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事情,周景淮是挑着坦白的,黎穗基本只从他嘴里得知了爷爷对她的爱。
至于他所做的,他只字未提。
可黎穗大致也能猜出一些,比如他为什么学会了做饭、为什么她每次因为爷爷而难过的时候,他总会及时出现,为什么,有些和爷爷一起做的事情,后来变成了和他一起。
他好像一直在潜移默化中,努力顶替爷爷在她生活里的位置。
就像告诉她:就算爷爷不在了,可你也永远不会一个人。
深夜,心绪澎湃,毫无困意,黎穗听完他的坦白,主动仰起头,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下:“谢谢。”
“不难过了?”
“嗯。”
周景淮直白地说:“但我现在对你有点生气。”?
黎穗一头雾水:“我怎么了?”
周景淮的身子顺势往下挪,将她抵在身下,右手轻轻捏住了她的脸,语气不爽:“什么叫做,我提离婚,你就答应,嗯?”
黎穗的嘴巴因为他的动作,被迫嘟起,模糊不清道:“那不然,我该怎么办?死缠烂打吗?”
“黎穗。”周景淮就着这个姿势吻了下来,莫名其妙地强调,“是你先跟我求婚的。”
黎穗却瞬间从他委屈的语气里,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是你先跟我求婚的。
所以,怎么可以又随随便便就抛弃我啊。
心口泛酸,黎穗主动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吻他的唇:“对不起,下次再有人要我跟你离婚的话,我就说——”
周景淮还真擡起头来,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黎穗弯起眉眼,吊灯的光洒落在她眼睛里,灿若星辰。
“我就说,周景淮可是我当初好不容易强取豪夺来的,我怎么可能放他走!”
周景淮轻笑一声,似乎还挺满意,俯身而下,慢慢加深了这个吻。
黎穗也不想的,可周景淮有时候勾她的招数,真跟狐貍精似的,让她招架不住。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陷了进去,呼吸渐渐急促,心跳也开始加速,可唇齿交缠的间隙,她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
趁着周景淮的吻从她的双唇转移到了脖颈处,黎穗微喘着问:“你说,这一来,妈是不是不会和我们一起去给爷爷扫墓了?”
“她会去的。”
黎穗当下对于周景淮的笃定,还是心存怀疑的,直到爷爷忌日那天。
她还没拉开副驾驶的门,就看到后座车窗开着,俯身往里一看,周芷玉面无表情地靠坐在椅背上,似乎在补觉。
这几天,俩人没怎么见面,因为周芷玉去了趟帝都,昨天才回来。
她看起来像是不生气了,也没再提过爷爷撒谎的事情,但黎穗能清楚地感觉到,彼此之间,好像还是因为之前的事,产生了一些若有似无的隔阂。
就像一层透明的膜,看不到,却又好像摸得到。
纠结片刻,她还是选择坐进了后座。
车一路往北开去,黎穗用余光偷瞄着旁边的人,数度想搭话,但因为后者自始至终没睁开眼睛,她也不好开口打扰。
就这么到了村口。
如果是以往,一下车,周芷玉就会挽上她的手,但今天,她只是双手插兜,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黎穗终于找到机会,和她说句话。
“妈,你走反了。”
“……”周芷玉便又冷着一张脸,转身朝反方向走去。
她步履匆匆,很快和身后的人拉开了距离。
黎穗偷偷扯了扯周景淮的袖子,低声问:“妈是不是还在生气?”
“好面子,没有台阶不肯下而已。”
黎穗半信半疑:“但是妈最讨厌被欺骗,姑且不说救人的事情,就我爸妈的事,爷爷当初确实撒了谎,这个我没法辩驳,要不我再去道个歉?”
“干嘛要你道歉?”周景淮不爽的时候,像个闹脾气的孩子,“就算要道歉,让爷爷半夜去给她道歉。”
“……”那对周芷玉来说,多吓人啊。
“可是……”
“放心,交给我。”周景淮笑着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既然他这么说,黎穗就暂时相信了。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周景淮顺道在村口的小超市买了些菜,老板娘看到他们,热情地给了黎穗一个拥抱:“哎哟,又回来看你爷爷了啊?”
