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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记 正文 第2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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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两家宅子收拾好,苏先生便退了先时租的宅子,各迁了新居。

    这些事,赵长卿都一一写在信中,托铺子里的人捎去了边城去。以往在家时只想见一见外头的世面,结果这出来了,又极是思念故乡。

    凌氏收到赵长卿的来信喜之不尽,亲自命赵长宁念了予老太太听,笑道,“这孩子,再不必我操半点心,样样都能打理好。”当初儿子自蜀中回来说到夏家的事,凌氏可是狠气了一场,在家坐着骂了夏家三天三夜。后来赵长卿来信,更兼夏文中了举,凌氏便不大生气了。自从知晓夏文中了进士,还考进了翰林院,凌氏就半点不气了。当然啦,现在自己儿子也是进士,虽然是进士中的孙山,那也是进士呢。赵长宁考了进士回来,还得了西北军的差使,赵家足摆了两日的酒。酒席上说起话来,凌氏的下巴险些翘到天上去,不单是为儿子高兴,她还话里话外只管不经意的说,“哎,阿宁去岁考了举人出来,我只说,他年纪小,今年只当是去见识见识。反正阿腾、梨果、阿白,还有他大姐夫都要下场的……哎呀,你说他大姐夫啊,比阿宁考得好,二榜三十名,去了翰林院,已经定下来了……他大姐夫虽好,还不及阿白,阿白可是探花!如今就是路远,苏先生经不得颠簸,也没回来。阿白在咱们家,那跟阿宁都是一样的,咱们这就是一起摆了酒……”总之种种炫耀,无比恶心。

    凌氏在亲朋好友中很是出了一把风头,即使有人实在看不惯凌氏的臭显摆,也只得酸溜溜的说一句,“谁叫人家儿子女婿都中进士了呢。”要搁自己身上,说不得更显摆。

    这年头,进士便是进入了士族阶级,进士名下有多少田亩是不必纳税的。进士更有了当官的资格,哪怕品级再低,也是有品的小官儿,如赵长宁这走了大运的,起头便是正七品。当然,在军中那是玩儿命的差使,何况武官地位素来不比文官。而且,赵长宁是文进士出身,这又有许多不同。

    似赵勇当年,家里花银子托人,也只能自没品级的小旗做起,熬了大半辈子熬成个千户,这还得说赵勇格外的有运道。

    到赵长宁这里,自己考了个进士出来,赵家在外头也能冒充一下书香门第了。

    凌氏还将赵长卿画的几幅园子图给老太太看,指着画上说,“老太太您看,是四进的宅子呢,多宽敞哪。他们小孩儿家也会拾掇,这花园子,忒齐整。待哪天咱们有了空,我服侍着老太太去住他个一年半载的,咱们也到帝都见见世面。”凌氏说这话格外有底气,无他,这宅子是她闺女花银子置办的。

    赵老太太眼已有些花了,戴着水晶磨的眼镜瞧的仔细,还时不时的抚摸两下,笑,“知道长卿过得好,我这心里就安了。”

    如今儿女们皆有出息,婆媳两个说起话来也都是笑呵呵的,尽是喜色。凌氏笑,“您尽管放心,先前在蜀中我记挂,这去了帝都,总有苏先生在,我托了苏先生照看她,长卿受不了委屈。”凌氏觉着,这十几年,真没白与苏先生交往。多好啊,苏白中了探花。整个边城的新科进士,苏白是个尖儿!可惜苏先生没瞧上赵蓉,想到赵蓉,凌氏又是一阵堵心。眼瞅着赵长宁的亲事就要定下来了,赵蓉可怎么办呢。

    晚间,凌氏免不了与丈夫念叨一通赵蓉的事,“我去平安寺给阿蓉打卦好几回,大师说阿蓉命相不差,也不是孤寡的命,这阿蓉的亲事可怎么着呢。如今十八,虽有些大,也不算离谱,同龄般配的不是没有。阿宁说是哥哥,两人龙凤胎,一样的年岁,阿宁的亲事定下来,阿蓉可再耽搁不得了。”

    赵勇道,“她若实在不愿,这亲便不好说,没的与人结仇。”强扭的瓜不甜,何况一辈子的大事。

    凌氏揉揉眉心,“你说,是不是阿蓉这名儿没取好。你看长卿长宁这名字,大气又好听,当时你去给阿蓉算卦,也该给她按着‘长’字论。兄弟姐妹都是在‘长’字上取的名儿。”凌氏琢磨着要不要将次女的名字改为赵长蓉。

    赵勇升了官,上了年纪,日子顺遂,人也微微发福,颌下留起短须,他便喜欢有事没事的摸一摸胡子,道,“你这没影儿的话,那会儿我是一道去平安寺请大师算的名字,阿宁阿蓉一道取的,难道还有偏一个向一个?”

    凌氏直头疼,“那你说,她这是怎么了?天底下除了阿腾,难道就没好的了?阿白在咱们家住了多少年,她就跟个瞎子似的看不见。不然,若是能跟苏先生结亲,我也十分愿意。”

    赵勇一笑,“不单你愿意,我也愿意。”当初他就看苏白好,说来也是无缘,苏先生十分愿意长卿,长卿选了夏家。他倒也愿意将次女许给苏家,可惜苏先生相不中赵蓉。当初苏家尚且微末都如此,如今苏白这般出息,这话,如今更是提都不必提,提了也是叫苏家为难。何况人家苏先生已在帝都为苏白寻了亲事,晚矣!

    凌氏念叨,“咱们长卿跟阿宁,运道都旺。你看长卿,自嫁了夏家,夏家罪也脱了,女婿更不必说,去岁举人,今年便是进士,这都是咱们长卿旺家的缘故。”当初楚家出事,多少人先时眼气的人闲言闲语,话里话外的说赵长卿命硬,凌氏没少为这个生气,如今总算是扬眉吐气。

    说到长子,凌氏更忍不住笑,“你说多悬,咱们阿宁,举人就是最后一名,这进士又是最后一名。”

    赵勇素来知足常乐,笑,“管他多少名,榜上有名就行,哪里就料到他能中呢。”说长女运道旺,赵勇心下颇多感慨。倒是长子,这有运道是实打实的。别人说同进士如何如何,赵勇自己半点不觉不好,想他们赵家,自老祖宗起就是打仗的,何时拿过笔杆子?到了长子这里,考了进士出来,才算真正给家里光耀了门楣。赵勇觉着,儿子中了文进士,比他做五品千户都格外荣光。

    凌氏道,“今天柳太太跟我打听阿宁的亲事,咱们还是早些跟阿宁定下来吧。我看,张千户家的闺女就不错。张千户与你关系也好,家里也清楚明白,张太太一个人生了五个儿子一个闺女,旺子孙。张姑娘自小也念过书,早便跟着方太太管家,是个能干的,模样脾气都不差。比阿宁小两岁,今年十六,先时你这官儿没升上来,阿宁中秀才时,我便觉着方姑娘好。张太太也是有意的,那会儿方姑娘才十四,实在年纪太小,不好明说。后来,阿宁中了举人,张太太就十分乐意了。我是想着,阿宁要去帝都春闱,这些事倒分他的心,便压了下来。如今他中了进士,成亲也体面。张家门第虽不比柳指挥使,我一想到当初柳三的事就信不过柳家家教,还是张家,咱也不高攀,高高兴兴的结了亲,阿宁有人知冷知热的服侍着,家里这些事,我也有个臂膀。”

    柳指挥使虽位高权重,赵勇亦放不开当年柳三之事,点点头道,“成,阿宁是长子,现在考了功名,也有了差使,早些成亲也好。对了,寻个日子,叫孩子们彼此见一见,起码有个好眼缘儿,今年定下来,明年成亲。”

    凌氏将嘴一撇,“别跟我提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子,早偷着去瞧了人家张姑娘好几遭。有一回给人家张公子瞧见,叫了他去家里喝茶,他还在人家吃了午饭,你说这得多厚的脸皮哪。亏得人张家脾气好,没打了他出来,还给他饭吃。”当然,这也可见张家是极愿意的,不然如赵长宁这种去偷看人家闺女的,不打他个半死算他好命。更兼因两家在议亲,张家便没将赵长宁的唐突放在心上。其实张家公子不是没意见,私下说赵长宁不大稳重,叫张太太训斥了两句,“小孩子家家的,好奇罢了。你这是什么嘴脸,你那会儿议亲的时候,还跟不上阿宁呢。”张太太可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尤其赵长宁非但进士考出来了,人也生得浓眉大眼,很符和张太太的审美观,觉着闺女就是比自己有福。张家公子实在受不了他老娘的口气,醋溜溜道,“可见真是丈母娘疼女婿哪。”张太太一句话,“嫌老娘不疼你,找你岳母去吧。”于是,张家公子彻底败下阵来。

    赵勇笑,“还有这事,我竟不知道。”

    凌氏道,“怪丢脸的,怎么这样上赶着呢你说,真跟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一样。咱家别的不说,丫环也有几个。”

    赵勇不以为然,“丫环跟媳妇能一样么?当初我也时常去岳父家寻你,去了还不愿走,屁股沉的要命。”

    凌氏忍不住笑,轻捶丈夫一记,“多少年的事还拿出来说。阿宁早些成亲也好,他是长子,开枝散叶,家里才兴旺。”

