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秦太师啊、内阁大员啊,在齐康与公主的师徒之战中均沦为小透明。
齐康属于一翻脸能直接搞死亲爹的人,公主身为齐康的学生,显然也战斗力惊人。荣烺在帝都贵女中拥有极为广泛的号召力,甚至,许多诰命都对公主殿下非常有好感。
连颜姑娘休沐回家都让父亲跟齐尚书绝交,因为齐尚书在御前进言,说公主身为女眷,每年年下带着一大批女孩子到庙里烧香,不大文雅,建议陛下取消此事。
这可是诸贵女一年一度的盛事,大家有积极的,提前三个月就裁好衣裙,准备跟公主为国祈福的时候穿哪。
忽然礼部上书不叫去了,贵女们能高兴的?
别说贵女了,贵女家族中有见识的女性长辈都不乐意。
孩子去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不叫去了?这不扫孩子们的兴么?
女孩子家,平时也会去庙里烧香拜佛啊,何至一部尚书这样大张旗鼓的反对。
荣烺已与齐尚书翻脸绝交,现在她的贴心人成了史师傅。史太傅早就对齐尚书有些意见,而近来,自齐尚书赞同废后之事起,史太傅就彻底将齐尚书视为奸邪之人。
其实史太傅原本不赞成公主涉政,他起先都不是荣烺的先生,原本郑太后令他教导公主,他拒绝了。后来出于某种考量,才又毛遂自荐给荣烺讲课。
但多年相处下来,纵关系不若与大殿下那般融洽,史太傅与公主也结下了较为深厚的师生情谊。
尤其在郑皇后之事上,史太傅是牢牢站在荣烺这边的。
皇后无过,不可废黜。
如今齐康作妖,史太傅对荣烺更是多加回护。
尤其齐康以公主年长为由,不再担任公主的史学先生。其实,史太傅也可以借机退下来。但史太傅没提这事。
荣晟帝询问史太傅时,史太傅道,“臣还有功课未曾讲完,请陛下允臣善始善终,继续为公主授课。”
史太傅坚持为公主讲学。
荣烺都觉着,史师傅当真是个正直人。
故为国祈福之事,荣烺听说后与史师傅商量,“这原是小事,可齐尚书一定要拿我作法,父皇那里不置可否。我如今能商议之人,也就是史师傅你了。”
史太傅没有二话,“若陛下有所垂询,臣必会为公主说话。”史太傅也觉着女孩子们烧香不是大事。
“史师傅你知道秦太师对此事的意见么?”荣烺引导着史师傅的思路。
说到秦太师,史太傅不禁蹙眉。他与秦太师原是同科,年轻时交情不错,不过,两人政见脾性都大有不同。相对于秦太师的激进,史太傅自始至终都属平和派,所以,史太傅一直与颜相关系不错。
颜相当年能做首辅,少不了史太傅的支持。
如今秦太师回朝,史太傅原本也很平和,可秦太师刚还朝就逼退颜相,还险把他给填了坑。史太傅心中就存了芥蒂,一直与秦太师不大亲近。
史太傅道,“年下太师也忙,我们交流较少。”
荣烺问,“现在内阁里,齐尚书已自绝大义礼法之外,你们都不与他好。我以前听齐尚书说过程御史很讨厌,不过,他们是同科,程御史新进内阁,他们关系如何?”
“程右都刚接手御史台,我看他马上就要整饬帝都官场了。”史太傅道,“不见得能分出多少心思在内阁上。”
“方御史转任兵部尚书,现在怎么样,兵部的差使,他可还接得稳当?”
“听说方尚书如今每天忙到深夜,怎么都要熟悉一段时间。”史太傅告诉荣烺一件事,“我看方尚书与秦太师不似以往那样亲密了。说来,原我料着方大人怕是要外放,秦太师必会提拔自己的旧交掌兵部,没想到陛下点了方大人接掌兵部。”
“那秦太师在内阁岂不少了一位盟友?”
