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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 正文 第二九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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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璎进宫的日子也定在八月。

    姜颖提前令宫人布置给丁璎居住的院子,荣烺闲时还请荣烺过去瞧了瞧,荣烺觉着布置的挺好。

    哎,皇兄以后会有更多的妃子吧,像父皇那样。

    皇室的男人都有很多妃妾,荣烺从出生的那天就是看着凤仪宫的嫡母带着后宫妃嫔来万寿宫请安长大的。

    没有人比荣烺更习惯这样的配置。

    烺依旧认为,这不是最高级的婚姻方式。

    她更喜欢书上说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生只对一人,这样的婚姻才更极致。

    如果说世上还有用权势也不一定能得到的东西,情分就是其中一种。

    至于那种帝王需要广纳妃妾加深与臣子的联系,这更是鬼话,史上好几位无妃妾的明君,也没见谁的江山就不稳了。

    荣烺摇摇头。

    时光有条不紊走过,荣绵去礼部看今科秋闱的准备情况,荣烺在御史台大开眼界。因为赵家有确凿犯罪证据的人犯押解到帝都,荣烺才知道一个有势力的家族能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到何等地步。

    赵家案之所以引起程御史的注意,是缘于另一桩小案。

    开封府有民妇状告赵氏族人故意射杀自己的丈夫,这件案子巡抚衙门判的是误杀,民妇不服,告到按察使衙门,这案子按察使有些为难,正赶上程御史巡视河南,按察使干脆请程御史做主。

    巡抚府当然也不是胡乱判案。

    这案情是这样,被杀男子砍了赵家祖坟的树,赵氏子一见祖坟树被砍,怒极攻心,愤而射杀该男子。

    可这民妇自陈并非如此,赵家想收她家的地,她家不愿意卖。赵家势大,屡屡欺凌。丈夫是接到赵家邀请出门的,结果,半日后就死在了赵家坟地里。赵家还要她家赔祖坟的树钱,如今已将她家田产房屋罢占了去。她走投无路,装作乞丐逃到州府,告到巡抚衙门。巡抚衙门审理后,抓拿了杀人的赵氏子,也判定赵氏子是射杀了人。

    但巡抚衙门认为,这也怒极之下,失了理性,才暴而杀人。

    遂判了误杀。

    赵家也愿意赔这民妇一笔银子,田产房舍悉数归还。

    世上也并非所有人都能拿钱安抚,这民妇一分银子都不要,就是往上告。按察使亲自使人去赵家坟地瞧了,的确树是被砍了一棵,也有赵家守坟人为证。

    不过,这证人是赵家下人,可信度比较低。

    但民妇这边儿也拿不出有利证据,证明赵氏子是故意射杀她丈夫。

    这案子对程御史简直不值一提,程御史都没亲自出马,着夏御史去查的。没三天就查出真相,能干出这种事的人,既蠢且坏,手底下也没高智商,使老练司狱官一审,便竹筒倒豆子什么都说了。

    而干出这种杀人夺产之事的,非赵家嫡脉,只一微末旁支,便有如此气焰。

    这实在勾起程御史的兴致来。

    虽则此案结案后,赵家嫡脉表现出无比的顺从,留在开封府的嫡系主理人亲自到民妇家赔礼致歉,送上大笔赔偿,亲自从祖业中拨出田产用于该男子父母妻儿扶养之用。而且,对旁支杀人犯没有一丝优容求情,甚至将其逐出家谱,三九寒冬一样的冷酷。

    然后这位主理人亲自到州府赔罪,自陈管理族人有失,并捐了一大笔银子供州府修桥铺路、济危扶困。

    种种作为表现出一个优秀乡绅大族的优良品质,毕竟犯事的是旁支,出面安抚的是嫡系。

    赵家付出的代价足以抚平州府的愠怒,却引起程御史更深的疑惑。

    程御史是帝都高官,他是御史台排名第二的高官,对六部大员的出身都略有些了解。这要是世族出身的颜相家、世代为宦的李尚书家,老家有这样的气派不足为奇,这两家都出名的底蕴深厚。

    可户部赵尚书你寒门出身,虽说当年联姻显宦,人家显宦是把闺女嫁你,又不是把家产送你。

    虽说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是人世常态,可你家这气派也大了点。

    程御史一查户簿土地,你们老赵家不得了,百万亩良田,你家是真敢屯。

    所以,赵家案情复杂不只出在隐田上,如赵氏子这样杀人夺产的案子,难道就此一桩?还是发现的仅此一桩?