    “很是。”赵勇愿意张家的闺女,很大一个原因是张太太会生,张家五子一女,都是张太太生的,这也是一种了不得的本事哪。

    说到孩子,凌氏又开始发愁,与丈夫絮叨,“当初长卿这亲事,一直拖到二十上,我这心都给她拖老了。好歹是嫁出去了,虽说当初我不大满意夏家,你们父女都说好,也只得随她去。好在,女婿还算有出息。你说,这都成亲小三年了,女婿眼瞅着就是翰林老爷,长卿这肚皮一直没动静,可如何是好?你想想,我十八上就有了她。她今年二十二了都。”

    赵勇又不是妇科大夫,哪里能知其中缘故,道,“儿女多是天意,哪儿能说有就有呢。你也别急,该来的总会来。这几年,女婿一直科举考功名,不知有多费神。阿宁考功名你还要说暂不提亲事免得他分心呢。两人还年轻,不用急。”

    “赶明儿瞧个好日子,我得去庙里给长卿烧烧香,替她求一求子孙。平安寺的香火,还是极灵的。再问一问大师,看阿蓉什么时候能嫁出去?”凌氏越想越不得劲儿,问丈夫道,“你说说,咱们家的闺女,不敢说一等一,那也是数得着的闺秀,怎么就在姻缘上这般不顺遂呢。人都说好女不愁嫁,在我这儿,真能把我愁死。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冤孽,这辈子要受这些搓磨。”

    赵勇开解妻子,“你也别急,缘分到了自然就到。只要嫁的人可靠,日子如何都是小两口自己过的。阿蓉说年纪大,也才十八。长卿二十上嫁人,如今也不差。”

    “赶紧闭了这乌鸦嘴!”凌氏给丈夫气笑,轻啐道,“这正愁阿蓉嫁不出去,长卿这是误打误撞,到了阿蓉二十上,难道还去给她寻个流放的罪官?就是罪官好找,如夏家这样一下子就翻身的,一万个里头也挑不出一个来。也就是女婿争气,才没叫人看了笑话,不然咱家怎么擡得起头!”

    赵勇忍笑打趣,“你这头擡的够高了,以后可得收着些,别出去张口儿子,闭口女婿的。仔细人家笑话。”

    凌氏美滋滋地,“他们愿意笑话,也让自己儿子、女婿去考个进士出来,那时就不笑话我了,包管比我强不到哪儿去。”

    赵勇一笑,“梨果年岁也不小,亲事怎么说,梨子有没有提过?”

    凌氏道,“不要说梨果,梨子跟长卿同岁,论月份还是他大些,我本想给他说门亲事,他还说要过几年。过几年都什么岁数了?虽说他如今家资丰厚,不比梨果是进士出身哪。梨果的亲事好说,如今就有人与我打听,还都是不错的人家,你想想,梨果现在是妥妥的翰林老爷,哪家不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当初梨果中了举,就有许多人打听。我前儿问了他们兄弟,看梨子的意思是另有盘算,是想梨果去帝都寻一门亲事,将来有岳家做倚仗。”

    赵勇点头,“这也有理。”

    “是啊,阖族中他们兄弟是个尖儿。”凌氏感慨,“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哪,当初出了小梨花的事,兄弟两个何等凄惶,谁能料得到今日。”

    赵勇道,“所谓苦尽甘来,便是如此了。不说他们兄弟有才的有才,能干的能干,如我这样的,当初娶你的时候只想着,这辈子能做个总旗便知足。将来有了儿子,我活得年岁长些,将总旗的位子传给儿子,咱儿子就是自总旗干,儿子熬一辈子,能熬个百户出来,我到了地底都能笑醒。”

    凌氏笑,“说这丧气话。你如今就是正五品,阿宁这进士也才七品官,要熬到五品,且有的熬呢。”

    赵勇道,“将来就看阿宇如何了?哪怕考不上功名,在卫所给他安排个事儿,也好安排。”如今说这话,赵勇格外有底气。

    “阿宇长喜,都是有福的。苦日子他们没赶上,长卿小时候,穿件绸子衣裳那得是过节走亲戚。”凌氏惬意的拈粒松子剥壳,道,“当初大哥想做个书吏,要一百两银子打点,还是几家凑出来的,哪里敢想能有今天?就说大哥,跟大嫂虽没个儿子,大姐儿她们姐妹三个小日子也过得足实。过年过节的置办多少东西去看大哥大嫂,比儿子也不差。如今腾哥儿也有出息,父亲知道腾哥儿中了进士,高兴的厥了过去,这幸而家里开着药堂,大夫什么的方便,也是吓死个人。”

    想到岳丈惊喜过度翻了白眼,赵勇如今都觉好笑,道,“岳父年纪大了,盼阿腾出息盼了多少年,以后可别这样,倒把咱们吓着。”

    凌氏笑,“父亲也不只是为阿腾高兴,阿宁、女婿都中了,老人家这才高兴过去了。”

    赵勇只管附和老婆,“是啊是啊。”

    其实,凌氏身为凌太爷的女儿,父女两个,多少都有些相似的。

    如凌太爷,如今逢人说话,开口便是“我家孙子如何如何”,要不就是“我家外孙如何如何”,待将孙子外孙都显摆了一通,便念叨到了夏文“我家外孙女婿如何如何”,大家听得耳中生茧。又不好叫老头儿闭嘴或换个说辞,只得继续听,继续忍。

    凌太爷如今再无心事,躺在炕上与老伴念叨,“就是到了地底下,也有脸见列祖列宗。若能看着阿腾娶房媳妇,就是立刻闭眼亦能瞑目。”

    凌老太太道,“你想闭眼自己闭去,我还得等着见重孙呢。”

    凌太爷想了想,道,“那我也等见了重孙再闭眼吧。”

    凌老太太叹气,“如今阿腾功名有成,这亲事,也该与老二提一提。”

    “是该提一提了。”凌太爷道,“凭阿腾的人品,娶房好媳妇不难。”

    凌老太太道,“是啊。要我说,阿蓉就挺好。虽不比长卿能干,那孩子痴心哪,这都几年了,还是放不下阿腾。”凌腾喜欢长卿,这事,凌家人心里都清楚。只是,人家赵长卿如今罗敷有夫,娶不到姐姐,娶了妹妹也是一样的。当然,这是凌老太太的观念。凌老太太怎么都想不明白,如何凌腾就不乐意呢?赵蓉对他,当真是一片痴心哪。

    凌太爷道,“阿蓉是不错。还是要问问阿腾的意思。”真是作孽,孙子一颗心就在长卿身上,赵蓉年纪小,不知什么时候对孙子有了这等心思。唉,若是别人家女孩儿,凌太爷少不得心里要骂几句的,奈何出这事的是自己外孙女,只得一声叹息了。

    其实,凌二舅凌二太太也在为凌腾的亲事发愁。

    以两夫妻的口才,都说不通凌腾。凌二太太气得心绞痛,揉着胸口道,“我真恨不能再去庙里念经,好在有个清静。”

    凌二舅道,“说这有什么用。先时我只当他内疚,如今长卿都成亲好几年,他怎么倒不愿意成亲了呢。”

    凌二太太咬牙,“别跟我提那小狐媚子!”

    凌二舅脸一冷,怒道,“要不是你当初做的好事,儿子的姻缘早成了!”凌二舅绵软了些,跟凌氏兄妹感情不差,便是对赵长卿,亦有几分愧疚。

    凌二太太嘟囔,“哼!咱儿子,堂堂进士,什么好的寻不着,难不成还要她一棵老歪脖树上吊死?”

    凌二舅低声斥道,“你别这样不识好歹成不成?去岁一过年就去了帝都,租房子安置什么的,还不都是人家苏先生着人帮忙,样样打点的妥当,不需他们操一点心,只管念书就行。到天冷时,衣裳鞋袜的都出银子置办。阿腾去帝都这一年多,拢共没花多少银钱。何况他还断了手臂,咱们不在身边,那还是外甥女婿帮忙接的。你拍胸脯想一想,咱们有没有沾长卿的光!别的举人到了帝都,租房吃饭就得自己操心。人家帮了咱们,不求你感激,你还这样不识个好歹,以后谁敢帮阿腾?你不为别的,就当是为了阿腾,能不能别说这种话!”

    “好了好了,你还不知道我,我不过是过个嘴瘾。”凌二太太摆摆手道,“我是为阿腾的亲事着急。我知道长卿好,你看她多有运道啊。当初我是不好,嘴坏,搅坏了她的亲事,可她当初要嫁,无非就是嫁个卫所的小总旗,哪及如今,夏家转眼便发达了,她这摇身一变就是翰林太太。你说说,谁有她的运气?别人都说她旺夫呢。”说到这事,凌二太太就无比眼气。当初听到赵长卿在蜀中被婆家刻薄的事,她心下偷乐许久。其实,赵长卿是好是坏与她有甚相干呢?不过,人心就是这般奇怪,听到赵长卿过得不好,凌二太太就是无比开心。结果,这才两年多,夏家便发达了,那夏文的名次,比她儿子还好,怎不叫人无端气愤!当初兴灾乐祸时尚且能说几句哈哈笑,如今夏文凌腾一样进翰林,凌二太太便不敢随意说赵长卿的不是,无他,她也知道好人缘儿的重要性。真得罪了夏文,这不是给儿子招祸么。

    凌二舅心说,若不是当初妻子太过刻薄,将赵长卿娶进门,也没如今这许多事。

    凌二舅道,“若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我总不放心他一个在帝都做官,虽说有小厮服侍,到底不如女子细致。”

    说到儿子,凌二太太又另是一片慈母心,立刻道,“可不是么?这孩子,你说怎么就钻了牛角尖呢?我真是没法子了。”

    凌二舅道,“你看,阿蓉好不好?”

