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也没多少功夫去计较夏老太太、夏姑妈这些事,赵长卿直接吩咐门房不要让杨玉芙进门,但夏姑妈主动出去串门子,赵长卿也不能打断夏姑妈的腿,不让夏姑妈出门。
不知杨玉芙给了夏姑妈多少好处,夏姑妈对杨玉芙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杨玉芙苦笑,”前儿得了些庄子上送来的鲜果子,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件儿,原想着送些过去给老太太、姨妈、姑妈尝尝,门房拦着,竟不得进门。我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回来了。“她着实没想到,赵长卿真做得出来。
夏姑妈扶一扶鬓间的红宝石簪子,她活了大半辈子,三任丈夫也没哪个给她买过这般贵重的首饰,这还是杨玉芙记着她的寿辰着人悄悄送过去的,足足实实的一套金镶宝石头面,光华灿灿能耀瞎狗眼,夏姑妈舍不得全都戴了,留出一半来,打算日后给闺女做嫁妆。夏姑妈叹道,“如今文哥儿媳妇不知发了哪门子的疯病,就是我过来说话,说不得她在背后又得跟文哥儿说我的不是。现在家里,姓夏的说话是不顶用的,非得姓赵的说了,才管用。”
杨玉芙轻愁染上眉梢,道,“定是我哪里不好,得罪了表嫂,才惹得表嫂这般厌弃了我。”
好处绝对没有白给,夏姑妈安慰杨玉芙道,“你不知道她,仗着自己有几个银子在手,狂得跟什么似的,平日里银子大把往外撒,也不肯给家里人用的,哪里有你一半的贤惠孝顺。你姨妈以前看她千好万好,如今也知道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杨玉芙忙道,“姑妈切莫这般说,您跟表嫂才是一家人呢。这话若叫表嫂听到,说不得更得嫌了我。”
夏姑妈吊着眼睛,厉色十足,道,“你理她呢!她不叫你去,我还不能来了!她在家称王称霸眼里没人也就罢了,难不成,她还打算管到你这宅子里来!”
杨玉芙柔声道,“我这里好赖的,姑妈也知我命里坎坷,什么委屈没受过,什么苦没吃过呢?日子便是艰难,也能熬过去。我是担心姑妈,您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不提防的说些掏心窝子的话,知道的说您坦率,不知道的未免多想。”
夏姑妈下巴一扬,本色顿显,“我理她!”
“姑妈听我说,您就是有天大的不满,也暂且忍一忍,殊不知隔墙有耳哪。”杨玉芙劝她道,“表嫂是与表哥过一辈子的人。如今表哥眼瞅着有出息了,老太太、姨妈、姑妈都上了年纪,以后还不得是表嫂当家。我说话不中听,却是实话,就是莲表妹,没有自己同胞兄弟,以后还不得指望着表哥么。您说话不提防,叫表哥听到没什么,毕竟您是亲姑妈,骨血在这儿管着呢。可表嫂不一样,若是个软弱无能的人,也便罢了。表嫂精明厉害,寻常男人都不及她,您真叫她恼了,日后于您不利呢。”
夏姑妈道,“我如何过得那般憋屈日子。再者,还没到我要看她脸色吃饭的时候呢!就算到那时,我也不怕!大不了去街上要饭,我也不受那个窝囊气!”
杨玉芙笑的无奈,“我是再劝不动姑妈的,只盼姑妈闲了能想一想我说的话。要我说,现在这些事也不打紧,慢慢来也无妨。只是眼前的大事,姑妈怎么看不到呢?莲表妹眼瞅着到了年纪,姑妈再不给她议亲,姑娘家耽搁了年纪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说到赵莲的亲事,夏姑妈叹道,“我正为这个发愁呢。若在咱们老家,相熟的人家多,她这亲事再不必愁的。只是在这帝都,两眼一摸黑,好一些的人家都不认得,往哪里去议亲呢。不知根底的,我又不放心。”
杨玉芙眼波流转,盈盈笑道,“现成摆着的好人选,姑妈怎么看不到?”
夏姑妈不解,“你说的是哪个?”
杨玉芙笑,“武弟如何?我看他上进的很,如今在宋侯府念书,这关系若交往好了,以后前程妥妥的。”
夏姑妈叹口气,“别提了,我先时也看好了阿武,只是算命的说他们两个属相不合。”
杨玉芙挑眉,“哪家算命的说的?姑妈别平白被人糊弄了。如今道家不可靠,听说前几年太后娘娘笃信道家,就出了事。西山寺、天祈寺最是有名的寺院,姑妈若真有意,悄悄的拿了武弟和莲妹的生辰八字,去找高僧算一算,若高僧说不合,这是真不合。若高僧说大吉大利,姑妈错失了这等好姻缘,我都为莲妹可惜。”
夏姑妈犹豫,“这不能吧?”
