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妻俩嘀咕了一回,似模似样的分析了回仇家,可关键是,一则仇家还有些糊涂,不知道是哪个。二则,便是晓得是哪个,他们也报不了仇啊,根本惹不起人家。于是,便泄气的早早睡了。
第二天,何子衿过去跟朝云师傅商量搬家的事,三姑娘、江仁那边是已商量好了的,两家暂时还搬不得,主要是江仁胡文有生意在这边,一时离不得。再者,在沙河县住这好几年,一应家当委实不少,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所以,得一面仍在这里设个铺子,安排好了掌柜,府里置起房舍,家里收拾好,再搬不迟。何况,他们又不似阿念那里,急着赴任。于是,江姑娘、江仁两家都打算沙河县这边安置好,再论搬家的事不急。
何子衿去跟朝云师傅那里,打算继续游说朝云师傅搬去北昌府。
自从阿念升了官儿,何子衿担心朝云师傅这死宅不愿意挪窝,见天儿的过来夸北昌府如何如何好,说的那话就甭提了,阿曦就很实在的说了,“以前去了府城,没觉着有娘你说的这么好啊,我还是觉着咱们沙河县好。”这位姑娘不愧是宅男神仙朝云道长培养出来的,在哪儿住熟了就觉着哪儿好。她娘道,“以往住不多几日,你还不想回来呢。所以没带你去那好地儿,怕你真乐不思蜀了。”
阿曦已经七岁,早不似少时嘴笨,如今说话伶俐的很,道,“哪里乐不思蜀啦,根本没去蜀中住过,思哪儿啊!”还唱反调,“我就觉着咱们县里好,爹也是,干嘛升官儿啊,做县尊多好!”
“唉哟唉哟,你这没眼光的丫头,你哪里见过北昌府的好山好水,来来来,叫你祖父跟你说说,北昌府何其繁华也!”何子衿其实也想不出北昌府哪里繁华来,就把这事儿推朝云师傅身上,想着朝云师傅学富五车,必然是晓得的。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就一句话,“北昌府好啊,多豪杰。”
阿曦一听,两只眼睛立刻亮的跟灯炮似的,一叠声的问朝云祖父,“祖父,可当真?”
朝云祖父一点头,阿曦高兴起来,缠着她娘问,“娘,咱们什么时候搬啊?”
何子衿愁的要命,阿曦这孩子,以往挺好的,三观也正,可自从去年俊哥儿在绑匪面前展示了一回勇武,阿曦就有了偶像,便是她舅舅俊哥儿。阿曦也似得了一种病,名叫豪杰病,就祟拜各路英雄豪杰,一听说北昌府多豪杰,立刻就愿意去了。
何子衿见她闺女愿意去了,就瞅着朝云师傅说,“你祖父啥时候搬,咱们就啥时候般。”
阿曦同她娘道,“祖父的宅子已是得了,就是那园子有些小,还缺一个演武场,祖父说再把旁边儿的宅子买下一所来,建个演武场。”
何子衿道,“师傅又不会武功,建演武场做甚?”然后,想到她闺女说的话不由绝倒,与朝云师傅道,“师傅既已得了宅子,如何不与我早说?我还日日过来劝您搬北昌府哪!叫人着急。”
朝云师傅但笑不语,阿曦则哈哈大笑,拍掌着,“这是祖父同我约好的,我们都不说祖母在府城置宅子的事,看娘你猜不猜得到。”说着自己又是笑,“要不是我不留神说出来,娘你还猜不着哪。”
何子衿给她闺女与她师父气得眼前一黑,世上哪有这样的师傅与这样的傻闺女诶!何子衿气地,“这说都不说一声,谁猜得到啊。”
阿曦道,“可是,祖父说娘你会占卜的,我就是想看娘你占卜灵不灵,原来一点儿都不灵啊。”
何子衿又给这祖孙二人气得想吐血,师傅不敢惹,寻她闺女麻烦,怒道,“你又撺掇着祖父给你弄什么演武场!是不是皮痒了!”