    想到赵蓉,凌二太太淡淡道,“我说这话你别恼,虽说长卿比阿蓉能干,要我说,阿蓉比长卿好。阿蓉她娘也与我提过两遭,只要儿子点头成亲,不要说阿蓉,只要是女的,出身正经,我不挑门第,个个愿意。”如今赵家比先时更加兴旺,赵勇升了正五品不说,赵长宁也狗屎运的中了进士,西北军里得了官儿,虽不比她儿子,同进士也是进士呢。更不必说赵长卿走狗屎运成了翰林太太,说不得将来官场上也有用得着姓夏的地方。这般想着,凌二太太也有些情愿赵蓉。

    凌二太太是想到做到的人,道,“正好儿家里有女婿家送来的南面儿的鲜果子,金贵的了不得,明儿我带些去瞧瞧妹妹,探一探妹妹的意思。”

    凌二舅道,“你还是先把阿腾说通。”

    凌二太太生就是个顾前不顾后的性子,她道,“我现在不能跟阿腾说话,但凡一开口,胸口的小火苗蹭蹭的往上蹿。你去说吧。你们父子感情深,我不去费那个吐沫星子。”

    凌二太太第二日用过早饭的就去了赵家,凌氏这些天人逢喜事精神爽,见着凌二太太也没撂了脸,笑,“二嫂倒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反正自己闺女嫁的不错,先时那些事,凌氏也懒得再与凌二太太算旧账。

    凌二太太笑,“昨儿,三姐儿女婿给我送了些南方的果子来,叫樱桃的,红润润的,我吃着还好,就想着给妹妹送些过来。”

    凌氏笑,“有劳二嫂想着我。”

    “瞧妹妹说的,家里可有谁,你二哥就你这一个妹妹,心里很是惦记妹妹。”凌二太太感叹,“就是阿腾,能有今日,也离不开妹妹疼他。”

    凌氏实在受不了这等没边儿的恭维,道,“二嫂快别这样说,我不通诗不通文的,这话是打哪里来,我受之有愧。”

    凌二太太恳切道,“不瞒妹妹,自阿腾中了进士,我这心里比往日清明了许多。他这样大小伙子了,我倒常想起他小时候的事。那会儿咱们多难哪,一家子隔三差五才能吃回肉,阿腾打小就由父亲教导着学了些蒙学,我看他不似那等笨的,就为他上学的事发愁。好先生不好请不说,就是好请,凭咱家,也得勒一勒裤腰带才请得起。还是妹妹,求了你家老太太,让他去朱家族学附学。这打好了底子,才有他往后的出息。阿腾小时候,妹妹家也不宽裕,哪年不给他做两身新衣裳。就这么一个娘家侄儿,妹妹疼他的心,比我也不差。”凌二太太说着忍不住眼眶微红,拈着帕子拭泪道,“我是个糊涂人,这一辈子都过的糊里糊涂。我心里早悔了,可先前怎么有脸来见妹妹呢。若不是因我的缘故,长卿也不能一嫁那老远。我只要一想起先前做的事,就愧的了不得,我拿什么脸来见妹妹?如今听说长卿女婿考得好名次,咱们家这些孩子,数他是个尖儿,这样的有出息。长卿运道旺,过得好日子,我这心里总能稍安,也能厚着脸皮过来同妹妹说两句话。便是妹妹心里有火,打我几下骂我几句,我也认了。”

    姑嫂多年,凌氏真是看透了凌二太太。若不是打惯了交道,寻常人真得给凌二太太这一番剖白蒙蔽了不可。凌氏是深知凌二太太的,说起人话来,那绝对是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上干的事儿凌氏都不想再提。年轻时,她也觉着二嫂机伶,与二嫂更为亲近。这过起日子来,还是大嫂实诚温煦。

    听凌二太太叨烦一通,凌氏笑,“二嫂也别自责了,如今长卿女婿有出息,她日子顺遂我就放心了。前儿长卿托人捎了信来,说新买的宅子收拾好了,还说他爹爹要当差没空,让我跟老太太闲了也去帝都瞧一瞧。四进的宅子,还带个花园子,长卿都画了画一并捎了回来。那原是一位翰林老爷的宅子,这翰林老爷致仕回乡,宅子托人出手,足花了四千银子。我的天爷,你说这帝都的宅子,一处倒顶咱们边城四五套了。”

    凌氏也算深知凌二太太的秉性,凌二太太此生别的不爱,除了爱官便是爱财。她便炫耀两句叫凌二太太眼馋,凌二太太果然肚子里不是个滋味儿,脸上还得赔笑,“长卿这孩子,打小就能干,可真舍得。”

    凌氏笑,“诶,你别说,那宅子就是比咱们自家的院子好看。要说我家老宅就是三进,后来想着,他们兄弟姐妹的大了,再者,以后阿宁阿宇也得成亲,后头又买了两进。就算不比那寻常的五进宅子宽敞,其实也不差了。可我瞧着,就是没长卿在帝都买的好。”一面显摆,一面吩咐丫环找出赵长卿一并寄来的画,指给凌二太太看,“这是园子里的景致,诶,这帝都人就是会打理花园子,花都能种出这许多花样。瞧,这花架是新搭的,种的就是蔷薇花。这太湖石上爬是紫藤说有百年的老藤根了,春天来时,那一簇簇紫色藤花,别提多好看……现在的孩子,比咱们那会儿会过日子,二嫂,你说,这要是闲了在花架下喝喝茶,赏赏花,多舒服。”

    凌二太太眼里恨不能蹿出火星来,想着这些原该是他家的,凌二太太酸溜溜道,“长卿可真能干。”

    凌氏笑,“是啊,这孩子的脾气,不知道像谁。自己挣钱自己花的气势,阿宁亲事定下来,长卿给了他弟一套三进的宅子。”

    凌二太太眼珠子险烧红了,压抑着自己的心情,笑问,“妹妹,阿宁的亲事定了?”

    “八|九不离十了,就是卫所,阿宁他爹的同僚,张千户家的千金,比阿宁小两岁,年纪上极般配的。”凌氏笑,“早两年我就瞧着人家姑娘好,就是当时人家年纪小,不好开口提。如今阿宁有了正经差使,阿宁他爹同张千户共事多年,彼此也知根底,我跟张太太也谈得来。这就商量着把亲事定下来,聘礼我已收拾的差不多了。”

    凌二太太本就为凌腾的亲事蹿火,如今听说赵长宁亲事都定下来了,她自觉自家儿子比赵长宁强百倍的,不想赵长宁亲事都要定了,儿子比赵长宁年长六岁,还和尚呢。

    凌二太太这心里啊,就甭提什么滋味儿了。她定一定神,问,“妹妹,阿蓉的亲事,你心里可有人选了?”

    凌氏笑,“怎么,二嫂是想给阿蓉做媒?”如今儿子有出息,丈夫官职也不错,凌氏的眼光也上去了,哪怕赵蓉一心思慕凌腾,凌氏这姿态也端的起来。并不因此便死皮赖脸没尊严,叫凌二太太看了笑话。

    凌二太太叹口气,“如今阿腾不知是何缘故,他刚一回来没空,不是这里吃饭就是那里喝酒,不是去看望先生就是拜访同窗,我也没拿这些事扰他。这好容易他有些空闲了,有好几家给他说亲,他是一家都不愿意。并不是人家姑娘不好,他只说不愿意成亲。我问他缘故,他便道,再逼他立刻去平安寺出家。”眼瞅着别人家,家家都比自己顺心顺意,凌二太太说到宝贝儿子,实在心里伤感,那眼泪便成串的掉了下来,“妹妹,你说,他是不气死我不罢休哪。”

    凌氏只得劝凌二太太道,“阿腾心里是不是有人选了?”

    凌二太太直叹气,“我早与你二哥商量过了,他要是有人选,不拘门第,都成。可,不是这样啊!”

    凌氏道,“阿腾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他素来孝顺,二嫂好生劝一劝他便是了。”

    凌二太太嘴里发苦,心头发酸,直抱怨,“我这里哪养的是儿子,分明是上辈子的冤孽。”

    这话凌氏可不爱听,似笑非笑道,“看二嫂说的,我这侄儿,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这样出息的孩子?二嫂一辈子的富贵荣华都在阿腾身上呢,别说这过头话,仔细折了福。”让凌氏说,凌二太太真是上辈子烧高香,修来凌腾这样的好儿子。不然凭凌二太太这泼才人品,谁真乐意去理她。

    凌二太太有心俯就,凌氏也没驳凌二太太的面子,只是姑嫂关系到底回不到从前,凌二太太未用午饭,说了些话便告辞了。

    回家时,正遇着凌三姐儿回娘家,凌二太太问,“你怎么来了?”

