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冽带着妻儿去帝都赴任那天,三家人送出去好远,阿曦还掉了几滴泪,倒不是舍不得大舅和舅妈,她主要是舍不得阿灿,阿曦向来视弟弟们为自己的所有物。这次大舅、舅妈要把阿灿表弟带走,这就等于要抢阿曦的东西,阿曦能不伤心么。
好吧,小孩子就是有这种奇怪的逻辑。
倒是余幸觉着自己以前看错了阿曦,与丈夫道,“阿曦这孩子,真是重情重义。”非但送了很多东西给阿灿,还这样的对阿灿不舍。以往阿灿刚生下来,阿曦嫌阿灿丑的事,余幸就悉数忘了,反是觉着,阿曦这样的情义难得。
阿冽也说,“阿曦这孩子,是有情有义。”还写了一本书那么厚的信托他给阿珍带去呢。
一家三口带着亲戚家人无限的牵挂与关切,就此离别北昌府,远至帝都城。
当然,这是忧伤的写法,还有一种欢快的写法是,俊哥儿穿上一身绛红的袍子,头戴金丝冠,脚踏羊皮软靴,骑高头大马,一幅得意又神气的模样,跟大家挥手,“大家都回吧,有我呢,包管一路太平。兴哥儿,家里就交给你啦!”
说真的,看到俊哥儿这般,多少送别的人都没了离别伤感。
送走阿冽一家子,三家人一道去了何家。
何老娘心情十分低落,心下不舍孙子和重孙,一个劲儿的念叨,“诶,当官儿有什么好啊,说走就走了。哪儿有一家人在一处好啊,这么天南海北的,什么时候才能相见哪。”
江老太太劝道,“亲家啊,这做官儿不都这样么。亲家这样的福气,我们羡慕还羡慕不来哪。说来,我倒是不怕孙子远走去做官,可你看,阿仁这小子,硬不是念书的材料。我这辈子,就得多活几年等着大宝了。”
江太太也说,“可不是么,老太太,您瞧瞧,不说咱们老家,就是在这北昌府,有几个老人家如您老人家这般,儿孙两代都中翰林不说,孙女婿都是翰林,我看,俊哥儿兴哥儿都是上进的好孩子,以后您老人家还不得子孙四翰林哪。这样的荣耀,说起来,谁不羡慕。我做梦都想着哪。”
何老娘一想,这倒是,自家儿孙有出息才能有这离别呢,要搁那些没本事啃老的,怕是打都打不出去。何老娘给人一羡慕,这心情便好了不少,叹道,“这去了帝都,离得千里万里的,有什么事也帮不到孩子了。”说着,又开始叹气。
何子衿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亲舅舅家、亲岳家,都在帝都。你看我姑丈做官也不一样么,今儿在南,明儿在北的。做官都这样,说来,翼表兄也在翰林,阿冽也说过的呀。”阿冽成亲那年,冯翼正赶上春闱,他那年进的庶吉士,之后留任翰林院,如今也在翰林,待阿冽入了翰林,可以与冯翼做同事。
“是啊。”想一想,帝都一堆亲戚,她老人家也就渐渐的放下心来。
大家说一回话,便纷纷告辞了。
主要是,各有各的忙,如阿念、何恭,下午都要去衙门,何恭那里还好,杜提学一向宽和,阿念那里不同,同知衙门隶属知府衙门,柳知府抓权抓的紧,阿念这出来送妻弟都是特意同柳知府请的假。柳知府话里自然是,“江同知只管去就是。”心下到底熨帖江同知明晓恭敬,还亲自给阿念写个假条,吩咐手下书吏一声,“不必记录。”仿佛给人天大恩情。其实,官场中是有这规矩,官员请假,一般是要记录的,可那是指长期请假,像这种一天半天的,谁还记啊。柳知府就有这样的小聪明,他觉着不记你这半天假,给你个全勤,就是给你天大人情了。
