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册封礼庄严隆重,荣烺在后宫,听到前朝隐隐传来的雅乐声,心中亦为兄长欢喜。
只是不能去观礼,到底有些遗憾。
荣烺看一眼姜颖,说,“我不能去还罢了,怎么皇嫂你也不能去?”
姜颖道,“规矩如此,也没法子。”
郑皇后道,“待太子妃的册封礼,就是咱们女眷的事了。”
荣烺说,“母后,钦天监卜出吉日没?”
郑皇后道,“这得陛下吩咐一声,钦天监才好占卜。”
荣烺说,“大家心思都在册封东宫上了,把皇嫂给忘了,我也没想起来。”
姜颖笑,“东宫是国之储君,最最要紧。旁的没关系。”
“不能这样说。有天就有地,有夫就得有妻。等晚上我问一问父皇,我也想参加典礼,到时咱们也弄的热热闹闹的,比册太子还有趣。”
姜颖莞尔,“你可别当我面儿说,多不好意思的。”
“没啥不好意思。兴许轮不到我说,皇兄自己就讲了。”
“殿下不是这样的性情。”
托东宫册封礼的光,大家中午都在凤仪宫用的午膳。无他,含章殿的厨子都被借去筹备宫宴了。
荣烺听史师傅说,册封礼是极气派的。
对于荣烺,兄长除了一些衣饰的变化、出行人手更多、搬了回家后,没啥变化。但对于朝中可并非如此,东宫正式册立,相应的东宫的属官配置亦当齐全。
据闻,东宫属官竞争之激烈,除秦太师由内阁首辅兼任太子詹事外,史师傅都没能争上东宫左春坊的左庶子之位,他惜败于齐尚书,被齐尚书抢走左庶子的位子,只能屈居右庶子之职。
荣烺都奇怪死了,问史师傅,“齐尚书凭啥呀!他跟皇兄很熟吗?不是说他跟秦太师关系也不好么?秦太师是个死人吗?也不拦一拦。”
史太傅深叹,“殿下您不晓得,这一二年,齐尚书深得陛下信重。就是秦太师也动不了他的。”
“内阁其他人呢?他不常欺负你们么。”
史太傅苦大仇深,“也不知他怎么巧言令色蛊惑的陛下,真是古有妲己祸国,今有齐康乱政。”
荣烺听这话听的嘴角直抽,史师傅你是气疯了吧,虽说齐尚书可恶,但他跟妲己还是有点不挨边的。
对于齐尚书的得宠,饶是荣烺也没法子。她还专到父兄跟前说齐尚书坏话,父兄就一幅“齐尚书亦有可取之处”的话来搪塞她。
也是把荣烺气的不轻。
徐妃道,“我跟你父皇说都没用,你说能有用?”
荣烺大惊,“母妃你这枕头风都吹不动?”
“去去去!会不会说话?”
荣烺当真觉着奇怪,她换个法子问,“母妃,齐尚书在前朝,你又不似我跟他翻脸了,他怎么得罪你了?”
徐妃道,“我就看不惯他那狂样!”
“他又不来后宫,你也不去前朝,你咋看啊!”
荣烺在徐妃身边细细追问,才晓得是齐尚书对徐家颇为不客气,惹恼了徐家。徐妃厌屋及乌,开始讨厌起齐尚书来。
荣烺与齐尚书师徒多年,很了解齐尚书的性情,她略一琢磨就猜到成,道,“定是外祖母想拉拢齐尚书没拉拢成。”
徐妃眉梢一挑,“什么叫拉拢,那是看得起他!”
荣烺嘿嘿笑,“你这话真是能吹破天。齐尚书要是能叫外祖母拉拢去,他就坐不到二品尚书之位!他干嘛跟徐家干啊!略有点脑子的人都晓得跟着父皇才是万年富贵!”
