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字是不少看中高案首的人的感触,因为,去岁秀才试,居于第二名的何浩(俊哥儿大名)都桂榜有名,怎么做案首的高琛反是落了榜呢?
尤其,这里要介绍一下,何浩他爹就是北昌府的何恭何学政。
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啊!
要不,怎么高案首没中,何学政他儿子就中了啊!
何家正在欢喜小名俊哥儿大名何浩的何新举人中举的喜事呢,根本不晓得外头有这等谣言。何老娘尤其高兴,光鞭炮就让家里放了大半个时辰,比何家更加欢喜的就是郑家了,何家这次欢喜中还带了些惊喜,毕竟俊哥儿年少,当初阿冽第一次举人都没考中,这回何家就是想俊哥儿下场试一试,长些经验,不想他竟真的中了。郑家不同啊,郑大爷都三十好几快四十的人了,蹉跎这些年,中举之喜可想而知,郑家放了一个多时辰的鞭炮,听说是郑太太亲自拿银子买的炮仗。
何子衿、三姑娘、何琪等人闻信儿都过来了,连带胡老太太、江老太太几位老人家,诸人俱是满面喜色,尤其当事人俊哥儿,很不与他爹他哥那谦逊的性子相同,俊哥儿现在还不晓得自己成绩被人怀疑是作弊所得,他满面自信,“我就说了一准儿没问题。”
江太太都与俊哥儿打听,“这科举是不是有什么诀窍啊?”
俊哥儿道,“先得把底子打好,才好说诀窍的事儿。不然,书没念好,文章不通,再如何有诀窍也没用啊。”
江太太不禁问,“还真有诀窍啊?”立刻就想打听来以后说给长孙大宝儿听才好。
“自然是有的,不然,我舅舅那补习班,如何那般灵验的?”俊哥儿道。
江太太追问,“那这秋闱有何诀窍?”
俊哥儿自来鸡贼,江太太问,他偏不说了,笑嘻嘻道,“这事儿啊,现在不能跟您说。待大宝儿中了秀才,我自当把这秘诀传授于他。”引得江太太一阵发笑,“好,好。”
俊哥儿中举,何家自然要摆酒宴客的。
俊哥儿中举之事,就是陆家知晓也很为俊哥儿高兴,无他,俊哥儿是重阳的二舅啊!
虽然何学政夫妇不过是三姑娘的表叔表婶,可三姑娘娘家早已无人,自小在何家长大,这就是三姑娘的娘家。陆家如何不喜?
陆家应下胡家这门亲事,未尝没有胡家很有几门好亲戚的原因。
陆三太太满面春风的将这喜事告诉陆老太太,陆老太太点头称是,笑道,“何家二郎,我见的倒是不多,不过,小小年纪就能桂榜题名,可见其才学。”
“是啊,何家大郎去岁刚进的翰林做庶吉士,也是咱们北昌府有名的才俊了。”陆三太太接口笑道。
陆二姑娘就问,“娘,高家表哥有没有中啊?”
陆三太太瞋闺女一眼,怎地这般没眼力?要是高琛中了,陆三太太即便不喜高家也没有不说一声的,陆三太太笑意稍减,道,“你高家表哥运道差些,下次定能中的。”
陆二姑娘听说高琛没中,还说呢,“表哥可是去岁案首,怎地没中?”
陆三太太还没说话,陆老太太已道,“案首多了去,每年秀才试都有案首,难不成,个个案首就能保证秋闱都中的?”
陆二姑娘道,“祖母,你不晓得,何家二郎与高家表哥是同一届的秀才,高表哥还是案首呢,何二郎只是第二名,当初考的就不如高表哥,怎么何家二郎中了,高表哥……”
陆二姑娘话还没落地,就被陆老太太斥道,“胡说什么!何家二郎也是你叫的,那是你大姐夫的二舅舅!要依你的意思,谁是案首以后就得是解元,以后还得是状元了!念书本是自凭本领,第一第二相差能有多少?你别忘了,去岁秀才试距今已一年半了,就不许人家陆二郎用心功读桂榜题名了?如何说出这般没轻重没见识的话来!高家固然是亲戚,何家一样是亲戚!不会说话,就闭嘴!越发不成个体统!”