相对来讲,杜提学就随和的多,也不会说什么不记录的话,直接就同何恭说了,“令子这一去帝都,再见就得好几年了,眼下也没什么要紧事,你把手底下的事安排好,别的上头,自己掂掇着就成。”要不是家里年龄相当的孙女都定了亲事,杜提学还挺愿意同何家做一门姻亲呢。
杜提学宽和,何恭对差使也从来都是尽心的性子,不然,杜提学也不是傻瓜。
翁婿二人去当差,阿晔重阳大宝二郎二宝他们也要各上各学,阿曦也得去上学,就是何子衿、三姑娘等人,也各有各事。于是,就各回各家吃的饭。
因着阿灿表弟去帝都之事,阿曦很伤心了一阵,下午放学亲自去祖父那里接双胞胎,还同朝云祖父说了一回阿灿表弟的事,阿曦道,“我真舍不得表弟走,表弟多好啊,特别听我话,我还想等他大了,教他读收写字呢。哎,真舍不得表弟走,表弟一走,我手下就少了一个听话的。”阿曦一向自诩为弟弟们的领导人。
朝云师傅笑,“你先把双胞胎调理好。”
阿曦道,“我早把他们教好了,双胞胎在我跟前儿听话的不行。”
朝云师傅道,“你得以德服人,不能总动手。”
阿曦很认真道,“我也跟他们讲过理,他们哪里懂,现在还听不懂话。不听说,给一巴掌就知道错了。”
朝云师傅:……
因着阿灿表弟去了帝都,阿曦晚上要求双胞胎跟她一起睡,她要看着弟弟们睡觉,何子衿道,“现在弟弟们还小呢,待大些,再让他们跟你一道。”
阿曦道,“我这里晚上有春雨姐姐值夜,我睡觉又很老实,肯定能照顾好双胞胎的。”
阿曦很乐意带着弟弟们睡觉,只是她这提议,险没把双胞胎吓死,双胞胎躲爹娘床上死活不肯下来,坚决不跟姐姐一道睡。把阿曦气地,又想念了一回阿灿表弟的好。第二天还去外祖家里说,“昨天晚上我梦到阿灿表弟了,阿灿表弟最好了。”把外祖母、曾外祖母感动的,傍晚给她做许多好吃的,阿曦还顺道在外祖家歇了一宿。
何子衿在准备给田巡抚的寿礼,自从柳知府来了北昌府,这各家都不敢做大寿了。以往上峰寿宴或是同僚寿宴,大家都是有例可依的。用何子衿的话来说,官场尚还清明,并不必大肆送礼,只是寻常的人情往来。但这个柳知府夫妻啊,柳太太出身圣人家族爱装腔作势,倒能理解。可你柳知府明明出身公府豪族,你这作派,便是寻常寒门也没这样的啊。
是的,去岁柳知府做寿,明言说了不收礼,大家过去,一人一杯清茶。
柳知府如此,不说别人,阿念就没做生日,今年子衿姐姐的生辰,也就自家人一道吃顿寿面,外头官场同僚,一个没惊动。
如今这田巡抚寿辰,寿礼如何备,这是个问题。
何子衿同阿念商量,阿念道,“田巡抚现在并没什么话出来,就照以前的例预备。倘这回再叫柳知府压一头,田巡抚这面子可就不大好看了。”
何子衿笑,“幸而咱们官儿小,随大溜就成。就不晓得其他人如何了。”
阿念道,“别的其他人倒不要紧,主要是看李参政。”
“李参政也没听说如何,就是欧阳夫人性子爽俐了些,却也没有为难过谁。”
阿念问,“李夫人同柳太太的娘家不是同乡吗?她们现在还不大亲近?”
“一直不大亲近。”何子衿把礼单压在桌间,端起茶呷一口,道,“两位太太的性子就截然不同,李夫人一向衣饰华贵,生活上亦颇是考究,她家两个孙女都在女学念书。柳太太不一样,柳太太祟尚简朴,哎,一件衣裙都不知道是哪年的料子,闹得许多太太去柳太太那里说话,还得寻几件旧衣裙来换上。”
阿念听的有趣,问,“那倘是既有李夫人,又有柳太太的场合,女眷们要如何穿戴?”
何子衿道,“有亲柳太太的自然就穿得简朴。亲李夫人的,就穿得华丽些。”
阿念问,“姐姐你都是怎么穿的?”
