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卿自己反倒没有苏先生这样的感性,赵长卿依旧没有得到问题的答案,她道,“即使也有先生说的这样好,老祖宗不可能看我好就给我这么一大笔值钱的珠宝吧?”
苏先生笑笑,“长卿,我问你,老夫人给你的是什么?”
“珠宝啊。”
苏先生道,“你现在长大了,想一想,这些珠宝能做什么?”
“做首饰。”
“还有呢?”
赵长卿有些小小的不好意思,道,“还值钱的很。”
苏先生点头,“对,这是珠宝,也是钱。区别只是,这是一大笔银子。我再问你,当初小梨花找你入股包子铺,你给她银子了吗?”
“当然给了,咱们不是还入股立契约了吗?”简直明知故问。
苏先生道,“你给小梨花儿银子,是要入股包子铺,这银子是有去向有用处的。不要把珠宝看做珠宝,你眼光一定要灵活一些,你想一想,老夫人给你这一笔钱,与你给小梨花银子,同样是拿出银子来,你们的做为有什么差别?”
赵长卿道,“我给梨花姐,就三十两银子。老祖宗给我的这个,是一大笔钱。”
苏先生继续引导赵长卿,问,“还有呢?”
赵长卿沉下心细想,“我给梨花姐银子,是知道她拿银子做什么的。可是,老祖宗给我的银子,并没有说要我做什么。”
“简单来说,你给梨花儿的银子有目的性,而老夫人给你的银子并没有指明目的性,对吗?”
“嗯。”
苏先生唇角一勾,露出一抹笃定,“那你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赵长卿脑中灵光一闪,不可思议,“难道老祖宗是要看我如何用这笔钱?”
苏先生笑,“不必这样吃惊。”
“可是,为什么老祖宗要看我如何用这笔钱呢?”赵长卿又有新的疑惑。
苏先生点拨自己的学生,“长卿,如果一件事你百思不得其解,那时,就将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想一想,许多事便有了答案。”
赵长卿皱眉道,“其实,在这之前,老祖宗对我不错,也只是不错而已,从来不会待我超过铃表姐她们的。我跟老祖宗感情也没有同祖母这样深厚,老祖母那样聪明的人,不会不知道这一点。如果我是老祖宗,忽然给一个有些亲近又不太亲近的重外孙女一笔不小的银两,而且不说明用途。我可以拿来打首饰,可以拿来买房子置地开铺子做生意,能做的事太多,不过,我并不想把珠宝换成银两,毕竟是老祖宗给我的,而且,里头的东西的确难得,我觉着日后肯定还有用处。”
最后,赵长卿得出一个结论,她对苏先生道,“先生,我可能近期内不会大动那些珠宝。”
苏先生笑,“给你的东西,随你心意就是。”
“可是,若是我不花用,老祖宗不是看不到我要如何用这笔钱了吗?”
苏先生一笑,“真是个傻瓜。”
“长卿,你知道什么叫给你吗?”苏先生道,“给你,就说明这东西是属于你的。一件东西只要是属于你的,最终它的去向只能由你决定。老夫人给你这些东西,纵使有看你要如何花用的意思。她是想看你如何花用,而不是你让她看你如何花用。如果你不是顺着自己的心意使用这些东西,而是想方设法的去揣摩老夫人的心意去迁就她,老夫人会感到失望。”
“因为,不论阅历见识手段城府,你现在都瞒不过她。你迁就的使用就成了跳梁小丑的可笑行径。”苏先生沉声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这是属于你的!你只管安生的握在手里!从现在起,你要有这种意识,我为什么叫你从小收拾屋子记录屋里的账目,就是让你明白,什么是你的!你自己的东西,是具有使用权的。你要花用,要送人,都该由你决定!这是你的,不是你父母的,也不是你弟妹的!不要让任何人决定你的东西的去向,这是起码的主见!”
苏先生鲜有这般严厉,赵长卿连忙正色应了。
苏先生道,“你的东西,你决定去向。你只要知道朱老夫人的用意,其他的不必理会,这已经是你的,哪怕你放在匣子里攒着,仍然是你赵长卿的选择。你就是这样的人,做出自己的选择,只要你认为是正确,就要坚持。你念了这几年的书,应该明白,凡是终成大器之人,都是能坚持自己的人。那些朝三暮四的,不过小人而已。”
赵长卿总能自苏先生这里得到安定与力量,有苏先生的教导,赵长卿觉着,这一匣子珠宝虽然值钱,但,也仅仅是值钱而已。如今,再捧着这匣子珠宝,赵长卿再没有那日仿佛捧着泰山的惶恐无措。
把珠宝放好,赵长卿并没有瞒着永福,只是悄声的叫永福以后多留心看屋子,不要外传。毕竟永福是她的贴身丫环,平日里都是一个屋子睡觉,她的事本就少有能瞒过永福的。永福自来口风极紧,以往跟着她去给楚越做挡箭牌,永福在家一个字都未透露,非常可靠。故此,珠宝的事,她索性直接告诉了永福。
珠宝的事,永福除了惊吓之后,唯有更是用心的当差,等闲不叫人去赵长卿的屋子,珠宝的事,更没有外泄半字。
赵长卿又请苏先生跟她一起参祥选料子做新衣的事,苏先生便一并教赵长卿如何自手感纹络疏密判断料子的好坏。
苏先生问,“你想挑什么颜色?”
