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翡就任博义馆馆长后就发现,他面对的开局并没有想像中艰难。博义馆经过公主殿下雷霆之怒的清理,现下连门口守节都是新人。
而博义馆账面上的银子,颇是宽裕。
白翡做官时间不长,但对一个真理深有体会,那就是:有钱好办事。
手里有钱,身后有人,白翡便投入到官学新规整顿中去。
这些天,麟趾宫徐妃那里也不闲着,都是来找徐妃说话的。话里话外无非就是官学的事,这些诰命到徐妃那儿后,傍晚荣绵荣烺过去请安,徐妃就跟荣烺说起来,“那赵夫人也是一品诰命,可怜巴巴的,说博义馆热的很,许多夫人太太心疼孩子,捐了冰,可听说那冰没用到孩子们身上,反是叫新馆长给卖了。”
“你年轻,别被人糊弄了。叫你哥跟你去查查。”徐妃对闺女讲。
荣绵对官学的事比母亲知道的更清楚,“赵夫人误会了吧。官学的冰,是阿烺特意取消的。”
徐妃问,“这是为什么?”
荣绵笑笑,看他妹。荣烺道,“官学之所以堕落,就是因为太过安逸。夏天热点怎么了,谁不是夏读三伏冬读三九啊。”
徐妃出身大族,“谁家夏天不用冰啊,那得多热。”
“寒门子弟,吃饭都得挑便宜的,哪儿有钱用冰。”荣烺读过书,知道世上有许多出身平常的人,日子过的很苦。她还举例,“丁师傅年少时,连肉都吃不起。太、祖皇帝小时候,险些要了饭。”
徐妃觉着好笑,“那是家里贫寒,要是家里有钱,哪个不想孩子过的舒舒坦坦的。”
“想舒坦就回家呗,家里舒坦。”荣烺相当铁面无私。
“我说你就是一根筋,做事哪能这样不知变通。”徐妃对儿女谆谆教诲,“官学又不是外头那些私人书院,便是私人书院,条件好的也是夏有冰冬有炭。那官学里的也都是官宦人家子弟,自幼娇生惯养,如何吃得了酷暑之热?你们将心比心,现在不叫你们用冰,你们受得住不?”
荣绵不觉着吃些苦是大事,他也不认为给官学供冰不妥,其实,在荣绵看来,这只是一件无可无不可的小事。
妹妹坚持,撤了官学的冰也未为不可。
荣烺道,“母妃你别管,我正要立立规矩。你怎么总给我拆台?”之前就叨叨她给官学立的规矩太严了,恐怕要得罪人,如今又来扯后腿。
“你知道什么。谁不心疼自家孩子,要有你把你屋的冰撤了,成天让你热的跟火烤似的,我能依么?天下父母心,都一样。”徐妃不停叨叨,“你听我的,当卖人情时就给人个人情,人与人之间可不就这样么?你敬人三尺,人还你一丈。”
“这都说的什么?要都跟母妃你似的,规矩说破就破,那以后还怎么取信于人。”荣烺道,“你难道没读过商君立木为信一诺千金的故事。”
“你又不是商君,再说,商君再大功劳有什么用,结局多惨啊。”
母亲这话,荣绵就不认同了。荣绵道,“母妃,想做一番事业,必得言而有信才行。阿烺是对的,不能朝令夕改。”
得到兄长支持,荣烺立刻跟母妃道,“看吧,我哥也这么说!”
“你们可懂什么,这都是外头的人情世故。”徐妃觉着孩子还小,难免天真。
荣烺跟她娘说,“母妃你就醒醒吧,赵夫人早在祖母那儿就嘀咕过官学没冰的事了,叫我给顶了回去,她才来你这儿的。你别叫她使唤了。”
“说什么哪。”徐妃道,“实是也太刻薄了些。许多人心疼孩子心疼的紧,她们求你不成,这满腔怨气得落谁身上,你动脑子想想?”