陆老太太直接把陆二姑娘骂出满眼泪来,陆三太太也有些恼怒二闺女说话没个脑子,不过,见二闺女被婆婆骂成这样,陆三太太也就没了斥责了心,看向婆婆的眼中已目露祈求之色。陆老太太训了陆二姑娘几句,淡淡道,“回屋好好想一想吧。”怎么远近亲疏都不晓得了!
陆二姑娘哭着回了房。
陆大姑娘咬咬唇,替妹妹说话,“祖母,妹妹也是替表兄惋惜。”
陆老太太道,“榜上无名,无非是用功不够,有甚可惋惜的?要是有状元的水准,就是再挑剔的阅卷官也不可能叫他落榜。今既落榜,便是水准不够,有甚可惋惜的?”陆老太太连问两遍“有甚可惋惜的”,陆大姑娘低头,无言以对。
陆老太太干脆也让陆大姑娘下去了,陆老太太恨恨的一拍几案,与陆三太太道,“你好生与大妞说一说,别拎不清楚误了自己。高家虽是我娘家,可瞅一瞅,胡家现在是什么气象。孙女婿还年轻,也不见得就一辈子做生意去。”陆老太太连这话都说出口了,可见的确是一心为孙女着想。
陆三太太忙道,“母亲放心吧,我细与她说一说,大妞一向明白。”
“我是真担心哪。”陆老太太叹道,“女人这一辈子,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生于明理之家,嫁个明理之人,生养个明理的儿子,一辈子即便享不了大福,也是痛痛快快的。胡家,官宦之家,论出身,也配得上咱家。夫妻这一辈子,要是打头儿就生分了,男人不舒坦无非是养丫头纳妾,自有会哄会奉承的,女人呢?”
陆三太太吓一跳,连忙道,“母亲,胡太太可是说了她家里不会纳妾的!”
“要是小两口和睦,人家自然不会纳妾,要是大妞这样的,胡太太难道会委屈自己儿子总去迁就她吗!”陆老太太恨声道,“她先时死闷着不说,给她定了亲事又这样闷气,她哪怕肯说一句,咱家难道是一定要她去嫁胡家吗?我都觉着,对不住胡家。”尤其胡家对陆家,那真是没一点儿不好。这不,眼瞅着胡太太娘家也越发兴旺起来,以后陆家子侄要进学要科举要为官,多一门这样的亲戚,难道不好?陆老太太一想到大孙女这状态,实在是不放心她这么出嫁,这不是给两家找不痛快么。
陆三太太道,“母亲莫恼,我好生与大妞说一说,这孩子,就是太过腼腆,大是大非还是明白的。”
陆老太太叹,“她要在这上头犯糊涂,这一辈子……”
陆家婆媳正在说陆大姑娘的事,高太太就来了,眼睛还肿着,一说话就哽咽,拿帕子拭着眼泪,一幅欲言又止的模样。说真的,高太太这番作态,陆家婆媳皆是不喜,陆老太太都不想说话了。陆三太太还得打个圆场,道,“唉哟,表嫂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表嫂了?”
“哪里是人欺负我?”高太太说着眼中泪水就滚落下来,道,“姑妈和妹妹还不晓得今天出桂榜吧?”
不待高太太接着往下说,陆老太太已是一抚袖口,笑道,“如何不晓得,大妞女婿的二舅,可不就在榜上!那孩子,今年才十七,虽说名次不太高,年纪也小呢,再用几年功,春闱可期!”
陆老太太笑眯眯一句话,说得高太太都不晓得接下来该说什么了。高太太委实是妇道人家,竟不晓得陆老太太说的陆大姑娘女婿的二舅是哪个,便傻傻问了一句,“大妞女婿的二舅?”