史太傅苦笑,“陛下对太师信任极深,太师无需盟友。”
“人人都需要朋友,首辅更不例外。”荣烺眼眸微眯,“方尚书程御史性子独,齐尚书有自己的打算。秦太师能拉拢的就是您、吏部徐尚书、刑部李尚书、户部钟尚书了。我不喜秦太师,倒不是出自私怨。如果内阁变成某个人的一言堂,那么,岂非国事也成某人一言堂么?
应该让君上听到大家的声音,这样言路才能通畅,言路通,而社稷安哪。”
“何尝不是如此啊。”
对此,史太傅是极赞同的。
他不喜秦太师的地方也在于此,陛下太过偏爱秦太师。只听秦太师一人的,像上遭的江南案,就杀戮太过。
官员都掉了上百颗脑袋,其余受牵连都有数千人判刑。
江南官场至今动荡不安。
“史师傅,我知道你向来洁身自好,更是不结党不营私的忠耿性格。”荣烺说,“但内阁不能再如一盘散沙了。自颜相辞官,内阁便人心患散,秦太师品行有亏不能服众,这个时候,要有个德高望重的人主动跟大家通通气就好了。”
德高望重,史太傅足够。
但史太傅有自身缺陷,他太过耿直直接,而且,灵活不够,就显得很硬,不能团结大多数。其实,齐尚书手段多,而且不计较脸面,与史太傅是绝好配合。
但现在齐尚书判变,只能用史师傅了。
荣烺给史师傅出的主意,不用结党营私,你就多跟徐、钟、李三人多通气,你们四个绑成一条绳,就能在内阁站有一席之地。
史太傅寻思着,内阁里有帝王偏宠,有齐康为祸,眼瞅江山不太平,的确不能袖手旁观。史太傅担得一腔正气,“老朽凡事秉公而论,对得起良心。”
荣烺就是要史师傅如此,不改公心,稍稍灵活些就可。当下不吝赞美,“忠臣当如是。”
史太傅递出的橄榄枝,很快被徐李钟三人接到。史太傅年纪最长、资历最高,他是个正直人,凡事都按公心而论,大家提前商量,能议到一块就议一块,议不到的,那就在君前各说各的不同意见。
这样的方式,大家舒坦的同时也添了几分亲近。
起码在风雨动荡的内阁,非但能一起生存下去,秦太师还对他们客气三分。
秦太师也没少拉拢这几位,一则史太傅与他脾性不同,若能交心,前头几十年早交了。既然到现在仍没有太亲近,可见就是天生性情不投。二则秦太师空降内阁,大家皆心有不服。其实大家也不直接得罪他,但即便新人如钟尚书,也没有要投靠秦太师的意思。
给人当小弟哪儿有自己作主好。
他现在与史太傅亲近,秦太师还更客气哪。
秦太师只能退而求其次将功夫用在江南官场上,江南出这样的大事,总督巡抚都有空缺,秦太师皆换上自己旧交,三品以下官位他无法直接插手,却也与徐尚书举荐了不少人。
徐尚书这辈子都鲜少这样公正过,一切按制度选拔,履历不合格者,一律黜落。履历相同的,看在任时政绩,政绩优者上,劣者下。
别说秦太师举荐的人,徐尚书亲朋故旧皆同等视之。
徐尚书公正到,纵秦太师的人被剔下来,秦太师看过选拔流程,都没说出一个“不”字。
史太傅对徐尚书这一举动敬佩至极,当众赞道,“将来江南大治,必不忘徐公之德。”
徐尚书累的面颊消瘦,淡淡一笑,谦道,“皆份内之责。”
钟尚书原也是史太傅一类的书生性情,他虽性情稍改,入阁后步步小心,不过,废后事上钟尚书也是坚定的站在史太傅一边的。钟尚书想,我虽内阁后进,差使上必要秉公来办,方是我读书人的风骨。
于是,钟尚书在立场上倾向史太傅,公务上则向方程二人靠拢,埋头浸在户部事务上。
内阁第一做官小能手的李尚书,原是有些向秦太师靠拢的。毕竟秦太师深得陛下信赖,他们做官的,还不是得看陛下脸色。
秦太师也与李尚书走的亲近,要知道,尚使风向之人一般立场都不坚定。
李尚书仔细一瞧,这不对呀,史、徐、钟三人隐有抱团操作。史太傅没嫌他与秦太师交好,有事也都叫他一份。李尚书一想,我也不能把前程都卖给姓秦的,于是,他脚踏两只船。