黎穗笑着点头:“是啊阿姨,好久不见。”
老板娘搂着黎穗的肩膀,招呼周景淮道:“多拿些芹菜,今天这芹菜新鲜。”
周景淮便听话地又往袋子里塞了一些,然后递给老板娘。
老板娘连连摆手:“就拿着吧,阿姨请你们的。”
“阿姨,这不行。”黎穗赶紧掏出手机,打算随便付个几十块钱过去,却被老板娘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机摄像头。
“有什么行不行的,就这点菜,能值几个钱。”老板娘作势瞪着黎穗,“是不是跟阿姨生分了?再说阿姨生气了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黎穗也不好再坚持,想着下次来可以给阿姨带点礼物。
收回了手机,她笑着说:“那好吧,谢谢阿姨。”
“客气啥。”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滴的一声,随之而来的是老板娘店内的自动提醒。
“支付宝到账100元。”
黎穗惊讶回头,只见周芷玉提着袋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哎……”老板娘有些无奈,想要把钱退还给他们。
黎穗和周景淮赶紧婉拒,转身跟上。
“你还说妈不生气了!”黎穗看着那步履匆匆,带着怒气的背影,“这样像是不生气吗?”
“生个屁气。”
周景淮哼笑一声。
“没看出来,吃醋了吗?”
*
回到家,周景淮做饭,黎穗就在一旁打下手。
刚开了个头,周景淮突然朝外头看电视的周芷玉喊了一声:“妈,有空吗?”
“怎么?”
“帮忙去超市买瓶酱油。”
“……”好眼熟的台词。
黎穗暗暗心想,柜子里已经有两瓶,再放过期了。
但周芷玉并不知道,三个人里,现在也的确只有她空闲着,她拿起沙发上的大衣,默不作声地出了门。
超市老板娘惬意地躺在收银台后的摇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小电视机,丝毫没给里面的顾客一个眼神。
周芷玉也懒得问她酱油在哪,沿着货架一直往里走,终于看到了一排不同品牌的酱油。
货架前,有两个中年女人凑在一起,不知道叽里咕噜在讨论些什么,专注到连她走近都没有发现。
周芷玉从货架上随手拿了一瓶,正打算离开,却从旁边俩人嘴里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要说命好,我女儿哪有黎老头家那孙女命好,听说嫁了个有钱人,你看穿得漂亮的。”
周芷玉停下脚步,假意在一旁对比起不同品牌酱油的成分表。
“我也听说了,也不知道那小伙子看上她什么,没爹没妈的。”
“说不定人家不知道呢,要知道,哪敢娶啊,万一将来亲爹亲妈找上门来赖着。”
周芷玉怒上心头,啪一声把酱油放回了货架,货架被震得抖动,旁边的俩人这才停下窃窃私语,默契地侧头看向她。
周芷玉扯着嗓子大骂:“长了张嘴,一天到晚就会说人是非,闲不闲啊你们。”
其中一个女人不耐烦地顶了句嘴:“关你屁事,你谁啊你?”
“我是黎穗的婆婆!”周芷玉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她们道,“我儿媳妇哪里都好!有你们在这儿嘴碎的份?”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大概觉得尴尬,放下手里的东西,就灰溜溜地走了。
周芷玉还没缓过气来,呼吸急促地在心里暗骂。
这都是些什么人。
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周芷玉不耐回头,看到老板娘笑意盈盈地劝道:“别和她们计较,村子大了,就是什么鸟都有。”
周芷玉点了点头,重新拿了瓶酱油,走到柜台结账。
老板娘摆摆手道:“刚才那钱我都还没退你,太多了,哪里还能又收你钱。”
“好吧。”周芷玉这回倒是没有计较,拿起酱油正准备走,却又被老板娘喊住。
“本来我还挺担心,穗穗这小姑娘,嫁到你们家,会不会被欺负。”老板娘拢着羽绒服领口趴在收银台上,笑了笑道,“刚才听到你这么护着她,我就放心了。”
周芷玉闻言,又把身子侧了回来:“你们很熟?”