阿曦很认真的同她娘讲道理,“我会武功呀。”
“你快给我闭嘴吧,就你那小胳膊小腿儿的,在什么池子旁边儿假山畔的练练就行了,弄啥演武场啊,浪费。”何子衿寻到个说她师傅的理由,立刻道,“师傅,你可不能这样惯孩子啊。”
阿曦一听她娘竟然不让,立刻就噘起嘴来,道,“娘,我跟祖父都商量好了的。”
朝云道长点点头,一幅正经模样,“商量好了。”
何子衿坚持,“哪里还用单独建,有个方块大小的地方就能练拳了。”觉着闺女这么惯下去,以后定是个败家货,何子衿觉着有必要给闺女添一门经济课了。
阿曦道,“等我以后成了武功高手,方块大小的地方哪里够用啊。”
“你啥武林高手啊,你娘我是武林高手吗?”她闺女就是练了个健身拳,也不知自小哪儿来得这么大脑洞,非但有了豪杰病,硬觉着自己是个武林高手。
阿曦很不认同她娘的说法,道,“祖父说给我根骨好,让闻道叔教我武功,闻道叔武功好的很,以后我肯定比娘你强啊。”
何子衿是说一句,她闺女顶一句,何子衿气的,“我肺都要叫你顶出来了。”
阿曦忙嘻嘻笑着扑过去,朝她娘撒娇,那软软的小身子一入怀,何子衿登时便不恼了,把先时她师傅糊弄着她闺女看她笑话的事也忘了,搂着这么个香喷喷软乎乎的小人儿,心下琢磨演武场啥的也不是大事,就是她闺女叫她给建,她肯定也给啊。何子衿拍拍闺女,还是说朝云师傅一句,“师傅你莫娇惯孩子。”
朝云道长轻描淡写,浑不当回事,“一个演武场而已。”
“对啊,祖父还说给我专门收拾个书房,我以后是打算做文武全才的。”阿曦道。
何子衿啧啧稀奇,“哪里学来得这等吹牛本领。”
阿曦正色,“哪里是吹牛,我说的是真的。”
“好吧好吧,我就等着我们阿曦成文武全财了。”
阿曦趁机道,“那娘,咱家到北昌府也得置新宅子吧?”
何子衿点头,“是啊,现在去了先住外祖母家,寻了合适的宅子再搬。”
“那娘你给我寻个有演武场有书房的宅子啊,不然,我住咱家时可就不便宜了。”阿曦道。
何子衿想了想,觉着不该扰了闺女的上进心,便道,“到时看你表现再说。”
何子衿见朝云师傅宅子都买好了,又打听是买在哪里,最好是彼此住的近些,朝云师傅唤闻道来问了地方,闻道说了,又建议何子衿在哪里置宅子,何子衿对闻道的本事十分佩服,与闺女道,“跟你闻道叔好生学,你将来有你闻道叔一半的本事,我就知足。”
阿曦一向祟拜豪杰,闻道武功高明的很,阿曦便觉着她娘这话十分在理,点头道,“我觉着也是。”逗得闻道一乐,道,“阿曦想要什么样的演武场,过来同我说一说。”带着阿曦商量演武场的事了。
朝云师傅搬北昌府的事定了下来,早些搬迟些搬的倒不打紧,何子衿又将自己与阿念把前番父母遇袭的分析同朝云师傅说了说,朝云师傅听了一叹,道,“左右无非这些烂事,糊涂着些罢了。眼下胜负已分,此事亦不必再查,以后想来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何子衿心说,查啥啊,查出来她家也惹不起,跟朝云师傅打听,“师傅你知不知道江夫人当年的事?”
“江夫人?”