    凌三姐儿脸盘儿较先时圆润许多,头上簪三两支宝石花钗,腕上两中宝光闪闪的金镯,通身富贵华丽,笑道,“看娘说的,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来瞧瞧阿腾。”

    凌二太太说到儿子就堵心,道,“有什么好看的,还不是一个鼻子两只眼。”

    凌三姐儿笑盈盈道,“世上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的,进士能有几个?阿腾中了进士,别的不说,咱家大门外头先换了书箱子的石墩,以后家里就是书香人家,该置办的排场娘你也得置办起来,别叫人小瞧了咱家。”凌三姐儿二嫁虽嫁了个商户,家里还有两个十几岁的继子继女,不过,她却是心满意足。商户怎么了,起码不缺银子使。男人年纪大些,却是个会疼人的,这不,她头上的宝石簪子便是新打的。

    凌三姐儿接了她老娘进去,扶着老娘坐了,丫环捧上茶来,凌三姐儿先接了,试一试茶温方递给老娘,笑问,“娘,我听爹说你去姑妈家了,怎么这早晚就回来了?我还说姑妈怎么着也得留你吃饭呢。”如今凌三姐儿的脾气着实大改观,她先前最恨的就是赵长卿,这会儿不知怎地,自二婚后,对凌氏这个姑妈便格外的亲热起来,逢年过节的就跟丈夫去走动。给丈夫劝的,她脾气也和软了许多,再不似先前。

    凌二太太叹气,“你姑妈在忙阿宁的亲事,我也帮不上忙,没的添乱,便回来了,女婿呢?”

    凌三姐儿笑,“在书房跟阿腾说话呢。自我成了亲,阿腾一直忙于科举,我家那个又是个东奔西跑的劳碌命,郎舅两个也没捞着好生说说话。这回阿腾再一走,不知何时能回乡,趁着这会儿阿腾在家,我们多来两趟,也亲香亲香。”

    凌二太太道,“这眼瞅着晌午了,厨下备些酒菜才好。”她是个好强的人,闺女嫁个商户,实惠是得了,如今穿戴都较从前好,可商户也是外头三两处铺子的小商户。如今凌腾已是进士,凌二太太想到闺女这亲事,便有些不大满意。

    凌三姐笑,“我叫小厮们出去叫了席面儿,不用家里收拾了。”

    凌二太太劝她,“虽说你还年轻,这穿戴上也得节俭些,有两只金钗戴就罢了。你瞧瞧,宝石都上头了,到底节俭些为好。”

    凌三姐笑的喜滋滋,“他打好了才叫人送到家来,我也不知道。这退又没的退,只得收着了。”

    凌二太太道,“趁着还年轻,早些养下个哥儿,这才是第一要紧之事。”说年轻,在这个十七八做母亲寻常的年纪,凌三姐儿实在也不年轻了,她比凌腾还大一岁,如今二十五了。但说年岁大,更谈不上。凌三姐儿笑,“我如今已在吃药调养,这也急不来。”

    “心里有数就好。”凌二太太满心为儿子的亲事发愁,也就没啥心思说女儿。倒是凌三姐儿打听,“娘,你先时不是常念叨阿腾的亲事,到底定下来没有?姑妈都给阿宁定亲了?我可得备份厚礼。上次托姑丈的福,才做了卖酒的营生。”凌三姐儿说起来眉开眼笑,想着姑妈为人不知外头的事,姑丈是鼎鼎大方不过。这年头,酒的生意最好做不过,只是,酒不同于别物,非得官府有人,官府允了,发下许可的书函印证,商家方可卖酒。当然,酒税也是很高的。不过,酒水生意好,即使抽高税,商人也乐意。如许姑爷,绝对是沾了赵勇的光。赵勇这人心软,凌三姐儿许姑爷没断了上门,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许姑爷生就是个会钻营的,赵勇厌恶凌二太太,还不至于迁怒凌三姐夫妇,便帮许姑爷牵了线。

    凌二太太道,“你姑丈那人,是不错。”

    说到家里的事,凌三姐笑,“娘,你说二姐儿多傻。先时长卿傻大方的把药堂给了她,那铺面儿,地段不是上好,也很不错了。再者,长卿早做出了名声来,一分银子没要的白给了二姐儿。我听相公说,许大老爷,就是二姐儿母家大舅,原想着做军中药草生意拉二姐儿一把,让她入些股在里头。这机会,别人做梦都想不到的。结果,二姐儿竟回绝了。你说,她傻不傻?”如今她日子光鲜,瞅着凌二姐便不似先时那般可恨。尤其想到林旭再次秋举落榜,还不知要熬到何时才能出头,就是一辈子熬到白发的老秀才,这世上不是没有。不说别人,她祖父就是其中翘楚。

    当然,这样想有些大不孝了。凌三姐也只是心里想想,不过,想到林旭几番难中,林家境况贫寒,凌三姐这心里就是一阵快慰。

    凌二太太道,“你管她呢。她当初那么愿意林家,天生受苦受累的命!”

    凌三姐道,“可惜当初跟二姐儿闹得太臭,不然叫她引荐许大老爷给相公,相公倒是愿意做药材生意。”她二嫁的男人姓许,与许大老爷同姓,余都没有半点关系。

    凌二太太不假思索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你爹去跟你大伯说一声,怎么非得去走二姐儿的路子。”

    凌三姐笑,“那一会儿我求求爹。”

    凌二太太见闺女一心一意的与女婿过日子,笑,“哪里用你求,我跟你爹说一声就是。”

    凌三姐喜笑颜开的应了,又道,“娘,相公昨儿与我商量,阿腾这去帝都做官,房子屋子可怎么办?咱家在帝都又没个宅子。”她生就是个存不住事的,何况自觉嫁得如意郎君,笑道,“相公说了,阿腾这榜上有名,是一家子的大喜事。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我们出五百两,够不够的,起码别叫阿腾做官手里委屈着。穷家富路么,我们做姐姐、姐夫的,不能就近照看,知他手里宽裕,也能放些心。”

    凌二太太说是爱财,也不能要女婿的钱,到时叫闺女在婆家难做。凌二太太道,“家里不至于此,你们的银子,只管自己存着。你弟弟的开销,我早心里有数!”

    凌三姐还要劝,凌二太太道,“行了,没银子时不会跟你们客气的。你别成天一味的傻憨,你家里婆婆还在呢。这事儿,即使是女婿的意思,也别开这个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拿娘家的东西倒罢了,叫婆婆知道你往娘家拿银子,心里记你一辈子。”

    凌三姐笑,“婆婆不是那样人,娘就放心吧。婆婆对我可好了,有什么新鲜东西都忘不了我。”

    凌二太太笑一笑,“你兄弟进士出身,许家当然对你好。你这心肠,也别太实了。婆媳之间,你敬她,她敬你才能长久。”

    “我知道。”凌三姐伴着母亲说了不少心里话。

    待一时,许姑爷知道岳母回来,连忙出来问安,陪着凌二太太说了不少话,待中午大家用过席面儿,许姑爷又与凌腾说了半日话,方带着凌三姐告辞了。

    凌三姐在路上问,“如何了?阿腾应了没?”

    许姑爷笑,“咱们的亲弟弟,如何能不应。只是阿腾不大知商贾事,他与赵掌柜的弟弟赵翰林是同科,交情不错,答应替我引荐赵掌柜,至于成不成,就看我的本事了。”赵梨子原本贫宭之家,就是沾了赵安人的光,如今混得人五人六,那调味粉,小小的一样东西,他听出去跑买卖的人说,都卖到帝都去了,银子赚的海了去。可惜他娶凌三姐娶的晚了,无缘得见那位赵安人,不然说不得有天大福气。还是自己妻子蠢笨,先前没与赵安人搞好关系。

    凌三姐道,“药材的事,我与娘说了。娘说叫爹去问问大伯,若是便宜,引你与许大老爷认识。”

    许姑爷本就大几岁,凌三姐相貌清秀,乍一听凌三姐这话,许姑爷更是爱她爱的了不得,在车里就抱住了凌三姐耳语,“我的乖乖,怎么竟叫你去说,我寻个时机求一求岳父便有了。”

    凌三姐笑,“你我还不一样,总归一条心方能过得好日子。”

    许姑爷笑,“娘子这话很是。”笨虽笨些,妙在听话,出身也够,哄着便好,将来生了儿子,他们许家还不知要如何发达。

    待女儿女婿都走了,凌二太太问凌腾,“你姐夫同你说了些什么?”

    凌腾笑,“姐夫想结交梨子兄弟,苦于无人引荐,不能相识,想让我引荐梨子给他认识。我看他是想做些调味粉生意,或是胭脂生意。”

    凌二太太道,“你姐夫不比外人,他的事,你上些心。”

    “我知道。只是不懂商家如何做生意,姐夫也没与我细说。”

    凌二太太好笑,“唉,这又不是要你做生意,你不是跟梨果认识么,哪天摆席酒请他们兄弟吃顿饭,生意的事自有你姐夫去谈,哪里用得到你。你哪,念书写字成,做生意拨算盘?我的天爷,你要是去干了这桩营生,祖宗家法饶不了你!”如今凌二太太是愈发以儿子是进士为荣了。

    凌二太太笑,“你姐夫着实是个上进的人。你姐姐还说呢,二姐儿那傻丫头,好容易遇到长卿这个傻大方把个偌大药堂免费送了她。许大老爷想提携她发财,叫她入股军需药材,她都没应。你说,是不是天生无福?你姐夫是个好交际的,想着什么时候能认识认识许大老爷就好了,你姐夫本领大,有好事也能抓得住,这才是有福气的人呢。”

    凌腾笑着应和一声,“是,姐夫常年做生意的人,自然是会说话的。我听说姐夫的酒坊能开张,还是姑丈帮他牵的线。”

    凌二太太笑,“是啊,要不说是一家子呢。你姑丈那人,脾气好,也仗义,最是照顾小辈。那年,四丫头婆家的盐铺子险被人坑了,也是你姑妈姑丈出头才讨得公道。你姐姐、姐夫也会做人,哪年过节过年的不过去问安呢。寻常庄子里出产了什么新鲜东西,先给你姑妈姑丈送去尝鲜儿。”

    凌腾听了只是一笑,并未多说许姐夫,反问,“如今大妞妞如何了?”