荣烺话说的明白,她也没法子弹压齐尚书,只得作罢,转而将心思放在太子妃的册立大典上。这事都没用荣烺提,荣晟帝就令钦天监算吉日了。
正使那事儿有些委屈姜姑丈,荣晟帝打算在太子妃册封礼上给姜家补回来。
罗湘回家休沐,听到家里同她讲楚王提亲的事。
罗湘颇知道荣柒此人,以前没当差的时候,荣柒几人经常来罗公府,罗湘的兄弟与他们交好。还有过年过节,荣柒他们送公主年礼,都是罗湘帮着送进宫的,故而颇为了解。
没想到楚王竟然来为荣柒提亲,罗湘想了想,“公主前些天还说哪,楚王脸皮特别厚,荣柒脸皮也不薄。楚王提亲后,他可有再来?”
乐平郡主道,“一有空就来。听他说在御史台不轻松,多是晚上过来,说说话什么的。”
罗湘道,“祖母,把荣御史请来,我要当面跟他谈谈。”
乐平郡主听着像有门,问孙女,“你可想好了?楚王虽有心照顾他,到底是藩王,以后能帮他的地方有限。就是爵位,也轮不到他。”
“要是他想袭爵,我还不喜呢。”罗湘并不看重爵位,她看中的倒是荣柒在楚王府不咋样的出身。既不穷困,也好分家,与兄弟子侄也没啥深厚感情,荣柒还会趁考功名时给自己弄银子,可见头脑也挺灵活。
就是别把这弄钱的事用在做官上才好。
罗湘喜欢的是荣柒身上那种清新向上的感觉,这在大族中比较罕见。罗湘自己也出身大族,大族出身既是助力,也未尝不是桎梏。
罗湘在荣柒身上看不到这种桎梏,她说,“先聊聊嘛,要是不行,也早些给楚王府回信,省得耽搁荣御史。”
乐平郡主点头,“这也有理。”
罗公府递了信儿给荣柒,荣柒当晚就过来了。
俩人在罗国公内书房聊的,房里没留丫环,也不知聊的什么,反正看俩人都很满意。罗湘接着便应了亲事。
第二日回宫,罗湘将说定亲事的事告知公主。
荣烺有些惊讶,“荣柒那家伙啊。”她继而笑了,“也还行。”
楚姑娘对荣柒了解有限,到公主身边后只知道这人每年都会给公主送年礼送节礼,公主及笄礼时也托人送了礼物来。
“我也听说过荣御史的名声。”楚姑娘对罗湘道,“说是有一回帝都府与禁卫军在街上相争不下,荣御史路过,就劝他们,不如让御史台评断。后来那案子就是由御史台裁度的。”
荣烺道,“我也听说荣御史现在虽只是巡街御史,但他所辖街市不论治安还是商业,都井井有条,处置了不少欺行霸市之人。”
罗湘笑,“我也是看他非胆小畏事的人,做官也清廉,其他方面我们的认知也相仿,就答应了他家的提亲。“
荣烺问,“那楚王回藩地前,定亲礼得办吧?”