“是啊,就是何学政的二公子。”这回不必陆老太太说了,陆三太太接口道,“说来,何学政家大公子上届春闱中的二榜进士,已是入了翰林。说不得,这二公子下届就会得中进士哪。嫂子也只管宽心,琛哥儿还年轻,再待三年也不过二十出头,一样是少年俊才。琛哥儿这没上榜,孩子心里就不好受,嫂子你先这么哭天抹泪的,叫孩子晓得,岂不更是伤感。”
“是啊,你这泪眼婆娑的是要做什么?就是你姑父,当年也是三十上才中了举人,琛哥儿现在才十几,一次不中,你就这样,叫孩子心里怎么想?你这也忒心急了。回去与琛哥儿说,只管好生再用功三年,下次一举得中,也是咱们家的喜事不是。”陆家婆媳几句话就把高太太的话弹压了回去,陆老太太命陆三太太包了几块点心,给高太太带了回去。
高太太一路哭回家去,捧着点心与儿子道,“这世上,谁不是势利眼呢。先时你中了案首,别人如何待咱们。如今你落榜,又是一种脸色。”
高琛叹道,“娘你这是什么话,姑祖母帮咱家还少么?这落不落榜,全看自己文章如何。要是姑祖母真个势利的,也不会帮咱家这些年。”
“我就是不服,明明你是案首,那第二的都上榜了,怎么你就偏没中?这要不是何家是学政家,怎轮到何家公子上榜!”
高琛恨不能把他娘的嘴堵上,急道,“娘你莫不是到姑祖母家说这事儿去了?”
高太太心里憋屈啊,“我倒是想说,只是你哪里晓得,那何家就是大妞婆婆的娘家,何家二郎,可不就是大妞女婿的舅舅么。你姑祖母婶子她们,喜还喜不过来哪。哪里有空听我说这个?”
“娘你亏得没说!这秋闱向来是各凭文章,我不比何浩写的好,自然落榜,有什么稀奇的?”
“明明秀才试你是案首!”
“娘你别说了,你也知道那是秀才试!”高琛正色道,“就是秀才试,何浩的文章也不比我的差。官场中自有规矩,倘是两人文章不分高下,那出身官宦之家的学子,当居第二,取寒门为第一。我如今还年轻,三年后再来就是,何必因一时失利,娘你就遍地哭诉,叫别人晓得,还得以为我对秋闱不满呢。娘你要这样,我才算完了!”
高琛把他娘唬的什么的似的,高太太再不敢出去瞎说,高琛又跑了一趟陆家。
要说高太太为人,陆老太太陆三太太都不大喜欢,婆媳俩当初看中的就是高琛。高琛此人,不论相貌还是行止,都不错。说话也很讲究,要说落榜,对于高琛这样少年得志的,自然是一种打击,但高琛反应多快,到陆家时已是形色如常。高琛完全没有提他娘的事,只是道,“我刚去给何兄贺过喜,我们去岁的秀才们,中举的就是何浩兄了。何浩兄原就学识极好,底子也打得牢,于情于理,我都得过去。何浩兄已是说了,明儿他请客,我们已商量好了,可是得多灌他几杯。”
陆老太太见着这个侄孙才算心里痛快些,笑道,“你们既是同窗,咱们又是亲戚,不是外人,很该多亲近。”
“是。”高琛认真听了。
陆老太太见这个侄孙是可堪调理的,与他道,“你也莫灰心,刚你娘过来,我也与你娘说了,你还年轻,再好生用功三年,下次秋闱春闱一并拿下,岂不好!”
高琛道,“初时知道落榜,我还真有些失望,可回家的路上也就想明白了,少年得志的,毕竟是少数。我想着,还是效仿姑祖父,踏踏实实的把文章做好,再说功名不迟。倘将功名心放到学识之前,反是失了寻常心。”
陆老太太就很满意高琛这个态度,甭管是不是装出来的坦然,起码说话做事像那么回事。
陆三太太也很是宽慰鼓励了高琛几句,中午还留了高琛吃饭,高琛笑道,“原该陪着姑祖母和伯娘一道用饭,只是我娘在家,我又不放心,还得回去多劝劝她。”
高琛起身告辞。
陆老太太轻叹一声,没再说什么。
陆三太太开导闺女去了。
原本吧,这女孩子成亲前议亲议上几家,本也是寻常事。不要说女孩子,就是男孩子,拿重阳来说,三姑娘也没少相看。陆家这事原不算什么,只要陆大姑娘回转过来,以后一样安安生生的过日子。
