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太皇太后赏赐诸皇孙之事,哪怕何子衿已听阿念说太皇太后没同意,但何子衿进宫给大公主和嘉纯郡主授课时,仍是觉着宫内气氛有些低迷沉郁。
尤其是那些有子妃嫔,在慈恩宫侍奉起太皇太后愈发殷勤。
何子衿心说,看来这些太妃太嫔皆不愿儿子们离开帝都就藩去啊。
何子衿受前世刷剧影响,一向认为没有继承权的皇子们早些就藩的好,可如今真正看到感觉到,当皇子年纪太小而无自保之力时,尤其母族不显时,纵是这样的皇室贵胄,何子衿都能看出凄惶与不安一。
大公主还与嘉纯郡主说呢,“自小与皇兄皇弟们在一处,不觉什么,一想到他们将来一日必要就藩,我就很是舍不得。”
嘉纯郡主劝她道,“皇祖母都说了,暂不叫就藩呢。”
大公主年纪虽小,但,这样的话却安慰不到她了,她轻声一叹,“终有散的一日。”
看她们年纪小上就愁绪上心头的大人模样,何子衿温声道,“人这一辈子,聚聚散散的事儿可多了。殿下们生于皇家,有这样的苦恼,我们百姓之家,也有这样的苦恼呢。”
大公主不解道,“百姓之家,缘何要分离?”又不必非要就藩。
何子衿道,“像我姑妈,当初嫁的离老家县城有一些路程的人家,自姑妈一出嫁,因离得远,见面就不容易了。后来,姑丈科举做了官,姑妈可不得随在任上吗。自上遭在帝都与姑妈家分别,我家与姑妈有十几年没见了呢。姑妈家还有一个表哥一个表弟,先时中了进士,可惜我们回帝都前,表哥表弟也都外放了。”
同理心往往都能引起共鸣,大公主道,“先生很想念姑妈家吧?”
“是啊,不过,知道姑妈家都好,也就放心了。”何子衿道,“如当初我家在北昌府做官,我娘家兄弟考了进士便留在了帝都,也是好几年不得见。我心里也是惦记啊,可想一想,他们也都长大了,自然要娶妻生子,有自己的道路要走。何况,我们小时候姐弟情分便好,并没有辜负少年时的岁月,也就是了。”
何子衿一向很会讲道理,把二人劝得展颜后,带她们练两趟拳,歇一歇,喝点水,吃些点心,课程便结束了。
何子衿回家有些急,倒不是别个缘故,父亲任期已满,转任帝都任职,眼瞅就要回来了,算着就是今天到帝都。何子衿回家没见动静,就知还没回来,换了家常衣裳,听说余幸杜氏都到主院去了,何子衿也就过去了,道,“祖母她们还没到呢。”昨儿小福子骑马进城,说快到了。
余幸递盏茶给大姑姐,笑道,“大姐姐别急,马上也就到了。”
杜氏道,“是啊,刚阿忠回来说已是到城外,就是这进城得排队,咱家东西又多些。”说着话,擡手扶一扶鬓间的牡丹钗。说来好与丈夫成亲好几年,还是头一遭见公婆。
何子衿笑,“可不是么,真是搬家了。还是大老远的从北昌府搬回来。”
宫媛有些畏热,已是七月底,仍是扇不离手,宫媛摇着团扇道,“老祖宗他们一来帝都,定觉着热的。”宫媛是盼丈夫的,一来一回的,都快两个月了。
余幸笑,“说来,我们刚回帝都时也有些相念北昌府的气侯,冬天虽冷,屋里暖和,夏天也一点儿不热。”
杜氏道,“嫂子说的,我都心向往之了。”
余幸道,“你要是乍去,会有些不惯,但住熟了,当真觉着那是个好地方。外头卖的野味儿,都是货真价实的,野鸡滚出来的汤,鲜的了不得。在咱们帝都,都是山鸡家养,充个野鸡的名儿罢了。”
何子衿笑,“是啊,用野鸡炖的山菇,菇子里浸透了野鸡的鲜香,唉哟,香的要命。”
说着说着,大家不禁饿了,何子衿看也到了晌午的时辰,就道,“咱们先吃饭吧,我看怕得午饭后了。”
何子衿做闺女的直接,余幸做媳妇的就这能这般,笑道,“要不,还是等一等祖母他们吧。”
“无妨,叫厨下留出爹娘他们的饭菜就是,咱们要是饿着肚子等,爹娘他们怕就要心疼了。”何子衿这般说,几人就都应了。
果如何子衿所言,几人用过午饭,又吃过茶,一大家子此方到了。
院子已是安排好了的。
余幸与阿冽夫妻早就想从主院搬出来给姐姐、姐夫住,何子衿说搬来搬去的倒麻烦,叫他们只管住着。如今长辈们都回来了,小夫妻再不能答应继续住主院,阿灿已是大了,搬到前院与表兄弟们一道住,阿烽尚小些,与父母同住,故而,余幸收拾了处小院子,他们夫妻搬到小院子尽够住的,主院给长辈起居。
今已是处处停当。
何老娘一进二门就说,“唉哟,可真热啊!”