    凌二太太道,“能如何?在二姐儿手下讨生活呗。二姐儿自己有了孩儿,又是儿子,哪里能有心待大妞妞。有一回二姐儿带了大妞妞到你祖父家,我赶巧碰上了,身上穿了件绸子袄也是寻常,大妞妞这才几岁,就开始学做针线了。”

    凌腾道,“女孩子学些针指女红也没什么不好。”赵长卿小时候,很早就能扎很好看的花,心灵手巧,无人不赞。

    “明天我有空,去瞧瞧大妞妞,娘你收拾些东西,我好带了去。”

    “家里倒有些现成的果子。”

    凌腾眉毛一竖,“咱家总是大妞妞的外家,姐姐是个没心肝的人,娘你还不记挂着些?她一个丫头,寻常略略伸手便能照看了。怎地这般刻薄?本是至亲,岂不疏远。”

    凌二太太赌气道,“她自有亲爹亲祖母,咱们给多少东西,还不知道填了谁呢。”

    凌腾道,“能填补谁?你既怕林家苛待她,就该多去瞧瞧。这样撒手不管,只知说风凉话,算什么?”

    凌二太太气,“我是坏的,就你这做舅舅的是好的。你爱去就去,别来问我,我没东西给她!我的东西,都省着给我孙子孙女的!”

    凌腾默默片刻,擡脚去了书房。

    凌二太太气了一回,又与丈夫骂儿子不孝顺,烦得凌二舅也躲了她出去。

    第二日,凌二太太气鼓鼓的将礼单给了儿子,道,“十匹上好的春绸料子,还有两筐白杏,我叫人买了八样南香园的点心,你这亲舅舅一并带去吧。”

    凌腾“嗯”了一声,问,“母亲还生我的气呢。”

    “哪儿敢,你如今是进士老爷。我以后还得看你脸色吃饭哩。”凌二太太没好气,“你就跟你老娘犟吧!只当家里东西大风刮来的!这料子,我都舍不得用!等哪天把你娘气死,你就知道老娘的好处了!”

    凌腾温声道,“咱家本就不是大富之家,就过些寻常日子便好。我以后做官,叫人将俸禄捎回来,母亲不必太过节省。”

    “切,我缺你那几两俸禄,自己留着花用吧。”凌二太太给长子整整衣领,道,“有心多想想自己,这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不说我跟你爹盼孙子心切,你祖父祖母想重孙想的没口子的絮叨,两房就你这一条根,你赶紧把亲事定下来,叫我立刻闭眼也行。”

    凌腾叹口气,握一握母亲的肩头道,“母亲别担忧,我以后在翰林为官,就是在帝都寻一门亲事也是一样的。”

    凌二太太连忙问,“可有人选了?”

    “还无。”凌腾安抚着母亲,“母亲莫挂心,我心中有数,毕竟我只身在帝都为官,总有些单薄。若能在帝都寻得亲事,岳家亦是助力。”

    凌二太太一听这明白话,哪里还有不乐意的,想了想,“这话也是。只是我听说帝都女孩子娇惯的很,脾气也不好,你要是寻,可得寻个会服侍人的。”

    “好。”

    凌二太太又一想,“要是人家门第好,就算脾气娇些也没啥,大不了以后我让着她。反正有丫环,便是不会服侍人也无妨的。”

    “好。”

    耐心的听母亲絮叨半日,凌腾道,“母亲,我这就去了。”

    凌二太太叮嘱一句,“不许在他家吃饭,撂下东西,给我放几句响亮的话就回来!唉呀,这衣裳不大好,把你那件绛红的袍子去换上,喜庆!你如何可是翰林老爷了!到时跟姓林的说一说,你现在是翰林老爷!他要非给你见礼,你不许客气,叫他磕两个才好!”

    凌腾挥挥手,“母亲又说这些没用的。”转身往外走。凌二太太唤他,“叫你换了喜庆的袍子再去!”

    “难看。”

    “死小子,没一回听话的。”凌二太太转身忙去里间将儿子的打算说与丈夫听,凌二舅素来信服儿子的智慧,叹一声,“他长大了,想帮他操持,也帮不上忙了。”其实,早八百年前,凌二舅便帮不上什么忙了。

    凌二太太只抱怨,“若能早说一句,也省我操这几年的心。”

    “早先他也不知自己能这么早中进士不是?”替儿子分辨一句,凌二舅道,“他既心里有盘算,只管叫他自己做主吧。”

    凌二太太乐,“就不知将来给咱们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回来?”不待凌二舅说话,凌二太太已开始自己的幻想,“门第不能太差,寻常门第帮不了咱们阿腾。人也是讲理,若真娶个泼妇,儿子生气不说,日子也不好过。三则,模样也不能太差,不然带不出去不说,孙子孙女若随了咱们阿腾还好,若是随了这丑媳妇,得多受累哪……”

    凌二舅任老婆发梦,握一卷书在手,随她去了。

    ——

    凌腾也没提前递帖子,这么直接去了林家,凌二姐在药堂,并未在家。林旭正在藤瓜架下看着大妞妞习字,边儿上儿子宝哥儿迈着小步子跑跑颠颠,林太太守着针线笸箩做针线,还有个丫头在井边浆洗衣裳。

    林旭一见凌腾便笑了,起身相迎,“腾弟怎么来了?”

    凌腾笑,“我来看看大妞妞。”又跟林太太问好。

    林太太笑,“亲家大爷好。大妞妞,过来,这是你舅舅,还记不记得?”

    大妞妞生得不似林家人,一双眼睛肖似凌腾,漆黑的瞳仁里灵气氤氲,眨巴两下就笑了,“记得。去年刚过了年,舅舅就去帝都春闱了。走前还来看我来着。我听娘亲和爹爹说舅舅中了进士,很是了不起,大妞妞给舅舅道喜了。”过去给凌腾见礼,很有些模样。

    凌腾不禁一笑,摸摸她的头,望向小方桌上写的大字,拿起来看,已写的有些模样,点头道,“大妞妞的字写的越发齐整了。”

    几人便坐在藤架下说话,林太太端了茶果来,凌腾忙起身接了,“有劳伯母了。”

    林太太笑,“你们只管说话。咱们不是外人,不必这许多虚礼。”

    大妞妞把他弟弟领过来,教他叫舅舅。小男孩儿生得虎头虎脑,刺了光头,唯脑后留一摄头发梳成小辫,这叫子孙辫,寓意长寿。小家伙眉宇间与林旭有三分相像,凌腾托在手里颠了颠,小男孩儿便咯咯笑起来,一面笑一面奶声奶气的喊舅舅,凌腾不由笑问,“宝哥儿取大名儿没?”

    林旭笑,“大妞妞也六岁了,姐弟两个一并取的,大妞妞取了一个沛字,宝哥儿就叫林浩。”

    “大方,寓意也好。“凌腾道,“二姐姐不在家。”

    “你幸而早上来,要是下午,我也是在药铺的。”林旭笑,“自苏先生走了,大妞妞也没处去念书,我便上午教她识字,下午去药堂。苏先生可好?阿让兄弟也辞官去了帝都,你们见着没?”

    凌腾道,“这还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去的帝都?”

    “今年过了年,刚过十五就动的身。”林旭道,“大妞妞给福姐儿写过两回信,听大妞妞说,福姐儿他们已经在帝都安顿下来了,是不是?”

    大妞妞道,“福姐儿说她家就在帝都,家里还有祖父、堂叔、堂伯在呢。她还认识了许多新朋友,我都担心她会把我忘了。”

    林旭温声道,“你们时常通信,朋友之间不会忘记的。”

    大妞妞道,“舅舅,你在帝都是跟苏先生和阿白叔叔住在一起么?”

    “是啊。”

    “那你再去帝都,能不能帮我捎一封信?我写给苏先生的。”

    凌腾笑,“好啊,到时你写好,我来拿。”

    大妞妞应了,又说,“舅舅,你要是找不到纪大叔住哪儿,就跟苏先生打听。福姐儿在信里跟我说,她常去苏先生家,苏先生买了新宅子,听说收拾的很好看。她还去过卿姨妈的家,卿姨妈还做点心给她吃呢。”

    大妞妞其实不大记得赵长卿,不过她听祖母说,多亏了卿姨妈,她小时候才能跟着苏先生念书。当然,她现在也不大,只是大妞妞觉着自己做了姐姐,便是大人了。

    凌腾听着大妞妞小大人似的说话,强忍着才没笑出声来。大妞妞陪着凌腾说了好半日的话,基本上只要她开口,连她爹都插不上话。过一会儿,大妞妞说,“舅舅,你跟爹爹说话,我去看看中午吃什么。”她还似模似样的说她弟弟,“阿宝,你先陪舅舅坐一坐,要听话,知道不?”