“这事有我祖母她们商量,我就听她们的便成。”罗湘道,“我与荣御史说好了,眼下他差使也忙,亲事先定下来。成亲的事晚两年无妨,我想待殿下开府后再大婚,到时往殿下府上串门也方便。”
“嗯,那我得跟史师傅商量商量,在哪儿营建公主府了。”荣烺说。
营建公主府是大工程,荣晟帝只一儿一女,给儿子娶媳妇时挺急,到闺女出嫁,荣晟帝并不急。
驸马还没着落呢。
徐妃倒是很推荐娘家侄子,若荣烺愿意,徐珠也是可以的。虽说出族了,反正一样姓徐。
荣烺不乐意,“珠表兄虽有主见,为人还是有点软弱的,略有些配我不上。”
徐妃问,“你看阿珏如何?”这是徐妃的娘家二侄子,徐珏。
荣烺盯着徐妃不说话,直接把徐妃看的心虚起来,一扭帕子,“行了行了,你不乐意就不乐意。”
杨大将军回辽北前,郑杨两家将孩子们的亲事给办了。荣烺素与郑家交好,除贺礼外,还特意出宫去郑家吃了喜酒。
新娘子杨氏是位端庄秀美的女子,想来其父也必是位镇定沉稳的大将。
荣烺如今身在后宫,这些前朝官员见的也越发少了。
杨大将军走后,便是太子妃的册封礼。
荣晟帝令礼部与内务司用心准备,典礼一样的充满庄严与威仪。身为公主,荣烺排在顺柔长公主之后,大家一起向上首端坐的太子妃姜颖行礼。
待太子妃册封礼后,丁璎徐环的良娣称呼就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有了正式懿旨,如今两人便是真正的良娣了。
没几日,徐环在诊平安脉时传出喜信,麟趾宫大喜,令徐家女眷第二日进宫说话。
凤仪宫照例颁下赏赐。
姜颖也令东宫增加了徐环的一应供给。
这不论于东宫还是于皇室都是喜事,只是一向爱热闹的荣烺忽然就觉着,兴许是喜事太多,有些提不起精神。
阿玥姐进宫时说,郢王府现在也是孙姨娘在管事了。荣玥月份大了,把母亲接过去照顾她。
郑氏倒是经常进宫,她是个无烦忧之人,很干脆的说,“世子与孙氏也是多年情分,他们又是姑舅兄妹,我与世子本是夫妻,只要他高兴,我便欢喜。”
荣烺忍不住感慨,“姨妈这样的修行,想不高兴也很难呐。”
郑皇后问,“你的私产现在谁打理的?”
郑氏一笑,“我已经全都给阿玥了。”
荣烺颇惊,倒看不出郑姨妈有这样的心眼。郑氏笑眯眯地,“阿玥比我能干,我本也懒怠管理那些产业,老话说,能者多劳,我就都送给阿玥了。”
荣烺瞪大眼睛:咦?姨妈这事倒办的很聪明。
郑皇后颌首,“这样也好。让阿玥学着打理吧。”
八月上旬,史姑娘大婚。
九月,罗湘与荣柒定亲。诸藩王辞别荣晟帝,返回封地。
十月,颜姑娘大婚。
十月中,荣玥产下一子。
十月底,诸王内乱的渤海国打发使臣送来国书,在王都的新国王言及国有乱臣,请求天、朝上邦出兵帮助渤海国平叛乱党。
国书言辞谦卑至极,一口一个皇父,史太傅既觉扬眉吐气又颇有不屑。
荣烺也觉好笑,“以前渤海国的国书可硬气了。还称我们是南朝天子,他们是北地君主。他们不就极北那么一小块地么,真是地盘不大,口气不小。”
史太傅轻哼,“可不是了!北狄野人,不知天高地厚。”
荣烺问,“内阁怎么说?”