“我都是按平常来,就是到柳太太那里,我也是按平常来。平常我穿的也不华丽,哪里就单用穿旧衣,这也忒马屁精了。”何子衿说着道,“说来,周太太也是如此。最马屁精的是盐课王提司太太,谁不晓得最肥的差使就是盐课司,是人就得吃盐,这北昌府除了百姓,还有北靖关十万官兵啊,这些盐,都得经盐课司,王家富的都能流油。结果怎么着,自从柳家来了北昌府,王太太里里外外的就学着柳太太的作派,王家这般有钱,以往王太太出门,哪次不是浑身绫罗,现在都是穿旧衫。也不晓得,柳家与王家这是怎么回事。要说王提司的盐课司的职位,其实与柳知府同阶,便是咱家与周家这样品阶略逊于柳知府这五品官儿的,也没有这般谄媚啊。他们两家这里头,定是有事儿。”
何子衿道,“你同知也要兼管盐政的,你可得留心,现在这盐价一天比一天贵,亏得咱家还不算穷。我看,倘是贫寒人家,真要吃不起盐了。”
阿念笑,“姐姐放心,我心下有数。”
待何子衿把田巡抚的生辰礼备好,田巡抚的寿辰也就到了。
这样的场合,只要有媳妇够品阶的,必是夫妻二人一道参加。奉上礼单之后,阿念去了官客那边儿,何子衿则带着丫环去了招待堂客的花园子。
因阿念在北昌府算不得什么高官,何子衿去的就早,先贺过寿,眼下她来的早,还能有个座儿,便在田夫人下首陪着说话。田夫人见何子衿一袭紫底挑金的亮色长裙,鬓间是雀头垂珠钗,这套首饰十分华贵,就那垂下的珠子,最大一珠都有莲子大小了。耳际亦是赤金垂珠坠子,指腕间亦是金嵌珠的戒子镯子,可见是一套首饰。这首饰,在诰命堆儿里也颇能拿得出手了,尤其田夫人以往未见何子衿戴过,可见是为着她家的寿宴特意庄重打扮了的。这就让田夫人高兴,自从那该死的柳家来了北昌府,真是没个样子,堂堂诰命,总穿得破衣烂衫。当然,这破衣烂衫亦是夸张的话,但,哪家太太出门不是往鲜亮端庄里打扮,谁家就真的连新衣衫都置不起了。叫田夫人说,这姓孔的就是个装。更让田夫人郁闷的是,还有人拍着马屁学这一套。
如今何子衿这般华贵富贵,就很入田夫人的眼,田夫人笑道,“江太太年轻,这身裙子好看,也就是你穿了。”
周通判太太也是来得早的那拨儿,她一向直率,闻言笑道,“江太太年轻,这颜色鲜亮,也正是该打扮的时候。”
“是啊,咱们在一处说说话,吃吃酒,我虽老了,可也喜欢看你们年轻人妆扮起来,我看着你们,也就年轻几岁了。”田夫人已过了夸颜色的年纪,不过,田夫人毕竟出身织造府,再加上谁没年轻过呢。田夫人现在就喜欢看年轻人打扮,花团锦簇的,瞧着也欢喜不是。
何子衿摸摸脸,笑道,“您二位这般赞我,我脸都要红了。”
田夫人笑道,“如何面皮儿这样薄,以往我就说,你这样的年纪,正是该好生打扮的时候,我说你以往穿得就素了。”
何子衿笑道,“我以往也不素,只是,平日也没的巡抚大人过寿这样的大日子,就是家常衣衫了。”又赞田夫人衣裙精致,周太太那钗别致,还有一二女眷凑趣,大家就说起吃穿打扮来。
柳太太来的也不晚,只是一身半旧的绛色衣裙,很是叫田夫人皱眉。最后到的是李参政夫人,李夫人也是做祖母的人了,衣饰已不尚华丽,多是往优雅里发展了,但依李夫人的性子,身上头上更没有一样不雅致考究的东西,李夫人一样贺了寿,就坐在了田夫人右下首,此时,何子衿倒还能坐在中间的位子,这倒不是阿念官职高,主要是她有诰命在身。如周太太与沈氏,基本上还能在这正厅有个座儿就不错了。每次这般排座,何子衿都有些不自在,觉着还不如以前跟她娘坐最后呢。