“那当然,穗穗可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小姑娘,小时候就乖。黎老头在外面走街串巷的,难得回来,每次回来,我都想着她应该不认识我了,但小姑娘一口一个阿姨,喊得别提多亲热。我当时就想,我要有个这么乖的女儿就好了。”
周芷玉哼笑一声,意味不明。
“不过这小姑娘也确实可怜,小时候因为父母不详,没少遭白眼,要不是黎老头疼着,现在还不知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这些事情,认识六年了,周芷玉从来没从黎穗或者她爷爷口中得知,她平日里听黎穗提起小时候,绝大多数都是开心的事情,所以她也就真以为,黎穗的童年过得还算顺遂。
她停下脚步,淡声问:“所以她父母,不是车祸去世的对吧?”
“黎老头也是怕小姑娘在外头被歧视,所以每次被问起,都这么说,说得多了,连我们现在都觉得,她爸妈就是车祸去世的,除了个别碎嘴子。”老板娘叹了口气,认真道,“反正啊,黎老头和穗穗,真的是顶顶好的人。”
“我知道了,谢谢。”周芷玉点了点头,拿着酱油走出了超市。
回到家时,俩人还在厨房里忙活,周芷玉把酱油放到洗手池旁,看向黎穗道:“穗穗,你先出去下,我有话跟景淮说。”
黎穗愣了愣,但最终还是点头走出了厨房。
替他们关好门,也隔绝了一切声响。
周景淮头都没擡,继续切着手里的芹菜,只问:“说什么?”
周芷玉打开水龙头,温水从指间流过,也遮盖了她的音量:“让我去超市,是你故意的?”
周景淮没有否认:“我的话你听不进,那只能让旁人给你解释。”
“就算你想找人给我解释,老黎有苦衷,也不能安排人故意说穗穗坏话吧?”周芷玉气得脸色发白,“那些话我都听不下去。”
周景淮停下手里切菜的动作,这才擡眸:“什么坏话?”
“那两个碎嘴子,不是你安排的?”
“我只安排了老板娘。”周景淮眉头轻蹙,“他们说什么了?”
看他不像撒谎的样子,周芷玉无声叹了口气,道:“算了,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关于身世的那些事。”
“妈。”周景淮温声解释,“姑且不说爷爷撒谎有苦衷,这个谎言对我们也没有任何伤害,就算论骗,也是爷爷骗了你,黎穗从头到尾没对你有过任何欺骗。”
“我知道。”
“这几年,她为周家做了多少事,对你有多好,你也都看在眼里。”
“我知道。”周芷玉蹭了蹭鼻尖,不由有些心虚,她其实很清楚,周景淮现在愿意跟她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必然也是黎穗在中间周旋的结果。
“那你还对她发火。”
“我那不就是一时气上头了嘛,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生起气来,说话就没轻没重的,其实我当时发完火就后悔了。”
周芷玉满脸懊恼,过了会儿,像是下了决定:“这样吧,我今晚好好想想,明天晚上你俩就住家里,让穗穗跟我一起睡,我好好跟她道个歉。”
“其他都可以。”周景淮淡淡道,“但是道歉不需要一起睡。”
周芷玉:“……”
*
三人是第二天早上离开的老家,黎穗要去美术馆盯着布展工作,半途就下了车。
结束工作回到老宅,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刚洗完澡,周芷玉就把她喊进了自己的房间,俩人靠坐在床头,一开始氛围还有些微尴尬,直到周芷玉主动开口问:“穗穗,你知道我为什么特别讨厌被欺骗吗?”
黎穗紧紧握着手里的水杯,点头:“知道……一点点。”
“哪点?”