可事情也不知怎么就这么寸,赶上学里休沐的日子,这年头,学生们上学完全不能与子衿姐姐前世比,什么五休二啥的,这年头儿,学生同官员是一样的,十休一,十天才休息一天。所以,子衿姐姐一向不大管孩子们休息天的活动,只要说明白,带足了服侍的人,不论是去外找同窗游玩,还是去长辈那里尽孝,都随孩子们。
这阿曦吧,自小就好吃。偏生,太平寺炸得好油果子。
阿曦就约了宫姑娘、苏姑娘去太平寺吃炸油果子,何子衿就觉着,那炸油果子买回来吃还不一样,阿曦道,“我们还要逛一逛太平寺,去太平寺看梅花,再去荷花湖边的赏荷楼吃饭。”北昌府因守着北靖关,民风很是奔放,女孩子们出门游玩,外头用饭也是常事。
何子衿叮嘱道,“现在也没荷花可赏,吃就好生吃,外头冷,别呛了风。”
“我晓得。”阿曦又跟她娘要了请客的银子,就欢欢喜喜的与自己的朋友们游玩儿去了。
阿晔是懒得跟阿曦一道的,他自己也有活动呢,阿晔他们学里组织了诗社,阿晔请人到家里赏他娘种的水仙,准备做水仙诗。可阿曦女孩子出门,没个男性兄长跟着,阿晔又不放心她妹,于是,就托了重阳哥。
重阳跟阿曦一向要好,又大几岁,与阿晔道,“以后你没空,只管叫人知会我,可别叫阿曦自己带人出门,她还小呢。”
所以,就是重阳同阿曦一道去的。
阿曦在朋友面前再三夸重阳哥好,道,“重阳哥比我哥好一千倍。”
宫姑娘对此话不发表评论,但也知道胡重阳虽然嘴巴不大好,其实人品尚可,起码就没把她是红尘居士的事儿说出去。
苏冰道,“我知道,我哥今天也到你家去了,他们今儿做诗哪。”
“成天诗啊干的,我哥做的诗可酸啦,一点儿不好。”阿曦道。
苏冰抿嘴笑,“我哥也是,他成天乐呵乐呵的,不知道为啥,一做诗就伤春悲秋的,假的很。”
宫姑娘总结,“这是才子病,才子都得伤春悲秋,不然就不能叫才子了。”
三个小姑娘笑作一团。
待到了太平寺,重阳给添了香油钱,给她们安排好暖融融的禅房,就有知客僧引着几位姑娘去寺里赏新开的梅花,赏过梅花,三人还迷信兮兮的抽了回签,都是上等好签,请法师给解了,听懂听不懂的,反正是好鉴,三人都很高兴。待得累了,就回禅房休息,喝茶吃新炸的油果子。
阿曦不忘给重阳哥也备一份儿,重阳道,“你们只管自己吃,我去寻老和尚要几枝梅花,曾祖母最爱这个。”
阿曦还说,“重阳哥你别在外头久待,小心冻着。”阿曦自小就很会关心人,重阳一笑,“知道了。”
重阳是去给曾祖母折梅,竟硬生生的见了一出梅林约会,而且,是从头看到尾。说梅林约会也不尽然,陆大姑娘与高公子也没什么逾礼之事,甚至,高公子也没说什么逾礼之话,倘不是重阳从头看到尾,他还真得以为是表兄妹之间相约来赏梅呢。主要是,先时那几句话太叫人难忍,重阳之所以留意,就是先听到两位姑娘之间的谈话,一位姑娘道,“表哥虽这次秋闱失利,到底是秀才案首,正经廪生,先时表婶不乐意,无非是觉着表哥还有大前程。如今表哥秋闱落榜,表婶难保没后悔先时之事。姐姐到底未曾定亲,何必舍表哥这样的案首,而下嫁那商贾之子。”
另一女声道,“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说……”再说没说完,就是一声怅然轻叹。
刚那姑娘便劝道,“我看到表哥与表婶也过来了寺中,就是不为姐姐心中这番情谊,表哥刚刚落榜,咱们也当过去安慰几句。”
另一女声明显踟蹰,“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不要说姐姐亲事未定,就是姐姐成亲嫁人了,咱们与表兄照样是亲戚,难道还不能走动了?”
听到这里,重阳以为看到了红尘居士话本子里的桥段,他还听得津津有味,打算去梅园继续偷听,结果,那两位姑娘一出来,重阳偷眼一瞧,靠,越看越眼熟!重阳脑袋绿了一半!他未婚妻和他未来小姨子,就是傻瓜也晓得是哪个同表哥有意了!
