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高人胆大。
这是赵长卿对林老板的评价。
自从将军夫人亲自到访过林老板的铺子,林老板在行内的名声,那真是扶摇直上三千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连凌氏都听闻了林老板的名声,叹道,“这都是卖布的,林老板铺面儿的位置还不如咱家的铺子,看人家这生意做的。”言语间颇是羡慕。
赵长卿笑,“林老板这样的人能有几个,大多人做生意都是四平八稳的。”
凌氏八卦的问,“那个林老板生得真有人们说的那样好看?”
赵长卿笑,“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林老板这样的美人。”确切的说,林老板是赵长卿两辈子见到的最漂亮的人。
凌氏啧啧称奇,“要是哪天凑巧,我也得去瞧瞧。”又道,“你四妹妹后儿个定亲,你可得跟我一道去,你二姐姐也得在家,药铺里的事提前跟苏先生说一声,要实在支应不来,暂且歇一天也无妨的。”
“我知道了。”
凌四姐定亲那天,除了赵老太太,赵家一家子都去了。
凌二姐跟着母亲凌大太太招呼客人,赵长卿一见凌二姐就笑了,凌二姐一身桃红色的妆花锻子裙裳,头上插着三五金钗,耳朵上坠着份量十足的金坠子,华丽极了。
凌二姐也笑,道,“娘非要我这样妆扮,要是来的是不认识的客人,还得把我当成新娘子呢。”
凌氏笑,“你母亲的话很对,这样打扮才好看。”
凌大太太笑着将凌氏迎进门去,一面道,“以前可不敢给她穿这样鲜艳的颜色,料子再好,她那体型不成。多亏了卿丫头,二姐儿瘦了许多,现在也有腰了,我也敢打扮她。”原本上回有人给凌二姐说那小货商的亲事,凌二姐没应,凌大太太还生了场闷气。如今见闺女越发比先时苗条,美貌渐显,凌大太太倒也不急了。凌二姐本身相貌不差,皆是胖的缘故,方显得蠢笨。只要闺女有志气瘦成个苗条人,不怕没有比先时小货商更好的亲事。
赵长卿笑,“二姐姐本就生得好看。”
凌大太太笑,“就得瘦才好看。”
凌二姐好脾气的只笑不言。
凌四姐今天自然也穿戴的很华丽,头上的首饰是自聘礼中选出来的,都是嵌了宝石的。虽然宝石的成色不是上好,但相对于凌家的家境,已是相当华贵了。
凌大姐带着两个儿子一起来的,小女儿年纪小,放在家里有婆婆看顾。姐妹几个,凌大姐脾气最软和,当初嫁人时,凌大太太最担心凌大姐这样的性子到了婆家要受欺负,结果却是人强争不过命强。最软弱的凌大姐过得顺风顺水,成亲这几年给陈家添了两儿一女,肚皮这般争气,陈家直拿她当个活宝贝,当真是夫妻恩爱,家庭和睦。凌二姐就不必提了,已经和离回家。凌三姐在年中生了个女儿,对于人丁单薄的林家是个不好也不坏的消息,目前正一意烧香拜佛求儿子中。
凌四姐今日定亲,姐妹们都来了,屋内一团热闹。
凌二太太被关了家庙,凌三姐生性就有见风使舵的本领,如今对长房一家客客气气亲亲热热,还往长房送过好几回东西。凌大太太都心下暗道,自从成了亲,三姐儿倒是格外懂事了。
故此,今日凌三姐儿过来,也是满嘴的好话,对着凌四姐赞了又赞。尤其见着凌大姐家的两个儿子,凌三姐那叫一个眼红+喜欢,恨不能抢一个回去。
知己的亲戚都是来得最早的,不一时,许家人也来了。自凌二姐同许涣和离之后,寻常日子,许大太太也不好上凌家的门。三月许涣成亲时,凌大太太只是打发人送了贺礼,去都没去的。当然,许大太太也很明白小姑子的心情,并不挑凌家的礼。如今凌四姐定亲,许家做为嫡亲的舅家,再没有不来的。
许大太太带着两个儿媳妇来了,余下许二太太、许三太太、许四太太、许五太太也都到了,凌大太太活到这个年纪,城府总有一些,再者是小女儿的好日子,她总不会砸自家的场子,俱都客气以待。
因客人来得多,属于大龄单身女青年的赵长卿同和离恢复自由身的凌二姐又被叫出来见客,同时也是做一下推销的意思。
大喜的日子,大家说的也都是喜庆的话。赵长卿真不明白朱曦为什么要来,见到朱曦的时候,赵长卿下意识的看了凌二姐一眼,凌二姐在看朱曦。朱曦倒是明丽大方,一笑道,“早上家里有些事情耽搁了,今天四妹妹定亲的好日子,三爷叫我过来跟着热闹热闹。”