“避孕药。”
周芷玉并不意外,仰头看着天花板,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其实,庄承平的谎言,也不是一开始就这么大的。最初,是骗我周末要加班、晚上有应酬,后来大概看我没有怀疑,胆子就越来越大,骗我没钱了、骗我把房子加他的名字,再后来……是换掉避孕药,骗我怀孕,害我事业遭受重创。”
黎穗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安静地继续听她倾诉。
“好像因为这段婚姻,我确实有点草木皆兵了,变得连再小的谎言都不能接受,因为我总觉得,谎言是无止尽的,即便一个再小的谎言,也可能是一个大骗局的开端,不管是丞丞不去上课的事情,还是你父母的事情。”
“那天我真正生气的,其实不是那段视频,因为眼见也不一定为实,我真正生气的,是你自己承认,当年你爷爷在你父母这件事上骗了我。”
黎穗恍然大悟,难怪那天,周芷玉一开始的情绪还算平静,直到她说不知道父母是谁,周芷玉才真正爆发了怒火。
“妈,对不起……”
“傻孩子,要说对不起,也该是我说对不起。”周芷玉偏过头,郑重道,“我说这么多,不是想为自己开脱,那天的事情,无可辩驳,确实是我不分青红皂白,妈和你认真道个歉,你愿意原谅我吗?”
“妈,不是说把我当亲生女儿吗?真正的家人,就是也会有争执,但误会解除过后,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就像我和爷爷。”
俩人对视着,末了默契地笑了出来,彼此都像是卸下了心里的一个重担。
直到此刻,黎穗才彻底放松下来,动了动身子,找了个更舒服的坐姿,但大腿却感觉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硌到,她低头一看,是放在枕头下的一本相册。
周芷玉顺着她的视线往下看,像是想起什么,拿过相册,神秘兮兮地说:“你还没有看过景淮小时候的照片吧?”
“没有。”黎穗顿时来了兴趣,身子往周芷玉的方向挪了挪。
俩人的手臂,时隔多日,又紧紧地贴在了一起。
周芷玉把相册翻到第一页,映入眼帘的第一张,是小学毕业照。
三排学生整整齐齐地站着,黎穗一眼就看到了最后一排,最角落里的周景淮。
身高就高旁边的男生们一截了,样貌更是吸人眼球,双颊带着点婴儿肥,黎穗隔着照片都想捏一把,奈何表情太过严肃,可爱值降低一半。
也是看到这,黎穗才意识到丞丞和他有多像,不光是长相,更多是气质。
原来周景淮小时候,看着也这么少年老成,黎穗默默感慨,幸好后来又长回来了。
她的视线往下看去,照片下方,按照站位,印着同学们的名字,但奇怪的是,没有周景淮的。
黎穗瞬间替他鸣不平:“为什么没有周景淮的名字啊?漏了吗?”
这学校,也太粗心了。
“没漏。”周芷玉无奈地点点照片上那小脑袋,“同班六年,连同学们的脸都记不清,看到有班级在拍照,就以为是自己班,站上去了。”
黎穗:“……”
周芷玉翻过一页,下一张的周景淮,看上去年纪小一些,大概有个八九岁。
他蹲在舞台角落,身上套了一个棕色的三角纸盒,看上去,像是在扮演一块石头。
而不远处,兔子和小羊正手拉着手跳舞。
“这张,是他们年末文艺汇演。”周芷玉笑着娓娓道来,“老师说,本来看他长得帅气,想让他扮演小羊的,但他情愿扮石头,也不愿意扮小羊。”
“为什么?”