甭以为精神出轨就不算出轨了,何况,重阳耳朵也不聋,重阳已是听明白,自己就是陆二娘嘴里那陆家因攀不上高家案首而屈就的商贾子啊!重阳可没觉着行商有什么低人一等的,他还挺乐呵,做生意做的有滋有味儿,结果,竟给人如此轻看侮辱。重阳当下就要跳出去抽死这两个小贱人,你们不愿意我胡家又没逼婚,到这儿来给老子戴绿帽子!真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你们能忍着嫁给老子这商贾子,老子还不乐意呢!
重阳到底年纪大些,还能忍住一时之气,继续跟踪偷听。
高琛高案首,虽然有个恶心的娘,高案首对陆大表妹还是极有礼数的,见陆大表妹一人过来,身边连个丫环都没带,高琛立刻喊来自家丫环,与陆大表妹道,“还是快些寻二表妹去吧,来赏梅的人多,二表妹年少,找不着你,定会心急的。”
陆大姑娘呐呐,“表兄还好吗?”
哪怕重阳气个半死,也得说,俩人真不是一个档次的。陆大姑娘真个蠢的要命,明显连红尘居士的话本子都没好好读过,这男人要对你有意,他能见你一人便立刻唤来丫环以证清白么。这陆大姑娘一露面儿,高案首想必就心中有数了。
如今陆大姑娘真个连句话都不会搭了,高案首只作未闻,吩咐自家丫环道,“你陪着表姑娘去寻二姑娘,我去母亲那里看看。母亲上了年岁,身边儿不能没人服侍。”擡脚便去了。
高案首这等姿态,倘陆大姑娘明白,就当及时抽身。高案首要走,偏生那二姑娘不必人找就出来了,还与高家丫环道,“你去折几枝梅来,表婶最是喜欢的。”
那高家丫环不由看向高案首,高案首道,“我家里就有梅树,不缺梅花。二表妹既然找来了,也就不消我担心了,二位表妹慢慢赏玩,我先去母亲身边服侍了。”
陆二姑娘笑,“是表婶让我过来,说一并叫表哥去禅房吃杯茶的。”
高案首面色微沉,与陆二姑娘道,“那表妹们去吧,我还要去给菩萨上柱香,就不陪表妹们了。”
陆二姑娘看满面伤心的姐姐一眼,想着姐姐无能,还需她这妹妹的代为出头,便道,“姐姐先同丫环们去吧,我同表哥有几句话要说。”陆大姑娘到底年岁大些,自己六礼已过其四,成亲就定在明年。且表哥如此冷淡,明摆着对自己无情,陆大姑娘既伤感又害怕,连带着隐隐羞臊之意,不敢再多留,连忙同丫环们去了。
陆二姑娘见周边儿清净了,方同高案首道,“表兄好狠的心。”
“不知表妹话从何来?”高案首淡淡道。
“表兄难道不知我姐姐对你的心意?”
高案首冷声道,“二表妹慎言!我与表妹清清白白,表妹亲事已定,表妹夫亦是人中龙凤,我只有为表妹高兴的!二表妹此话,还需谨慎!不然,我堂堂男子不过是多桩风流韵事,可这话出自你口,你将大表妹名节置于何地!我敢对于发誓,倘我曾对大表妹心有不轨,便叫我科举终身无望!”
高案首一毒誓发出来,陆二姑娘毕竟年纪小,头也懵了,脸也白了,喃喃道,“你要是对我姐姐无意,那先时为何收我姐姐做的衣服。”
“我生辰,表妹们送些针线做生辰礼,并无不妥。不说大表妹,二表妹不也送过我针线么。”高案首道,“大表妹性子和顺,三叔三婶姑祖母姑祖父都不会害她。二表妹你偏要生出是非来,倘大表妹以后有个不是,皆你之过!你以为你在做什么!你以为你是为大表妹好心,我告诉你,也就你我两家正经亲戚,我非无赖之人,不然,坏了大表妹的名声,你拿什么补救!还不速速离去!”
陆二姑娘一向自诩能干,撺掇着陆大姑娘行此不妥之事,但对上高案首,真是分分钟炮灰。陆二姑娘生性好强,咬牙道,“今天表婶见到我,知道我姐姐也在这寺里,很是欢喜呢。”
高案首淡淡,“府上对我有恩,家母也是你们表婶,见到你们,为何不喜呢?”
“你也知道,表婶后悔了吧?”
