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午,雪渐渐大起来,雪片敲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唉哟,下雪了。”荣烺从炕上站起来,“我去瞧瞧雪有多大。”
林司仪忙拦着她,“我替公主去看,您就别动了。”
“不行,你看跟我看是两码事。”荣烺绕过身边的荣玥姜颖,就跟侍女要鞋,她要去看雪。
林司仪起身,按荣烺坐下,“穿好衣裳穿好鞋戴好兜帽才能出去。”接过侍女递上的鞋,给荣烺脚套上。
荣烺跳下炕,站地上让林司仪给她穿上小毛褂子,再套上厚实的大氅。
旁的姑娘们也有各自侍女服侍着穿衣裳,要一起出去看雪哪。荣烺还细心的对楚姑娘说,“阿楚,你别出去,你病刚好,别着了风,我们替你看就行了。”
楚姑娘也想去看,“我这都大好了。”
“你要病了,下回出来可就赶不上了。”平时最爱与楚姑娘拌嘴的白姑娘也劝她。
大家都这么说,楚姑娘只好说,“那好吧。那我就在窗边儿站站,隔着窗纸看不大清,你们替我仔细看看。”
于是楚姑娘留屋内,大家都随荣烺去院中看雪,侍女们撑着伞,因大家穿的厚实,抱着小手炉,故而并不冷。
梅花在雪中,芳香都裹着一丝清寒气,深吸一口,清透极了。
嘻嘻哈哈看一回雪和梅花,林司仪便劝大家回屋了。
荣烺指着一支开的最俏的,同林司仪说,“把这支取下来,拿屋去送给阿楚。”
中午便是素斋,不过,不怪天祈寺的老和尚自夸,人家这素斋的确做的不错。素鸡素鸭皆滋味儿浓郁,菌子鲜美,热锅煮开,先盛一碗清香四溢的热汤慢慢吹着喝了,浑身热的毛孔都张开了。
荣烺足喝了一小碗,不忘问一句,“林妈妈,外头的侍卫也安排膳食了吧?你们什么时候用饭?”
林司仪道,“殿下不用担心,侍卫那里也是寺里一并安排的。我们一会儿轮流用饭。”
大家边吃还边讨论,哪道菜最好。
待末了,大家评出两道菜,一是鲜菌子清汤锅,一是卤素鹅,虽是素菜,吃起来却肥润的很,滋味不让真鹅肉。
荣烺额外赏了天祈寺斋饭堂二十两银子,又问这两道菜是哪位师傅做的,独赏这位师傅五两银子。
即使是和尚,得到公主的夸赞与赏赐,也颇觉荣幸。
下午雪势更大,更不能出去了,大家便一起摸花牌玩儿。只是冬天天黑的早,外头下着雪,也不能回去的太晚。
寺院派了小轿,先把荣烺和几位姑娘擡到院外,再上车。一路通到寺外的道路也被小沙弥们扫的干干净净,竟没有存下雪来。
荣烺辞别大家伙,她是公主自然先行。
车里挂起壁灯,暖黄的灯光映着洁白的车窗,荣粮遗憾的说,“可惜寺里不能吃肉,不然雪天烤肉最好了。”
姜颖出主意,“要是明儿还下雪,咱们就烤肉吃。再做一锅今日的菌子汤锅,一荤一素,再合适不过。”
荣玥的嘴角也是翘着的,“不都说佛家人六根清净,更不重口腹之欲,怎么寺里还有这样好吃的食物?”菌子锅还能说是借了菌子的鲜味儿,那卤素鹅,没点疱厨功夫断然做不出的。
荣烺想了想,“可能是这寺比较有名气,平时有达官显贵过来,用来招待达官显贵的。”
姜颖荣玥皆学着荣烺这猜测有理。
林司仪笑道,“这只是其一。还有一个原因,天祈寺的素斋是往外按席出售的,十年前,一席上等素斋就二十两银子了。”
三人惊的张大嘴巴,姜颖更是说,“寺庙还做生意?”
“怎么不做?”林司仪问,“来时路两旁的商铺看到没?”
“自是看到了。”要不是出门得注意形象,姜颖还得把脑袋伸到车外看哪。
林司仪道,“天祈寺周围店铺,很多都是天祈寺的产业,租给店家经营,寺里收取租金。”
三人想一下祈安街热闹繁华的模样,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这和尚庙,还真富啊!
荣烺感慨,“真是人不可貌相。”
林司仪道,“公主只是头一回听说。”
荣烺回宫路上就看到出来接她的禁卫军,其实,回宫的时间并不晚,只是今日雪有些大。好在她回宫的时候还没赶上积雪上冻,路也并不滑,平平安安回了宫。
荣烺去了披了厚氅,坐在临窗的紫檀木榻上换鞋,见宫人取来的是夹绵的软鞋,荣烺说,“取我的鹿皮小靴来。”
郑太后道,“在屋里,穿什么鹿皮靴?”