何子衿见她老人家都穿上夹的了,笑道,“祖母穿得厚了,阿幸阿杜已经给祖母备下了新衣,要不要先换衣裳。”
何老娘笑眯眯看在余幸身畔的一个着樱桃红的年轻小媳妇,杜氏性子爽快,虽是头一遭见长辈,却不是新媳妇了,上前给太婆婆问安,何老娘眼尾都笑的飞了起来,直道,“不多礼不多礼。”
因杜氏头一遭见太婆婆和公婆,余幸和何子衿都有心让她露露脸,给长辈们留个好印象。杜氏也很有眼力,上前扶了太婆婆一臂,扶太婆婆进去了。余幸在后头扶着婆婆,何子衿看阿曦抱着的金哥儿,笑着摸摸女儿的头,伸出胳膊,道,“来,我抱抱咱们金哥儿。”
阿曦道,“娘你可抱不了,小舅不找别人。”
何恭笑,“刚换了地方,金哥儿就认阿曦。”
何子衿看金哥儿圆润润的小脸儿,眼睛还有些发红,笑道,“金哥儿这是怎么了?”
“无妨,路上有些闹腾。”何恭道,“这小子,我也没少抱,就跟阿曦亲。”
“那是。”阿曦很明显继承了她娘哄孩子的天分,金哥儿见人多,且多是没见过的,嘴一撇,又要哭,阿曦立刻胳膊一抖,颠了两下,金哥儿就由哭转笑,扭着小脑袋看……嗯,既不是看爹也不是看娘,更不是看头一遭见面的大姐,金哥儿看的是阿晔。
阿晔二郎一大早就去接长辈们,接到车队后跟着一道回来的。阿晔见金小舅眨巴着眼望自己,就对金哥儿伸出一只手,金哥儿这刚被亲爹鉴定为只认阿曦的家伙,立刻伸出小胳膊要阿晔抱。何恭直笑,道,“兴许是瞧着阿晔阿曦长得像的缘故。”
阿晔倒不是头一遭抱孩子,小时候他还常抱双胞胎呢,一只胳膊抱住金哥儿屁股,金哥儿那叫一个高兴,也不哭了,还拿自己的小胖脸儿去蹭阿晔的脸。阿晔给他蹭半脸口水,忙一指戳金哥儿的小胖脖子,想叫他别蹭了,不想这可是戳了金哥和的痒痒肉,金哥儿都笑出声来。
何老娘已被杜氏扶着坐在上首,见宝贝小孙子这般高兴,何老娘一拊掌,“好!帝都风水就是不凡啊!金哥儿一路上都不大乐呵,这一来帝都就开脸儿!果然风水好!”赞金孙,“这孩子,识得好歹!”看吧,一来帝都就笑,多吉利啊!
