他就也封了一个红包,留了下来。虽然有些格格不入。

    戈昔璇也是外人,但她自来熟,落座还没五分钟,就跟大伙熟了。

    “程医生也是单身?”戈昔璇问坐在她斜对面的程昴。

    阜定心脏外科的主治医生程昴是林羌以前的上级医师,大部分住培临床小讲堂的讲师。

    程昴不爱笑,眉宇时常性带着严肃:“嗯。”

    有一位女医生搭话:“我们医院外科男医生还是单身的,一定优秀!但不建议下手,因为身后的追求者赶上一连队。”

    戈昔璇笑笑:“这是暗示外科男医生们很渣的意思吗?”

    没人接话,但有人转移了话题:“女医生单身的也很多,都是博士,漂亮知性,情绪稳定。重要的是,道德水平在线。”

    “话里话外又在寒碜我们了。”有男医生现身说法,“刻板印象不用当真,不过你要想找医生,确实需要擦亮眼睛。他不一定有道德问题,但一定忙得没空跟你谈恋爱。”

    戈昔璇觉得有趣,甚至不合时宜地提出一个尴尬问题:“我一直好奇在医患纠纷里,医生都是不存在失误的吗?不会闪过一个邪恶的念头?要知道病人的生死就在他一个细微的动作里。”

    桌前众人神态各异,却默契地不搭话。

    杨柳说了一句:“这要看医务处的处理结果,闹上法院的话就看法院的处理结果。”

    大伙以为话题到此结束,程昴和简宋却异口同声地说:“林羌说。”

    这是阜定大部分科室晨会时会听到的,值班的医生抽查个人回答问题。

    好尴尬,靳凡就坐在林羌身侧。

    程昴可能是习惯了,没改过来。

    简宋纯粹醉翁之意不在酒,开口便透露出他私下也这么问过林羌。几乎所有人都联想到,这是他跟林羌在一起时的小情趣。

    戈昔璇听得别扭,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即看向靳凡。

    靳凡只是用两根手指拎住杯口,把林羌面前的酒杯换到自己面前,另一只手给她倒了热水。

    他手背凸起的筋不是静脉曲张,是代表他不悦。

    林羌看着戈昔璇,回答她的问题:“医疗失误的污点很致命,学医不容易,能上手术台的医生更不容易。好不容易到今天,谁都不会拿自己的职业生涯开玩笑。我认识的医生不介意被说他道德水平低,但不接受被说他治疗病人没有尽力。”

    戈昔璇知道了。

    简宋看着林羌,他不明白。

    这是他们聊过的问题。那天太阳特别好,林羌盘腿坐在沙发上,问他会不会突然被一个邪恶的念头支配。

    他说不会,他希望他的妻子走出门时是受人尊重的,因为她的丈夫是一名好医生。

    今天她避开了当时他回答的每一个字。

    “但医生也会有判断错误的时候,如果他的因为判断错误造成了事故呢?”简宋固执地问,“或者因为身体负荷过重不慎失误,会用所学的知识推脱责任吗?”

    他有些咄咄逼人,现场甜蜜的音乐、梦幻的灯光,也改善不了这张圆桌上一触即发的氛围。

    他根本不是想问这个,他是想问林羌,为什么突然不要他了。

    林羌说:“我没有判断失误过,也没做过错误的选择。简老师这个问题等我有那一天时再问比较合适。”

    “是吗?那你为什么受伤了?”简宋不饶,“我从没让你受过伤,你的选择真的没错吗?”

    林羌烦了,这才发现盛菁不在桌前,大概是简宋把失去利用价值的她刺激走了,就用这样礼貌却咄咄逼人的口吻。

    “这是我的错误,不是她的。”靳凡突然开口,“以后不会。”

    一众视线来到靳凡凛冽的双眼。

    靳凡牵住林羌的手,拿到桌前:“我在乎她,就会照顾好她。”他只字不提林羌的伤是因为病,而不是他。他把责任全都揽下了。

    简宋说了许多,就是没说在乎她。靳凡除了在乎她,什么也没说。

    桌前的人们百感交集,其中多是唏嘘和遗憾。

    杨柳的自责莫名其妙地稀薄了一些,好像靳凡比简宋更适合看上去冷漠但热烈的林羌。

    戈昔璇还是第一次从靳凡嘴里听到在乎这两个字。他明明很生气,硬是忍住了。现在这副脾气的靳凡居然能忍?

