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阿念来北靖关,依旧是住在了何涵家,何涵之妻李氏已生下第二个儿子,李氏见到龙凤胎很是高兴,兴哥儿更是小大人一般,恰比她家长子大一岁,正能玩儿到一处去。李氏格外偏爱阿曦一些,除了见面礼外,尤其给了阿曦一对小花钗,李氏笑与何子衿道,“我怀二郎的时候,有稳婆看我的肚子说是个闺女,我跟大爷都想着,大郎是个儿子,再添个小闺女正凑个好字,我出门的时候,见银楼卖这小首饰的,十分精巧可爱,正是小女孩子们戴的,就买了些回来。连带着给孩子预备的小衣裳小被子,都是粉色红色的,不想生下来又是个儿子。许多东西就都用不得了,今见了阿曦,正好给阿曦用。”
何子衿笑道,“嫂子也别急,嫂子跟阿涵哥都年轻,再有一二年,就能生个小闺女了。”
“承妹妹吉言。”家家都是如此,第一胎大都希望是儿子,可有了儿子,就开始盼闺女了。
李氏又哄着阿曦说话,阿曦不若阿晔口齿伶俐,说话都很简短,她说了几句就想去看小宝宝了,李氏家的二郎大些,如今天气暖和,李氏命丫环抱了孩子出来,阿曦一见立刻道,“这个弟弟大。”
何子衿见李氏不明白,就给李氏翻译了一遍,“去将军府请安时,阿曦见着了纪将军家的次子,那孩子比二郎略小一些。”
李氏笑,“是啊。妹妹要是早几天来,正赶上将军府满月酒,我没见着,不过听说是个极乖巧漂亮的孩子。”
阿曦道,“不如珍舅舅好看。”
何子衿笑,“江夫人纪将军都是相貌出众之人,孩子们都生得好。”
李氏颌首称是。
阿曦看一回小宝宝,因为母亲说他们还不能碰小宝宝,就只是在边儿上看着,几个孩子跟看稀罕似的,一会儿说,“吐泡泡了”,一会儿又是,“流口水了”,守着小宝宝玩儿了会儿,孩子们就在何大郎的带领下到院子里疯跑去了。
李氏母亲李太太还尤其叮嘱了一句,让孩子们小心着些,别跑快了,又叫丫环跟出去看着。
李氏瞧着龙凤胎跑得这么欢,“阿曦阿晔这才两周岁,就跑得这么结实了。”
“咱们家孩子,又不是那等娇生惯养的,多跑一跑,孩子也结实。”
李氏与何子衿俩人能说到一处去,不得不说在生活上都是有一些泼辣的,譬如,俩人都不是娇惯孩子的性子。一听这话,李氏便深以为然,李氏道,“我有一位堂嫂就是把孩子当命根子一般,说到疼孩子,哪个当爹妈的不疼,就是我那堂嫂,也不知怎地那般小心,家里孩子都三岁了,还没怎么下地走过路呢,走起路来都跌跌撞撞,更甭提跑了。”李氏说着就是叹气。
以往与李氏说话,倒是鲜少听李氏抱怨娘家亲戚,要何子衿说,李氏不是碎嘴样人,今这般说,想必是其堂嫂的确是奇葩之处。何子衿笑道,“这就是太过疼孩子了,要我说,小孩子粗放些养反是身体好,只要吃食上注意些,平日里看牢些,别叫孩子受伤就是。真疼到不让孩子下地走路,也不好。”
“可不是么。”李氏叹口气,她到底不是个爱说人是非的性子,大约是实在忍不住了方说了一嘴。李氏复道,“我一见妹妹便觉投缘,妹妹是书香门第的姑娘,又有学识,待我却是极好。”
“嫂子哪里的话,咱们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相处,难不成还看谁学识高,谁学识浅了?再说,我也就是小时候念了几本蒙学,认得几个字,哪里敢称学识?诶,正经说来,世上称的上有学识的能有几个,人与人相处,不在学识,不在出身,端看性子是否相投。难不成还一看出身,二看门第,这样交得的朋友,有几个是真心的?”何子衿笑,“反正,我不是那样的人。”
何子衿知李氏心里怕是有什么事,只是,李氏不说,她也不好问,只得用言语宽解李氏一二罢了。倒是李氏的母亲李太太是个嘴快的妇人,听何子衿这般说,连忙道,“姑奶奶这才是有见识的人哪,哎,姑奶奶不晓得,阿红给她那堂嫂气得了不得呢。”
不待何子衿问,李太太就一鼓脑的倒了出来,道,“我家那妯娌嫂子也不知上辈子做下了何等恶业,娶了个祸头子回家。哎,犯官之女这就不说了,奈何我那侄子相中了,死活要娶回家,结果,这娶的哪是儿媳妇,倒是上辈子的业障。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不说了,反正我那嫂子家家境还尚可,只当请了尊菩萨进门。只是,这么个娇小姐,真个比菩萨还难供奉,菩萨无非就是早晚三柱香,咱自己还能得个心安。这位小姐,非但横针不拿竖线不拈,每天更是挑衣捡食,也不知哪儿来的臭讲究,一只正下蛋的小母鸡,说杀就杀了,足足在厨下炖六个时辰,先不说这得糟蹋多少柴禾,待把小母鸡炖好,你可是吃哪。偏又是嫌油又是嫌淡的,你要是嫌油,你何必非要吃鸡汤呢,吃青菜就行,绝对不油。姑奶奶,你说最后怎么着了?”李太太还留下个尾巴叫何子衿猜。
何子衿道,“定是只取鸡汤用来涮小青菜吃。”
“哎哟!”李太太大为惊异,道,“难不成,真有人这般吃食的?”