“谁理他们哪。”
朝廷未理,接着渤海国又急发来第二封国书,许诺朝廷只要帮他平叛内乱,两国永为父子之邦,朝廷兵马可永驻渤海王都。然后,在国界边境与贸易上也有极大让步。
朝廷心动了。
辽北就有驻兵,发兵渤海国很容易,何况这是出自渤海国的邀请。而若能驻兵于渤海王都,非但能一举解决辽北边患。对于朝廷,其中更有颇多好处。
史太傅对此持中立态度,他虽然很瞧不起边邦小国,觉着人家没文化,但他也非好战的性子。在史太傅看来,渤海国国土不大,土地贫瘠,就算占领了,得的那些东西史太傅也有些看不上。
但这对于荣晟帝是开疆拓土的功绩,就是内阁之首的秦太师也想在自己主持内阁期间有所作为。
渤海国是一个极好机会。
何况,这不仅是建功立业的机会。
亦是将齐康送往渤海国主持渤海国政的机会。
是的,秦太师不仅支持朝廷出兵,连将来驻守渤海国的大臣都想好了,就是礼部尚书齐康。
齐康持反对意见。
齐尚书的反对理由是,“既不划算,也有可能是渤海国的阴谋。”
齐尚书列出渤海国地理位置,极北之地,一年里有六个月是寒冬,稻米只产一季,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产出,这种地方就是占领下来,于朝廷的益处也不大。
这是经济账。
再从政略上看,虽说渤海国二王子、三王子已经战亡,剩下的老大、老四定不是善茬。我朝军队对渤海国路径并不熟悉,真就去了,倘中了圈套,要如何回还。
不若静待渤海国自己争出高下,看谁最后坐享王位。到时渤海国经过内战消耗,必然精疲力竭,我朝再趁机武力施压,要什么条件都拿得下。
何况,眼瞅就要入冬了,辽北那边早就大雪封路封山,此事议之无益,随渤海国去吧。
内阁中如史、徐、钟、李等人,并不好战,他们的意思也是不妨再等等。大冬天的,荣晟帝即便想开疆拓土,也发不了兵,只得继续等。
来年开春,渤海国王令使臣送来自己的嫡长子为质。
这下子,连齐尚书都不能说渤海国有阴谋了。
但齐尚书依旧不赞同出兵,劳兵伤财,不划算。
而在这次的国书中,有一件事引起荣烺的注意,渤海国王那不大漂亮的笔迹清晰的写着:逆贼英,用兵如神,多谋善断,拥贼甚众……二贼同谋,一旦夺得孤之王位,断难向父皇称臣。
荣烺奇怪,问皇兄,“这个英是谁啊?我记得渤海国四王子叫晨。”国书二贼,一个是晨四王子,另一个就是英。而且英还在晨前头,可见英的地位应高于晨的。
荣绵道,“内阁先前也不太清楚,问了送来帝都的渤海小太子才晓得,是渤海国的妹妹,据说是个极英勇善战之人。”
荣烺瞠目结舌,她震惊道,“王妹!”
“是啊。我乍听到也很惊奇。历史中倒也读过女将传记,亲耳所知还是觉着稀奇。”荣绵笑。
荣烺说,“不好了。这必是强敌。”
徐妃在边儿上撇嘴,“一个丫头片子,能强哪儿去。”
荣烺不屑与徐妃解释,却也不想她没见识还瞎得意。荣烺道,“女子本身论体格就差男人一大截,这位王女竟以武功谋略压在四王子之上,让渤海国王深为忌惮,可见她的强不是一般的强,肯定是比旁人强一大截的强!我看四王跟四王子都干不过她的。”
荣绵笑,“阿烺你这话跟秦太师相仿。”
“我跟他可不一样。”荣烺说,“我可不赞成出兵。”她同父亲道,“父皇你别净听秦太师的。渤海国中既有这样的强人,我们一出兵,很可能被这位王女利用。别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荣晟帝笑,“我方将领那也不是傻子。秦太师的担忧也有道理,一旦让强人上台,渤海国就不好控制了,倒不如帮着这窝囊国王一把。他只求稳居王位,保住性命,旁的一概听咱们的。”
荣烺把这谦卑到地上的国书翻看两遍,也是感概,“是够窝囊的。”她就是以观瞻渤海国国书有多谦卑的名义让皇兄给她将国书带来。荣烺说,“那也才五五开呀。”
“五五开可不止。”荣晟帝道,“我朝兵强马壮,而渤海国经过一年多内战,已人困马疲,多有消耗。再说,我朝本就是父邦,既是藩国求救,也不能不理。”
荣烺道,“就说先商量着,商量到明年再理不就行了。”
荣晟帝笑,“没事,我看这个新王不大会做王,我给他派个辅政大臣教一教他就会了。”
荣烺好奇,“派谁啊?”