    简宋恨透了,但他是简宋,简宋从来是温润、没脾气的。

    林羌一时无法分辨她是不是听错了话。

    台上的新婚夫妻在宣誓,字典里能翻到的美好的词都出现在那份演讲稿里。音乐声越来越大,掌声轰鸣。

    林羌已经不再看着靳凡了,可眼前总是出现他刚才话间的眼神。

    他很漂亮,尤其是眼,她在那里看到的自己跟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不同。

    她没有变,那大概是他眼里的她不同。

    婚礼结束了,外边下起雨,酒店门口不知不觉滞留了很多人。

    大部分在等网约车,小部分喝了酒的在等代驾。

    靳凡去开车了,杨柳拍拍林羌的小臂:“你要在延州待几天?用不用陪你?”

    “不用。”林羌说。

    杨柳点点头,看了她身侧的戈昔璇一眼,又说:“有事记得打给我。”

    林羌没应声。

    杨柳走了,简宋来到林羌旁边。

    戈昔璇没走,显得没有眼力见。可她很无所谓,她倒要看看简宋还想干什么。

    简宋只是拉起林羌的手,把一枚戒指放在她掌心:“我以为我迟早能给你戴上它,拖了那么久。早知道我会失去,一定早点给你。”

    林羌看着他,没有抽回手。

    简宋伸手抚摸她额头的纱布包:“我没有输给他,我是输给你。也很正常,我一直在输给你。”

    林羌拉住简宋手腕,翻转手,手心的戒指重新回到简宋的手里。

    雨越下越大,哗哗声和周围的人声像在比赛。

    林羌甚至没再说话。

    若他早点给,或许她也要了。有些事不适合谋定而后动。

    简宋站着不动,人来人往,他被挤来搡去,渐融于人海。

    戈昔璇挽住林羌的胳膊:“相信我,你没选错。我哥更好,最好。”

    林羌微笑,扭头看向她:“谁说要选你哥了。”

    “还不选啊,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林羌笑容的弧度更大:“你是真不知道他有没有人要吗?”

    戈昔璇黯然。

    是啊,把他跟烂菜叶子放一堆,都没人挑他的。卖相那么好,也不会有人挑的,快要枯萎了嘛。

    她松开了林羌。

    林羌还在笑,那么轻盈:“不过我也没人要。”

    靳凡在等林羌上车,戈昔璇后知后觉地笑着说:“那什么,我晚上不过去了,我去书店。”

    靳凡和林羌走了,戈昔璇看着雨中焦急离去的简宋,其实她不懂林羌的话,分明这简宋就很喜欢她,哪是没人要?但她这个想法很危险,不选靳凡就是说林羌那些亲密举动只是跟他玩玩?

    戈昔璇不允许!

    *

    靳凡和林羌沉默了一路。回到家,靳凡自顾自洗了澡。

    林羌被扔在客厅,她也没坐下,就站在桌前。

    靳凡洗完澡,只穿着条棉布运动裤出来,光着上身。头发上的水滴在肩膀、胸腔、后背,一颗一颗地滑下来,变成松紧带上一个个小水印儿。

    林羌没看他,低着头看桌布发黄的边缘。

    靳凡见她傻站着,顿时发火,大步过去把她拉到沙发坐下:“几岁了还等我请才坐下?”

    “你这么阴晴不定,谁知道你愿不愿意我坐。”

    “我为什么不愿意?”

    林羌看着他:“我还想问你,一路上不说话,我得罪你了?”

    靳凡看着她那张无辜的脸,真想掐死她:“你是不是以为我没看见他拉你手,给你东西?还是以为我没听见你后来说了什么?”

