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经商多年,经过?见过?的也多,对老二而言,赖账什么的不算什么。谁还没赖过?账呢?他做装潢材料生意,多少?账要不回来,也有多少?账没给厂家。
这在商场是?司空见惯的事?。
所以,老二也不似妻子那样想的从妈那里?、兄弟那里?借钱。
他原打的主意就是?,反正钱不是?我卷的,理财公司是?骗子,这有什么办法?
他就是?打算赖的。
在老二看来,也只有刘飞这样涉事?未深的年轻人会主张还钱!
年轻。
愣头青!
但?心底深处,是?否也对这样无所畏惧的年轻愣头青有着隐隐的羡慕。
老二是?万分?舍不得让儿子跟着一?起?倾家荡产的,他正琢磨着怎么把儿子从债务中摘除出去。他也不是?没良心,现在他名下的房子铺子,都拿出来抵债,能抵多少?抵多少?,不够的,他也没办法。
要是?告,那就去告。
坐牢,他去坐牢。
他也不连累儿子!
结果,当天就接到丈母娘的电话,小舅子被警局抓走了!
老二媳妇一?听说?弟弟出事?,也慌了神,催着丈夫去打听打听。刘飞格外镇定,“妈你别急,我爸现在去,一?会儿去能有什么区别。他也不是?警察,就是?去也无非就是?打听一?二。警察抓人也是?有理由,问问姥姥为什么抓的小舅?”
不是?旁的原因。
就是?理财公司的事?,小舅子是?理财公司的财务总监,公司骨干,现在老板卷包跑路。小舅子也是?满头包,家里?堵满债主,原以为最多涉及私人债务,没想到警察就上门抓人了。
刘飞道,“妈你要急,就先坐车过?去看看。”
老二媳妇担心娘家担心的狠,此时也顾不上旁的,连忙穿上大衣到娘家去了。
老二胆子有些小,见小舅子被抓,也担心起?自身来。
做老赖没事?,但?真要进?局子,老二是?害怕的。
老二心有余悸,跟刘飞说?,“你小舅不会出大事?吧?”
刘飞道,“难说?。”
刘飞对舅家感情有限,“现在咱家也顾不上小舅家,爸,还是?先说?咱家的事?吧。”
老二点头,“也是?。”
连儿子都要因他蒙受巨大损失,老二哪里?还顾得上小舅子。何况,当初要不是?小舅子介绍,他也入不了这行。
想到这糟心的小舅子,老二纵知?自己这一?身债是?自己贪心所至,仍是?少?不得心里?怪小舅子扫把星,凡沾了小舅子的事?,就没一?样好的!
公安立案,便要进?入诉讼程序。
老二即是?原告也是?被告,他现在经济窘迫,刘飞在法律上也没什么熟人,无非就是?跟林特打听。
林特把二舅家债务的进?度告诉姥姥,林晚照问,“飞飞还好吧?”
“还好。现在先走诉讼,二舅说?起?来也是?被骗了。他当初真不该揽储,钱也不是?他卷的,可当初他揽了钱,这部分?债务就得落到他头上。”林特道。
林晚照没半点惊诧,这事?完全是?老二能做出来的。其实介绍一?个人,也有人头费。但?哪儿及得上直接分?润来的多,要不是?贪心,老二到不了这地步。
林特还真认识不错的律师,帮刘飞引荐。
司法程序细致冗长,司法之外,老二也开始还债。
倒不是?老二想还,有些债务,不得不还。
老二一?直想保住刘飞的网吧,县城那些经他手的钱就得先还。
利息是?不要想了,能把本金还上就不错了。可老二这么一?动,债主再次堵门。
而且,知?道你儿子开网吧有钱,债主直接上门堵到刘飞网吧去。
刘飞怎么合计,这网吧也做不下去了,跟小特姐商量。
林特当初跟刘飞合伙,一?是?看刘飞有所准备,二是?林特看网吧的确是?赚钱生意。
现在刘飞不好经营,林特是?大股东。林特课程紧,没空自己打理,商量后干脆转手。
刘飞网吧手续全,转手的消息一?传出去,打听的人不少?。
刘飞表弟在网吧做网管,大姨就是?县里?人,想把网吧盘下来。
钱不凑手,跟刘飞商量,能不能缓一?缓。刘飞现在的情况,不要说?缓一?缓,刘飞就是?要现金,一?分?钱不能打折扣。
跟林特商量后,刘飞跟表弟说?了说?眼下情况,“要是?哥现在宽裕,没得说?。咱们兄弟,什么多点少?点。现在真是?等不了,再等下去,网吧黄了,价格就得下跌。我家那账,更没个头了。”
转给了另一?个朋友。至于大姨做何想,刘飞完全顾不得了。
刘飞林特分?账后,林特问他,“以后怎么打算?”