何子衿笑,“咱们冬天吃热锅子不常这样么,先是炖一锅肉端上去,待吃了肉,剩下的肉汤也是极鲜美好吃的,再在汤里下些菜疏,这样,菜蔬借了肉汤的香,味儿一样好。”
“那是热锅子,这个不一样,这个人家根本不吃鸡肉,单就用鸡汤烫几根小青菜吃。”
何子衿道,“那正好把鸡留给家里人吃哪,其实,鸡的精华都在肉里哪。”
李太太叹道,“我那嫂子家说是家境尚可,家里也有一二丫环,只是也非大富之家,他家有现在的景象,都是我那侄儿刀口舔血,拿命换来的,哪里舍得哪。就是养鸡,倒不是吃不起,咱们这里,别个不多,野味儿有的是,外头卖野鸡的,多的很,买野鸡来吃,不也一样?哪里舍得吃正下蛋的小母鸡哪。”虽不是自家修来这造孽的媳妇,李太太也是过日子的人,说来很是心疼。
何子衿笑,“要我说,熬鸡汤的话,还是野鸡吊汤更鲜。”
“她要是有姑奶奶你的见识,我那嫂子得念佛。”李太太李氏母女性子全然不同,李太太打下话匣子就关不上的那种人,继续道,“就这么作天作地的,还见天的出门抱怨婆家刻薄她,说是炖一只鸡,婆家吃肉她喝汤。”李太太说着这话就不禁翻白眼,何子衿险没笑出来,何子衿道,“这也太离谱了。”
“谁说不是,以前还只是杀小母鸡吃汤,自从生了胜哥儿,小母鸡的汤都看不上了,现在是拿养了三年的母鸡、三年的鸭子、三年的火腿、再加上五花肉、猪皮、猪肘、脊骨,一道炖汤,弄那么一大锅好汤好肉,你倒是吃啊,结果怎么着,还是涮两根小青菜,这么折腾,闹得我胜哥儿下生就没奶吃。她鸡鱼肘肉的啥都不吃,就用那腥汤涮青菜,哪里有奶?好在把孩子生了,也算给我那嫂子家传宗接代了,带孩子又闹气儿。也不知哪儿来得那些穷讲究,我那妯娌嫂子帮她带孩子,她是掐眼看不上,让她自己带吧,她又是个纤细袅娜带不了的,买个丫环吧,倒把丫环惯的跟个小姐似的,这个丫环管着孩子的衣裳,那个丫环管着孩子的吃食,统共一个孩子,她弄八个丫环服侍。她自己要吃青菜,结果,自有了这八个丫环,那炖汤的好料,鸡鱼肘肉的,先叫丫环一人盛一碗吃,倒不想着公婆,真是气得我那嫂子心口疼。我想着,姑奶奶也是在帝都住过,见过大世面的人,不知这帝都大户是不是都这些讲究哪?”