    阿宝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着他姐,奶声奶气就两个字,“姐,糖。”

    大妞妞说,“天天就知道吃糖,看把你刚出来的小奶牙都吃没了。”从荷包里摸出块亮晶晶的饴糖,她还得先咬下一大半自己吃了,剩下的塞她弟弟嘴里。

    阿宝有的吃就很听话,大妞妞就去找祖母说中午吃饭的事了。

    凌腾笑,“真跟个小大人一般。”

    林旭哈哈直笑,“这是我们家的话篓子,天天就听着她说话,也就习字时能安静片刻。”

    中午将用饭时,凌二姐自药堂回家。这一年多没见,凌二姐仍是旧时模样,一身细棉布衣裙,头上挽着元宝髻,只簪一支白玉簪,便衬得面若春花。

    大妞妞活泼开朗,人也懂事,只凭这一点,凌腾便感谢凌二姐。大家说起话来也别有趣味,大妞妞都跟在一边儿听着,反正听得懂听不懂的,她听得还挺津津有味。

    中午吃饭时,因无外人,便坐一起了。大妞妞挨着凌腾坐,一个劲儿的招呼她舅舅,“舅舅,我家这酒好喝不?这可是我跟爹爹一起酿的,上等的葡萄酒,就是多喝几杯也不上头。我爹酒量不行,舅舅,你多喝点。来,我给舅舅满上。”

    给大妞妞花言巧语劝的,凌腾一顿酒喝下来,已然微醺。这还是在凌二姐的劝说下,“你舅舅也没多少酒量,别给他倒了。”

    不然,凌腾说不得真得醉倒在林家。

    凌腾自林家告辞就准备回帝都的事了,却又听得一件趣事,还是苏白告诉他的,“梨子哥气坏了,他那院子宝贝的很,多少人出高价买,梨子哥都不卖的。偏他又吹的神乎其神,说是在那院子,当官的住了升官发财,考科举的住了金榜题名。这不就招了贼么,外墙都给扒秃了。”这说的是梨子买下的一处小院,最先是郑家租过一段日子,没两个月,郑大人由七品御史升至四品知府。那会儿这院子还不是梨子的,梨子这家伙眼光贼,他瞧着郑大人升了官,便出了三百两银子,把这处宅子买了下来。后来租给了夏家,夏家住了两年,前罪遇赦不说,夏文还娶了个好媳妇,自己三级跳,如今都是翰林老爷啦。再后来,梨子愈发迷信,及至梨果、赵长宁秋举前,梨子还让他们去住了两个月,结果,俩人全都榜上有名。

    这些事迹,历历在目啊!

    而且,都是真人真事啊!

    梨子得此宝宅,甭提多美。他还特意吩咐仆人去那宝宅里看守,院里养了好几只大狗,生怕别人偷他一砖一瓦,动了宅子的风水。结果这丧天良的小贼,竟然一夜之间将外墙的砖扒了去,把梨子气个半死。

    凌腾听了此事,也不禁一笑,打趣苏白,“我可是听说阿白你的好事将近了。”苏先生给阿白相看的事,赵长卿写到了信里头,凌氏现在化身臭显摆,尤其许多人自她这里打听苏白的亲事,凌氏便把苏白在帝都结亲的事说出去了,省得那些人再乱打主意。

    苏白假假地,“这倒是不急。”他回来,主要是看望以前教过他的先生,还有关系好的同窗。

    倒是凌腾介绍了许姑爷同梨子认识,不知怎地,生意并未谈成。梨子还与凌腾说了一声,凌腾笑,“人情归人情,生意是生意,你要全看人情做买卖,也没有今日了。”

    梨子便也释然了。

    去帝都的日子渐近,各家难免又生出许多不舍之情来。好在这次朱明堂夫妻是陪着朱庆一道去帝都的,一路有朱家打点,余人便省下许多琐碎。朱家素来财大气粗,何况这去帝都的都是以后的翰林,儿子的同僚,他家也乐得料理。尤其这次凌腾为救朱庆还被人敲断了胳膊,幸而没误了春闱,朱家对凌腾更有说不出的感激。

    袁氏还在临走前特意去赵家走了一趟,同赵老太太说起话来,“反正这次大包袱小行礼的不少,姑妈有没有捎给长卿的东西,只管交给我,我包管妥妥的给她带了去。”

    赵老太太笑,“早我就想托你呢,就担心你东西也多,倒叫你受累。”

    袁氏精明依旧,笑,“诶,这能受什么累,无非就是多带几个仆从就是了。反正我们这回跟搬家也差不多,阿唐一个人在帝都,我实在不放心。虽说有大伯照看他,想一想大伯如今也上了年岁,若只叫大伯操心,不是做晚辈的意思。好在家里也没什么事,我跟他爹就一道陪他去帝都,起码房舍都给他置办好,这才能放心呢。”

    赵老太太笑,“不但房舍要置办好,阿唐年岁也不小了,你们是小长房,就他这一子,亲事也得料理起来了。”

    袁氏笑得欢悦,“姑妈实实说到我的心坎儿上了。”

    此一时彼一时,当初都是赵老太太带着阖家老小去朱家,如今这转眼间,赵家也出了进士,赵勇的官儿熬到了正五品。而朱家自老太爷、老太太过身后,真正不比从前了。袁氏便也摆不起从前的派头,时常来赵家走动,问侯赵老太太。

    还有赵长卿嫁的那夏家也邪性,前几年还带着罪呢,当初赵长卿嫁给夏文,袁氏都不知她图夏家些什么,结果这夏家,三两年就翻了身,夏文非但得中进士,名次考的还很不错。要早知赵长卿这般旺夫,袁氏真恨自己当初犹豫不决。好在自家儿子也不是不出众,待到了帝都再寻闺秀,想必不会比赵长卿差的。

    赵家也没与袁氏客气,足收拾了半车东西要捎带的,袁氏笑,“姑妈和妹妹只管放心,我是看着长卿长大的,待到了帝都,我们娘俩,也有个说说笑笑的不是。”

    赵老太太笑,“是啊,她嫁就嫁的远,真是见不到摸不着,我这心里没一日不挂念的。你自来有见识,我就把她交给你了。”

    袁氏笑道,“见识不敢说,比她们小孩儿家多活了几年是真的。”又说起赵长卿小时候来,“那会儿我刚过门儿没几年,如今一照镜子,眼角的细纹一簇一簇的,笑都不敢大笑。偏我又是个爱说笑的,后来一想,算了,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管她丑俊呢。”

    大家说说笑笑,无比愉悦。

    及至到了出发之日,送别的人更是不消说,来了上百口子。赵家也去了,凌氏叮咛了苏白好些话。这许多年的相处,要说初时还有些势利心,到后来真如一家人一般,只将苏白当自家子侄待了。

    李百户也在其中,他是苏家在边城唯一的亲人,苏白这次回来,也去过李家两趟。

    大家闹哄哄的说着话,一时朱明堂拱手笑道,“叔伯兄弟、婶子大娘嫂子妹妹们都请回吧,再说下去,就得在这儿过夜了。”

    这是去帝都做官,人们说是难舍,心里是喜悦的,轰然笑了,都道,“他们年岁小,劳你路上多照看。”

    朱明堂笑,“有幸照看进士老爷,某脸上有光。”大家便上马远去了。

    如凌腾、苏白等人都年轻,如今天气不冷不热,便都骑马,路上有说有笑。朱明堂年岁大了,受不了马上颠簸,与妻子一道坐车。忽听得一阵笛声传来,朱明堂道,“谁吹笛呢?”

    袁氏笑,“能有谁,兴许是孩子们呗。”

    哪里有人在马上吹笛,这笛声有些悠远,细听来,正是一曲《祝青云》。陈三郎笑,“这倒是好兆头。”他没考中翰林,这次去帝都是想谋个官位,听得《祝青云》,自然心喜。

    大家纷纷说起笛曲来,唯凌腾心下轻叹,目视前方,一路风尘,奔帝都而去。

    赵蓉在车里坐了一时,收起笛子,便令车夫调转回城了。

    赵蓉倚着车壁,闭眸浅思。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仿佛就在昨日。她记得那时她穿了一身桃花粉的衣裙,吹了一曲《祝青云》,那人走将过来,笑道,“蓉表妹的笛子吹得真好。”

    她亭亭玉立如一株碧桃花,笑,“姐夫要去帝都春闱,愿姐夫金榜题名,青云直上。”

    那人便笑,“借表妹吉言。”

    ——

    如凌腾苏白等人,家住大西北,自然要早日起程。住在蜀中的夏文也不近,亦已准备回帝都之事。夏文想到家里这一团乱麻就心生疲惫。

    自夏老太太问,“咦,孙媳妇怎么没跟你一道回来?”脸上已有不满。

    夏文道,“长卿在帝都看着收拾宅子的事,我想着,这山高路远的,帝都也离不开人,就没让她回来。”

    夏老太太便道,“既然买了宅子,我也去帝都见见世面。”

    夏文也不能不叫老太太去。

    结果,不只夏老太太,连带着夏姑妈、赵莲都要去,夏老太太这一动身,夏老爷夏太太自然也要去的,这么一划拉,一大家子全都去帝都。夏老太太还招呼夏二老爷一家子,道,“阿文出息了,你们也跟着一道去见见世面。”

    夏二老爷笑,“娘,家里这一摊子总得有人看着,还有大哥大嫂的铺子,掌柜伙计虽忠心,也得有个咱们自家人才成,我就不去了。”

    夏二太太话就比较直接,道,“我听说帝都的东西可贵了,那宅子,小小的二进就得上千两,这还是以前我听后街上三婶子家的老太太说的。咱们这一大家子去了,住得开么?阿文,你们买的多大的宅子?”

