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凌三姐也是个奇人,哪怕灵秀如凌腾想用糕点堵住凌三姐的嘴都是白费力气。
凌三姐想说的话,你不叫她说完,她能憋死。
于是,凌三姐又眼冒金光的盯着赵长卿的新项圈新手镯打听一番,得知是朱老太太给的,凌三姐羡慕的嘴里能冒了酸水儿,一个劲儿的说,“老祖宗对你真好,给你这样的好东西。”
凌三姐的神色实在太有娱乐性,赵长卿心下大悦,笑眯眯,“是啊。”
不过,凌三姐的想法与动作往往是不能预测的,譬如,凌三姐忽然握住赵长卿的手腕,跟赵长卿打商量,“卿妹妹,你这镯子实在好看,能让姐姐试一试吗?”
不待赵长卿说话,凌腾先黑了脸,他一巴掌打开凌三姐的手道,“姐,你已经七岁了,卿妹妹才几岁,她这些小镯子小首饰,都是给娃娃戴的,你哪里戴得进去?”
凌三姐摸摸自己被打疼的手,伸出细细的手腕,“她生得胖,我人瘦,哪里就戴不进去了?”又好声好气的哄赵长卿,“卿妹妹,就让姐姐试一试,没什么妨碍的。”
凌腾祭出杀手锏,“姐,你是要我叫母亲过来吗?”
凌三姐满腔试新首饰的热情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恶狠狠的瞪凌腾一眼,“你生来就是跟我做对的吧!”
凌腾干脆地,“随你怎么想,你少打卿妹妹的主意,她的东西是她的,你想要去跟母亲开口要!”
凌三姐心说,我要能要得来,还用借这丫头的东西么?只是弟弟在家中地位非凡,凌三姐两回得罪赵长卿都挨了揍,她也有些憷赵长卿,一口恶气,只得忍了。
凌腾用手背试试茶盏的温度,笑对赵长卿道,“妹妹喝些水,吃点心嘴巴会干。”
赵长卿一笑接过,“谢谢表哥。”
凌三姐重重的哼一声,这里还真是有个里外不分的家伙!
刚好凌二太太进来,见女儿这般颜色,立刻道,“你又闹什么?你年纪最大,反不知照看弟妹!我看你又是皮子痒!”
凌三姐自觉有理,道,“我哪里闹了,就是看卿妹妹的镯子好看,想试试而已。”
凌二太太给了凌三姐后背一巴掌,“你又不是没镯子,做甚眼馋妹妹的东西!”笑着拉着儿子与赵长卿,道,“卿丫头,腾儿,过来吃饭了。”
午饭很丰盛,因为人口实在不多,纵使凌家规矩大,因无外人,便一处坐了席。
凌腾与赵长卿一左一右坐在凌老太太身畔,赵长卿小小年纪捏着筷子熟练的吃饭,她吃相很有几分文雅。凌太爷心情极佳,对赵勇道,“卿丫头你们就教导的很好,小小年纪,便很稳重。”
赵勇嘴咧到后脑勺,假假的谦虚,“她一个丫头,还毛躁的很。”
“哪里毛躁了。”凌太爷一笑,“若是教她念书,姑娘家,女四书读一读也有好处。”
赵勇连忙应了。
赵长卿做出好奇的模样,问,“外祖父,腾表哥也要念女四书吗?”
凌太爷呵呵笑,“你表哥是男孩子,不必学的。”怕赵长卿年纪小不明白,凌太爷道,“这是给姑娘家念的书。”
赵长卿做恍然大悟状,她天真的笑着,“外祖父说的肯定是对的,这一定是极好的书。”
凌太爷笑赞,“这丫头真是乖巧。”
赵长卿扫一眼凌三姐满是羡慕的眼神,谦虚道,“比起表姐们我还差的远。”
用过饭又说了会儿话,赵勇便带着赵长卿回家了,路上赵勇还念叨,“丫头,咱家有没有那啥叫女四书的书?”赵勇没啥念书天分,自己少时念的几本书早已不大记得了。
赵长卿道,“没。”
“爹带你去书铺买来看吧,你外公是有学问的人,说是好书定是好书的。”赵勇对老丈人颇是信服。
赵长卿道,“不就是个秀才么。外祖父五十几才中的秀才,能有什么眼光?要真是绝世好书,怎么不说表姐妹们念,偏跟我说。”
赵勇笑,“你这丫头,你表姐妹们不是没念过书么。”
“爹,你别听外祖父一说就当了真。”赵长卿眯着眼睛小声跟她爹嘀咕,“爹,你想一想,母亲可念过书?”
“这倒没有,你外祖父不是常说么,女子无才便是德。”
“是啊,爹想想,母亲和表姐妹们都没念过书,可见外祖父是个迂腐的人,他才不喜欢女孩子念书呢。”赵长卿有模有样有理有据的说道,“可是你看铃姐姐她们,连祖母小时候,也都是念过书的。这就是人家的差别。就是爹爹,因认得字,也在卫所格外得百户大人的器重吧?”