何子衿听的瞠目结舌,都不知要说什么好了,何子衿道,“大娘也知道我家,就是小户人家,在帝都,我倒是也认识几户官宦人家,可要我说,一时说一时的,倘是公门侯府,有这样的财力,这样也无可厚非。要是咱们小门小户的,孩子就得泼辣着长,不说别个,孩子就是这样的出身,小时候泼辣,长大了也泼辣,才好奋发向上。再说,也得为孩子将来算计着呢,不论闺女小子,以后吃穿用度,样样都要钱的呀。”
“可不是么。”李太太叹道,“真是上辈子不修,修来这等儿媳。前几天带着胜哥儿过来说话,胜哥儿跟咱们大郎一道玩儿,孩子家,哪里少得了磕磕碰碰,大郎也不是那淘气的孩子。胜哥儿自己跌了一跤,她倒说了大郎一通,说大郎不会看孩子,又说阿红娇惯孩子。你说说,先不说阿红她就不是个会惯孩子的,就是咱大郎,难不成是他家小厮,还要帮她看孩子的。真是把我也气得不轻,我那妯娌嫂子又过来给我赔礼,好在她那不懂事,我们阖家都晓得,要与她一般见识,气都气死了。”
李太太说了一通“家丑”,心下就舒畅了,方笑道,“看我都说了些什么,姑奶奶好容易来一趟,我倒与姑奶奶说这些有的没的。我叫厨下烧了好菜,一会儿咱们吃几杯。”
何子衿笑道,“成啊,我跟嫂子陪着老太太好生吃几杯,您可是好酒量。”北昌府男人女人都好酒,并不是吃醉酒,约摸是此地气侯严寒之故,大家多爱喝几盅,暖一暖气血。
李太太笑,“姑奶奶酒量也有的,我知道!”
何子衿特意跟李太太李氏母女介绍了自己带来的好稻米,请她们尝一尝。李太太一看这米就晓得,道,“这米现今可是不多见了,我记得我小时候,还有人种过,香的很,看这米粒,跟碎玉一般,吃起来味儿也极好,就是一亩地打不了几十斤,交完粮税,不剩什么了。后来,人们宁可种高梁黍子,也不乐意种这种稻子了。”
何子衿笑,“也是颇费了些力气才找了些稻种,夏天得了新米,我尝着好,就一并给嫂子和老太太带了些来。”
李太太道,“姑奶奶有什么事都想着我们。”
“这不是应当的么。”
李太太又道,“对了,上回江大爷过来,我们跟女婿说了,自女婿跟阿红成亲,因离得远,还没见过亲家哪。女婿是个讲孝义的性子,嘴上不说,心里也记挂。江大爷说他要回老家一趟,女婿写了封信托江大爷一并带去,我想着,亲家他们过来,得提前把屋子收拾出来。到底没见过,也不知亲家什么喜好,姑奶奶一会儿帮我们瞧瞧屋子吧,要是哪里不成,再叫匠人来重做。”
何子衿道,“咱们都是小户人家,屋里也无甚讲究的,收拾的干净些就成。”
李太太再三讲何子衿帮着看了看,何子衿便去了,何止是收拾的干净了,简直是重新糊裱收拾的,连家俱也是清一色用松木打就的新家俱,散发着淡淡的松木清香。何子衿笑道,“这屋子,就是现在给大郎取媳妇都成。”
李太太李氏闻言都笑起来,李氏笑,“妹妹瞧着好,那定是没差的。”
何子衿道,“本就是很好。”
待得傍晚何涵回家,自有一场酒吃,倒是纪珍,回了家也记挂着小伙伴们,还要发人给小伙伴们送了两样糕点过来,送东西来的嬷嬷也极是和气,没有半点儿将军府出身的傲气,笑道,“大爷还说,明儿请姑娘小爷们过去一道玩儿。”
何子衿笑道,“同阿珍说,他们都记着呢,明儿一早就过去。”
留那嬷嬷吃了盅茶,就拿红封打发她去了。
何子衿同李氏道,“阿珍他们几个一道玩儿熟了,乍分开怕是不习惯,明儿叫大郎一道过去玩儿吧,他们彼此年纪都差不离。”
李氏自是乐意,只是又有些担心将军府规矩严,李太太已忙不叠应道,“那再好不过了,就是咱们孩子也没去过将军府,怕是不懂将军府的规矩。”
何子衿笑,“我看大郎就挺好,刚见我时礼数也不差的,亲家太太太谦了。”
李太太笑,“姑奶奶看他成,那就叫他一道去。”
大郎还不晓得咋回事,兴哥儿在他耳边唧唧咕咕了一回,说明天去将军府玩儿,大郎年岁较兴哥儿还小一岁,将军府什么的,并不大晓得,不过一道玩儿什么的,大郎挺高兴的应了,还说,“明儿带着我爹给我做的大刀去。”
“成!”兴哥儿跟大郎商量道,“一会儿你那刀我耍耍吧。”
“只许耍半个时辰。”
“好吧。”
李太太听得直笑,说孙子,“叫你小叔耍耍可怎么了?”