何子衿笑道,“主要是见着我高兴。”
何老娘笑瞪自家丫头一眼,道,“明摆着金哥儿是稀罕阿晔。”
何子衿笑,“祖母先换衣裳吧,别在孙子媳妇跟前不好意思,热出浑身汗来。”
“我有啥不好意思的,我这俩这么好看的孙媳妇,我正美哪。”何老娘也的确是有些热,道,“帝都就这样儿不好,秋老虎。”
见太婆婆起身,杜氏就要扶,何老娘拍拍她的手,“叫你大姐姐服侍我就行了,你还是头一遭见公婆,先给公婆见礼说说话,别叫公婆挑理。”
沈氏笑道,“母亲又打趣我们,母亲从没挑过我的理,母亲怎么待我,我就怎么待媳妇。”
“就得这么着。”何老娘自觉是天下第一好婆婆,带着自家丫头换衣裳去了。何老娘精神头极好,到自己屋见样样妥贴不说,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怎么说呢,有一种特别的贵气,便很高兴,点头道,“这屋子收拾的好。”
何子衿一面把准备好的衣裳取出来,一面笑道,“都是阿幸阿杜瞧着收拾的。”又说,“嬷嬷的衣裳我也叫人准备了两身,你们自北昌府来,我想着就得穿的厚。就搁在屋里的衣箱里,叫葡萄告诉嬷嬷。”
余嬷嬷自小就伴在何老娘身边,在何家,就是长辈一般,余嬷嬷欣慰道,“咱们大姑娘还跟以前一样,谁都想得到的。”
何子衿笑道,“想祖母的时候,自然就想到嬷嬷了。”
余嬷嬷知道祖孙二人定有私房话要说,便与小丫环葡萄到自己屋里歇着去了。
何老娘夸自家丫头,“这份儿仁义,就是像你祖父,像你姑妈。”觉着自家丫头知老知少,也不跟弟妹们抢功,仁义!
何子衿将新衣放祖母手上,笑,“哪里,最像祖母。”
何老娘呵呵直乐,低头自己这新衣,抚摸着那光润柔软的料子,道,“这料子可真好,是不是太皇太后赏的那个?”
何子衿道,“那料子祖母你不是千叮咛万嘱咐的叫我存起来,我怎能忘呢?早存起来了,这个是阿幸和阿杜自己私房的好料子孝敬您老人家的。”
何老娘一听这话就欢喜,点头道,“是两个好孩子。”懂事!
她老人家换了衣裳,对着屋里的大穿衣镜很是照了照,自言自语道,“这帝都的样式,就是比北昌府的耐看。”
何子衿忍笑,“非但样式好,还是孙媳妇给做的,这岂能一样。”
“就是这话,主要是这片心。”虽然何老娘看东西一向是先看价值的,但自从做了诰命,何老娘这些年与官宦人家来往的也多了,很学了几句官宦人家说的面子话。
赞一回新衣,何老娘悄悄与自家丫头讨论一下新见的二孙媳妇,道,“阿杜长得挺不错,是不是?”
“那是,要不然就俊哥儿那自小就稀罕好看的,小两口能过得这么好?”
见自家丫头也这般说,何老娘从左袖管里摸出个蓝布帕子包裹的东西,再从右袖管里摸出个红布怕包裹的东西,想了想,将蓝的布帕子重揣了起来,托着红布帕掂了掂,道,“这个分量足。”
何子衿好笑,“你还给孙媳妇准备了两样见面礼啊?”