凌大太太的脸都变了,同样面目扭曲的不只是凌大太太,还有许大太太。其余许家四位太太那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到底事不干己,只是默不作声的看好戏罢了。
还是凌二姐好气度,她瞅了朱曦两眼,见自己老娘已是黑云罩顶,笑着上前道,“真是麻烦三少奶奶了,快坐吧。”
朱曦仿佛根本没注意两位侍立在婆婆身后的大嫂二嫂,自然优雅的坐下,还笑着跟凌氏、赵长卿打了招呼,又问,“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凌二姐儿有些小尴尬,笑,“你叫我二姐儿就是了。”
朱曦眉心微动,笑的意味深长,“原来是妹妹。”婆婆见了她长吁短叹,太婆婆根本不乐意见她,俱是因这个女人而起,朱曦打量着凌二姐,心中的优越感就甭提了。
凌二姐很不适应地摆摆手,“你还是别叫我妹妹,我觉着怪别扭的。你跟三表兄好好过日子吧,也好好孝敬舅舅、舅母,遇事多体贴老人家的心意,就是孝顺了。”
竟然被个肥婆教导了!朱曦漂亮的面孔扭曲了一下,刚想说什么,凌二姐叫着赵长卿对凌大太太道,“娘,我跟卿妹妹进去瞧瞧四妹妹,你陪着舅母和姑妈说话吧。”她本就是个不爱生事的脾气。
凌大太太好容易憋下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去吧。”
朱曦还不死心的作张作致,一脸泫然欲泣的问凌二姐儿,“二姐儿是不是嫌了我?”
她能喜欢朱曦吗?凌二姐不知该怎么说,一时为难。凌三姐却是忍不住了,她虽以往不大喜欢凌二姐,觉着凌二姐窝囊,可今天看凌二姐对着朱曦都说不出个痛快话来,实在忍无可忍,随手一拨凌二姐就站在凌二姐前头去,脸色不善的对朱曦道,“你既知道我二姐嫌你,还问什么问!”凌三姐是得了凌二太太真传的人,当下一推凌二姐这个没用的,“你们进去!”把凌二姐与赵长卿撵走,凌三姐指着朱曦巴掌大的小脸儿冷笑连连,“别以为大家都是傻子!我二姐好脾气,你也别欺人太甚!还问我二姐嫌不嫌你,你瞅一瞅这屋里,有谁不嫌你!就是你婆婆许大太太,一样嫌你!屋里这满是姑妈、舅妈、伯娘、婶子,个顶个儿的都是长辈,你两个嫂子还在你婆婆后头站着服侍!你倒大咧咧的坐着!你好大的脸!”
“你不是姓朱的吗?不是说你们朱家书香传世,最有家教,最有规矩吗?似你这般不请自到,丢人现眼,目无尊长,臭不要脸!莫非这就是你们朱家的规矩!呸!!”凌三姐朝朱曦啐一口,横眉厉目的指着朱曦樱唇颤颤、眼含珠泪的美人脸骂道,“你敢掉一滴泪,在我家添晦气,你看我今天敢不敢大耳刮子抽死你!”
朱曦十几年的生命里接受的真不是这种明刀明枪你来我往恨不能直接扑上去厮打的泼妇教育,朱家向来是笑里藏刀、口中带箭、谈笑间杀人与无形。她何尝见过凌二姐这等泼才,一时间脸面全无,只得帕子一遮脸,呜呜呜的扭身跑了出去。
凌三姐冷哼一声,骂一句,“贱货!”也往里头去瞧凌四姐了。
凌三姐往里间儿一走,才看到凌二姐、赵长卿躲在门后头对她笑的那叫一个不自然,凌三姐一看就知道这两人是在门后偷听了,暗骂一声,“二姐姐向来老实,定是赵长卿这奸鬼的主意在门后看我好戏。”凌三姐早学了个乖,自己老娘不被关在家庙,她自然不好寻赵长卿的晦气。
于是,三人一并往凌四姐屋里去,凌三姐没理赵长卿,直小声说凌二姐道,“二姐以后该拿出点厉害来,别总叫人欺负,今天险没气死我。”她真没替凌二姐出头的意思,完全是气不过凌二姐这般窝囊。
赵长卿心下思量,凌二姐是个有气度的人,但遇着朱曦这样不要个脸面的人,有时真就得要有凌三姐这么个“搅屎棍”才行,难得恭维她一句,“三姐姐今天真是威风厉害。”
凌三姐受用的哼了一声。
凌二姐笑,“其实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说句良心话,看她那西施捧心的样子,好看是好看,可也远比不上林老板的风姿。而且,她多丢脸哪,我看大舅母都呆了,明显大舅母没叫她来,是她自己非要来的。要是我,请我来我都不来。哎,若是许涣娶个比我强千百倍的,我可能得气一回。结果,许涣取了这么个除了比我漂亮,也没比我强多少的,我还生什么气?”