“我接了几个兼职,修修电脑,做做网络之类。”刘飞说?,“平时还顾得过?来。”
林特问,“大专的课还在上吗?”
刘飞楞了下,“哪顾得过?来?”
林特对刘飞家的事?有些自己的看法,“发愁也没用,债务要解决,学习也别停下。要不是?这几年你一?直学习,现在哪儿能这么容易找到兼职?”
刘飞点点头,林特又问,“芳芳学姐找过?你没?”
“我俩这事?可怎么着?”刘飞拿出颗香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芳芳是?准备出国深造的。要是?没出事?,我还能赶一?赶,也能帮点忙。现在家里?这样……”
林特建议,“谈一?谈,把事?情跟芳芳学姐说?清楚。”
刘飞点头。
网吧转手的事?,老二夫妻也知?道。
老二媳妇对林特分?走六成份额的事?颇有意见,边收拾东西?边嘀咕,“可见真是?亲的,平时姐姐弟弟、二舅二舅妈叫的亲热,不知?道咱家正落难哪,一?分?钱不少?分?。”
老二闷不吭气?的把箱子打包。
刘飞给父亲搭把手,“这已经对不住小特姐了,要不是?咱家这事?,网吧生意正好,我们原还想着开个分?店哪。”
老二媳妇再哼唧两声,不说?话了。
一?家子因着还债,现金房屋铺面儿全都抵了出去。
就这,老二身上还有十几桩官司。现在住的房子也住不得了,已经抵给债主。刘飞租了三间市区胡同的平房,一?家子搬到租的房子里?过?日子。
老二家已然?如此,债主就是?去堵着去守着,也是?没有一?分?钱的。
刘飞跟父母商量着,那么多债务在身,光发愁也没用,得打工还债。老二媳妇问,“这怎么还?”
刘飞道,“债务都清晰,咱们一?家子攒钱,攒到一?万,就去还一?万。慢慢还,总有还完的时候。”
老二媳妇目瞪口呆,心里?长草,“那得还到什么时候?”
刘飞说?,“不管什么时候,总有还完的一?天。”
老二媳妇坐在局促的床头,小声说?,“咱家已经倾家荡产,那钱也不是?你爸卷跑的?还要怎么着!”
刘飞道,“还的慢,跟不打算还是?两码事?。爸现在这么多官司,等到开庭的时候,法庭也会考虑到咱家还钱的态度。是?,咱家现在是?没钱了,但?咱家没打算赖着不还。一?家子,全都出去打工,债主看到咱家的态度,也会愿意谅解,给爸一?个还钱的机会!”
“在家什么都不做,反正我没钱,反正不是?我把钱卷跑的,反正我就这样了!债主们看完全没有要回钱的可能,就是?坚持上告,我不要钱了,我也不让你好过?!凭现在的数额,真会把我爸判进?去的!”刘飞道,“难道为了不还钱,宁可让我爸坐牢?!”
老二媳妇不说?话了。
老二窝在房东的老旧沙发里?,一?根接一?根的吸烟,刘飞起?身推开窗户散散烟气?,问父亲的意思?,“爸,您说?呢?”
老二点下头,“嗯。”
老二问,“你奶奶知?道咱家这事?不?”
老二媳妇嘴快,“哪儿有不知?道的。”
刘飞说?,“奶奶知?道能怎么样呢。”家里?不是?欠一?点半点,即便他这几年挣的全都搭进?去,也还有大几百万的饥荒,难道让奶奶拿钱来填?
老二眉头紧锁,继续抽烟。
刘飞给芳芳发短信,俩人约了A大附近茶餐厅。芳芳点了两份煲仔饭,有配的例汤,一?份不过?十五块。
刘飞心情沉重,跟芳芳说?了自家近来出的事?。芳芳喜欢吃腊味儿煲仔饭,拌匀后先吃两口,再配着喝口汤。中途汤不够,还让餐厅再加了一?份。
直待刘飞说?完,芳芳问,“现在怎么处理的?”