荣绵说,“原本秦太师推荐齐尚书的,齐尚书反对出兵,他死活不去。”
荣烺哼一声,“那是个精明鬼,他能去苦寒之地的渤海国?父皇就不该问,直接一道圣谕,齐尚书难道敢不去?”
荣晟帝笑,“为君者可不能这样。”
荣绵好奇,“到底派谁去当辅政大臣啊?”
开疆拓土之功在前,荣晟帝大概委实欢喜,也没介意荣烺打听朝政,告诉她,“楚大将军。”
这是荣烺不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选,她颇是不解,“楚大将军一直担任禁卫统领,从未去过辽北呀。”
“楚大将军领兵经验丰富,于政务也精通,称得上文武双全。他又是个老成人,渤海国情况复杂,必得要楚大将军这样的老将方能随机应变,谋得万全。”
荣烺说,“那还不如启用二舅舅,他在辽北多年,对渤海国的情况肯定比楚大将军熟悉的多。”
荣晟帝意味深长的看闺女一眼,“郑家辛劳多年,朕是想他家歇一歇的。”
徐妃也说,“这是朝廷的事,你不懂。行了,这就用膳了。”
荣烺心说,出兵动武的事,有合适人不用,非用这生疏的,这不傻么。这可不是小事,打仗都是死生之事。
荣烺知道父皇是要乾纲独断,她特意给了楚姑娘几日假,让楚姑娘回家送父兄出征。荣烺带着罗湘亲自去了趟郑家,与郑骁谈及出兵渤海国之事。
荣烺先说,“那个英公主,以往没在二舅舅的奏章中见到过。她既英猛善战,总不可能是突然冒出来的,之前为何没提及过呢?”
郑骁双眸中难掩忧虑,“我一直以为在边境作战的是四王子晨,如今想来,应是情报有失,一直与我作战的是公主英。”
荣烺惊,“情报有失?”
郑骁颌首,“或是英假借晨的身份,如果是这种,可能是放在渤海国的暗探无能。如果英没有假借晨的身份,而我一直没有得到有关她的情报,必是暗探出了问题。”
荣烺心底一凉,“那这时出兵岂不更危险了。”
郑骁亦作此看,“非常危险。”
荣烺急道,“这要怎么办?”
郑骁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我已派人给杨大将军送信,将我的推断告诉他。眼下渤海国疲于内斗,并无余力掠边,短时间内辽北无虞。杨大将军可借此时机重整辽北谍报系统。主要楚大将军会比较危险,渤海国的形势会比想像中的更为艰难,如果渤海王不是万千危险,哪一个王会写下这样卑微的国书呢?”
荣烺问,“可有让楚大将军避险的办法?”
郑骁摇头,“没有。只能看他的本事与运道了。”
他看向荣烺,“即便我亲自率兵去渤海国也是一样。”
荣烺说,“昨儿我倒是荐二舅舅去哪,父皇没答应。”
郑骁惆怅之中都忍不住笑了,“殿下以后不用荐臣,臣无意再领兵事。”
“以后的事也说不定。”荣烺是觉得郑骁正在当打之年,岂可闲置浪费。可惜她如今说了不算,也没准话能给郑家。
荣烺十分担忧楚大将军,“楚家在朝世代为将,楚大将军又不能带禁军去,他于辽北军不熟,还要率兵入他国平叛。我一则担忧朝之大将,二则也舍不得辽北兵,一个个还不是大好儿郎……”
荣烺摇头起身,“我回宫再劝劝父皇。”J
郑骁几人跟着一并起身,郑骁道,“殿下最好一字都不要讲。”
荣烺看向郑骁,郑骁道,“殿下若能劝住陛下,今天就不会这样忧愁了。您心里清楚,陛下是劝不住的。请殿下不要做无用功,您能做的事就是旁观,从中学习经验。陛下难道就一定错么?持有这样的看法,未尝不是一种傲慢。”
郑骁道,“于兵事慎重是好事,但殿下并非一国之君,出不出兵,当由陛下来判断。殿下,您有逾越之嫌。”
荣烺没想到会在郑家听到这样的话,她道,“我也是公主。我担忧臣民百姓还有错不成?”