赵长卿也笑了,她跟朱家有亲,也不如跟凌家的近。再者,赵长卿跟凌二姐交情可比与朱曦的亲近多了。哎,看朱曦今天的表现就知道袁氏真的从未好生教导过这个庶女了。
三人笑一阵,去了凌四姐的屋子,寻别的姐妹说话去了。
凌四姐是客人都走了之后才知道朱曦来家里挑衅的事的,不禁冷笑,“我还以为许涣娶了怎么个女人,如今看来当真是鱼配鱼、虾配虾,乌龟配王八,许涣这种贱人,也就配跟贱人在一起过。”
凌大太太道,“以往我都嫌你三姐姐拔尖儿要强,不讲个道理。今天真是亏得有你三姐姐这么个人,骂得那叫一个痛快。”
凌四姐笑,“是灰就比土热,三姐姐在姐妹间好强,当着外人,到底是一家子。”
“是啊。”
就是凌氏回家也罕见的赞了凌三姐两句,道,“有林太太教导着,你三姐姐如今有些样子了。”
赵长卿笑,“是啊,还知道婆婆坐着,媳妇要站在一畔服侍。”
凌氏摇头笑叹,“遇着林太太这样的婆婆,也是你三姐姐的福气,倒是曦姐儿,以往在老祖宗面前见她,看她都是寡言少语,弱不禁风的模样,怎知竟是这样的性情?”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赵长卿将茶递给母亲道,“母亲何时见玲姐姐如此失礼过,说到底,袁大伯娘不一定教导过她为人处世的规矩。跟着个做二房的亲娘,能学来什么好的?”何况朱曦那亲娘原本就是别人送给朱明堂的,真不是什么正经出身。
凌氏点点头,呷口茶方道,“有时我出去应酬,也知有些人家娶媳妇极挑嫡庶的,当时我还不明白,想着,庶出的虽不比嫡出的,到底也是一家子的闺女,怎么就差这么多?如今方知这其中缘故。”想到朱曦今天丢人现眼的模样,凌氏啧啧道,“实在丢人。”
“这是自取其辱。”赵长卿也是头一遭知朱曦竟是这等性情,道,“谁也没请她。就是许大太太都着意没带她一起来,她自己上门,还敢拉着二姐姐的手叫妹妹,她真敢叫出口来!”
“是啊,你说怎生得这么大脸。”凌氏道,“要是换了第二个人,来都不会来。”说着,扑哧一笑,“合该她遇着你三姐姐,往日里我最嫌你三姐姐好的不学,只跟那泼妇学。如今看来,也不是没有好处。”自从发生柳家的事,凌氏就简称凌二太太为泼妇了。就是待凌腾,也不比往时亲切了。当然,在凌腾时时拜访下,凌氏的态度又有一些松动的痕迹。
今天在凌家这一场,最难堪最生气最没面子的就是许大太太了。
朱曦不请自到,许大太太面儿上难看。朱曦被凌三姐骂走,许大太太面儿上更难看。
朱曦哭哭啼啼的跑了,许大太太还得跟凌大太太说好的,好在凌大太太听凌三姐骂的痛快,心情舒缓很多,见许大太太脸色灰败,还笑着客套两句,“我这三侄女就是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与二姐儿两样脾性,大嫂别见怪才好。”娶到朱曦这样的儿媳妇,凌大太太半点不同情许大太太,言语间便带出了几分。
许大太太当时没走,坐了一时方推说身子不适,起身告辞。凌大太太也没留她。
许大太太在车上哆嗦了一路,气的!直至一回家,许大太太打发了两个儿媳妇,怒不可遏的吩咐管事媳妇,“去后头院儿里把三少奶奶叫来!”许涣分了家,离父母住的也近,就隔了一堵墙,不在一个锅里刨饭吃而已。当然,隔了这一堵墙,朱曦便可自己当家做主,自由便宜的很。
朱曦来的时候额上扎着帕子,许大太太刚冷笑一声,“好一个病西施啊!”未待说第二句话,朱曦便身子一软,晕地上了。折腾着家里鸡飞狗跳寻医问药的一把脉,竟是有了身子!
