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史太傅收到荣烺送的匾如何郁闷吐血,郑太后给宝贝孙女请法家先生就颇费了一番周章。
当今在世诸家,以儒家最为兴盛。科举亦以儒学为主,故而在民间,学子们读书进学也是以儒家经典为主。
要说推崇法家且可称一代大家的,郑太后就想到前内阁首辅丁大人。
这位前首辅丁相做过五年首辅,便以后生可畏之名让贤给自己的副手,也就是如今的颜相,自己回家养老去了。
其实,丁相年纪委实不老,他与郑太后同年,如今也不过知天命之年。
当年诛林相,丁相着实有功于朝廷。所以,他死活辞官后,郑太后尤其恩典,如今还年年领着朝廷薪俸。
听说在老家,小日子过的不错。
郑太后想都没想,与荣晟帝商议后,荣晟帝道,“也好,丁相学识渊博,当年也教过朕。待丁相来朝,让阿绵也一起听听。”
郑太后道,“这主意不错。”
郑太后还单独点了一位太医院的年轻太医,一并随传旨钦使到篷莱传旨,如果丁相身体不好,可使太医就近给治治。冬天天冷,郑太后体恤丁相一把年岁,让他明春再来帝都就任。至于太医,便住在丁家,照看着丁相,以免临来帝都前,丁相难舍故乡生病。
荣烺这一折腾,朝野都有几分震动,有些擅脑补的还以为太后娘娘对颜相不满,所以召丁相还朝呢。
至于荣烺要求开的兵法课,郑太后钦点了楚大将军。
楚姑娘还给父亲做了双冬袜,跟父亲说,“父亲,您好好教公主功课。听说,阿史祖父教公主教的好,公主还特意送了阿史祖父一块匾。阿白上回来找我,跟我说,阿史光了。”
楚大将军哭笑不得,“太后陛下钦点我这差使,我焉敢不尽心。只是我学识不及史太傅,怕得不着那匾。”
心说史太傅平时君君臣臣的满嘴圣人大道,原还以为心里是偏着陛下的,如今看来,史太傅还是更心向太后娘娘啊。
荣烺兴致勃勃的开始上军事课,亲娘徐妃又开始唉声叹气。
徐妃倒不是对荣烺的功课有什么异议,虽然她觉着女孩子读那些书也没啥用,荣烺已经是公主,以后一辈子荣华富贵是有的。
徐妃叹气,不为旁的,就为着娘家的事。
自从得荣烺点拨,徐妃就时时往万寿宫孝敬,郑太后事情多,也不想与她多计较,只要徐妃安分,郑太后也不会为难她。
郑皇后也非刻薄人,所以,徐妃日子挺顺。
这人哪,大概是过不了太顺遂日子的。
荣烺张罗着加功课请先生,郑太后便给她把前首辅都要召来帝都。待兄妹俩过来麟趾宫请安,徐妃就叨叨起娘家的事。
无他,徐妃的娘家侄儿,以前给荣绵做伴读的徐珠,自打出了祖父孝,就想谋个差使,也张罗了几个月,最终只谋到内府卫里的侍卫职。
荣烺说,“内府卫怎么了?内府卫也是禁卫之一。”
徐妃唉声叹气,“你年纪小不知道,内府卫不过虚衔而已,勋贵大臣家子弟,但有恩荫者,武将家的孩子便荫一个内府卫。”
荣烺颇是惊讶,“禁卫里还有虚衔?”
荣绵更了解官制,同妹妹说,“最先时,内府卫是挑勋贵家的显著子弟担任侍卫之职,先帝朝时,许多名臣便出自内府卫。后来,内府卫就成勋贵子弟争先进入的地方,还有文官子弟也想进内府卫历练,可不知何时起,这些官宦子弟渐渐荒疏了课业。如今的内府卫,不过一个名头,虽有五品衔,每月领些银米罢了。”
“就是你哥说的这般。”徐妃急道,“这岂不是糊弄人么?”
宫人端来新切的寒瓜,荣烺一看就笑了,“我正觉着母妃这里太暖和了些,这瓜上的好。”
徐妃笑,“我知道你爱瓜啊果的,这是我特意让宫人留着,等你们来了再一起吃。”
此时季节,荣绵见着寒瓜也有些欢喜,他一向知礼,先请母妃用,其次妹妹,最后才自己拿了一片,亦不多用,一片即可。
荣烺不是,荣烺吃了三片。
徐妃摸摸她肚子,“别吃坏了肚子。”
“母妃你看我什么时候闹过肚子来着?”