这原是最令人不耻的。
奈何秦太师失了方尚书这一大助力,他在内阁愈发势单力孤,于是,哪怕墙头草如李尚书也只能凑合着用了。
至于史太傅,他不在乎李尚书是不是摇摆不定,反正他又没结党的心,他就是在能争取李尚书的时候尽心争取一回罢了。
至于李尚书会不会与他立场一致,史太傅并不在意。
一时间,内阁八人,为了四派。
秦太师、翰林夏掌院,为坚定的太师派。
方尚书、程御史,为坚定的只管自己衙门事,不理其他的自扫门前雪派。当然,如果陛下想问他们关于其他朝务之事,他们也有自己看法,法治。按朝廷律令。
当初江南一百多颗人头落地,秦太师便是得到了法治派的支持。
之后秦太师削郑家官爵,也被法治派所反对。
再有就是史、徐、李、钟的松散联盟派。这四人都乐于对朝务发表见解,但并未有一个确定的中心,甚至观点有时也不一致,但四人较其他们更显亲近,要想单独对付其中一人,余者三人都不会袖手。
总之是不主动惹事,但也别惹他们派。
最后是齐尚书,自成一派。
别称奸佞派、小人派等等。
当然,这是旁人送给齐尚书的评语,齐尚书是绝不会承认的。
他统一称内阁七人为,乌合之众派。
秦太师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原想让方御史外任,正好御史台、兵部尚书都可以换上自己人。结果,陛下更嘱意方御史转任兵部尚书,程右都提拔为左都御史。
这样的调整也不能说不好,但对秦太师而言一定不够好。
更让秦太师警觉的是,陛下对齐康日渐一日的宠爱。
齐康是什么东西,原不过太后的狗,如今主人没了,尾巴一摇就巴上了陛下!秦太师搓了搓手指:既然内阁没其他空位,把齐康撵出去,不就又有了么?
不过,齐康并不好对付。
这王八羔子为了向陛下表忠心,直接跟公主翻脸了。只是,一个连亲爹都能弄死的人,他的忠心有几分值得信任呢?
秦太师绝不会坐视齐康夺去陛下的信任,秦太师私下进谏时提醒荣晟帝,“齐尚书总是对公主发难,也不知他这事能不能办成?若事有不成,岂不有害朝廷威信么?”
荣晟帝正为公主祈福之事烦恼,问秦太师,“秦卿怎么看,齐尚书的话未尝不在理,这大冷的天,大长公主上了年纪,冷着冻着如何是好?”
秦太师听出荣晟帝是不想让公主去的,但自前年起,这事就已不在是公主打头,而是大长公主、长公主打头了。
秦太师道,“此事难就难在这里。若仅关乎公主,陛下您私下跟公主说一声就是了。做父亲的关心女儿,此乃家事。对大长公主却不好直接命令,总得问一问大长公主的意思。大长公主一向精神头好,怕是还想去的。”
荣晟帝微微皱眉,秦太师道,“陛下无需烦恼,既是齐尚书反对,想来他自有解决之道。”
“也罢,既是他上折子,就让他来办吧。”荣晟帝也不想得罪大长公主。
荣晟帝让齐尚书酌办此事。
齐尚书当即应下,“还请陛下恕臣大胆,借陛下龙威一用。”
荣晟帝一惊,连忙道,“此事最好让大长公主出面婉拒。”
“大长公主一向霸道,听说她年轻时还曾上城墙督战,姜驸马在她老人家跟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大长公主若愿意婉拒,在臣上书时就识趣婉拒了。”齐尚书坦诚道,“陛下,如果您要收女眷之权,必然会与大长公主碰上。让臣说的话,这是个好机会。陛下一道谕旨,就说担心姑妈身体,大长公主难道还会说不,这岂不是抗旨么?”
“之后再趁年下厚赐大长公主,也安抚了她。”齐尚书道,“有这么个两三年,那些爱闹事的女子们自然就散了。”
“这岂不是令姑妈不悦么?”
