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在即,如今帝都最热门的除了秋狝的随行名单,就是公主殿下的请柬了。
荣烺给每个她邀请的姑娘都发了一封请柬。
像与她相熟的楚姑娘、白姑娘等人,个个心里早有数,知道公主殿下要邀请她们去秋狝的,接到请柬也很高兴,都说,“殿下真是太客气了。”
与荣烺刚认识不久,如宗室女荣杏等人,就颇是讶意,再未料到能参加秋狝。这样荣耀的事,她们各家都是只有个小爵位,或者没有宗爵的宗室。
皇室秋狝这样的荣耀,莫说她们,便是她们的父兄也不敢想。
结果,父兄们,呃,兄长也在随行名单,嗯,父亲不在,母亲也不在。
还有父兄都不在随行之列,独她们可随驾公主殿下的。
这可真是太荣耀了!
想也想不到的荣耀!
一时间,豪门贵眷尚好,他们家族显赫,基本家里都有随驾之人。
如有王爵的在帝都宗室也好,他们是来帝都请安的各地藩王,既赶上了,没有不令他们随驾的道理。
就是这些一向不起眼的小宗室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大家纷纷打听,“哎,你家闺女接到公主殿下的请柬没?”
“哎,我听到东院儿二叔家的三侄女收到了公主殿下的请柬!”
“哎哟,这可真体面的了不得!”
“阿弥陀佛,这是哪辈子烧的高香,咋有这么大福哩!”
便是豪门家族也听说了,“听说公主殿下也请了好几位宗室家的姑娘。”
“也不止宗室,除了有爵人家,清流官员家的好几位千金也受邀请随驾公主殿下。”
官员们消息也很灵通,如颜相,他家是随驾大户,妻女都在外命妇随驾名单上,只是颜相不得随驾,他得留守帝都。
像史太傅,身兼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的经学师傅一职,史太傅与妻子、孙女也在随驾名单上。
如这些夫荣妻贵的诰命夫人,在外命妇名单上不奇怪,她们要随驾服侍太后娘娘、皇后娘娘,但她们的女儿能随便,自然是托公主殿下的福。
大家还发现,有此荣幸的还有一家,那便是丁相,非但丁相夫妇都在随驾名单,连丁相的孙子孙女也都在名单上。
丁家刚送走过来送请柬的宫人,丁姑娘眼中透出喜悦,“原我还想祖父年迈,若陛下召祖父随驾,身边儿得有个仔细人服侍祖父才好。”
丁姑娘拿起公主殿下给她的请柬,“祖母,帝都风俗虽与旁的地方不同,可我都没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竟这样深恩,我心里有些惶恐。”
这个孙女一向稳重,难得这样欢喜。丁夫人也是双眸含笑,“公主殿下每月都会举办宴会,帝都有名闺秀,时常能受到邀请进宫赴宴。你是刚来帝都,应是殿下知晓此事,遂下帖子邀你一道秋狝。”
丁姑娘说,“我是再想不到的。”
丁夫人笑,“时间久就知道了,能交到许多朋友哪。”
丁太太迫不及待的问,“老太太,公主殿下给咱们阿璎下帖了,母亲要不要明儿带着阿璎进宫谢恩。”
“这不用。”丁夫人摆摆手,“殿下的帖子,接到后赴约就行。”
丁太太喜上眉梢,“公主的帖子,还能有人不赴约。”与女儿道,“这可真是难得的体面,待见了公主,比为娘还有见识,为娘还没见过公主殿下哪。”
丁姑娘道,“这来了帝都,初一十五娘也要和祖母一起进宫请安。我听说公主殿下就跟太后娘娘住在万寿宫,母亲还怕没见公主的机会。”
丁太太一想,也是笑了。
只是,在帝都如她这样的中等诰命车载斗辆,如何能似闺女这般,得到公主殿下的请柬,亲自能去给公主殿下请安来的体面呢。
傍晚,丁相丁大人回府,得知此事,也挺高兴。
在帝都,公主殿下的邀请便代表着最顶尖的闺秀。
不是丁大人自夸,他这个女儿是极懂事的。
丁相与孙女道,“公主年纪要小你几岁,却是个极聪慧之人,你与公主交往,能学到很多。”
丁姑娘道,“我看过公主写的书,言语简白,格外实用。”
丁大人道,“女子还是当以柔顺贞淑为要,读书识字非女子份内之事。”
丁姑娘看向祖父,果然祖父皱眉嗔道,“在家还这般道学,读书识字没用,你怎么叫阿璎读书的?”