“您只看到自己的担心,难道陛下不担心么?您也只看到自己的判断,陛下有内阁百官辅佐,还有殿下不知道的许多情报,陛下的判断难道就不比您更准确么?”郑骁说,“殿下,您有善意当然是好事,但名不正言不顺,您仅仅是公主,可以对陛下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否接受您的建议,是陛下自己的事。”
郑骁微一欠身,“草民多言了。但此皆草民忠心之语。接不接受一样是殿下的自由。”
荣烺颇受打击,“我是担心战事有失。”
郑骁望向她,眼神清楚明白,“殿下旁观吧。”说完,郑骁兄弟便先告辞出去了。
留下郑衡在室内,荣烺说,“我真是好意。二舅舅怎么了,阿衡哥你也不替我说话。”
郑衡眼神温和冷静,“二叔说话不大中听,不过,他的话我也赞同。我也不想殿下违逆陛下的心意。”
“我知你们待我的心意,可万一战事有失……”荣烺压低声音,“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命。”
郑衡正色望入荣烺的眼睛,“殿下,您得认真的,清醒,并正确的来看待政治、朝局、与您的位置了。”
荣烺轻叹,“我明白你们的意思,我只是不想看到那么多人死。
父皇觉着他的决定正确,我始终认为,我的判断更准确。”除了过于柔软的内心,荣烺同时也有强横的自信。
“那就拭目以待吧。”郑衡的语气软了下来,“二叔也是太过担心战事,心中郁郁。
可现在又是最无能为力的时候。
郑家如此,殿下也是如此。”
郑衡道,“殿下,你是我们郑家要效忠的人。在明知劝谏无用时,要做更明智的选择。您既然都明白,就请您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吧。
太后娘娘一直是这样做的。”
祖母啊。
如果是祖母,祖母会怎么做呢?
祖母不会这么昏聩,做出这样轻率的决定。
如果祖母在我的位置,祖母会怎么做呢?
祖母杀了林相,赐死了徐国公,在知晓父皇怨愤的情形下,掌政直至病笃。
祖母一直掌权,方得以调鼎天下。方有名臣名将,方有这些年的天下太平。
这不是劝谏来的,这是自己说了算,自己治理江山才有的政绩,这也是祖母多年辛劳的结果。
荣烺想,我要怎么做?
我愿意居于辅政之位,可不论父皇还是兄长都没人重视我的意见。
我重视的人被父皇罢官削爵,如笼中之虎般处处受制。
我要怎么办?
我要看着一位老将带领他不熟悉的士兵去不熟悉的邻国平叛,而这一切,夹杂着帝王与重臣数不清的私欲。
我要怎么办?
荣烺仿佛看到前方的无尽兵戈战火燃烧不尽,鲜血与泪水的狂潮自辽北涌进帝都城。
怎样才是正确的抉择?
真正的帝王,会面对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抉择,但还是会做出最正确的抉择。
祖母曾经这样说过。
怎样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荣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她还是对郑衡道,“我会坚持自己的判断,但阿衡哥你们说的对,国政应由父皇决断。
如果楚大将军请求帮助,一定要尽全力帮助他。
如果战败是天意,这是无可奈何。如果里面夹带私欲,所有做此想之人都会受到报应!
我会在宫中等待参与国政的机会,我不会再用敲边鼓的方式发表意见。我有这样的才能,我要让朝廷听到我的声音。
你们不要轻易动,可以帮助楚大将军,但不要帮助朝廷。
早晚一日,当初怎样削爵去官,以后就会怎样给你们升回来!”
话到最后,这些天积蓄的懦弱一扫而空,荣烺只觉心境澄空,天地开阔,她痛快无比,“这是我的意志,也是想做的事。”
郑衡恭敬的一欠身,回答亦是简洁无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