“他说小羊要和女生牵手。”
“……”黎穗不由惊叹,小小年纪,男德满分啊。
再下一张的周景淮,年纪就更小了,估计只有四五岁。
他穿着幼儿园校服,蹲在一条棕色小狗旁边,抿着双唇,右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它的脑袋。
“这是他小时候养的狗吗?”黎穗好奇地问。
周芷玉摇头:“不是,我那时候,不允许他养狗,这狗,是邻居家的,叫王子。”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周芷玉突然笑出声来:“有一天摸完王子后,回来问我,跟王子最配的叫什么,我说:公主吧,结果之后好些天,遇到有人问他叫什么,他就说他叫公主。”
这回黎穗实在没忍住,抱着双腿笑得前仰后合。
他这真是,真公主体质。
周芷玉盯着照片里的周景淮看了许久,脸上笑容慢慢收敛,最后,反而变成了肉眼可见的愧疚。
“其实现在想来,这些糗事,都是我这个母亲不尽责的表现。”周芷玉叹了口气,“宁愿和小狗一起玩,也不爱交朋友;宁愿当石头,也不愿和同学一起表演;甚至,六年了都不记得同学的长相。这小子,小时候比我想的要孤僻得多。”
“但是他现在,并不孤僻。”
“那是因为他遇到了你。”周芷玉认真地说,“所以穗穗,其实我真的特别感谢你,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或许,你就是他的救赎。”
“不是的。”黎穗摇头,“妈,他在遇到我之前,其实就已经自己救赎了自己。”
周芷玉满脸惊讶:“怎么说?”
“他在了解你的遭遇后,就尝试着和自己、和过去和解了,我的出现,或许只是,让他更快乐了一点。”黎穗拉着周芷玉的手,温声道,“妈,不管是景淮还是丞丞,他们都没有怪过你,所以,你也可以试着,和自己、和过去和解的。”
周芷玉许久没有说话,末了点头,哽咽着说了声:“好。”
卧室里再度安静下来,只剩下秒针嘀嗒嘀嗒在走。
周芷玉擡头看了眼时间,抹掉眼角的泪花,扬着唇角道:“十点了,回去吧,不然我怕那小子等会儿就要来敲门要人了。”
“嗯。”黎穗掀开被子,刚准备下床,却突然又被周芷玉喊住。
她回头,看到周芷玉将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抽出了其中一张递给了她。
黎穗低头一看,嚯,好大的尺度。
周景淮□□着趴在床上,眼睛炯炯有神地看向镜头。
“这是他两岁的时候,我那时候特别希望有个女儿,又看他长得可可爱爱的,就买了条小裙子给他穿,结果这小子,死活不肯穿。”
周芷玉神秘兮兮地笑道:“这张照片是他的死穴,以后要是对他有什么要求,你就拿这威胁他,他肯定答应。”
“谢谢妈!”
这礼物,简直送到了黎穗的心坎上,她欣然收下揣进口袋。
心里的芥蒂彻底被说开,再加上这小礼物,黎穗的心情格外好。
进卧室的时候,嘴里还哼着小曲。
下一秒,身后贴上一股温热,周景淮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木质香,熨着热气,仿佛连呼吸都格外滚烫。
他的下巴抵在她肩膀,闭着眼睛问:“和好了?”
“嗯。”
“怎么和好的?”
靠蛐蛐你。
这能说吗?
当然不能。
黎穗顺势偏头,吻上了他的嘴角,又一次展现了语言艺术:“反正,都是你的功劳。”
周景淮轻笑一声:“就这?宝宝,你的感谢看起来没什么诚意啊。”
黎穗知道,这段时间兵荒马乱,自己没什么兴致,多少冷落了他。
今晚上,就当补偿吧。
她转过身,腰靠在书桌上,瞳仁转了转,右手轻轻往下探。
周景淮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却不动声色,目光随着她的右手往下。
白皙纤细的食指勾住他的睡裤边沿,轻轻往外扯动,黎穗动作大胆,耳朵却红成了一片。
周景淮低低笑了一声,低头吻在那一团红粉上。
“继续呀。”他的语调拖长,慢悠悠的,像是故意勾引。
黎穗感觉到他话里的戏谑,一松手,裤带被弹了回去,“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嘶。”周景淮眉头轻蹙,对上她得逞的笑。
“你完了我告诉你。”周景淮握着她的手腕,一个转身,便将她轻易地压倒在了铺着纯白床单的大床上。
隔了好几天,周景淮的动作显得有些急迫,他一边吻着她的唇,一边看都不用多看,就顺利地解开了她的睡衣扣子。
黎穗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脑子却格外清醒,警觉地推推他的胸口:“这里没有。”
周景淮的动作陡然一顿。
随后熟练地掏出手机。
黎穗撑起上半身看了眼,他一次直接下单了十盒。
他们不常回老宅,这十盒得用到天荒地老去。
“你买这么多干嘛?”