沈氏倒是想得开,觉着闺女有诰命很是体面。
今日田巡抚寿辰其实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可大家的心,显然不在这寿宴上。有去岁柳知府那清茶待客不收礼的寿宴,田巡抚这寿宴,哪怕就是先前的规矩,大家仍是觉着,这寿宴很是意味深长啊。
好在,官场里混的,一团和气还是能做出来的。不过,诸人心里也明白,如今已是风雨欲来了。
吃过田巡抚府上的寿宴,大家便各回各家了,连沈氏都不望提醒闺女一声,“你近来,少往田柳两家去,听你爹说,他们两家快撕破脸了。”
何子衿也不想往这两家去啊,何子衿道,“爹在提学手下干,杜提学的品阶较柳知府还要高,娘你自然不必往柳家去。可阿念,正在柳知府手下,要是柳太太那里有请,我哪里能不去。怕我这里一旦不去,柳知府还不得给阿念穿小鞋呢。”
沈氏也是叹气,道,“这可真是神仙打架,凡人遭秧。”与闺女道,“前番你爹跟提学大人建议说这各州府县的官办学,除了四书五经,也该把君子六艺的课程都开起来。都知道这是好主意,可杜提学官儿虽大,却不比知府手里有实权,就这点事儿,巡抚大人同意了,知府大人哭穷,硬是没钱。这事儿现在还没办起来呢。”
何子衿道,“这都大半年的时间了,还没办呢。”
“没有。”沈氏道,“现在听说,只要是巡抚同意的,知府必然反对。凡知府支持的,巡抚必然摇头。总这么较着劲儿,也不说有空多办几件实事。”
何子衿叹道,“你看田巡抚这寿宴上,柳太太穿的那叫什么呀。”
“柳太太平时也都这样儿。”
何子衿皱眉,“廉不廉洁也不在于穿什么,不是我说,倘的确是家资不丰,穿得寻常些也就罢了。柳太太这种,出身名门,嫁入豪门,也这样,就过了。”
“谁说不是呢。”沈氏道,“听说杜提学年初又给巡抚衙门、知府衙门上了计划书,现在还没批呢。知府衙门算了,说是今年预算都超了好几万两,实在没钱投在官办学上。”
“难不成杜提学得罪过柳知府?”
“你不晓得?”
何子衿摇头,“没听说啊。”
沈氏属于教育系统女眷圈子,对教育系统的事比较清楚,“我还以为你知道呢。说是先时柳太太相中了杜家子,原是想做亲,杜家不大乐意。”
何子衿道,“还真没听说。要是因这事,柳家也够狭隘的。”
“谁说不是呢。”
母女俩刚念叨了一回教育系统的事,接着北昌府就出了一件颇令人赞叹叫好的事。那啥,拨给提学府的设立君子六艺课程的银子有了,巡抚衙门拿出来的,田巡抚把收到的寿礼折现,拿出银子给提学司办教育,给官办学增添课程,让学子们能更多君子修养。
田巡抚办的这事儿,叫谁说都得赞一声漂亮。
田巡抚还开了回茶话会,语重心长的教导了北昌府诸官员一回,道,“柳知府去岁没办寿宴,请大家吃的茶。这是柳知府的性子,可我想着,百人百脾性,我看,自去岁柳知府寿宴后,大家都不敢过生辰了。”田巡抚笑两声,拈须道,“不必如此,咱们又不是贪银子,正常的人情往来,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有柳知府这只请喝茶的,大家就都不办寿宴了。像去岁刚升上来的江同知,就吓得没敢过生辰,是不是?”