“皇长子妃已育有小皇孙,这样的恩典,除大长公主府还有谁家呢?”齐尚书笑,“陛下多加抚慰,提携姜家子弟来帝都任职。大长公主看着儿孙们,也会高兴起来的。”
荣晟帝心头有一桩难事,只是此际却不好向齐尚书开口。齐尚书眼力极佳,主动问询,“陛下可是有难处?说出来,臣或许能为陛下解忧。”
荣晟帝犹豫片刻,“皇长子大婚已有两年,徐妃相中一位淑女,想为皇长子聘为良娣。”
齐尚书略一思量就笑了,“想必是徐娘娘的娘家姑娘。”
荣晟帝叹道,“妇道人家平时也就操心这些家常里短的事。”
齐尚书摇头,“眼下可不是好时机。陛下,若大殿下只是纳寻常妾室,臣不当多嘴。但徐家是徐娘娘的娘家,妇道人家惯常多心,娘家侄子做了儿媳,只怕做婆婆的会偏心。大长公主府焉能不担忧呢。”
“那倒是个贤惠姑娘。徐妃也断不是偏心的人。”荣晟帝是很想擡举徐家的。先前江南官员出缺,荣晟帝就安排了好几位徐家族人。
齐尚书惋惜道,“陛下没有跟臣提及此事,臣也不知道。若陛下与娘娘有此意,眼下的确不好逆大长公主之意。相反,还得给些恩典才是。”
荣晟帝深以为然,“是啊。”
“那便这样吧。陛下亲自问大长公主祈福之事,大长公主必然要去的,介时陛下再说出诸多担忧来,大长公主一意要去,陛下再允。这就给了大长公主面子,想来往后大殿下纳侧,大长公主府也不好说什么。”
齐尚书再三道,“还请陛下一定要好好抚慰大长公主,就是大殿下纳侧后,也断不可过于宠爱良娣逾越皇子妃。”
“绝对不会绝对不会。”
齐尚书存一丝幻想的问,“这事不能推一推么?推个一年两年的?”
荣晟帝面露难色,齐尚书便不再问了,“陛下暂且保密,切勿漏出风声。尤其徐娘娘、徐家,都低调着些。不然叫大长公主知晓,陛下就失了施恩的先机。”
“放心吧。”
齐尚书道,“臣看明年中东宫就能修缮好,待徐良娣之事一定,臣立刻就上请立太子的奏章。陛下点姜驸马为东宫册立的正使,以示恩典。这样一来,大长公主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看齐尚书这一通紧锣密鼓的安排,荣晟帝大为满意,笑道,“都依卿的主意。”
齐尚书微微躬身,“那臣就先退下了。”
于是,祈福之事照旧。
只是人若得意总要露出形迹,与内务司合作的一位江南绸商亲自押送一批上等丝绢到帝都,送到徐家府上。
此事旁人或者不知,断瞒不过掌内务司多年张家。
张总管被派到湖北任巡抚,他的侄子小张公子随凌祭酒一家来到帝都入国子监读书。张家出身草根,但素来团结,小张公子得了信儿,送到为公主掌庶务的赵族长那里。
赵族长略一查就知晓徐家用这些丝绢做什么的,赵族长都笑了,这简直是脑袋叫雷霹了都想不出来的招术啊!
真是皇帝陛下能做出的事,据说当年徐国公倍受陛下宠爱,连后宫之事,陛下都交由徐妃代管。
后来徐国公势败,宫务方重回郑后之手。
既如此,赵族长便将消息送给了郑家。
这一次,你们两家不妨再争上一争。
赵族长悠闲的欣赏着冬日蜡梅,罢官夺爵什么的,除非郑家人咽气,不然,我可是半点不信你们真就束手待戮。
给你们个机会,把姜家拉到公主的阵营中来吧!
这不就是当初你们两家联姻的妙用之一么?
赵族长是不会让公主一味向姜家示好的,那样姜家也太高傲了些。身为皇子妃的母族,你们如果想在公主这里留一条路,那么,你们得主动向公主表达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