    “我说什么了?”林羌的模样越来越无辜。

    靳凡不想重复,也不想看她那张会装的脸了。他扭头就走,没两步又转身,把她摁在沙发,压住她坚硬的骨头,捏着她的脸:“选我是因为我跟你一样,都是烂命,是吗?如果你不是知道你活不了几天,你会跟他分手吗?”

    林羌被压疼了,也不狡辩,一声都不吭。

    “说话!”

    林羌不说,就是快要哭了。

    “别装!”靳凡低喊一声。

    林羌眼睫毛湿了。

    他还是从她身上起来,蹲在沙发边,用大拇指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湿:“你很厉害,你就拿捏我。”有些咬牙切齿。

    林羌把手递给他:“我没让他牵,我给你牵。”

    靳凡看她伸过来的手,拍了一下她掌心:“饿不饿?”婚礼上她一点东西都没吃。

    林羌本来不饿的:“你非得光着上身问我这个问题?”

    靳凡忘了他没穿上衣:“你管我。”

    “行,不管。”林羌搂住他的肩膀,唇落在他眼睛上。

    靳凡闭眼,接受她的主动。

    她哪里都吻,鼻梁、耳垂,有点点扎的下巴,偏不吻嘴唇。

    他掐她的手,严厉警告她。

    她不吃亏,立刻咬他一口,给他颌线上咬出两排牙印。

    他坐在地毯上,沿着她的手臂,慢慢牵住她。握住不到三秒,她把手抽走,拄在身后,歪头看他,张了张嘴:“我先去洗澡。”

    靳凡搂着她腰,不松手:“不用。”

    林羌双手聚在嘴边,嘘声说给他的耳朵:“去买。”

    靳凡松了手。

    林羌拿了衣服进浴室,靳凡却没出去买东西,而是走到浴室门口,慢慢坐到地上,靠在墙边。

    他牵住林羌时,她的手正在颤抖。他担心她会在里边摔倒。

    二十分钟,水声停了,她没出来。只有剪指甲的声音传出来了,有些断断续续的,不连贯。

    他扶着墙站起,还是打开浴室门。穿着背心坐在马桶盖上的林羌因为要剪一个趾甲而满头汗。他平静地坐在她面前的地上,从她手里把指甲钳接过来,握住她纤细的脚,轻轻剪掉长出来的一小截白边。

    林羌看着他,无言。

    他很有耐心,动作也轻缓,给她剪好,放下指甲钳,双手握住她冰凉的脚,又问:“饿不饿?”

    林羌点头。

    靳凡握着她的脚,很快手也冰了,就把她脚放在胸前暖着。感觉到缓和一些后,他拿来一双厚实的新袜子给她穿上,涤了毛巾,轻轻擦掉她额头的汗,把她领到沙发坐好,拆开一条新羊毛毯,包得严严实实。

    她其实可以自己做这些,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拒绝他。

    早上靳凡在林羌和戈昔璇走后去超市买了菜,还有鲜牛奶。

    其实林羌不爱喝牛奶,但他好像不知道。他只是听她说,就一直买到现在。

    林羌趴在胳膊上,看着厨房里那个身影,他不知道从哪儿找了一件老头衫。年轻俊俏的人穿老头衫,可真不知道自己多像一份食物。

    他做好饭,来牵她。

    她没给他手,只是仰头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

    “说什么?”靳凡拉起她。

    林羌被他牵向餐桌:“不知道,就是觉得你应该说点什么。”

    靳凡拉开椅子,让她坐下,给她拿碗和筷子:“以前有人在这种时候经常跟你说什么?”

    林羌微怔。

    靳凡坐下来,把豆包掰开,吹吹,放在她碗里,热好的牛奶倒一杯拎到她面前:“身体的问题,又不是你的问题。说什么?”