江同知心下极是震惊,田巡抚知道他没办生辰的事不为稀奇,只是,怎么拿他说话啊?江同知露出一丝讶意,继而忙道,“下官在家吃的长寿面,因是头一年过来,没往外派帖子。”
杜提学笑道,“虽然江同知这生辰过得低调,不过,可是给我们州学捐了一百两银子。今年江太太过生辰,又给我们州学捐了一百两银子。贤伉俪这等为善不欲人知的品格,定是受巡抚大人熏陶。”
江同知不由看杜提学一眼,他岳父是杜提学手下的官员,平时他与杜提学也没仇啊,杜提学这是什么意思。果然,柳知府听这话就不大痛快,笑睨江同知一眼,道,“江同知一捐就是一年的薪俸,也是我们官员中的楷模啊。”说着又问,“江同知把薪俸都捐了,家里生计如何维系啊?”这小子平时在我跟前儿老实的很,不想私底下却是大大的狡猾。
江同知已是心生不妙,知道柳知府这是想得多了,只是,柳知府这咄咄逼人的劲儿,江同知却也不想就此遂了田巡抚的意,并不顺着杜提学的话,而是道,“我主要是家里娘子善持家,不等着薪俸买米下锅,不然,倘我自家还顾不过来,我也不能就把俸禄给捐了啊。”
“江同知家办的女学,可是咱们北昌府大大有名的。”盐课王提司笑,“不是我说,咱们谁家差钱,江同知家里都不能差钱啊。”
“先得跟诸位同僚们说一句,那女学可不是我办的,是我家娘子办的。说来,我家里都是靠娘家私房撑着呢。”江同知也不是包子啊,见王提司都挤兑他,江同知笑笑,看向王提司,“我家啥样,各位大人都知道。不比王提司,前儿我可是听家里娘子说如今盐一日贵似一日,盐这么贵,王提司怎么倒穿旧衫了?莫不是你盐课家都吃不起盐了?”阿念说着就笑了起来。
李参政哈哈大笑,道,“江同知以往总爱做少年老成样,倒不知这般风趣。”
阿念微微一笑,“我是想着,我家因娘子擅持家,说来不算穷的,寻常吃食都吃得起,家里娘子都说盐价居高不下,我家都如此,就不知寻常百姓家如何了。”
李参政正色道,“说的是,盐不同于他物。还是得注意一些。”
田巡抚看一眼王提司,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提司道,“这盐价自来也都会有些波动,因着近来先是供应北靖关军中用盐,故而一时紧张了些,价钱才高的。待得盐井那里运来新盐,自然就有降下去了。”
田巡抚却是不吃好糊弄的,这位是余巡抚的老助手了,对庶务极是精通,道,“军中供应,每月自有时间,哪年都是如此,哪里有什么先后?规矩没变过,怎么今年这盐就这么贵了?”
王提司面儿上就有些不大好看了,但田巡抚高他N级,王提司不痛快也只得碍着头皮道,“下官也只是管着盐课盐引,至于盐卖什么价钱,那是盐商的事,只要不是太离了格,咱们也不好管的。”他是真不晓得盐价现在如何?
田巡抚便看阿念一眼,道,“王提司既然只管卖盐引收银子,同知衙门也有兼管盐政之责,那江同知就去查查,这盐价到底是怎么回事?”
阿念忙起身应了。
大家自巡抚衙门告辞时,除了以北昌将军为首的武将阵营没什么反应外,文官阵营基本上是各怀心思了。阿念也很是气不顺,他平日里安安分分的一个小官僚,竟然被逼着给站了队,是的,经过巡抚府这一番不动声色的较量,搁别人看来,江同知绝对是巡抚系啊。但,只有江同知心内知晓,他从没有向田巡抚投过诚啊!
一朝不慎,两面不是人不说,还给田巡抚推出来做前锋!
江同知心下不爽,可想而知。
要是评一个比江同知更不爽的,也就是今天叫田巡抚一系挤兑的盐课王提司了。王提司的脸色在一出巡抚衙门时就臭的跟大暑天的臭鸡蛋一般。王提司冷冷看江同知一眼,接着往江同知方向啐一口,骂,“叛徒!”
哪怕真的两面不是人了,江同知也不想给人知晓啊!可这毕竟不是什么秘密,江同知也不是好欺负的,当下冷冷一笑,转头啐了回去,由于江同知年轻,力气好,准头足,这一口十分精准的啐到了王提司脚下,江同知探花出身,很有文采怼一句,“贱人!”
王提司的脸当真就臭到发绿,他在田巡抚面前不敢放肆,那是他官阶与田巡抚相差甚远。如今竟被一小小同知回骂,王提司再不能忍,一步过去,“你说什么?”
江同知似笑非笑,“说你王提司上遭同我说,柳知府想和杜提学做亲,结果没成,你王提司正欲毛遂自荐,是不是?”
此话一出,柳杜二人脸色都难看起来,王提司一把握住江同知的手腕,“你敢造我谣!”
江同知冷冷道,“巡抚大人已将盐价之事交与本官调查,我不比你王提司,还有造谣的闲情逸致。”一巴掌打开王提司的手,抽回袖子,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