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车上,荣烺问她哥,“这一整天,都在户部干什么了?就赵尚书那眼睛长头顶的样儿,哥,你跟他有那么多话要聊么。”
“赵尚书为人很和气,事无巨细,讲的也很细致。”荣绵纠正妹妹的话。
荣烺翻个白眼:看来那老倌儿是针对性的对她个人不和气。
荣绵笑,“你就别生气了,赵尚书为人有些古板,等他想明白,他就会明白失礼于你是不对的。”
“你看他像是会想明白的样儿么?”荣烺对赵尚书的轻视非常不满,“泥古不化,说的就是那样的人。”
荣绵知她一时难以气消,便岔开话题,“你怎么到工部去了?”
“我给史师傅想了个好主意。”说着,荣烺就把怎么帮史师傅弄银子的事跟她哥讲了。
荣绵眉尖轻蹙,“修城墙是朝廷的事,僧道非朝廷衙门,管他们要银子,这好么?岂不显着朝廷跟他们借似的。赵尚书说,年下银子稍紧,且冬天也不适于修筑城墙,故而明年再论此事。朝廷还未艰难至此,何必跟僧道开口。”
“我看史师傅挺急的,史师傅的意思,是想先把料备起来。”
荣绵不大赞同此事,“回去跟父皇、祖母商议后,你再办这事不迟。”
荣烺试着说服兄长,“哥,你别觉着好像没面子似的。这也没啥,我看和尚道士有钱的很。”
荣绵好笑,“世上有钱的多了,朝廷按理征税,修城墙是朝廷的责任,不能找大户要钱,这成什么了?时久岂不让这些大户小瞧。”
荣烺道,“他敢小瞧咱们?哥,手中握刀,难道怕手中握钱的?”
荣绵大惊,“这叫什么话?”
傍晚光线有些暗淡,林司仪点起壁灯,灯光映着荣绵稚嫩且严肃的面孔,荣绵问荣烺,“难道前朝末帝手中无兵,不照样失了天下?”JG
“他为何失天下?因为各地反王揭竿而起。咱家为何得天下?因为太、祖爷打败了其他反王,打进帝都城。”荣烺说。
荣绵正色反问,“难道不是因太、祖仁义用兵,不横征暴敛,爱惜百姓,爱惜天下?”
荣烺说,“打仗没有仁与不仁之说,当年太、祖爷征战,收编战败之兵,这些败兵败将,难道在前朝手里就是不仁义的,在太、祖爷手中便是仁义的?这只是因为他们败了,想活命,就得投降。”
荣烺眼珠微动,可见是在思考,继续说,“仁义治天下,这是应该的。咱们也仁义啊,而且,僧道不纳捐不纳税,他们得省多少银子啊,这也太便宜他们了。”
荣绵奇怪,“僧道不纳捐税么?”
“是啊。”
“你从哪儿知道的?”
“齐师傅给我史书的时讲到的。”荣烺稍稍告诉兄长,“听说,太、祖爷当年,就得到过僧道的银粮资助。”
“我也读史书,怎么没看到过?”荣绵不信妹妹的涉猎比他还广。
荣烺说,“太、祖皇帝开国列传中不就有么。太、祖兵至,各地士绅僧道纷纷响应。”
“是有这句,”荣绵也熟读开国史,“这句怎么了?”
荣烺说,“为什么是士绅僧道纷纷响应,他们是怎么响应的?”
荣绵心中浮起一直答案,试探的说,“捐钱捐粮?”
荣烺点头,“要不,怎么能在史书上写这一笔呢。”
这同样是学的开国史……
荣绵问妹妹,“那你怎么知道僧道不纳捐税的?”
“我也问齐师傅,怎么和尚道士这么有钱。齐师傅就跟我说了,他们平时会收到很多香火钱,而且,僧道不纳税不纳捐。”荣烺说,“原本我想着,香火钱也有限,说不定是人家辛苦攒下来的。那回出宫,我才知道,寺庙好会做生意,而且,他们不只收香火钱,自己寺里会做素斋生意、灯笼生意、各种祈福生意,外头还有许多店铺。这些赚银子的营生,肯定也是不纳税的。”
荣绵心里立刻就平和了,“要是这样,他们出些银子也不为过。”
“就是!”见兄长终于认同自己的看法,荣烺高兴起来。
荣绵说,“齐师傅讲课不错,讲的明白。”
“当然了。”因为俩人有共同的史师傅,荣烺把自己的感受说给兄长听,“像史师傅学识也很渊博,但史师傅有些拘泥,说话总是圣人如何如何。你想,圣人可有几个。讲的就不如齐师傅平实。”
兄妹俩聊着天回到宫里。
郑太后、荣晟帝见兄妹俩脸上都带着笑意,便知出宫挺顺遂。待问起来,方知小有波折。尤其荣烺学赵尚书那看不起人的劲儿,学的惟妙惟肖,“就这么哭丧着脸站我身边,我一眼就看出他这是不欢迎我。我就故意到他衙门里转了转,还戳破了赵尚书的小心眼儿,我这才走的!”
荣晟帝揽着闺女的小小身子,大笑,“等明儿见了赵尚书,我得说他两句。公主不过去看看,瞧他那小气劲儿。”
“不只是小气,这就是没见识!”
等荣烺把自己想的好主意跟祖母、父亲分享后,荣绵看父亲、祖母也都没有反对,荣晟帝与母亲交换个眼神,与荣烺道,“城墙塌一角,的确不好看。不过,这是朝廷的事,倘他们愿意捐献银钱,自然是他们的善心。倘他们不愿,也不必勉强。只有一样最要紧,这是朝廷修城墙。”
荣烺点头,“明白。”就是说,叫僧道出钱,但修城墙必得以朝廷名义来办!
荣绵心说,看来父亲祖母也都对僧道有些意见的。
荣绵还有一件心事,那就是,要不要换个讲史的师傅。钟学士讲史,远不及齐尚书明白。但钟学士教自己数年,荣绵又担心此举伤了钟学士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