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在朝堂唇枪舌剑之时,荣烺在寿安宫新修的小校场与小伙伴儿们晨练。
这是郑太后带给荣烺的好习惯,荣烺小时候自会走路,便会跟祖母跌跌撞撞的到小校场溜达,一年四季不断。
兴许运动量到位,身体一直不错,吃饭也香。到如今,荣烺把这习惯带给自己的小伙伴儿们。
早上大家一般都是练师傅教的健身拳,晨练后略休息洗漱,再用早膳。
早膳后便开始一天的学习生活,咽下最后一口胭脂米粥,荣烺放下箸筷起身,就见万寿宫总管进来禀道,“殿下,翰林掌院吴学士求见。”
荣烺看看祖母,问总管,“吴学士是来求见我的?不是祖母?”
总管在万寿宫多年,也是做老的,一笑道,“奴婢再没吃错,的确是求见殿下。”
荣烺更加奇怪,同祖母道,“祖母,你说这吴学士多奇怪,他也就任这些日子,先前有官学的事还不来求见我,如今是来做什么?”
这缘故,万寿宫里做老的如万寿宫总管、掌事太监、掌事女官,略一琢磨也能明白。偏荣烺这始作俑者不明,郑太后道,“来做什么,宣他进来一问便知道了。”
荣烺便宣了吴学士进来说话。
宫人撤去餐食,荣烺也与祖母到里间坐。
吴学士自殿中正门入,先给郑太后请安,后给荣烺见礼。荣烺还是第一次见吴学士,看他也斯文干净,行礼也是一丝不茍,对吴学士也客气,一指边儿上绣凳,“吴学士坐吧,你一大早过来,可是有事?”
吴学士见自己没挨钟学士那跪全程的待遇,便知公主这里还有回旋余地,闻言又起身,“臣初来帝都,行事疏忽,今日前来,特为向公主殿下请罪。”
荣烺已经有些明白吴学士因何而来了,她还装大尾巴狼的问一句,“这话从何说起?”
“臣先时外任,也曾应殿下之命,为官学提了些浅见。今回帝都就任翰林掌院,原该早来向殿下道谢,若无殿下,官学再不能有今日气象。殿下对官学有再建之恩。”吴学士恳切非常,“这些事,臣在心里都明白。臣素来迂腐,觉着君臣内外男女有别,故一直未来面见公主。今方知大错特错,故今早特意前来求见殿下,一为请罪,二为道谢。”
说完,再次郑重行礼。
荣烺心说,我昨儿让大总管去内阁读了令旨,吴学士也没这样明理。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这是受了哪位神明的点化,突然就明白事理了?
荣烺还未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年纪,好在天性有一份镇定,她眼珠动了动,温声道,“吴大人不必多礼,咱们坐下说话。”
待吴学士坐下,荣烺看他低眉敛目只管盯着地上青砖,心说这还真是个拘泥人。荣烺道,“官学虽说属翰林管辖,也是朝廷衙门。朝廷是皇家的朝廷,我知道官学不妥,自然要关心的。这是我身为公主的责任,同样也是你们翰林的责任,所以,无需道谢。”
“至于请罪,更不至此。难道你就任翰林掌院没来向我道谢,现在就要来请罪?天下没有这样的理?往大里说,咱们都是为了官学。往小里说,你们谁不管官学,我也得管,我们皇家也得管。”
荣烺的话更令吴学士心惊,吴学士道,“殿下金尊玉贵,原不应让殿下为朝廷的事分心,若耽误了殿下学业,臣心下如何过意得去?”
“当初查官学这宗案子时,我还没分过心,何况现在官学步入正轨,有白馆长操心,就更不必我分心了。”荣烺问吴学士,“白馆长你见过了吧?”
早朝刚受白馆长背刺一剑的吴学士:……何止见过。
荣烺说,“白馆长是个能做事的人。官学有他掌管,咱们只管放心。”
吴学士只能唯唯称是。
“现在官学如何了?”荣烺问。
吴学士道,“都好。”
“甲班的经学学到哪儿了?”荣烺随口问。
吴学士一时答不上来,荣烺换个问题,“现在你瞧着,官学可有要改进的地方?”
一时语塞,吴学士倒也通达机变,“臣前几天去了官学,瞧着博义馆学风要松散些,新学更严肃些。”
见荣烺没说什么,吴学士继续道,“臣是早上去的,先去的博义馆,在窗外听了听校书讲课,讲的简单翔实,课堂称得上齐整。中午便在博义馆用的饭,饭食四菜一汤,两荤两素,挺实在的。如今博义馆外送饭食的事基本上没了,学生都是在学校用饭。臣下午到新学,新学更严谨些,教学进程要比博义馆快些,整体要更好些。”
荣烺道,“翰林事务多,官学的事交给白馆长便好,毕竟他是正管,也比咱们都熟悉。”
说完,便对吴学士道,“没事你便下去吧,我也要上学去了。”J
吴学士躬身退下。
荣烺对这位吴学士评价不高,她想到一事,问祖母,“祖母,钟学士走后,是吴学士接掌翰林,那吴学士一并兼任皇兄的先生么?”
“你怎么想到这个了?”