“都是好东西。”她老人家来前就想好了,这是头一回见二孙媳妇,要是二孙媳妇好,就给红布帕的东西,要是一般,就给蓝布帕里的。当然,这事何老娘当然是不会承认的。
总而言之,何老娘是准备充足啊。
都准备的这般充足了,换了衣裳,稍稍洗漱了一番,何老娘也没顾得上多跟自家丫头说几句私房话,就忙不叠的出去吃孙媳妇的茶了。
何老娘是太婆婆,杜氏敬茶也得先是给太婆婆敬,何老娘乐呵呵的吃了孙媳妇的茶,就给了红布帕里的见面礼。之后便是沈氏与何恭,杜氏依旧是奉上给翁姑做的衣裳鞋袜,就是金哥儿这四小叔子,杜氏也给做了一双虎头鞋,沈氏给了杜氏一对翡翠玉璧,那玉璧碧透如一汪春水,成色极是不错,这也是比照着先前余幸敬茶的例了。
杜氏出身不同于余幸这等世宦书香,杜氏就是寒门出身,哪怕家里父亲现下做了大理寺卿,因父亲生性清耿,故而,家里虽吃穿不愁,但也没有什么奢侈享受。杜氏原想着,婆家亦是寒门出身,况婆家兄弟多,杜氏都没料到婆婆给这样贵重见面礼。
阿曦也上前给二舅妈见礼,杜氏给阿曦备了一对金钗。
杜氏给太婆婆、公婆敬了茶,又叫了阿烽给长辈们行礼,阿烽明年就是上学的年纪了,懂事的很,乖乖的给长辈们磕头,何老娘连声道,“我的乖宝儿诶,不用磕,过来,给太奶奶看看,唉哟,我的宝儿啊!长得真好,一脸福相。”叫身边丫头取来一套文房四宝给了阿烽,何老娘道,“咱们家,祖上就是念书的,以后你也好好念书,以后考状元。”
阿烽点点头,仍是一本正经的严肃脸,“是,曾祖母放心,我知道了!”
之后,沈氏何恭给孙子的见面礼更是不少,阿曦都送了一对小玉兔给阿烽,阿烽是属兔子的。
杜氏瞧着阿曦直笑,道,“原本听大嫂说,阿曦阿晔是极像的,不想这般相像。”俩人并不是谁男生女相,或是女生男相,其实,论容貌线条,自然是阿曦更柔美一些。但,二人的眉眼,真真是像极了,皆是那一种令人不能逼视的俊美。倘先时杜氏观纪珍之俊美,都不晓得何人可相配,如今见了阿曦就觉着,能配纪玉树之人,也就是阿曦了。
余幸笑道,“你没见过他们小时候,那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略说几句,长辈们毕竟远道归来,身上疲乏,沈氏何恭知道孩子们都用过饭,就让孩子们自去休息,待傍晚再过来。
大家便各回各房了,余幸走前特意交待厨房给老太太、老爷太太送饭过来。唯有一事,金哥儿这据说最粘阿曦的人,如今是粘在阿晔怀里,揭都揭不下来了。
何子衿笑与阿晔道,“你就先带带金哥儿,算是先适应一下。”明年阿晔成亲,若是顺利,做父亲的日子也快了。何子衿拉着阿曦回房说话。
阿曦从出生都没离开过父母这样久,路上就蹭着自己娘问,“想不想我?”
“想得我心肝儿疼。”何子衿满眼喜悦与思念,道,“不只我想,你爹也想你想的不成,你哥还买了好些东西,我都给你存着呢。”
阿曦一听这话,心里才平衡了。虽然住在外祖家也很好,但,哪里都没自家好呢。
阿曦嘀嘀咕咕的在自己娘耳边说这半年多的思念,母女俩回屋就想好生絮叨絮叨,结果一看,阿晔抱着金哥儿也跟着来了,何子衿还奇怪呢,“你怎么也来了?”
阿晔一面给金哥儿擦着吐出的泡泡,郁闷道,“我就不能跟胖曦说说话啊。”
好吧,阿晔也想妹妹了好不好!
阿晔:想妹妹难道不正常,他跟妹妹自小龙凤胎,娘胎里就在一处的!
作者有话要说:PS:庶务缠身,心情也不大安宁。昨天停更,送小剧场一个~~~~~小剧场:
龙凤胎小时候的游戏。
自从双胞胎略大些,龙凤胎就热爱上了一种游戏:过家家。
阿曦扮娘子,阿晔扮相公。
阿曦抱着双胞胎之一阿昀,指着阿晔道,“乖宝宝,叫爹。”
阿晔抱着双胞胎之二阿晏,指着阿曦道,“乖宝宝,叫娘。”
于是,双胞胎第一次喊爹娘的对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