    林羌看着眼前食物,迟迟不动。

    靳凡也不动,等她先动筷。

    林羌一直不动,靳凡便说:“我应该说点什么,你教给我。”

    林羌凭着记忆:“你应该说,以后要小心,我就在你身边。你可以依赖我,你要相信我,我可以照顾你。”

    这是她前男友的口吻,靳凡听明白了:“不用教了,不会!”

    林羌当然知道他不会,他只会做。她突然笑了,拿起筷子,皮得很,还拱火:“得学啊。”

    “学什么!赶紧吃!”

    林羌举起手,夸张地抖,像摇花手:“手不行,吃不了了。”

    “不要装。”

    “是真的。”是假的不行。

    可靳凡还是拿起她碗里的豆包,掰了一小块,喂到她嘴边。她一口吃掉,还趁机咬了他手指一口。

    靳凡怎么会拿她一点办法没有?

    他就是想要惯着她。

    *

    午饭吃了很久,靳凡洗碗时,时针已经溜过了四点。天黑了,雨还没停,哗啦啦地搅扰着人的心绪。

    林羌坐在转椅上,抱着靳凡充好的暖手宝,看着窗外被雾气笼罩的城市。她以前就想要这样一所房子,有大大的窗户,洁净透亮,可以看到一年四季披绿转黄的树梢。

    戈昔璇发消息来,说书店没事了,她会过来吃晚饭,顺便买一些春联福字,问林羌有没有想吃的零嘴。林羌回,想喝烧刀子。

    靳凡看见了,把她的手机抢走,撤回了那句话。

    戈昔璇很快回复:“哥你把手机还给我嫂子!”

    靳凡把手机放到一边,摸了下林羌的手,倒还暖和,才说话:“喝什么烧刀子。”

    “你们家人说的,你喜欢。”林羌从杨柳那儿听来的,包括他喜欢吃香蕉派这事。

    靳凡说:“劳丹没别的酒。”

    “劳丹有漂亮姑娘吗?”林羌突然问。

    “没有。”

    林羌笑:“少数民族不都是漂亮姑娘?说瞎话是因为心虚吗?”

    “驻防,不是旅游。”靳凡不提过去,“不要瞎问。”

    “也没想问,你见不见漂亮姑娘,我一点不感兴趣。”林羌拄着下巴微笑看他,漫不经心地好像在说实话。

    靳凡早知道她的虚情假意了,追到医院,又追到婚礼上,就是已经说服自己:都没关系了。

    听到她本不想选他,他明白了被她选是因为他跟她一样短命。她舍不得简宋看着她死,倒是很舍得让他去面对。

    可是他没法跟她生气,她一哭,他就投降了,虽然她哭得很假。

    话题告一段落,戈昔璇回来了,没有听话,还是买了烧刀子、下酒菜,还有一些新的餐具,说是过年换新,辞旧岁。

    戈昔璇拿着新碗给林羌比画:“嫂子,我之前在网上看人女兵可以空手劈碗,你是不是也会啊。”

    林羌看着那只碗,以前会,现在可能拿都拿不住了:“不会。”

    “啊,没事,我哥会,他集训的时候劈这东西劈着跟玩儿似的。”戈昔璇瞎吹。

    靳凡又骂她:“少胡说八道。”

    戈昔璇吐舌头,在哥哥面前,她好像一点没有二十几岁的样子,挨了骂也不消停,拉着林羌胳膊:“还早着,嫂子咱去做个美容,按按背。”

    “五点了。”林羌说。

    戈昔璇撒娇道:“八点肯定能回来,让我哥在家做饭。”

    “你倒是不心疼你哥。”

    戈昔璇挑着眉问:“你心疼了啊?”

    “没有。”

    戈昔璇冲靳凡撇嘴:“任重道远啊!我的哥哥。”

    靳凡烦了:“赶紧滚!”

    戈昔璇马不停蹄地把林羌拐走了,待车门关上才说:“我们去的那家美容院叫思梵。”

    林羌本不在意,但戈昔璇专门提及就是有别的意思,猜测道:“靳凡的凡?”

    戈昔璇笑而不语,发动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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