    夏文笑,“我来得急,当时还没买呢。”

    夏老太太道,“宅子小些也不怕,咱们又不是那等娇声惯养的,也不是去帝都长住,瞧一眼,开开眼界,见见世面,我就回来。谁要长住来着,没的讨人嫌。”

    夏文忙笑,“祖母这是哪里话,您去了,一家子在一处,团团圆圆的,这才是我们做晚辈的福气。”

    夏老太太叹道,“我知你是个孝顺的,我自己的孙子,难道我还信不过?只是,你这宅子不是咱们自个儿买的,住孙媳妇的宅子,就得知趣。”

    夏太太道,“看老太太说的,您又不是没见过阿文他媳妇,那是再知书识理不过了。这么旺家的媳妇,在哪里找去?阿文娶了他媳妇这才几年,翰林都考上了,都是媳妇运道旺,旺夫!如今媳妇在帝都收拾宅子,一片孝心,老太太这样误会她,倒叫人心寒。”

    夏老太太笑,“我就随口一说罢了。既是不嫌我这老婆子,我便去瞧瞧世面。”

    倒是小夏姑妈回娘家时得知母亲要去帝都时劝了两句,道,“阿文刚得了官儿,在帝都立足不易。那帝都,非但宅子贵,吃食也贵的很。咱们这儿,一头羊也就一两银子,到了帝都,三两银子才能买一头羊。阿文她媳妇是个大方人,要换了别人,谁会用自己私房置宅子呢?媳妇私房置的宅院,那是媳妇的私产,小两口住倒罢了,如今这般拖家带口的去了,难道叫孙媳妇养夏家祖孙三代?哪里有这样办事的?母亲就是想去帝都,待阿文这官做的官稳了,日子宽裕了,什么时候去不成?何况先时阿文他媳妇又不知道母亲要去,这一大家子人忽然到了,样样不齐全,可得怎么过日子呢?”

    夏老太太不爱听这话,冷脸斥小女儿道,“一年一年的不回来,回来就堵我的心!她自己私房置的宅子,那也是她的宅子,咱家又没要她的,不过是住上一住,怎么了?你放心,你老娘手里还有些老本,也不必吃用孙媳妇的!再者,她不就有些钱么?阿文可是翰林老爷!这样的身份,难道配她个小百户之女还配不上!有大把人愿意出大笔陪嫁把闺女嫁阿文呢!当初是你大哥一时走了背字,才叫赵家捡了便宜!不然,在那大西北,她能嫁什么好人家,能像现在这样当上翰林太太?做梦去吧!我去怎么了?我是去看我孙子!”

    “你大嫂,天天说旺家旺家,既然这么旺家,怎么成亲这三四年了,肚皮半点动静都无!”夏老太太道,“阿文都二十四了!像他这样的年纪,别人不说,你看看冯家阿殷,那是阿文的同窗,今年一道中了进士,人家长子都七八岁了!我看别人都当上曾祖母,我眼红的恨不能蹿出火来!”

    夏老太太一肚子气,抱怨长媳道,“就没见过这样吃凉不管酸的娘,倒叫我一把年纪的来操孙子的心。”

    小夏姑妈叹道,“母亲也说是一把年纪了,何必再去操孙子的心呢。”

    夏老太太眼睛一横,“再叫我生气,你还不如不来!”

    小夏姑妈也气个好歹,只得去跟大嫂说,“唉,老人家年纪大了,脾气就古怪。”

    夏太太笑,“别的倒好说,就是先前我也没想着去帝都,这大包袱小行礼的,还没收拾。老太太先时也没透个信儿。”

    小夏姑妈道,“只得嫂子多担待了。”

    夏太太笑,“做儿孙的,孝顺是应该的,说不上担待不担待的。我知道,老太太一直念叨阿文他媳妇的肚子,可这事也急不来,两人都是大夫,身子也没问题,该有的时候总会有的。”

    “是啊。”小夏姑妈笑,“阿文他媳妇,真是没的挑,那说话行事,都透着大方懂礼。眼瞅着宣儿他们兄弟也大了,我时常想,将来能娶个比得上阿文媳妇一半的,我就知足了。”

    不怪两个妯娌都与小夏姑妈交好,不仅仅是因为小夏姑妈嫁的好,更因小夏姑妈会做人,说话也和气,嫂子们自然愿意亲近她。

    夏老太太执意要去帝都,也只得随她去。夏老爷将家里的盐货铺子交给兄弟照管,还有刚置的几百亩地,夏太太算了算家中的现银道,“只有一千两,咱们带在身上,到了帝都也好补贴一些开销。”这才将将三年不到,夏家连铺子田亩都置办了,还攒了一千两现银,实在也是生财有方。

    夏老爷道,“带着吧。”

    夫妻两个商量了些事,夏老爷忽然道,“你说,要不要去神仙宫烧柱香?”

    “烧什么香啊?”

    “阿文哪,如今功名有成,就差儿子了。”

    夏太太悄声道,“我早烧过了,你放心吧,神仙宫一准儿灵的。先时阿文只顾着科举,哪里有空生孩子。这回好了,做官起码不必如先前那般夜夜苦读,也是该操持着生孩子的事了。”

    夏老爷深以为然。

    于是夏家这一大家子便拖家带口、车辆马匹的去了帝都,待自水路下了船,夏文便命小厮快马加鞭先回帝都报信,叫赵长卿先有个心里准备。

    待夏家这一大家子到帝都时,赵长卿倒是什么都安排好了,四进的大宅子,大小院子六个,住多少人也够了。

    赵长卿笑,“老太太住这椿院,外头那棵大香椿树也有些年头了。香椿是长寿的树,老人家住着寓意也好。老太太觉着可好?”

    夏老太太也没想到赵长卿置办了这样一处大宅子,她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问,“这宅子要不少钱吧?”

    赵长卿笑,“是。”根本没告诉她具体数字,便道,“公公婆婆,我安排了南面一点的芭蕉院,那院里种的芭蕉极好。二弟大了,住前头书房就是,书房里我置办了一些市面上的书本,也是单独的一个院子,方便二弟攻读功课。妹妹在院子在芭蕉院旁边,院中植了一些芍药,到时妹妹若喜欢别的花草,再让花匠来补种些也便宜的。我想着,在家时姑妈和表妹是与老太太一个院子的,不知现在是不是照旧?”

    夏姑妈母女先时得罪过赵长卿,忙道,“我们就跟老太太住一处便好。”

    赵长卿笑,“那也好。老太太这院里原就宽敞,有姑妈表妹陪着,也热闹些。”

    “每个院里粗使婆子四个,丫环四个,老太太这里不比别处,丫环我配了八个,老太太只管使唤她们。另外老太太院里、公婆院里、还有我们院里,地方大,也宽敞,都备了小厨房,每个小厨房家什都是全的,厨娘两个。规矩还似蜀中一样,也省得老太太不便宜。”赵长卿温声道,“这院里,原就有先前主人留下的家俱,我看都是好的,另外不全的,是现找人置办的。窗帘帐栊亦都是新的,都可放心用。余者一些东西,看老太太带了那许多箱笼,我便放心了,想来都是齐全的。一会儿我打发丫环送被褥过来,老太太放心,都是新弹的棉花,提前翻晒过了,上等的细棉布,睡起来极舒适的。”

    夏老太太笑,“好,好,这就很好。再想不到你这样周全的。”

    赵长卿笑,“都是应该的。”

    夏太太道,“来前我直担心,想着你一人在帝都,收拾宅子这样的大事,亏得阿文心宽全交给你办。唉,先前本没想着要来,你也不知道信儿,定很是操劳了一阵吧。”

    赵长卿笑,“无非是多置办些东西,东西倒还好说。就是先前下人不够使,想买些好的吧,又不好买,幸而遇着发卖官奴,方挑了几个得用的。”

    “这就很好了。”夏太太道,“咱们不是那等富贵之家,就是现在的日子,我也是没想过的。”

    赵长卿笑,“相公这就要去翰林院当差,以后少不得与同僚来往,我就想着,买个宽敞些的宅子,以后相公交际人物,起码请客吃酒的也便宜。”

    夏家人再无话说。

    房舍都是干净的,就是收拾整理东西,也有丫环瞅着,中午吃了顿团圆饭,车马劳顿,晚上便是各在各屋用的。

    夏文泡了个澡,躺在床上同赵长卿说话,“亏得是你,我真是头晕脑胀。”

    赵长卿笑,“你还有脸说头晕脑胀,走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

    夏文直叹气,“我刚回家,老太太问起你来,我就说你在帝都看着收拾宅子的事。老太太立刻就说要来帝都,小姑妈劝她都劝不住。买这许多下人,每月得多少银子月钱?”