“我要穿嘛。下雪了,就得穿软靴。”荣烺跟祖母说,“我要知道今儿下雪,我就穿我的鹿皮靴出门了。”
姜颖便也要穿新做的靴子,跟荣烺一起臭美。独荣玥是个正常人,换了软鞋,在殿内穿,轻软又舒服。
都不用祖母问,荣烺就跟祖母说起今儿到庙里的各种趣事。
还有天祈寺的素斋如何好吃,以及天祈寺的素斋生意,外头许多店铺。荣烺说,“以前只知道和尚是和尚,现在才知他们原来都是财主。”
郑太后笑,“寺庙一向产业颇丰的。”
其他姑娘们回到家也都是一脸高兴,尤其楚姑娘,还把她得的梅花儿插瓶给家里人欣赏,“公主给我的,就我一人得了。”
楚老夫人楚夫人楚少夫人,反正就是楚家里里外外的人,都齐夸这花儿好看。楚少夫人从丫环手里接了热羊奶捧给小姑子吃,问,“公主特意给妹妹的?”
“嗯。公主她们出去看雪,我不能去,公主就指了这支梅花给我,说这样我也就能看到了。”楚姑娘说,“公主还说,下个月还邀我们一起出去玩儿。”
楚姑娘跟大家伙儿说,“以后都不用在家闷着了,公主说现在的风气不大好,又不是兵荒马乱的年头,好端端的女子,何苦总在家闷着,以后要多多出门,改一改这旧风旧俗的。”
一样把这消息带回家的还有其他几位姑娘,史姑娘也怪荣幸的,跟祖母说,“公主还问我,煎包好不好吃?原来就赏了咱家,旁人家都没有。公主一说,别的姑娘可羡慕我了。”
至于史太傅落衙回家,听说了公主移风易俗的宏图伟业,心下不禁又是一顿愁苦,还与妻子嘀咕两句“女孩子家还是少出门”的话。
史夫人只得又宽慰他一番,但什么少出门的事,史夫人可不会禁止孙女跟公主出门。旁的闺秀没机会恨不能寻这么个机会跟公主亲近,她家孙女有这福气,干嘛不去。这岂不要被别的闺秀落下了。
与史太傅持相同态度的便是郢王了,不过,郢王知道的比较晚。荣玥平时住宫里,郢王家旁的女孩儿,还进不到荣烺的圈子里去。
所以,郢王是从郢王妃这里听说的,而郢王妃则是从闺女云安郡主那里听来的。云安郡主是一脸的荣幸,觉着闺女能跟荣烺交往,非常体面。
郢王妃听后大觉不妥,“公主,万金之躯,怎能带着一帮子小姑娘到天祈寺去。这一路上,被旁人瞧见如何是好?岂不白白让人品头论足?言语议论,有害国体。”
“母妃您这话都说哪儿去了,公主出门叫人见到就有害国体了?那顺柔长公主还常去庄子上打猎呢?这又怎么说?”云安郡主想的很开,咱凡事就跟着皇家走。云安郡主劝母亲,“如今不是从前了,母妃您那些旧看法,也该改改了?”
改?
郢王妃跟郢王甭提多志同道合了。
俩人的看法空前一致,那就是:这样的行为,简直太有失身份了!
与郢王观点完全相反是郑国公,郑国公是听孙女郑绣说起的荣烺给大家伙儿描绘的美好未来,郑国公问,“这是很好,可风气岂是一时能改的?”
“这不用怕。公主说了,我们先带个头儿。原本也不是这样的风气,还是战乱给闹的,如今太平了,我们时常出门,给大家做个表率。就一时改不了,我们每人活八十岁,现在,我八岁,还有七十二年。公主比我小一岁,公主就有七十三年。我们坚持不懈的做这件事,到我们闭眼的时候,风气肯定就不同了。”
郑绣说,“祖父,我们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天底下其他的女孩子。也不只是为了女孩子,也是为了朝廷大计。”
郑国公倚着引枕笑了,病容中透出淡淡精神,“这又跟朝廷大计有什么关系?”
郑绣认真的说,“当然有关了。世上有多少男人,就该大概齐有多少女子。男人能做的事,女子约摸也是可以做的。打个比方,就是男子能赚一两银子,女子略逊些,也应该能赚半两。要是女子出来做事,户部税收起码能涨三成。”
郑国公问,“这也是公主说的?”
郑绣点点头,“公主可聪明了。她不说,我都想不到。”
“这事可不容易。”郑国公道。
“没事。公主说了,她带我们一起干,人多力量大,水滴能穿石,让我们只管放心。”郑绣说的信心满满,逗的郑国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