高案首面色不变的扫陆二姑娘一眼,“后悔什么?家母不过是无知妇人,我不怕直言,当初是我不想议亲。并非大表妹不好,是我对大表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他意。再者,我一意在科举之上,不愿早早成亲!不然,你以为家母能做我的主?倒是二表妹,我听说胡家待大表妹颇重,这原是胡家尊重陆家之意,听说,胡家还出银子让二表妹去女学念书,做人,不说别个,知恩图报是人的基本良知吧!胡家如此厚待于表妹,表妹就是这样相报胡家的吗?”
陆二姑娘嘴硬道,“胡家虽对我有恩,到底我姐姐的终身更重要。”
“大表妹的终身可不在我这里,还请二表妹好自为之吧!”高案首根本不想与陆二姑娘多言,拂袖而去。
高案首一走,陆二姑娘劈手扯下一枝梅枝,三五下折毁的七零八落,扔至脚下,狠踩几脚,仍是怒气难消。
重阳热血少年一个,要不是看高案首实在是与此事无关,他非冲出去连高案首打一顿不可。今见高案首一走,重阳几步上前,拎起陆二姑娘就是两记耳光,抽得陆二姑娘一声惨叫!
高案首没走远,听到有姑娘惨叫,又担心陆二姑娘出事,想她身边无一丫环,连忙折回来救人。正见重阳对陆二姑娘大打出手,高案首喝道,“你是何人!”这话一喊出来,高案首也将重阳看了个清楚。北昌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重阳念书不大成,也没考秀才的本领,但却是在官学念过书的。高案首也在那里念过书,而且,高案首一路资优生,与俊哥儿还是同窗。重阳小上两岁,也认得高案首。高案首见重阳把陆二姑娘脸都打肿了,心下一沉,立刻就知重阳怕是听到刚刚之事。
高案首亦深觉难堪,他真是无妄之灾。陆家与他有恩,先时陆家在帝都,两家离得远,母亲念叨过陆家表妹。后来陆家回了老家,高案首给姑祖母请安,自然见着了几位表妹。要说他对陆家没动过心,那是假话,但动心也仅限于未见到陆家表妹之时。相处久了,他当真是对大表妹无意,不然,哪怕有半点儿心动,为着陆家恩情,还有姑祖母的暗示,他也要娶陆家表妹的。
可这成亲是一辈子的事,高案首年纪也不大,陆家对他有恩,他对表妹并无男女之情,这么娶了表妹,岂不是误了表妹。
不得不说,穷人孩子早当家。
高案首年纪不大,心境却颇为成熟。
甭想那种秋闱不利吃回头草的事,那种事,也太LOW了。
今见重阳动手,高案首难堪也得劝着,“胡公子,有话好好说,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莫要与女孩子动手。”
重阳气地,指着陆二姑娘道,“我要不是看她是个女的,我早一巴掌抽死她了!”一下子将陆二姑娘推地上摔了个屁墩,重阳回头啐一口,过去一肩将高案首撞个趔趄,擡脚走了。
陆二姑娘倒还认得胡姐夫的相貌,一见胡姐夫竟知晓此事,顿时又慌又怕,嚎啕大哭起来。
哭有何用?
重阳气得半死,花儿也没折。好在,他主要是生气,伤心倒没多少。他先时跟陆大姑娘又不认识,就是亲事定了,见面的次数也一巴掌数得过来,没啥情分。主要是生气陆大姑娘不守本分,陆家也不地道,你家里闺女不乐意,你自己不晓得啊!还要同他家做亲,害他大丢脸面!
这亏得是婚前瞧见此事,这要不是他遇着,他这算娶个啥媳妇啊!
重阳一肚子气,回头见阿曦几个女孩子还在屋里有说有笑的喝茶吃果子,案上正供着两瓶红梅,重阳还说呢,“哪儿来得红梅?”
阿曦道,“宫姐姐着人跟寺里讨的。”又问,“重阳哥,你不是去折梅了吗?”