“这也是。”徐妃摸摸荣烺的小脸儿,笑着说,“那也少吃些,我看你有些胖了。”
荣烺挺好面子,“我哪里胖,都说我一脸福相。”
徐妃笑,“是,一脸福相。”想闺女还小,小时候把身子骨养好,一抽条长个子,人就能瘦下来。
吃一回瓜,徐妃继续说娘家的事,“我也不说旁的,也不是为他们求官儿,可到底得有个做事的位置,大小的咱也不挑,总不能挂个虚衔空落着,再有本事的人,这么挂着也得挂废了。”
荣绵说,“不如我打声招呼,先给表兄安排个实缺。”
徐妃自然乐意,问闺女,“你瞧着,你祖母近来心情如何?”
荣烺道,“祖母日理万机,难道还会盯着徐家表兄?哥你又没在朝当差,怎么给表兄安排实缺呢?”
荣绵道,“我问一问颜相便知了。”颜相是荣绵的师傅之一。
荣绵道,“又不是用什么高位,实实在在能做事的差使就行。”
徐妃试探着问,“也不只你一个表兄,有好几个都到了当差的年纪。”
听母亲这话,性情温和如荣绵都有些为难了。
荣烺直接瞪大眼睛,“这还要我哥全给他们安排了?我哥又不是吏部尚书!母妃你说什么呢!”
徐妃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外祖家么。”
“你不用担心,你在宫里安安稳稳的,就比什么都强。”荣烺拉着兄长的手,跟母亲说,“您就是心侄娘家侄儿,也得想想我哥的难处。一个人好安排,这要七八口子,怎么安排?”
“这是宫里有人,要是宫里没人的,人家就不过日子了?”荣烺很不满母亲,重重哼一声。
徐妃当然也更心疼儿子,她说,“我就问问,要是不好安排,就先安排一个也使得。”同儿子道,“阿珠打小跟你在一块,总不能让他没了着落。”
荣绵安慰母亲,“母妃放心吧,珠表兄那里,我会放心上的。”
徐妃又跟闺女说,“要是你瞧着太后娘娘心情好,替你外祖家说两句好的。你外祖母可是太后娘娘的亲姊妹,纵徐家有氏,姊妹情不是假的。”
荣烺道,“就看你成天介徐家徐家的,我就一句都不说。”
徐妃气不是恼不是,最后给气笑了,“你这是赌的哪门子气?”
荣烺哼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心情不好。”
徐妃拿荣烺无法,只能叹气,“我真不知道怎么养了个魔星出来。”
待兄妹俩辞了母亲,路上时荣绵就说,“也不知道珠表兄想当什么差使。”
荣烺道,“眼下还能挑差使不成?自然是哥你给安排什么,他当什么呗。”
荣绵道,“道理是这个道理。外祖家更是需人帮扶一把的时候,我是想,倘能将珠表兄扶起来,以后外祖家也有个支撑门户的人,不至于一败涂地。”
荣烺对外祖家也不是没有感情,她想了想,“既这么着,哥,不若待下回咱们出宫,见一见珠表兄,问他有什么打算。”
荣绵立刻说,“待出宫前问一问母妃,看母妃可有要交待的?”
“我劝你最好别叫母妃知道。”荣烺说。
“这叫什么话,母亲挺记挂外祖母的,这也是人之常情。”
荣烺道,“母妃做不了大事。要是我,我根本不说。外祖家也是公爵府,难道就真这么困窘了么?”
荣绵说,“你不知道,越是高贵人家,一旦落魄,怕是寻常人家都比不上。”
荣烺道,“也不见得,破船还有三千钉。”
“这些都是小事。”荣烺并不放心上,她主要是不想再听她母妃叨叨。荣烺问,“哥,马上就是年了,你准备好年礼没?”
荣绵一直觉着,徐珠与他自小便在一处,何况,他们正经表兄弟,论亲疏总比旁人强上许多。今外祖家遭难,扶上一把,倘徐家忠心,以后可做臂膀。妹妹年纪小,不见得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便一笑,不与妹妹争辩,转而顺着荣烺的话说起年礼的话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