“您想一想,太后娘娘都能上了当,何况咱们这些凡人。”杨玉芙笑,“其实依莲妹的人品,再好的人家也配得上。武弟胜在知根知底,且以后姑妈与表妹依旧住在一处,也不必担心表妹日后受委屈。”
闻此言,夏姑妈大有知音之感,“若不是因这个,我也不会想着亲上作亲。”想着杨玉芙明明与夏太太关系更亲近,却肯这般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夏姑妈深觉贴心。
杨玉芙笑,“姑妈也不必急,凭表妹的人才,不愁没好亲事。”
夏姑妈笑的心舒意畅,“只盼如此了。”
说着,夏姑妈又问起蜀锦阁入股之事来,杨玉芙面露为难之意,“我知道,先时姨丈保霉,总是与我有些相关的。我也是因这个,总想着,以前没本事,心里愧疚罢了。如今有这个机会,能让我赎一赎当年的罪过,就是上苍对我的怜悯。只是,表嫂表兄都嫌了我,还怀疑我是心怀叵测。这事,还是算了吧。”
夏姑妈忙拉了杨玉芙柔若无骨的小手道,“你别多心,你表哥再不是这样的人,他以前对你如何,你难道不知?皆是因娶了这个媳妇,他便糊涂了。他糊涂,我与老太太不糊涂,你姨妈也不糊涂。我问你,那天族嫂过来,她可入股了?”
杨玉芙柔柔道,“我来帝都这么久,只听过伯娘的名声,因我这个出身,再者相公也还未考出功名来,我再不敢登门的。想来是我自己多心了,伯娘再和气不过,那天她叫我有空过去说话,我厚着脸皮去了一回,伯娘十分慈和,瞧得起我这小生意,就是我的福气了。”
夏姑妈一拍大腿,更加恨不能现在就掏银子,道,“这就是了。大家都说你好,就她一个说你不好,你终究是好的。难不成,别人你都应着,到了咱们这里,你反要回绝我不成?”
杨玉芙笑,“姑妈信我,也算我没白孝敬您一场。”
夏姑妈拍拍杨玉芙的手,语重心长,“阿文没福气啊。”
杨玉芙羞羞一笑,“姑妈这样疼我,我有话就直说了。姑妈想入股,咱们还是私下里来,就是姑妈差人送银子过来,也要使唤自老家带来的丫环才好。”
夏姑妈眼睛一瞪,“怎么,她还敢打探我不成?”
杨玉芙叹道,“端谁的碗,服谁的管。我听说,家下仆人都是表嫂一手挑来的,又是表嫂给她们发月钱,难不成姑妈真以为您院子里的事瞒得过表嫂。我再三劝姑妈谨言慎行,不为别个,实在是我的一片真心。姑妈想一想,是不是这个道理。您是个实在人,表嫂可是生意场中历练出来的,大家各自小心些,家里才太平和气。何必要把事闹僵,究竟谁脸上也不好看。而且,也伤和气,对不对?”
夏姑妈听闻赵长卿竟然敢打探她院子里的事,已是气得了不得,还是杨玉芙劝她好一阵,又叫人捧出几匹上等料子哄夏姑妈欢喜,夏姑妈这才重新高兴起来。
杨玉芙笑,“还有一事要麻烦姑妈,我们老太太眼瞅着就要到了。老太太的院子,早重新收拾妥当了,还有些古董玩器,我也置了新的。姑妈素来最有眼光,帮我看一看,老太太院子里还缺什么不缺?若您觉着哪里不妥的,还得告诉我,我好去改,勿必得让我们老太太住得舒心才好。”
夏姑妈再三道,“柳举人真是好福气。”
杨玉芙再次羞羞一笑,“姑妈就会打趣我。”白玉一般的脸上浮现出几分小女人的羞涩来,夏姑妈心道,赵长卿一直说人家闲话,还说人家与蜀王府有关联,真是没影的屁!人家恩爱的了不得!要不能对柳老太太这般孝顺!倒是赵长卿,天生刻薄小家子气,老夏家真是上辈子不休,娶来这等倒霉败家媳妇!
自杨家回去,夏姑妈又在老太太面前大大的夸赞了杨玉芙一番。如今夏姑妈赞杨玉芙,必要请了夏太太在跟前,将杨玉芙给的衣裳料子分一分,夏姑妈道,“也不怪我总说杨丫头好,她这才赚钱多长时间,为人却是半点不小气,心里也惦记着她妹妹们。”赵长卿远比杨玉芙有钱,只是赵长卿宁可将钱贴了不认识的人,也舍不得给家里用。且眼里根本没她这个做姑妈的,夏姑妈早憋了一肚子的气,只是苦于惹不起赵长卿,只得憋着罢了。如今有了杨玉芙做比较,夏姑妈不掩先时对赵长卿的不满,每天不说个几遭,饭都吃不香的。
夏姑妈道,“侄媳妇呢?杨丫头也托我带了几匹料子给她。甭管她怎么刻薄人家,人家还是依礼行事,这才叫大家气派!”