赵长卿笑,“楚姐姐的好日子,人们大都穿的喜庆,如我们这样的女孩儿,多是着红的。我要是弄个黄啊绿的,忒显眼也叫人笑话,毕竟是楚姐姐的及茾礼。我想着,就挑红色的,这里头也有好几匹红色料子,都好看。”
苏先生道,“起码做两身衣裳备着,到时,一身穿去,一身叫丫环带去。”
赵长卿道,“那天袁大伯娘也这样跟我说的,先生,是担心有人朝我使坏么?”
苏先生笑,“长卿,这世上什么人都有。我以前见过有新娘子大婚当日,要穿嫁衣,结果嫁衣被人划破的事。”
“竟有这种事?”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出来的。”苏先生笑,“好在楚家人口简单,想来不会有人寻觅生事,不过,也要做好万全准备。不然,你若有哪里不妥当,虽然要说有人陷害你,可是,你若是这么容易便被陷害,也会被人挑剔。”
赵长卿最终挑了一匹品红一匹霞红,两人又商量绣花的事,苏先生问,“楚姑娘大礼服上绣的什么花?”
“我听楚哥哥说是用金线绣的牡丹。”
苏先生笑,“这也简单,你用银线绣就是了。”
“现在绣牡丹恐怕来不及了。”赵长卿道,“我想着绣些简单的纹络,花纹之类的。”
“花纹也有许多种。”
师徒两个商量了整整一日,连带着衣裳的样式,要用到的花样子,搭配的镶边儿颜色,都确定下来后,才叫白婆子出去买银光线。
赵长卿将功课都暂停了,天天窝在屋里绣衣裳。
其实,本来是想找绣坊做的。
但是,上好的绣坊里,人家自己大宗的活计还做不过来呢,根本看不上赵长卿这一件半件。哪怕收了,也不能保证腊月前绣出来。寻常的绣坊吧,那些绣工,赵长卿自己就看不上,最后还是自己在家里做。
赵蓉暗暗讥笑赵长卿天生就是干活的命,心里却因因为赵长卿被楚越邀请做为赞者而隐隐发酸。
赵长卿是不理会赵蓉如何想的,反正,只要赵蓉老老实实的,赵长卿只管专心于自己的事。她绣的插屏已经绣好,凌氏着人拿去镶嵌,白婆子取回来时跟凌氏好一通赞,“那镶插屏的老板说,再没见过这样好的绣工,这鱼绣的跟活了似的。他家铺子里养了只猫,天天盯着咱们姑娘绣的鱼看,老板生怕那猫不小心倒弄坏了咱们姑娘的插屏,可是找了个妥当地方存放。“凌氏仔细瞧着双面的芙蓉鲤鱼图,点头道,“长卿这绣活,的确是出众。平日里我就觉着她针线不错,这样用心做起来,更好了。”
白婆子笑道,“是啊,活灵活现的,我瞧着这绣屏,总怕一不小心上头的鱼就跳出来了呢。”赵长卿平日里就做人周全,何况她小时候满周岁前多是白婆子在照顾,如今赵长卿越发出息,白婆子心里也高兴。
凌氏自己绣活寻常,想着赵长卿绣活这样好,定是老太太把压箱底的本事都传给赵长卿了。凌氏笑,“送去给老太太瞧瞧。”
白婆子笑着去了。
现在赵长卿俨然成了家里的香饽饽,好在赵蓉虽然心里酸两回,到底做不出什么故意泼污赵长卿绣屏,或是弄坏赵长卿新衣的事。倒不是她不想干,只是现在家里这般重视赵长卿去做赞者之事,她要是敢干,不要说赵长卿,就是凌氏也饶不了她。
千万不要以为世上有什么不透风的墙,永福那丫头把赵长卿的屋子看得死紧,防别人如防贼一般。赵蓉叹口气,只得坐视赵长卿去将军府出风头。
赵长卿其实并没有出什么大风头,毕竟楚越才是主角,虽然有人注意她,但,只要一打听她家里不过百户出身,真正一等门第的人家就先犹豫了。再者,赵长卿年纪也小。
不过,赵长卿一身品红银绣花纹的裙袄,头上插一二红宝石钗环,耳际垂着红宝石坠子,颈间挂着红宝石项圈,腰间悬一羊脂美玉。再兼她生得出众,做赞者时行止大方妥帖,年纪虽小,却极有大家气派。就算在庄重的正宾王老夫人身边做助手,亦是不卑不亢、从容有度,很是担得起赞者之职。
最重要的是,赵家虽然只来了赵长卿一个,却有朱老太太亲自携了她在身边笑眯眯的介绍“这是我重外孙女”云云。
沾朱老太太的光,赵长卿收了诸多夫人的见面礼。朱老太太擡举她,她自己也很拿得出手,就拿今天的打扮来说,赵长卿是考虑很久的,虽然凌氏一直希望她多戴些首饰打扮的华丽些,赵长卿还是只在发间别了一支红宝石蝶恋花金钗,这钗做得十分精美,是蝴蝶的翅膀上点红嵌翠,一看便知不是凡品。赵长卿觉着,头上有这一支金钗,后面的辫子用红宝石的缠枝花叶的金环固定。
她戴的首饰不可谓不贵重,这不至于使人小看她,同时,青春就是最大的底气,赵长卿现在的年纪,胭脂都多余,自不须满头珠翠。何况她本就生得眼黑眉翠、唇红齿白,虽尚未有楚越朱铃的亭亭玉立,不过,也绝不是朱曦那样弱柳扶风样的少女。赵长卿这几年的书不是白念的,再者,她近半年天天练习楚渝教她的剑术,书卷气与英气混合,让赵长卿有一种极特别的气质。
这种气质令她出众,而非泯灭于众人之中。
赵长卿自己这样争气,朱老太太越发觉着自己没看错人。
再过几年,这丫头一定能更加出色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