    荣烺想,我一直觉着赵尚书可恶,无非就是他轻视于我。当然,赵家太太也为人贪婪,烺也完全不能想像有人竟能为几百亩地去杀人!

    要说赵氏族人不是仗着赵尚书的势,三十年前赵家只是寻常农户时,怎么不见他家族人夺地杀人呢!

    你要为几万亩、十几万亩地杀人,这起码也是一笔大财。

    为几百亩地就杀人。

    平时得无法无天到何等地步!

    荣烺重重叹息。

    她这一上午,不是板着个小脸,就是唉声叹气,叹的李尚书都不好了。李尚书不得不问,“公主殿下是有什么愁事?”

    荣烺敲敲案宗,“我在看赵家的案子,越看越生气,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为几百亩地就敢杀人的人?”

    李尚书微微笑着,“殿下还年少,别说几百亩地,为一两亩地杀人的都有。”

    荣烺瞪大眼睛。

    李尚书熟谙人情,“殿下是公主,几百亩地您自然不放在眼里。可在普通农家,一家人可能也只十几亩地。若兄弟多的,各家分三亩祖产,地有薄厚,便会发生纠纷。因为那三五亩地是他们赖以过活的全部了,那是比性命都重要的财富。”

    荣烺一想,也是这个理。

    她转而道,“李尚书,我听说你家特有钱。”

    李尚书吓一跳,连连摆手谦逊,“没有没有。”

    “又不找你借钱,看你这样儿。难道你家也有赵家的事?”

    “殿下您可别胡说。我家那是真真正正的祖产。”李尚书极力解释,“都是祖上一点点置办下的。”

    “这很好啊。光明正大的家财。我是想问问你,你家是怎么约束族人的?”

    李尚书道,“我家族人基本都家境不错,又不愁吃喝,干嘛去抢?再说,老家有族长大哥管束,不必我担忧的。”

    荣烺好奇,“李尚书你还有兄长啊,你在家排行第几。”

    “老二。”程御史突然发声。

    “程御史你还挺了解李尚书的。”荣烺道。

    李尚书则警觉的看向程御史,这小子不会背地里查过他吧?

    程御史将批好的卷宗交由令史递到李尚书案上,“做父母器重长子,宠爱幼子,一般居中的老二就格外会作妖抢东西。”

    李尚书怒,“姓程的,我可没惹你!”

    “你惹不惹我都是事实啊。”程御史皱眉,“难道你不是排行属二。”

    李尚书更怒,他就是排行老二啊!可他一向人见人夸人品端厚、慧眼识珠,哪里有作那啥妖抢啥东西啊!他们李家有的是钱,还用抢么!

    程御史与公主道,“李尚书的兄长李家族长当真是一位端方君子,与李大人全然不同的两个人。”

    李尚书一面为兄长自豪,一面又被程御史气炸,他抓着方御史问,“你到底管不管姓程的这张臭嘴,你到底管不管!”

    稳重的方御史诚心诚意的建议他俩,“要不你俩出去打一架。”

    荣烺立刻来了精神,“我出二十两押程御史赢。”

    李尚书气呼呼的一拂袖子,翻开卷宗,“这什么烂主意!我乃官场前辈,打赢了也得说我欺负后辈。”

    “何况你赢不了的。”程御史添一句注释。

    李尚书翻开卷宗,一目十行看过,提笔批写,一面感慨,“我看那荧惑星就在你们御史台上方。我说程御史你前脚回帝都,后脚荧惑星就来了。说不得这灾星就应程御史您这积德的臭嘴上。”

    程御史说,“要是这样,明儿我去刑部办公,晚上到你家睡觉,争取跟您不离不弃。”

    李尚书论口才不大行,他算了算日子,“河南那边有投田证据的还好说,无非罚银子补齐税赋归还田地,没证据的只能按租赁契约走,地先让百姓种着。最后要怎么处置?”