重阳道,“我看那梅花开得好好的,就没折,让它们在树上长着吧。”
阿曦与苏冰年纪都小些,并未留意重阳这话,倒是宫姑娘年长几岁,轻描淡写的扫重阳一眼,看他似微带怒意,想着定是在外遇到什么不痛快事了。宫姑娘并不是个多嘴的人,一时吃好果子,大家就去赏荷楼吃午饭去了。
重阳中午吃了顿好的,心中郁闷稍解,待得下午回家,方同母亲说及此事。
三姑娘更是气个好歹,怒道,“欺人太甚!我这就去陆家要个说法!”她是相中了陆家,可也没想到陆大姑娘那般温柔寡言之人,能办出这样的事啊!这不是给她儿子脑袋上带绿帽子么!这甭说陆家只是个翰林门第了,她就是皇上家的公主,三姑娘也不能给儿子娶啊!太憋屈了!不能叫儿子受这个气!
三姑娘当下就要去问个究竟,重阳道,“要不,跟曾祖母商量一下。我初时也气得狠,给了陆家二姑娘俩嘴巴。可事后想想,闹大了,对咱们两家都没好处!”闹大了,两家都没脸。
重阳这半日已冷静下来了,想着陆大姑娘本就生得不够美貌,比阿曦那胖妞儿还不如呢,人也笨,这是从此次梅林之事,重阳看出来的。门第好有啥用,陆大姑娘本人有限,再加上重阳与她也无情义,干脆就想把亲事退了,再叫陆二姑娘吃些苦头,也便罢了!
三姑娘道,“你曾祖母这把年纪,知道这事,岂不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这亏得没娶,这要娶回家才有得气生!”重阳道,“没娶咱们是赚了!”
三姑娘恨恨的捶了两下桌子,骂道,“没脸没皮的小女表子!”
这事,最终以陆老翰林带着陆老太太陆三老爷陆三太太过来赔礼道歉告终。两家亲事是再不必提了,先时胡家的走的礼给陆家两位姑娘出的学费,也都折成相应的礼物银两退了回来。接着陆家就把陆大姑娘送庙里清修去了,陆二姑娘陆三姑娘也不必上学了,都回家老实呆着吧。
陆老翰林因此事,气得病了一场,险没要了老命。
人胡家没闹出来,是人家要脸。这事究竟如何,陆家人心里明镜一般,但凡要脸的人家,自己心里就得觉着羞耻。
陆家不好过,胡家何尝好过,重阳倒是心宽,气了几日就没事了。三姑娘心里过不去,三姑娘这样刚强的人,私下同何子衿哭了好几回。三姑娘哭道,“要不是我心气高,非要给重阳说个书香门第,重阳也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心疼儿子,没有半点儿不好,要不是她识人不清,儿子也不能受这样的委屈。
“心气儿高,谁心气儿不高,就是以后我给阿晔说亲,难道不愿意他娶个样样都好的女孩子。”何子衿劝道,“要我说,陆家这样的也是稀罕。陆大姑娘无非就是个没主意,都是给陆二姑娘挑嗖的。其实,这事儿没成也好。想一想,这会儿俩人还没什么情分,倘亲事成了,做了夫妻,有了情分,再生出这样的事来,重阳哪里受得住。”
三姑娘一抹泪,恨恨道,“我虽也时时这般宽解自己,到底这口气难咽。”
“只要咱们重阳以后有出息,悔的就不是咱家。”何子衿道,“以前重阳还小,心性呢也跳脱,如今我看他已是稳重了。那书铺子,原也不必他一天到晚的守着。重阳虽未科举,也念了这些年的书,术数学的最好。阿念如今事多,身边总需打下手的,要是姐姐愿意,不若叫重阳去阿念身边跟着帮忙。倘他是这块料,以后捐个官儿,也有个前程,虽不比那正经科举出来的,可你看周通判,也管着府城大宗事呢。”
三姑娘如何不愿,当下也不伤心儿子险被戴绿帽子的事了,自然是儿子的前程为重。三姑娘道,“成!我这就回家跟重阳说去,叫他做锦绣文章,他兴许不成,这跑跑颠颠儿打个下手啥的,他还是成的。就是以后不做官,跟着阿念,也比行商要强。唉,你看这世道,重阳难道就不如那高案首么?陆家不过是瞧你姐夫是行商的,就这般慢怠咱家。倘咱家是为官作宰的,陆家焉敢有此羞辱之事!”
三姑娘自来心气儿高,好强,哪怕自己做不了人上人,也希望子孙比自己更强,走得更远。无他,她太早知道,这世间无能之人当是何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