许大太太盼许涣的儿子盼了五六年,如今朱曦有了,当是绝好的大喜事,但在凌家丢了这一场脸面,再听闻朱曦有了身子,许大太太纵使欢喜也是有限的。她吩咐人拿了两支参,便叫人把朱曦送回去了。
当天傍晚许涣回家知道朱曦有身孕的消息也很是欢喜,陪着朱曦说了许多贴心的话,听朱曦诉了半日苦楚,又在朱曦的劝说下来老宅给父母请安。许大太太还是说了一句,“以后别叫你媳妇去你姑妈家。”
许涣先听了朱曦的话过来的,当下皱眉道,“是母亲一直说对不住姑妈家,我才叫阿曦过去,想着缓和一下关系。我与二姐儿虽是和离了,到底还是表兄妹。阿曦一片好意过去,倒是那个凌三姐,早我就听说最是个泼才,今日幸而阿曦没事,若是气着阿曦,伤到腹中的孩子,我与林家没完!”
许大太太这等年纪,有什么不明白的,听儿子这话不禁冷笑道,“你要怎么跟林家没完!你媳妇倒真是好意,过去拉着二姐儿的手叫妹妹,亏她叫得出口!人家说她说的没半点错!”
“那个,本来就是表妹么。”
“表妹就表妹,叫什么妹妹!我听着都脸红!”许大太太道,“她既有身孕,还出门做什么!每日东颠西跑的,伤着我孙子,我饶不了她!”
许涣忙为媳妇辩道,“娘,阿曦也是今天才知道。”
“她不知道,她身边的婆子是做什么用的!一个个的光吃饭不干活!少奶奶什么时间没换洗,难道她们不知道!就是你媳妇年纪小,婆子也失职!若不是侥天之幸孩子没事,你后悔都没处后悔去!”许大太太怒道,“把余嬷嬷叫回来,我白放她在你媳妇身边,她竟连这等天大的事都未发觉,叫她回来吧!剩下的你媳妇陪嫁的那几个,我不好插手,让她自己处置。”
许涣都应了。
见儿子竟愚钝至此,许大太太也灰了心,淡淡道,“好了,我这里还有些桂圆红枣,刚命人收拾出来的,你一并给你媳妇带过去,叫她好生保重身子,给你生个儿子,延绵子嗣才是。别忘了去给你岳家报喜。”
“是。”许涣高兴的去了。
许大太太微微的叹了口气,揉揉眉心,什么心都没了。
倒是许大老爷,回家时见到余嬷嬷在一畔说话,并未多问。许大太太见丈夫回来了,便打发余嬷嬷道,“你去吧,先在家歇两日,回来帮着我管管院里的事。”
余嬷嬷抹着眼睛,千恩万谢的去了。
许大老爷问,“余嬷嬷怎么了?”许家发家未久,家里的老人有限,余嬷嬷算是一个,自年轻时就在许大太太身边服侍。
许大太太叹,“没什么,我叫她回来当差。”
许大老爷何等精明,道,“不是把她给了老三媳妇么。”
许大太太心烦极了,摆摆手道,“别提了。”将朱曦何等丢脸的事同丈夫大致说了,道,“我这个年纪,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余嬷嬷年轻就跟着咱们,家里穷苦的时候,连带着他们兄弟五个姐儿三个,都是余嬷嬷帮着带大的,她不是那等不细心的人,要是老三媳妇肯用她,她怎么会不知道老三媳妇有身子的事!这小狐媚子,仗着有三分颜色把老三迷得神魂颠倒,还自以为何等了不得!二姐儿相貌是不如她,别的比她强一千倍!”
许大老爷叹口气,“儿孙自有儿孙福,让他们过去吧。叫余嬷嬷回来当差是一样的,她不比别人,莫委屈了她。”
“我知道。”许大太太道,“今天我见了二姐儿,比先时苗条多了,样子也好看,说话行事透着大方。老三真是没福。”许大太太完全是忘了先时凌二姐没孩子时,她对凌二姐何等成见了。更忘了,先时她是何等样做睁眼瞎,任凭许涣与丫头厮混,在外置了外宅的。皆因有朱曦这一对比,凌二姐便成了天使的化身。
只是,世间哪有地方卖后悔药去?
其实许大太太不必抱怨,朱曦再狐媚子,论颜色尚不至无双绝艳,许涣听闻美人街的名声,一次偶见林老板之美貌倾城,顿时惊为天人,神痴魂迷,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