赵勇笑,“不过是简单的书文叫我看看而已。”
“那也是啊,皆因爹爹识得字,百户大人才会叫你帮着看,不会找别人。”赵长卿道,“可见读书识字是有好处的,外祖父自诩为文人,却不叫家中女孩儿念书,一点远见都没有。别的不说,三表姐可喜欢跟官宦人家的闺秀们来往了,可是她没念过书,就会被人暗地里笑话。这些话,我都没跟她说过,就是怕她伤心来着。”赵长卿真真假假的一通说。
赵勇看赵长卿翘着小嘴巴啦巴啦,口齿清晰,言语伶俐,不禁笑道,“真不知道你这丫头怎么长的,咱们老赵家三辈子的心眼儿都长你一个人身上了。”
赵长卿眨眨眼,“这是爹你会养,才把我养的这么好。”
赵勇哈哈大笑,对赵长卿道,“不过,你外祖父也是好意。你念不念的爹不强你,在老人家面前只管装个乖,像今天就很好。你有什么话,私下跟爹说就是了。”
赵长卿两辈子才知道他爹是这样宽容的脾性,她上辈子一直都没有勇气真正擡起头来跟父亲说一句话。赵长卿靠着父亲的肩,轻轻的点头,“爹,等咱家的书都学完了,我再买别的书看。再说,根本不用去买书,反正那么多念书的朋友,借她们的看就行了,还能省下银子呢。爹,你说是不是?”话到最后,赵长卿又有了精神。何必再自怨自艾,那些悲怆可怜的旧时光已然过去了啊。
赵勇连连点头,哄她道,“是啊,我家卿姐儿真会过日子。”
赵勇带着赵长卿去买了南香园的点心回家,赵长卿叫柳儿装在盘子里给老太太吃。
赵老太太笑,“留出一半来给你母亲送过去。”
赵长卿道,“母亲一次怪爹爹宠我乱花钱,我不去,叫爹爹拿过去吧。”
赵勇笑,“偏你鬼心眼儿多。”
赵老太太道,“去瞧瞧你媳妇,她定惦记着娘家。”
赵勇便带着点心去了。
凌氏先问了娘家的事,果然见白婆子端来点心便嗔怪,“每次你带着长卿出去,她必是要这要那,南香园的点心多贵啊,你就很舍得给她买。”
赵勇是个实诚人,关键时刻却很有几分男人的机伶,笑,“哪里是为她,我是想着你好这一口,才去买的。”
凌氏脸上微红,嗔道,“你就两头讨巧吧。”到底心里高兴,先递了一块给丈夫,“买回来就别放着,等明天就不新鲜了。”
夫妻两个说了许多话。
赵家这个新年过的很融洽,凌氏有了身子并未守夜,早早睡了,老太太赵勇赵长卿祖孙三个在屋里穿的暖烘烘围着炭火说话。到子时,赵勇带着赵长卿到院子里放烟火。
待第二日早上,赵长卿收了两个大红包,一家子吃过热腾腾的羊肉饺子,赵勇出门拜年。一个上午也不断有亲近的族人来给老太太拜年。
小户人家不似大家大户那般讲究还要请客戏酒什么的,无非就是亲戚晚辈过来磕个头罢了。若有孩子过来,老太太便发个红包。
当然,这个红包跟给赵长卿的没的比。赵长卿已经看过自己的红包了,凌氏给她的那个里面是个一两的小银锞子,老太太给她的红包里是一对小银锞子,她已经密密的放自己的银匣子里面去了。
这个年,最辛苦的是凌氏,有亲戚们过来,她是当家主母,不好不出来应酬。一个上午,累的够呛,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赵长卿劝她,“母亲回屋里躺着吧,别强挣着起来了,还是小弟弟要紧。”就是正月产期,凌氏肚子格外大,故此,份外辛苦。
凌氏道,“这怎么成?难道亲戚们来了叫你祖母招待,你又小,我这也不累,无非坐着说话儿罢了。”
赵老太太也是担心凌氏的肚子,道,“都是亲戚,没人挑你这个理的。”
赵长卿提议,“要不母亲去我屋子里躺躺,待有亲戚来,直接从我屋里出来,不费什么事。”
凌氏心里一暖,觉着果然是大了一岁,赵长卿都格外懂事了,笑,“这也好。”
不知是不是白天累着了,晚上凌氏肚子就不舒坦,有些发动的迹象,好在赵勇在家,连忙去找了产婆子来。赵老太太在屋子坐不住,交待赵长卿好生在屋里呆着,自己去了凌氏的院子里。
赵长卿并没闹着过去,凌氏的尖叫穿透夜空,隐隐的传过来,赵长卿听得一清二楚。
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直待夜深,赵老太太满面疲倦的扶着柳儿回来,赵长卿静坐灯下,听到动静擡起头,起身扶了赵老太太一把,张嘴一说话才觉着喉咙有发干,问,“祖母,母亲还没生吗?”
赵老太太叹口气,“还得等些时候,天这么晚了,卿丫头,晚上你吃东西了没?”
“我吃了点心,祖母要不要吃点。”
赵老太太摇摇头,“祖母不饿,你去歇着吧,太晚了。”
赵长卿劝道,“祖母莫担心,母亲已经生过我了,这约摸是时辰不到,小弟弟不肯出来呢。”
赵老太太摸摸她的头,笑,“是啊,卿丫头说的对。”
赵长卿倒没什么失眠的事,待她第二天一起床,柳儿笑盈盈的服侍她穿衣裳,笑盈盈的报喜道,“姑娘,太太一大早就生了。”
“哦,生了什么?”
“姑娘猜猜看。”
“肯定是小弟弟。”这对于赵长卿没啥困难。
柳儿笑,“还有个小妹妹。”
赵长卿吃惊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直待柳儿用温热的布巾给她擦脸时,赵长卿方回了神,再三问,“你是说,母亲生了对龙凤胎?!”上一辈子,赵蓉应该是在明年出生才对。
“是啊。”柳儿笑,“老太太、老爷都高兴坏了,直接赏了那产婆子十两银子!”十两银子对于底层生活的百姓绝对是一笔巨款,就是赵家平常一月吃用也就二两银子。赵勇这样大手笔,可见是真正开心。柳儿满面羡慕。
赵长卿收拾好,当即立断,“我去看看母亲。”
柳儿忙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