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郢世子到长公主府为母亲赔礼道歉,原以为依长公主的脾气,必有一番为难。出乎意料,长公主并没有令郢世子难堪。
“昨天我乍听闻那些混账话,着实气恼了一回,今天好多了。”长公主站在树下,看侍女们在校场练习骑术,转头与郢世子道,“我是开府的长公主,以往虽不曾与你母亲深交,却也没得罪过她。若她今年十岁、二十岁,说出这样的话,我还能原谅她。时间还长,她还有明白的机会。如今她也是五六十岁的人了,即便她亲自到我面前赔礼也不过碍于宫中的态度。你回吧,我不会原谅她,不过,也不会迁怒旁人。”
长公主心平气和,郢世子更有些不好意思,他与长公主年龄相仿,少时也是以兄妹相称。郢世子惭愧的叹了口气,“我母亲那个人,哎。”
郢世子有些说不下过,抱拳向长公主行一礼,“大妹妹你心胸豁达,兄长谢你。”
长公主一摆手,翻个白眼,“走吧走吧,我也没完全消气。”
郢世子失笑,“还有件事,想请大妹妹帮我参祥参祥。”
“阿郑的事你不用跟我提。”长公主道,“她素来好性子,可你家也忒欺负老实人。”
这正是郢世子与郢王府的难处,郑氏真的是举世公认的老好人,成亲这些年,除一回卖嫁妆补贴婆家的事叫郑公府知道,上门来讲了回礼。郑氏还百般护着夫家。这些年,简直没说过夫家一句不好。
的确是把老实人气着了。
郢世子道,“我们这些年的夫妻情分,我知道伤了她的心。我跟父王商量了,以后叫母妃在小佛堂念经,平时儿女孙辈一概不能打扰她老人家清修。”
长公主看郢世子一幅老实人的诚挚模样,心里有些厌烦,只是脸上没露出来。微风拂过长公主的发梢,长公主道,“你是一等一的聪明人,阿郑是一等一的笨人。你们俩呀,哼。”
长公主摇头笑了笑,自嘲道,“我与驸马相看相厌多年,你倒来跟我讨主意。我跟阿郑如亲姐妹一般,难道我会替你向她说情?把你带来的那些金珠玉宝都带走,我不要。”
“这是我送给妹妹的,无干他事。”
“我不喜这个。听说帝都来了几十匹的西域宝马,你给我弄两匹来。”
郢世子一揖,“遵命。”
告辞时也并没有将礼物带回去,心下想着,长公主其实待他还好。
女官来禀此事,长公主也没放心上。想到郢世子那些小聪明,长公主真是不屑一顾,但凡有脑子的人,娶了阿郑这样的妻子,若非德行有亏,怎会十几年都捞不到朝中实缺,只能在宗正寺打转。
还真以为自己聪明绝顶哪!
长公主已不再追究,郢世子就一门心思专攻郑氏这里。郑太后不令他踏进万寿宫的门,郢世子就在宫门口行礼。
他每天来,日日来。
郑氏听说后,待郢世子再来的时候,到宫门口同郢世子道,“你别总这样,叫人看到,该说姑母偏着我了。”
郢世子一幅歉疚模样,上前去拉郑氏的手,被郑氏躲开,郑氏轻斥,“怎能在外这般失礼!”J
“我实在心中有愧,也见不到你,只好每天来碰碰运气。”郢世子露出讨好的笑容。
郑氏是个实在人,对这些小意讨好的话并不喜欢,她说,“平常我们也有三五日不见的时候,我就来姑母这里住些日子,想想事。”
“回家想不一样么?”
“这怎么回家想?”
“在想什么事,你说出来,我帮你办。”以为郑氏在趁机要条件,郢世子早想好了,不管郑氏提任何条件,他都应。
“等我想好再知会你吧。”
“到底什么事?”
郢世子追问个没完,郑氏就与他说了,“我在想,咱们不如和离吧。”
郢世子眼前一黑,险当场厥过去,他扑过去握住郑氏的手,“这叫什么话!咱们夫妻多年,从没红过脸!这回是母妃不对,你想想,我没待你不好吧!”
郑氏去拂他的手,却拂不动,只得一叹,“可我是绝不能同我所鄙视的人在一起过日子的。”
郑氏正色道,“人要有情义,要懂情义。你母妃不是这样的人,我也绝不会再侍奉这样的人做我的婆母。但她毕竟是你的母亲,她对你有生养之恩。不论她怎样,你都得对她不离不弃。在这件事上,我们是不可能再到一块儿的。与其两相别扭,耗干情分,不如早日分开。这样两不相干,彼此也都能过的舒坦。”
“这怎么舒坦?我不舒坦!”郢世子从来便鄙弃郑氏软弱无能,但此时,郑氏面容肃穆,没有丝毫躲闪,郢世子反是慌了神,他握着郑氏的手,“母妃这样,我也无能为力。我投胎时,阎王爷就这么安排的,我一投胎就是母妃的儿子。可我也不会让你受委屈,我同父王说了,以后就让母妃清净念佛,修身养性,咱们不去打扰母妃清修,让母妃好好修行。”
郢世子望着妻子,动情的仿若情圣附体,“这样,母妃得佛法之乐,咱们依旧清清静静的过日子,你看可好?”
“这怎么行呢。你母妃最喜欢吃炸的酥脆的小酥肉了。”郑氏很为丈夫考虑,“念佛可是不能食荤腥的。”
“母妃近来性子暴躁,未尝不是食荤腥过多的缘故。食素能养心。”
食素养心的说法,倒也是有的。
因为郢世子解决了郢王妃,郑氏和离的理由就没有了,郢世子又与她百般赔礼哀求,郑氏心软,说道,“你先回吧。我还得在宫里住几日,今儿皇后娘娘跟我说,让阿玥在宫里办及笄礼,我得帮着做些准备。”
郢世子也知不能操之过急,便顺了她的话,“那我明儿再来瞧你。”
“你在家服侍父王他们吧。这念佛也得不少准备,你别总来,还是得把心思放在长辈身上。她虽待我不好,待你还是很好的。”郑氏通情达理的说。
许多时候,郢世子都怀疑郑氏的愚笨是装出来的。看说的这话,这不就是让他把母妃关起来,再来接她么。
可夫妻这些年相处下来,郢世子又深知,郑氏不是有这些心机的人。
只能说老实人坑起人来,真是往死里坑。
容不得一丝虚假。
郢世子柔声应了,“行,我都听你的。”
“你回吧。”郑氏道。
“我看你先进去,我再走。”
郑氏受不了这种粘乎乎的拉扯,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便先回了。郢世子看她进门走远,方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