“阿念他亲娘。”
朝云师傅道,“很久的事了,哪里记得。”
“说这话,必是记得的。”何子衿凑近了些,小声道,“师傅你悄悄与我说,我必不告诉别人。”
朝云师傅微微一笑,“说这话,必是要告诉人的。”
“我也只告诉阿念一人。”何子衿脸皮颇厚,竟还承认了。
朝云师傅叹道,“阿兰一向烈性,当年她吃了大亏,回乡去我观里上香,说来,她并不晓得她父亲以前是我家的侍卫。看她可怜,我便让人给了她些银两,原以为她会回乡,实未料得她竟然顶了别的宫人的名额,进宫做了宫人。后来的事,我也并不清楚。”
何子衿道,“我还以为是朝云师傅你安排她进的宫呢。”
“我身边都是朝廷的人,如何还有这等本领。”朝云师傅道,“我不过命人给了她些银两过活,她一向心高,咽不下那口气,自去谋了前程罢。”
何子衿悄悄问,“闻道师兄他们也都是以前先帝安排的?”
“自然。”朝云师傅微微一笑,“他们虽是先帝安排的,这些年服侍我亦是尽心。”
看着朝云师傅扬起的唇角,何子衿就明白朝云师傅的话中未尽之意,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过逝,眼下今上当政,皇后娘娘是朝云师傅嫡亲的外甥女,听说今上为着皇后,登基后都没选后宫,可见夫妻二人情分。朝云师傅身边服侍的人没变,可眼下处境,较之先前,自然非同日而语。
何子衿道,“上次阿念与那位江夫人相见,江夫人十分冷淡无情,我只望她一如既往,彻底忘了阿念方好。”
朝云师傅道,“说不得,她也有诸多不得已。”
“我真是求你了。”何子衿与朝云师傅道,“什么不得已能把亲生骨肉丢下啊,要是我,我再舍不得的。她那人,说来与徐先生旗鼓相当,都非深情之人。阿念得她生养几年之恩,今我家无端受此连累,想来恩情已报,因果已了,日后再不要有什么关联方是幸事。”
朝云师傅笑,“你以往不是一直说,为人再不能亏待自己的么,我还以为你得为阿兰叫起好呢。”阿念生母,讳兰。
“做人是不能亏待自己,可如果是我,孩子既生了,就得养好,不然生孩子做什么。孩子生了让别人养,成什么人了。别说被贱人辜负了啥啥的,然后走了跟贱人一样的道,那不是把自己降格成个贱人了么。”何子衿正色道,“我端见不得这种生而不养的人。何况,那会儿是无路可走么?明明师傅你都资助了她银两,要说无路可走,纪夫人的路是如何走出来的?端看各人抉择罢了。自私就说自私,千万别说什么不得已。”
朝云师傅给女弟子鼓掌,“说得好。”
女弟子拱拱手,假假谦道,“客气客气。”
师傅二人不禁一乐。
闻道认为,何师妹就是有这种本事,说啥事都能说乐了。
既然朝云师傅已寻好宅子就待装修了,何子衿还同朝云师傅道,“师傅你也别太挑剔,修个差不多就算了,早些搬去府城是正经。”
朝云师傅不认同女弟子这等看法,道,“居所岂能轻忽。”
何子衿得先同阿念赴任,夫妻两个自然要带着孩子们一道走的,偏生阿晔阿曦都要留下来,俩人连理由都是一致的,阿晔是哥哥,做为代表发言,道,“祖父这里要搬家,颇多东西需要收拾。爹娘你们不能在祖父这里服侍,我与阿曦自当留下来帮忙。”真难为他板着一张婴儿肥的小肥脸儿说得这般正义凛然的话。
他娘道,“不是有你闻道叔么,哪里用得到你们。”
阿曦给她哥做补充,腆着有些肥肥的小肚子道,“用得到的,我们跟闻道叔打听了,闻道叔说人手不够用,叫我们帮忙。”