丁大人结舌,“我,我也没教,阿璎自己就会了。”
丁相“哦”一声,手里拈着茶盅,“原来是这样。那比你强,你还得要人启蒙、考死考活的考功名。”
丁大人知道自己这话不合父亲心意,不敢再言。丁相却不打算放过他,继续道,“别犯傻,凡世宦大族、书香门第,有几个闺秀是目不识丁的?还真把那些道学话当真?读书识字没用,太后娘娘召我来帝都做甚?”
丁大人求饶,“父亲恕我这道学人一遭吧。”
丁相“哼”一声,“别再叫我听到。”
丁大人连连保证,“儿子再不说了。”
其他人都是心中暗笑,丁欢年纪小,就笑的有些欢,得他爹点名,“前儿官学季考,你考的如何?”
丁欢道,“先生排了名次,儿子在班里位居第二。”
丁大人眉毛一挑,“第一是谁?”
“穆然,穆同窗。”丁欢说。
“多大年纪了?”
“与儿子同龄。”
丁大人意外至极。
他读书平平,死考活考才勉强考了个举人,好在有个好爹,如今也顺顺当当做到正四品。可他儿子不一样,他儿子是那种天生的读书种子。自小不论什么书,读上三遍,既可默诵。据他爹说,也只较他爹当年差一线罢了。
这样的儿子,自小到大,在学里从未排过第二。
便是有不如的,多是与一些年长的学子们相比。
如今这世上,竟还有比他儿子更出众的同龄人。
一时间,丁大人颇是不可置信。
就听他爹道,“我还想,若有人能居你之上,便当是穆然了。”
丁欢点头,“穆同窗的学问的确胜于我。”
丁大人忍不住问,“爹,你也知道这个学生?”
“我每月都会去官学讲课,自然知晓。”丁相不以为意,反是为孙子高兴,“读书有的是时间,何况人外有人,世间常法。难得能遇到年纪相仿,学识相仿的同窗。阿欢,这是上天赐给你的朋友啊。”
丁欢也有些高兴,同祖父说,“这回我被选进蹴鞠队了。”
丁相一喜,“今儿选上的?”
“嗯!”丁欢重重点头,学习当然重要,但丁欢尚年少,他觉着进蹴鞠队也是极要紧的事。丁欢说,“预选队里,就选了我一个。”
丁大人不满责备,“怪不得只得第二,光在玩儿上用功了。”
丁欢说,“穆同窗也是天天放学在蹴鞠场踢球,也没见功课不好。”
丁大人急,“正因人家比你聪明,你才更应用功才是。”
丁欢说,“我可是班里第二,只是较穆同窗差一线而已。”
看儿子这般不求上进,丁大人更急了,“状元可就一个!”
丁欢说,“干嘛非得考状元,榜眼、探花、传胪也都很好啊,二甲之内不都一样么。”
一听这话,丁大人险当场喷了血,怒拍桌子,“你这孩子,怎这样不上进!”
丁相瞥一眼丁大人拍桌的手,丁大人讪讪,忙把手揣袖子里解释,“爹,我不是对你。”
“知道你不是对我,只是有件事我很奇怪。”丁相请教自己儿子,“你一个自小读书连第二都没考过的人,怎么就敢对偶尔考第二的人指点江山呢?”
丁相虚心问,“你是怎地自信若此的?”
丁大人给老爹问的容色一赧,“爹,我说的是这个道理。当初儿子读书寻常,但就因寻常,才一直有奋取之心,只是囿于资质,不能肖父罢了。”
“你是头悬粱还是锥刺骨了?落榜唉声叹气,考前点灯熬油的玩儿命,那就叫奋取?”丁相道,“齐康比你还小两岁,他在咱家住的时候,你哪天起的比他早,睡的比他晚?”
丁大人也是给老爹奚落惯了,他说,“不是爹你说的,得休息好,读书事倍功半。”
“我那是跟你说的么,我那是看齐康用功太过,跟齐康说的。他没听进去,你在边儿上听一耳朵,倒是记大辈子。”丁相佩服他,“你记性真好。”
丁大人只得摸摸鼻粱表示,“爹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的。”
丁相轻哼,“那就别瞎指挥。学识之事,虽可科举,却也不是最重要的。人读书,是为明理,为明志,为实现理想抱负。将书读通,功名自可取。若读书只为功名,这便落了下乘。”
丁相与孙子道,“人这一辈子是极长的,秋可赏月,夏可观花。读书很重要,赏月观花也一样重要。若一辈子只知为官二字,多么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