“已经还了约摸两百万,我家的积蓄全都完了,房子、铺子都抵了账,还有我的两套房,网吧也卖了。”刘飞说?,“我刚租好房,搬胡同儿住去了。”
芳芳道,“我今年暑假升大四,就开始准备留学的事?了。你大专课程读的怎么样了?”
“接了几份兼职,不如以前看书的时间多,每晚能看一?个小时的书吧。”
芳芳问刘飞,“你约我出来,这是?要跟我分?手么?”
刘飞说?,“我是?怕耽误你。我家这些账,也不知?哪年哪月能还清。”
芳芳道,“这种账拖几年也就拖成死账了,没那么严重。”
刘飞是?个实在人,“我要是?以后被债务拖的麻木了,兴许真就不还了。可要还想挺直腰杆做人,就得还。这是?我爸闯出的祸事?,我是?没法子,不能看他愁死,但?不能拉着你一?起?倒霉。”
芳芳吃完最后一?片亮晶晶的腊肉,喝掉最后一?口汤,望着刘飞年轻俊俏的面庞,说?,“这半个月你都没联系我,我就猜到你怕是?有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破产了。”
“首先,说?连累谈不上,咱俩又没结婚领证,你家债务且连累不到我身上。其次,这两年在一?起?,我过?的很开心。现在分?手,虽然?道义?上别人说?不出什么,也显着我不大有情义?。再说?,你要是?能把这坎儿过?了,我看你以后前途不可限量啊刘飞。”芳芳缜密的进?行着自己分?析。
刘飞失笑,“有几个人能熬过?去啊。”虽然?在爸妈面前笃定,刘飞也不是?非常有信心。
“反正我现在也没有跟别人谈的意思?,就是?分?手,我也得等你缓过?这口气?,这样也不枉咱们这几年的情分?。万一?你以后发展好了,我跟你这就是?甘苦与共的感情,那就用不着分?了。”芳芳做出总结,“现在不是?分?手的时机,你以后再跟我提吧。我现在不同意。”
刘飞不知?道芳芳是?故意轻松的说?话,还是?真的不想跟他分?手,但?内心终归是?好受许多。芳芳道,“不过?,我能帮你的也有限。我家的事?你也知?道,我的学业计划也从未瞒过?你,我下学期就得准备申请国外大学了。刘飞,我不会停下脚步。”
刘飞点点头,“接下来我的精力得大半用在挣钱上,学习上我得慢慢来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文化的范畴非常广,并不局限于一?纸学历。不过?,你要想把债务在年轻时还清,卖力气?打工肯定不现实。”芳芳对做生意没什么经验,看一?眼刘飞跟前的煲仔饭,“现在这么穷,就别浪费食物了。”
刘飞把有些凉的煲仔饭吃光,这一?餐就是?芳芳买单。
俩人用过?晚饭,还在A大湖边逛了逛,最后刘飞送芳芳回家。现在刘飞的车已经卖了,打出租不符合芳芳的消费方式,俩人坐的公交车。
到芳芳家小区的时候,刘飞只送芳芳到单元楼下。
晚上天冷,芳芳的手插在口袋里?,问刘飞,“要不要上去坐坐?”
以往刘飞也是?常来的,这次刘飞说?,“以后吧。”
芳芳没勉强,“嗯,你觉着压力小的时候,想上来再上来。”
芳芳要上楼,刘飞忽然?问她,“当初我买了A大附近,你没去住,是?不是?觉着,不大安稳?”
“那倒不是?。”芳芳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你帮着打听好大夫,带我妈去看病,这是?应当的。要是?再住你的房子,住惯了,人就懒惰了。”
老旧单元楼昏花的灯光下,芳芳的面庞从容,眼神沉静,“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憎恨我的家境。后来长大,才慢慢看开。有钱人怕的,无非是?没钱。有权人怕的,无非是?没权。我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不怕。”
“我怕是?的,好日子过?久,失去对抗生活的勇气?。”芳芳在夜风中笑了笑,“我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所以,不会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就享受太多来自你的馈赠。我最信服的,是?自己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