“不然下次又得买,麻烦。”周景淮随手扔开手机,吻沿着她的脖颈弧度,渐渐往下。
身体里一阵阵的酥麻感,让黎穗的注意力瞬间被转移,反正东西还没来,周景淮显得格外有兴致,一会儿用手,一会儿用唇,把她上上下下伺候了个遍。
黎穗的内心极度矛盾,又想喊停,又想让他再用力一点。
“你……”她咬着牙,脸颊通红地看着那个漆黑的脑袋,“以前真看不出你这么流氓……”
周景淮擡起头,唇上的水润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越发晶莹剔透。
他勾着一抹笑,在她的肩膀上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不喜欢吗?”
黎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幸好震动的手机解救了她。
周景淮按下接通,短暂地嗯了两声,挂断电话后,又埋头在她肩膀处缓了好一会儿,才披上睡衣往楼下走。
周芷玉不知为何从卧室里出来了,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眼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个熟悉的黄色纸袋,装得满满当当,上面依旧印着“XXX大药房”的字样。
周景淮提起袋子,顺嘴问了句:“还不睡?”
“睡不着。”周芷玉轻哼一声,目光直视着电视机,调侃道,“又给我孙女买这么多隔离服啊?”
周景淮:“……”
*
这一晚,俩人都分外投入。
不记得用了几个,也不记得,是几点入睡的。
黎穗只隐隐感觉,她闭眼的时候,窗帘缝隙里已经透出一抹光亮,耳畔似乎传来些微鸟鸣。
等再醒来,外头却反而阴沉沉的,不知道是几点。
黎穗被拥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轻轻翻了个身,却感觉浑身上下跟要散架了似的。
她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几次,周景淮是有多克制。
“醒了?”周景淮圈着她腰的右手紧了紧,下巴蹭蹭她的发顶,眼睛懒得睁开,但听声音就感觉精神抖擞。
有气无力的黎穗偏了下脑袋,逮着他的手臂咬了一口。
这人,床上和床下,简直是两副样子。
床下是狗,床上是狼。
而且是听不懂人话的狼。
周景淮轻轻按摩着她的腰,像是在安抚暴躁时的公主,忍着笑意说:“不是你让我来的?”
“我让你来。”黎穗咬牙切齿,嗓子都是哑的,“但不是让你一直来!”
“没控制住。”周景淮认错的态度倒是良好,“下次注意。”
黎穗渐渐就熄了火。
反正,她好像倒也……不是没有舒服过。
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就跟催眠曲似的,让人莫名心神宁静。
聊了一会儿,困意再度袭来,黎穗闭上眼睛,正想说再睡一会儿的时候,楼下隐约传来些微交谈声。
“周先生啊,太太不会出来的!要不还是先回去吧,雨越下越大了。”
“你不用管我。”
好像是周明宇和张姨的声音。
黎穗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周景淮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若无其事道:“再睡会儿,吃饭喊你。”
“嗯。”黎穗便懒得管了,倒头秒睡。
周景淮换下睡衣,下楼便看到周明宇跪在通向大门的必经之路上,手里虽然撑了一把伞,但裤腿全湿,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
这段时间,周明宇其实来过几次,但周芷玉都避而不见。
估计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出雨天下跪卖惨这一招,比他之前为了等黎穗回来,在客厅里随便看的那些偶像剧都老套。
周景淮撑着伞,不急不缓地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周明宇立刻直起了身子,脸色有些苍白:“景淮……”
“舅舅。”周景淮垂眸,不冷不热道,“起来吧。”
周明宇见他心软,顿时信心大增,坚持道:“没事的,这次舅舅是真的知道错了,这都是我应该受的惩罚,只要你跟你妈能原谅我,舅舅跪再久也没关系。”
“我的意思是——”周景淮微擡下巴,示意他看向大门口。
“您要不跪远点?”
“吵到我老婆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