    赵长卿道,“没事,这也没多少月钱,大丫头一两,小丫环五百钱,婆子也是五百钱,就是厨娘高一些。别担心,你一当官,就有银子了。朝中正俸、禄粟、职钱、公用钱、职田、茶汤钱、厨料、薪炭等加起来也不少的,养这些人绌绌有余。”

    夏文道,“长卿,辛苦你了。”

    赵长卿笑,“别说这话。我自己也想住的舒服些,咱家又不是没钱,不用在这上头节省。倒是你,留心给二弟寻个好书院才是正经事,既到了帝都,别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机缘。”

    夫妻两个说了一时话,夏文早身心俱疲,闭目不过片刻便熟睡过去。

    ——

    夏老太太躺在床上都觉着自己在做梦,她这辈子也没想过能住进这样气派的宅子。老人家觉少,心里兴奋,直挨到四更天才朦朦睡了过去。

    第二日用早饭,桌上是四样小菜,两样粥品,另外一碟包子一碟油盐小花卷。夏姑妈笑,“侄媳妇就是气派。”她们母女两个是随夏老太太一道用的。

    夏老太太心里觉着赵长卿有钱,是该笼络着,可听闺女这话,也有些不顺耳,咳一声道,“用饭吧。”

    各院里用过早饭,方到夏老太太屋里来问安,夏老太太对儿子道,“咱们既来了帝都,你族兄那里,该走动的还是要去走动。先前阿文也多得人家照顾。”这说的是夏少卿家。

    夏老爷笑,“一会儿就写帖子,看族兄什么时候有空,咱们一家子过去拜访。”

    夏老太太笑,“是这个理。”

    夏老太太也没什么事,便叫诸人散了。夏太太叫了赵长卿去她屋里说话,问了许多去岁来帝都的事,虽然已听儿子大致说过,不比赵长卿说的详细,夏太太笑,“听说阿宁阿腾都中了,我这心里甭提多高兴了。”媳妇娘家兴旺,做为姻亲的夏家自然喜同身受。

    赵长卿道,“是啊,阿白梨果也中了,还有六舅爷家的唐表兄,我大表姐婆家的三小叔子陈三爷,也都榜上有名。只是陈三爷没考进翰林,想来谋外任的。”

    夏太太道,“能榜上有名,这就是才子了。外任有外任的好处。”

    “是。”

    夏玉忍不住问,“嫂子,苏先生离咱们住得近么?”

    赵长卿笑,“近得很,只隔了一条街。妹妹歇两日,到时我带你过去。”

    夏玉笑应一声,赵长卿陡然想起一事,道,“瞧我,倒忘了一件要紧事,还没与相公说。先跟婆婆、妹妹说一声吧,婆婆还记得纪大爷不?”

    夏太太笑,“这哪儿能忘?怎么了?纪大爷可是有事?”纪让是他家的大恩人,夏太太十分关心,生怕纪让出什么事。

    赵长卿便将纪家兄弟的来历说了,夏太太吓了一跳,掩着嘴道,“我的天哪,这么说,阿让,不,纪,不,宋大爷原来是国舅爷啊。”

    赵长卿笑,“是。当今中宫宋皇后,便是宋大爷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如今朝中的皇太子,是宋皇后嫡亲的儿子,正经得叫宋大爷一声舅舅。”

    夏太太眼睛瞪得溜圆,心脏狂跳,声音都打颤,连声道,“天哪!天哪!这再也想不到的事。”

    夏玉也惊讶的说不出话。赵长卿低声道,“当初宋大爷去边城的事,是瞒了人的。他化名纪让的事,更极少人知道。我跟母亲妹妹说一声,咱们自家人心里有数便罢了,切莫往外传去。不然叫朝中人闻了风声,倒给宋大爷惹来麻烦。”

    夏太太连声道,“一定一定,再不往外说的。”

    夏玉傻傻的问,“嫂子,那我还能跟福姐儿玩儿么?”

    赵长卿笑,“这不相干。福姐儿还跟我打听过妹妹,待咱们安置好了,做旧日来往便是。”

    夏太太说女儿,“别成天只顾着玩儿,你渐大了,女孩儿家该有的规矩可不能差了。帝都不比家里,尤其出门,更得谨言慎行。”

    “我知道我知道。”夏玉自己得了院子单住,心里正美呢。她那院子不比父母的院子宽敞,不过正房也有三间,精巧别致,极是喜欢。

    夏太太更觉好事连连,脸上喜笑颜开,倒是一时老太太身边的张嬷嬷过来问,“太太、大奶奶,老太太说晌午想吃炖鱼,我看厨下还未置办中午的菜蔬,不敢回老太太,问厨下,厨娘并不管采购的事,只得来问大奶奶。”

    赵长卿道,“咱们各院儿都是分厨房做饭的,就如同在蜀中时一样。若你不知在哪儿采买,去问管事的平顺,这外头采买的事,都是他在管。让他告诉你市场在哪儿,你去采买就是了。”

    张嬷嬷道,“我问了平顺,平顺也告诉了我地方。只是,这采买的银子往哪儿领呢?”

    赵长卿看向夏太太,又瞧向张嬷嬷,倒是笑了,“先时在蜀中如何采买领银子,如今一样啊。昨儿是因着老太太刚到,我便越俎代庖了。今天一应事务便按规矩来,你是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倒问起我来,叫我不知如何回答你了。”

    夏太太已反应过来,道,“咱们在家里也是各房做各房的,在到帝都,无非是换个地方,菜场你兴许不大熟,问家里的采买管事就是。别的还是跟家里一样,也省得老太太不适应。”她还是有些了解赵长卿的,赵长卿是个讲理的人,也不小气,但人并不好惹。如夏老太太总是挑剔赵长卿,赵长卿断不是逆来顺受之人。一边是素来刻薄的婆婆,一边是大方爽快的媳妇,夏太太不难做出选择。

    赵长卿笑,“是啊,别的上头,丫环婆子的月钱,人是我买的,自然我来出。这饭食不比别的,老太太的喜好我也不知道,还是你们这些近人更知老太太的心呢。”她可没打算出钱供应一家子,当初在蜀中夏家如何对她的,她照旧便是。她在夏家吃饭自己掏钱,到了她这里,一样规矩。她初到夏家,屋里除了几件家俱,半件摆设全无,今天,仍是一样的。

    就是做冤大头,也得让她心顺意顺,花银子买个舒心,她愿意。可若花了银子还买不回个舒心,她凭什么去花这些银子。

    夏老太太为人,她早看透了。

    夏老太太在夏家说的那些话,永福早一五一十的回禀了她。

    张嬷嬷讨个无趣,只得去回夏老太太。

    夏老太太沉了脸,道,“去拿些银子,叫你孙子去买些吃的就是,没的啰嗦。”

    张嬷嬷忙去了,不敢多留在屋里,倒触了夏老太太的霉头。

    夏姑妈悄声道,“孙媳妇真做得出来啊,母亲这千山万水的来了,叫母亲自掏银子买吃食。亏得母亲还带了银子,不然岂不要挨饿了。”

    夏老太太皱眉,“好了,除了架桥拨火,你还会干什么!”

    用午饭时,夏老太太方明白,小女儿同她说的,帝都吃食昂贵是什么意思,就买了一条鱼,一只鸡,便足花了三百钱,另外加上一些菜蔬,足用了三百五十个大钱。

    夏老太太好一阵心疼。

    夏老太太当晚便与长子说,“过两日,咱们便回蜀中去吧。”

    夏老爷道,“母亲既来了,多住些日子,儿子再侍奉你回去。”

    夏老太太叹道,“再多住几日,怕是饭都吃不起了。”

    母子多年,夏老爷一听便知话里有话,细问其故,方知各院自行采买之事。夏老太太叹道,“这宅子是孙媳妇买的,咱们住着,到底不气势。看他们小夫妻过得好,我便知足了。帝都花销,实在不靡,就中晚两餐,便用去了五百大钱,这如何禁得起呢。”

    夏老爷不好说儿媳妇的不是,便道,“儿子还带了些银子来,这就叫媳妇给母亲送来。”

    夏老爷回了屋,同老妻说起银子的事。夏太太道,“你别跟我摆脸色,先前媳妇在咱们家,也是自己出钱令人采买三餐的!那会儿老太太的小灶,就是老太太那边的人采买!咱们自己的,是我差丫环采买!素来这个规矩!怎么,到了帝都,还要一家三代吃用媳妇的!”

    “老太太要回,咱们一家子回去就是。”夏太太道,“文哥儿刚做官,一个七品官,能有多少俸禄?这宅子这么大的排场,日常开销就得多少。我原就说,就是来,也等文哥儿官做安稳了,攒下些家底子再来。你只不听,现在如何?”

    “银子全在这匣子里,给老太太送去吧。”夏太太推给丈夫,“老太太要,凡咱们有的,都给。这个家,以后我不管了,老爷来当。武哥儿娶媳妇,玉姐儿嫁人,将来聘礼嫁妆的,老爷来盘算吧。”

    夏老爷两头受气,只得道,“行了行了,就拿五十两给老太太,意思意思,成不?若老太太再说要回去的话,大不了举家回去便是。”

    夏太太背过身去,依旧道,“我不管了,老爷当家就好。”

    夏老爷无奈,还得哄了老妻一通。

    夏老太太原本盘算着,怎么也得一百两,不想儿子只拿了五十两过来,叹道,“想来你们也紧巴,罢了,咱们还是回蜀中吧。”

    夏老爷道,“成。那也好,就依母亲。我明儿就安排回去的事。”

    夏老太太一愣,便又说道,“起码看了你族兄再走。”

    “那也得提前安排车马,我与文哥儿说一声,待我安排好了,再同母亲说。”夏老爷心生疲惫,“看他们小两口日子过得颇有条理,我便放心了。这帝都,气派是气派,到底不如家乡,亲戚朋友的住在一处,热闹。”

    夏老太太心下发堵,道,“行了,我累了,你回吧。”

    夏老爷叹口气,告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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