“落谁身上,落母妃你身上呗。你劝我劝不动,明摆着办事不利。”
徐妃险没叫噎个跟头,笑斥荣烺,“这是什么无赖话!我也不是为谁办事,我是给你提个醒儿!这做事,不能太刚强,你没听过么,刚则易折。”
“官学不立点规矩,那能管好么。母妃你别管了。”
凭徐妃磨破嘴皮子,荣烺也没答应,最后徐妃也有些生气,问荣烺,“你既不给人办事,那收人家那些冰做甚?”
荣烺一脸无辜,“她们可没说是给官学的,都说是送给我的。有人要给我送礼,我收是给她们面子。怎么,她们还想要回去不成?”
那,那倒也不能要回去。
可是,徐妃道,“你傻不傻,你是公主,能缺了冰傻,人家送你,明显是给官学的?”
“那她们下回可得说明白,不说明白,我怎么知道。我已经叫白大人把冰卖了,收入的银子也算官学的。”
徐妃也不笨,这会儿要再不明白荣烺是故意装傻,她也白活三十几年。
不过,以徐妃之见闻,大概也是第一次遇着荣烺这种收礼不办事,还把收的礼变现银的人物,一时张嘴结舌,说不出话!
荣烺定下的规矩,亲娘都说不动。徐妃又改为跟荣晟帝叨叨,荣晟帝是爱妾惹不起,闺女也惹不起,干脆让她们自己解决。
最后,徐妃说的嘴皮子都薄了,也没把荣烺说动。
荣晟帝直乐,笑道,“咱们阿烺,比方御史还要铁面啊。”方御史,御史台老大,最是铁面。
徐妃嗔他,“你还笑。也不知怎么惯出这么个油盐不尽的性子来!”
荣烺依旧过了一个热闹的生辰宴。
荣烺生辰宴后,钟御史外放,转任直隶总督,也是简在帝心的位置。
荣烺召见了一回钟姑娘,送她一匣梨花笺做饯别礼。荣烺道,“直隶离帝都不远,阿钟你们此行必是顺顺利利的。”
“谢公主赏赐。”钟姑娘没想到公主还会送他饯别礼,眼神是就透出讶意来。荣烺打趣,“怎么,还以为我会因钟大人的事迁怒你,难怪这几次进宫你话都少了?”
“我知道公主没有。”钟姑娘连忙说,眼睛望着荣烺,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是我心里,觉着对不住公主。”
“这事儿跟你无关。”荣烺道,“虽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是钟学士的女儿,可阿钟你也是你自己,你跟我的交情是咱俩的事。”
荣烺侧身坐在寿安宫小花园八角亭的美人靠,看向钟姑娘,“我是比较担心钟学士的性情,他挺瞧不起女子的。阿钟你很有才气,字写的好,你想成一代书法名家。”
荣烺眼睛亮亮的,像是蕴着光,看得钟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公主还记着哪。”
“当然记得,这是阿钟你的志向。”荣烺说。
“哎。”钟姑娘应了一声,垂下眼睛,望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有时想想,也不敢跟别人说,怕人家笑我狂妄。”
“也用不着跟很多人说。书法家是靠练的,又不是靠说的。何况钟学士那瞧不起女子的样儿,不像是能鼓励你的,你说出来,他兴许当笑话看。”荣烺拉过钟姑娘的手,摸着她中指上的薄茧,认真道,“我就是想跟你说,别忘了你的志向。我相信你能成。”
荣烺也与钟姑娘道,“你有什么事,只管写信给我。信送到青云书铺就行。”
钟姑娘很感激的答应了。
钟家赴任在即,荣烺也便没多留钟姑娘,让她回家去了。
荣烺的生活依旧平稳、热闹、按部就班,楚王越王两位藩王也带着王妃、世子、儿孙等人来帝都陛见。
博义馆馆长白翡收到帝都几位夫人捐的冰块,这回夫人们说的明白,就是捐给官学,用于官学生们避暑纳凉。
没想到,夫人们好心捐助,博义馆馆长却是块硬骨头。
白翡,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