好吧,反正龙凤胎自幼在朝云师傅这里长大的,何子衿这里有刚满半岁的双胞胎要照顾,与阿念商量后,再去问朝云师傅的意见。朝云师傅口气中的自得简直都矜持不住了,还要努力维持一幅神仙口吻的淡然,道,“这俩孩子,一向懂事。”又道,“上任之事耽搁不得,你们这就去吧。”想着双胞胎还小,寻常马车窄小不说,保暖性也不够,遂将自己的豪华型车驾借给了女弟子用。
于是,将龙凤胎寄放到朝云师傅这里,辞了三姑娘、江仁两家,何子衿与阿念先带着双胞胎往北昌府赴任去了。
何子衿阿念到府城时,余幸的园子里已收拾了院子出来,沈氏笑道,“你弟妹早早就备好了,你们就住她园子里吧,那里也宽敞。”
何子衿也未与弟弟、弟妹客气,笑道,“如此,就是叨扰妹妹了。”
余幸笑道,“自家人,哪里能说叨扰来着。”命佛手下去,带着大姑姐身边的大丫环丸子下去安置大姑姐带来的行礼。见三郎四郎也来了,忙接了三郎来抱,三郎不知是不是天生与余幸有缘,余幸一抱,他便咧嘴笑了,余幸直道,“我最喜三郎这孩子,委实乖巧,招人疼。”想着丈夫跟姐姐家定下亲事,倘她有个闺女,嫁与三郎是极好的,这孩子,有福运,旺丈母娘。
何子衿倒并不知阿念已与阿冽定下了儿子亲事,见余幸喜欢三郎,想着大概是三郎曾尿余幸一身的缘故,被小孩子尿身上的新媳妇,一向是视为吉兆的。何子衿笑道,“这孩子也与妹妹投缘,妹妹一抱他便笑了。”
“是啊。”余幸道,“这才两个月未见,觉着三郎四郎又长大了许多。”
沈氏抱着四郎,笑道,“可不是,小孩子就这般,长得飞快。”
何老娘觉着自家媳妇、孙媳妇、连带自家丫头都只说些没用的话,就她老人家记挂着正经事,问阿念,“衙门的事可都安排妥了。”
阿念笑,“都妥当了。”
何老娘此方放下心来,与阿念道,“眼下这升了官儿,也莫骄傲,还是要与先时那般方好。你还年轻,好好干,以后的路还长哪。”
阿念笑应,“是。”
何老娘深觉阿念懂事能干,又托阿念给阿冽看一看功课,道,“晚上帮阿冽瞅瞅,今年秋闱阿冽再下场。”正说着这个,何老娘忽想到一件极要紧的差使,着紧的与媳妇道,“赶明儿择个黄道吉日,去庙里给阿冽上两柱香才好。”上次就是香没烧好,叫孙子得了个孙山之外。
于是,一家子又说起上香的事来。
待晚间何恭阿冽俊哥儿回来,自是一大家子团聚,对了,缺了龙凤胎,知道龙凤胎没一道过来后,何恭就有些不乐,私下说闺女道,“道长虽好,也不好总将孩子们放到道长那里的,孩子们还小,离了父母,心里该不好受。”
何子衿惆怅道,“他们哪里有不好受哟,我劝都劝不动,非要在朝云师傅那里,说是帮着收拾东西。”
何恭一起到外孙女那热情又懂事的性子,不禁赞道,“阿曦阿晔都是懂事的孩子。”
“主要是当娘的教的好。”
何恭给闺女逗乐,笑道,“为人当谦逊。”叫了闺女过来帮他选孙子孙女的名字,何子衿见他爹男女名字各取了一大篇,直道,“爹你咋想了这许多啊?”
何恭笑,“多想几个,以后备着用。”说着,何恭又有些遗憾看闺女一眼,其实,当初他也很想给外孙外孙女取名的,奈何闺女女婿一点儿没有请他帮着取名的意思,叫何恭很是遗憾了一回。
何子衿对着她爹那遗憾的了不得的小眼神,很是有些心虚,连忙将她爹取的这两大篇名字夸得天上有人间无的,何恭轻咳两声,道,“既我取名这般好,下次再有外孙外孙女,可得让我取名啊。”
难得他爹这宽厚老实人提要求,何子衿一口应下,“绝没问题。”
何恭便欢欢喜喜的同闺女说起他这取名的寓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