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烺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把赵族长弄回朝中做官,一回巡抚府就开始想法子,召了颜相来商议此事。
颜相听荣烺说要把赵珣弄帝都做官的打算,先表示赞许,“臣看殿下平时对他青眼有加,原来是动了这个心思。”
荣烺道,“不瞒颜相你说,打刚来开封城听方御史说乡珅借钱给衙门无息放贷给百姓的事,我就在想,想出这法子的人真是个天才。”
颜相想到当时晚宴公主就曾对赵珣说他是天才人物,当时未留意,原来打动公主的也非这天才想法,还有无息贷钱给百姓的事吧。
荣烺道,“你们不是同科么?你们年纪也差不多,又都在翰林做过庶吉士,赵族长为何没留在朝廷做官呢?他科举名次那么好。”
荣烺始终不明白这一点。
“嗯。他的想法大概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的。”颜相斟酌着说。
“有什么地方不同?”
颜相目光柔和,“都是一些旧事了。”
“我就爱听旧事。”
颜相端起温茶喝一口,方徐徐讲起来,“赵珣是我们同科年纪最小的,殿下也知他相貌出众。依他的才学相貌,我原想那年探花应该是他才算名符其实。”
“那绝对当得起。”赵族长现下都如二十许人一般的美貌飞扬,荣烺道,“不过我听齐师傅说你们那科的探花叫程右都参的投河自尽了。那个探花难道相貌比赵族长更好?”
“差远了。”颜相道,“按朝廷规矩殿试后金榜未出前,前十名会受到陛下召见,由此决出三鼎甲。那时陛下尚未亲政,实际名次是由林相决定。林相考校我等时,赵珣直接说,什么名次都行,独不想做探花。”
“为啥?探花风流别致,风头不逊于状元。”
“因为他自负才干,偏许多人独对他相貌多有称赞。赵珣是极厌别人赞他相貌的。”
荣烺哭笑不得,“这根本是不相干的两件事啊。”
“我们都不在意,他在意的不得了。为此宁可不做探花。”
荣烺吐槽,“那他现在每天都跟孔雀似的。”
颜相听此形容,“这殿下就错怪他了。您没见过赵珣年少时,他那时最喜绯色,只要不是必需穿官服或者贡士服的场合,他都是穿绯袍,那才叫惊艳众生。彼时齐康常骂他,成天穿的招蜂引蝶,还不乐意蜂蝶来看。但其实这是赵珣的喜好,他喜欢绯色,平时常服自然多用绯色。”
“那现在怎么穿紫了?”
“应该是年长心境发生变化了吧。”颜相道,“记得赵珣说过,待六十岁就穿蓝色。”
荣烺感慨,“我还以为是因为他跟程右都关系好,俩人都爱紫呢。”
颜相目瞪口呆,连忙提醒荣烺,“您可千万别当赵珣的面儿这么说!”
“难道他俩不睦?”程右都在开封查赵尚书族人这么大的案子,不可能完全密不透风,荣烺认为,身为开封士绅之首的赵族长必然知晓。这俩人还是同科,说不得赵族长还帮过程右都呢。
难道不是她想的这样?
颜相十分艰难的低声对荣烺道,“据臣所知,他们的关系完全不是殿下所想那般。”
荣烺想想程右都那张刻薄嘴,就能理解颜相了。
荣烺问,“那你们同科中,谁跟赵族长关系最好?”
颜相笑容温和,指了指自己,却是说,“如果殿下想从臣这里得到能折服赵珣的办法,臣也无能为力。”
荣烺说,“我也觉着赵族长聪明又风趣,平时瞧着好像不难说话的样子,我又觉着在一些事情上他应该是最难说话的那种人。”
颜相赞许,虽然公主说的有些模糊,但感觉是对的。
荣烺问,“那颜相你能给我点建议么?”
颜相道,“我先告诉殿下一件事吧。”
颜相摩挲着茶盏边缘,“殿下知道赵珣的妻子姓什么吗?”
“姓什么?”
“姓林。”颜相温柔的目光中有一种山一般的坚毅,“赵太太是林相的孙女。”
“是因此事,赵族长才辞官回乡的么?”
“不。林相倒台是在赵珣辞官之后两年的事。”颜相道,“其实当年林相很欣赏赵珣的文章,赵珣则对林相很冷淡。”
“我听赵族长说过,他说最讨厌林相。”
“是啊。要知道当年林相大权在握,能得他的青眼,是多少人梦寐以求之事。当年林相就有招他为孙婿之意,他完全不理,反是辞官回乡了。”
“那他后来为何会娶林相的孙女?”
“林相出事后朝廷有令,外嫁女可免于刑责。赵珣听闻后就来到帝都,说与林氏女有婚约在身,娶走了林氏女,也就是现在的赵太太了。”
荣烺使劲思考这么绕的问题,过一刻方道,“原本人家要嫁孙女给他,他不要,还辞官了。结果人家出事,他又来娶走人家孙女。听说前些年男女不能随意见面,他不可能是对林氏女感情深。看来,他对林相的感情很复杂啊。”
颜相微微一笑,“对。”
“如果是担心赵太太的身份,林家案子过这么多年,当初朝廷都说不追究出嫁女,皇祖母跟父皇也不会计较这些小事的。”荣烺说,“可我看,他又不像在意这些的。”
“对。所以想折服他很难。”
“颜相你都没法子么?”荣烺问。
在荣烺看来,颜相属于那种不显山露水性情也很温和,便刚正如方御史、嘴坏如程右都、以及有些坏心眼的齐师傅,抢功小能手李尚书,还有稳健让人看不出深浅的徐尚书,这些人竟然都居颜相之下。可见颜相必有过人之处。
颜相道,“我与赵珣是私交的朋友。如果他在朝为官,相信我们会成为关系不错的同僚。但我身上不具备能令他到朝廷为官的东西。”
“他需要什么东西?凡天下所有,我都能弄来给他。”荣烺是真的很欣赏赵珣才干。
颜相望着荣烺自信满满的双眸,或许公主身上真的具备赵珣所期冀的品质,但此时的公主是注定无所得到赵珣的。
颜相问,“殿下要臣告诉您么?或者您去请赵珣时亲自问他比较好呢?”
荣烺无语半晌,“你这样说,我都不好意思问了。”
颜相弯起的眉眼流露出温柔的笑意,“臣对殿下知无不言,但即便臣告诉您,也不会对殿下有任何助益。程右都的嘴很坏,但他对赵珣的评价臣认为恰如其分:傲慢的天才。”
“你这说我的都忍不住了。”荣烺被颜相说的心痒难耐,从未这样想得到一个人。
颜相温柔鼓励,“殿下想试就去试试无妨。”
“你都不祝我凯旋而归,对我没信心?”荣烺凑近问颜相。她打算明天就去跟赵族长谈谈到朝廷做官的事。
对着荣烺那双灵动慧黠的大杏眼,颜相不禁微笑,“臣不能说假话。”
“你就等着吧,非让你刮目相看不烺可是信心十足!
哪怕再傲慢的天才,也不会没有可商量的空间。赵族长这样的才干,蜗居开封未免浪费。荣烺相信,朝廷会有更大的挥洒天地,让赵族长尽情发挥他的天才。
赵族长有任何为难之事,她都可以替他解决。
就算她解决不了,还有祖母和父皇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