    方御史怜悯百姓,“那些与赵家无干的田地,又没证据的,悉罚没官中,成为官田。官田无人能动,与百姓重新签契,前事既往不咎,从此按税银拟长契。只是跟陛下约好,百姓交的租金悉充当税银便可。”

    李尚书道,“这样陛下就吃亏了。”官田是公田的一种,属于皇室,皇室田地按律不必交税。公田的租金按例要归于内库的。税赋才是归于户部。

    方御史,“陛下圣明贤君,必不会在意。何况,这原就是税金换个名儿而已。”

    程御史眼皮一擡,对荣烺道,“我们晚上都要忙到三更,就托殿下回宫时跟陛下太后提一提。”

    荣烺知道官田就是皇家的土地,皇家的土地庄园是不纳税赋的。程御史几人一通商议,也就是土地罚没给皇家,但税赋照样收,不能少了朝廷的。

    荣烺素来大公无私,未多考虑,她一口应下,“行啊,没问题。明儿我就给你们准信儿。”

    秦寺卿露出万分钦佩的神色,素来反对荣烺议政的李尚书都立即赞道,“殿下真是帮我们不少忙。”

    方御史亦道,“殿下知书识礼。”

    一向嘴巴最坏的程御史也看荣烺一眼,微微颌首。

    荣烺提出疑问,“可这样一来。那些有投田证据的人家,也不会取回田地了。因为这样还得交税银罚金。那些按租契的,也就是将税银恢复从前,还不用补罚金。”

    程御史道,“官田是官家的,不能买卖。私田是可随意买卖的。”

    荣烺立刻明白了。那些有证据交罚金取回田地的,取回的是田地的所有权。那些没证据要另签长契的,虽不必补回那些税银罚金,也可以长久种田,田租也不过比照税赋,并不高,却从此失去田地所有权,从此只能做官田的佃户了。

    方御史道,“这些田地虽属官田,无需经河南内史司,依旧按原样发予百姓,随百姓侍弄,一切都如从前便好。每年地方税赋,他们这个就直接以租金充税金了。租金交与当地官府,也省得再多费内史司人力。”

    “这法子好。”内史司是各州府专管公田的衙门,素来啰嗦,李尚书也认同方御史的提议。

    李尚书看一眼从河南那边快马递回的数字,“除去这些,还能剩十几万亩。这些田地要怎么着,是归于官田还是归于皇庄?”

    “不论归于何处,每年税赋可不能少。光赵家这一笔,这几十年窃了多少税赋。若再少这十几万亩,眼下瞅着不多,经年累月就是一笔巨款。”方御史道。

    程御史问,“殿下有何高见?”

    秦寺卿一脸期待的看向荣烺。

    李尚书点点头,向荣烺介绍,“河南地处平原,土地肥沃,这十几万亩可都是上上等良田。内务司的上等庄子比都要逊色的。”

    如果荣烺敢说全部收归皇庄所有,他就面禀陛下,以公主私心过甚为由让公主离开御史台。

    大家就仿佛没听到李尚书话中之意,等待荣烺的回答。

    荣烺也全然没感到李尚书的试探,她道,“这原也不是皇庄公田,如今既要罚没,税赋自然按例缴纳。依我说,这些田地依旧让百姓耕种,若有余力……”她想了想,说,“若有余力收成就用于河南府学,或者农田的灌溉建设。”

    方御史都吃一惊,李尚书更是俩大眼珠子险没掉地上,原来公主殿下是真大公无私啊!

    方御史轻咳一声掩饰内心激动,“是不错的提议,我们再议一议。”

    李尚书给方御史个眼色,公主这么小,不一定明白这样一来十几万亩良田可就一分钱都到不了内务司了。咱们不提醒公主殿下一声,可不大好。

    不想凭李尚书使眼色到眼抽筋,方御史就像个真正的瞎子一样,看都不看他一眼。

    至于程御史,更是说一句,“这主意不赖。”然后就继续办公了。

    李尚书气的,合着就我一个坏人!

    难道十几万亩就一点不分内务司!

    看公主殿下那满脸天真无邪的赤诚,出于试探心理的李尚书反是有些过意不去,觉着三司趁公主殿下不了解财务管理的情况下,诳骗了公主殿下!

    尤其一脸若无其是的方程二人,你俩是真无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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