夏太太道,“媳妇去宋侯府了,宋大太太有事找她。”
夏姑妈嫉妒的讥讽,“也不能说侄媳妇全无好处,这往上巴结的本事,一般二般人真不了她。”赵长卿交往的人家虽不多,但都是不错的人家。夏姑妈眼红的要命,偏生没有赵长卿的机缘本领,只能私下酸一酸了。
夏姑妈这般说话,夏太太是不乐意听的,道,“看姑太太说的,阿文与宋大爷交好,媳妇与宋大奶奶是在边城就有的情分,哪里是巴结不巴结的事。”
今日在杨玉芙那里,既得了新鲜料子,又说定了入股蜀锦阁的事,夏姑妈身心愉悦,心怀竟鲜有的宽厚起来,一笑道,“我有口无心的,嫂子别与我一般计较。”
夏太太不好再说什么。
赵长卿是收到戚氏的帖子,过去说话的。
宋嘉让与夏文早有交情,戚氏与夏太太认识的时间最早,当然,也同夏姑妈夏老太太见过。不过,戚氏与赵长卿最为投缘,两人很能说到一处去。戚氏要管家,好在宋侯府事情不算多,继婆婆是个省事的,故此,戚氏闲了常请赵长卿过府说话。
戚氏笑,“福姐儿今天不用进宫,去了苏先生那里。苏先生不知何故,我几次请她来府里,她都推辞了。”
赵长卿心说,依苏先生的脾气,肯定是不乐意见着宋老太太的。赵长卿道,“先生的心思向来难猜的。自来了帝都,先生出门的时候就少了。嫂子不是外人,我也不说些搪塞的话,先生这一辈子,颇多坎坷。她不说,咱们也不好问,只盼她心下顺遂就是。”
戚氏道,“阿白如今有出息,先生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是啊。”赵长卿笑,“阿白孝顺懂事,我一想到他就想笑,上回戚大人拿了李翰林酿的好酒作注,与阿白下棋。那傻小子,不管不顾连赢三盘,把老丈人的好酒都赢走了。他还送了我一瓶,亏得戚大人不嫌他。”
戚氏笑,“三叔天生的臭棋,还特爱下棋,总是叫堂兄他们陪他下,堂兄们自来敢输不敢赢,输了被骂棋路差,赢了被骂不务正业,想不下还不成。阿白赢他几盘,虽得罪了三叔,堂兄们必然喜欢他的。”
两人说着笑起来,戚氏道,“我听说,那位苏神医与阿白还是同族来着。”
赵长卿笑,“是啊。苏神医为人极平和的,他与先生早就相识,听说与阿白父亲的交情极好。我还请他帮我把了把脉,原本说好他去我家里瞧瞧的,偏生被监察司请去了宫里,这些天也没见出来。”
戚氏笑,“不要说你,这帝都等着请苏神医过府的人家不知多少。”
赵长卿笑,“只得慢慢等了。”
苏神医并未让大家等得太久,在宫里住了小半个月,苏神医便被放出来了。他是个重信诺之人,先去了夏家,在赵长卿的屋里院子检查良久,也没查出什么不妥之处来。
夏文趁机请苏神医帮着家里长辈瞧了瞧身子,其实夏文自家医术也不错,只是不比苏神医名声在外。听说神医到了,夏老太太激动的了不得,夏家上下皆是满目感激,客气至极。夏老太太悄悄问一句,“神医瞧着,我家长孙身子如何?”
夏文一听要漏馅,忙道,“祖母放心,苏叔叔说了,只要好生调养,孩子都看缘分了。”
苏神医是个天生不大会看人脸色的,好在他也没说什么,道,“该有时自然会有,老太太只管安心。”
夏文险吓出一身冷汗来,午间,家里备了席面,想请苏神医用饭,苏神医业务烦忙,道,“还得去宋家,饭就罢了。我去吃大户。”
宋荣贵为国丈,派了国舅儿子去请苏神医,苏神医也应了。
由于苏神医炽手可热,宋荣亲自相迎,颇是客气。此人交际极广,与苏神医勉强也是旧交,笑道,“记得阿澎你吃的清淡,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苏神医饭食并不挑剔,点头,“挺好吃。”
因用过饭要诊病,宋荣并未劝酒。一时饭毕,苏神医没啥神医派头,道,“嘉让,过来我帮你把把脉。”
苏神医先后给宋嘉让宋嘉诺兄弟把了脉,开了方子,便打算走人。宋荣是帝都出名的孝子,忙道,“家有高堂,还得麻烦阿澎你移步为家母看一看才好。”
苏神医摇头,“不看。”
宋家父子吃了一惊,宋荣不解,“阿澎你这是何意?”
苏神医老神在在,“你这人不成,人品不好。我听说阿让很好,阿诺也不错,不然,我都不会过来。”
宋荣生平头一遭被人指着鼻子质疑人品,他一口老血憋在喉咙里险些憋死过去,好在此人已修炼成精,深知蛇打七寸之道,他微微一笑,道,“我听说阿澎你想施药看病,我愿意捐五千两银子的药材。”
苏神医老神在在的想了想,伸出一根手指,“一万两。”
宋荣露出狐貍般的笑容,“成交!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