“我看这吴学士寻常,还不如让齐师傅去给皇兄讲史,齐师傅讲的可好了。”荣烺随口一提,却正中郑太后心坎,郑太后道,“这也得问问你父皇、皇兄的意思。”
林司仪提醒她读书时辰到了,荣粮便未再多言,她对祖母行个礼,同林司仪一起去了。
今天第一节是史太傅的课,史太傅授课还是以往那般四平八稳、引经据典的老样子。中午有一刻钟的休息喝茶的时间,虽则史太傅认为全无此必要。
但荣烺娇气,毛病多,太后娘娘又什么都肯依她,也便如此了。
荣烺几人喝茶吃点心之余讨论着史太傅课上讲的内容,史太傅也去园子里站了站,他还有件私事想告诉荣烺,心里却又有些踟蹰。
他踱着步子回书堂,见几人正围着荣玥头上的新簪花说笑,史太傅心下长叹:明明就是一群小丫头,我倒是踟蹰个啥?
史太傅坐回自己的位置,“没事咱们就继续上课。”
荣烺瞅一眼沙漏,“师傅,这还没到时辰哪。”
“你们不也没事么。”有说花说草的时间还不如多读读书。
“我们想再歇歇,得歇满一刻钟。”
还是顽童。史太傅又给荣烺下了个定义。
荣烺非要磨唧满一刻钟再开始读书,史太傅也没法,只能依她。直待第二节课结束,史太傅收拾着书卷,远远闻到一阵淡淡蔷薇香气。蔷薇香馥浓郁,花香袭人,不过男子用较少,当朝最爱蔷薇香的便是齐康齐尚书了。
嗯,接下来的确是齐尚书的史学课。
书卷整理好,史太傅自袖中摸出一张请柬,双手奉予荣烺,“托殿下相帮,城墙修缮一事即将峻工。臣想问殿下下月初九可有闲暇,邀二位殿下一同参加城墙的峻工式。”
荣烺高兴接过,“史师傅您不早说,我当年有空。就是没空,看史师傅您的面子,那也得匀出空来。”
史太傅其实不大想荣烺去,可看荣烺这样喜悦,说话也让人爱听,一向古板的面容也不禁露出几分暖意,“公主看着安排时间吧。城墙能这样快修缮多赖公主援手,如今这修好了,臣也想公主能去看一看。”
“我定会去的。”荣烺笑着应下,还对史太傅说,“怪道人说,知过能改,善莫大焉。果然诚不欺我。”
史太傅:我啥知过能改?我不就先前只邀请大殿下没邀请您小人家么?您扣我俸禄扣好几回,我还成知过能改了!
史太傅顶着一脑门的郁卒,那蔷薇香逼至近前,史太傅没好跟荣烺辩白一二,就听到齐尚书的声音,“见过公主殿下。”
“齐师傅您来了。”荣烺示意齐尚书不必多礼,史太傅还有旁的事,与齐尚书微微颌首,算是打了个招呼,便同荣烺告辞了。
荣烺显然更与齐尚书谈得来,她把手里的帖子交给林司仪收着,跟齐尚书打听,“齐师傅,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齐尚书放下自己的书卷,接来宫人奉的香茶,“殿下何有此问。”
“今儿一早,吴学士就来给我请安了。史师傅也请我去参加城墙的峻工式。”荣烺说。
齐尚书轻描淡写,“也没旁的事,早朝翰林上书让您安享后宫尊荣,少插手官学的事,被我骂回去了。”
几人一听,都围了过来,齐尚书既非吴学士那种迂腐假清高的清流,也不是史太傅凡事不愿多对荣烺提的性情。齐尚书三言两语将早朝有关荣烺的事告诉了荣烺。
荣烺说,“我又没得罪翰林,他们干嘛参我?”
“殿下着人到内阁下令旨,打了翰林脸面,今儿早可不参你么。”齐尚书道。
“是吴学士先上表让我退出官学,我才写了令旨给他。”荣烺说,“今儿一早,他还来跟我赔不是。”
“他要觉着自己对,赔什么不是啊?”荣烺都叫吴学士这一手弄糊涂了,阖着是早上参她没参成,立刻就来服软了?
荣烺叫吴学士给闹了个无语,喃喃道,“先前的钟学士犟的跟驴子一样,现在来的这个,倒是软硬兼得。”
齐尚书道,“反正殿下心里有个数就好。”
荣烺问,“除了齐师傅,还有没有人帮我说话?”
“嗯,白馆长不错,关键时候表明态度。”齐尚书客观评价,“不是那等畏首畏尾怕事模样。”
荣烺便心中有数了,“白馆长是个有情义的人。”
齐尚书听这话似有不爽,与荣烺道,“我才是最支持公主的人好不好?”就白翡那五品小官,拿什么跟吴学士硬杠。
“那是那是!”荣烺说,“要不是有齐师傅你帮我,我得吃个大亏。”
“我帮可不白帮。”齐尚书道。
“怎么个不白帮?”荣烺笑问。
“付现。”
荣烺瞪大眼睛,没明白“付现”是啥意思,齐尚书把玩着手中折扇,“国子监不是一直想仿着官学也修个贤人堂么。现在没钱,公主既要谢,赏我们国子监五千银子绝对够了。”
荣烺:……
荣烺哪怕不大识人间烟火,也觉着,齐师傅这帮人说话,挺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