“那是爹爹给我做的。”大郎舍不得哩。
何涵道,“过几日我再给你做把亲的。”
大郎想了想,道,“等爹爹给我做了新的,这把就送给小叔。”
大人们不禁笑起来,何子衿都说,“大郎可比阿涵哥小时候有心眼儿。小时候,阿涵哥带着我玩儿,时常把我丢了也不晓得,我都自己找回家去。”
何涵笑,“我那会儿不乐意带着小丫头,你总去找我,天天跟屁股后头喊‘阿涵锅,阿涵锅’,不要你还不成。有时跑没了,我赶紧回头找你,怕你丢了。结果找半天,你好好儿在家哪。”
阿念插嘴道,“我怎么不记得。”子衿姐姐的事,他都晓得啊!
何涵夹一筷子酸笋,笑眯眯地,“那会儿还没你哪。”
大家又是一阵笑,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李太太私下都与丈夫道,“何家姑奶奶真是个心肠好的,每回来就没空过手,有什么好事都不忘提携咱们一把。”像这种把外孙子一道带去将军府同小将军玩儿的事儿,李太太一想就觉着有体面。
李老爷道,“当初我就说女婿是个好的,看吧,非但女婿人品好,连族亲都是通情达理的体面人。”
李太太点头,道,“亲家家里的两位姑奶奶,要是能跟何姑奶奶这般,我就知足了。”
“端看女婿品性,亲家也不会差。”当然,亲家的老底,老两口也是知道的,李老爷道,“只是人这一辈子,谁没个犯糊涂的时候。也是有这份机缘,闺女跟女婿才做了一家子,不然,哪里想到能给闺女嫁蜀中人家哪。”
“是啊。”李太太想到一事,与丈夫商量道,“二郎这也大些了,咱们要不先把过继的事儿办妥了。”说来,老两口原是一子一女,儿子以前与何涵在一处当兵,后来战死沙场。何涵时常照顾李家,一来二去的,就娶了李氏,成亲时,老两口啥条件都没提,聘礼啥的,给不给都无所谓,就一个条件,待何涵生下次子过继到李家,不使儿子无后。
何涵打仗这些年,生死也看透了,当时便允了。
今亲家要过来,李太太虽然也在心里自我安慰,想着女婿这样贤孝之人,亲家纵是糊涂些,想来也不是不讲理的。只是过继乃大事,李太太知道女婿在家也是单传,生怕亲家来了不乐意过继的事儿,就想着,提前把事情办好。
李老爷道,“眼下暂不要提,待姑奶奶一家走了,再同女婿商量这事。”
“也好。”
第二天,何子衿就让孩子们去将军府玩儿了,江夫人见着何大郎也挺喜欢,何涵是纪将军的亲卫长,江夫人也乐得何大郎能与儿子投缘。
江夫人还与丈夫商议,“阿珍眼瞅就到了进学的年岁,该给他寻几个玩伴的好。”
纪将军道,“要是玩伴,有何家江家的几个孩子,也可做伴。要是伴读,阿珍这个是因我想着他大几岁送他去帝都,方令他去罗先生那里念书,他身边也有小厮。伴读的话,将来阿珍去帝都,这些孩子要不要一道去?”
江夫人一叹,道,“是我想的浅了,阿珍这是没法子,换别人家,不一定舍得孩子。”
“是啊。”纪将军道,“再说吧,朋友什么的,以后有本事自然不缺朋友。”
江夫人便未再提给儿子寻伴读之事,只是与丈夫说了一回闺女随何子衿去沙河县住些日子的事,纪将军道,“阿赢愿意散散心也好,我看她在府里反是郁气难消。这事也怪不得她,两人无缘罢了。待得明年,我再给她寻一门上等亲事。”
江夫人道,“不论文武,还是要以人品为先。”
“我晓得。”
何子衿阿念在北靖关住了五日,就要回沙河县了。
纪珍又有些舍不得家了,何子衿道,“过些日子,我再带你过来。”
纪珍此方乐了,道,“也带着曦妹妹一道来。”
“好。”何子衿都应了。
江夫人置了许多东西让何子衿一并带走,还有给何子衿的回礼,颇是丰厚。何子衿笑道,“下次再来夫人这里,我得多带几辆大车了。”
江夫人哈哈一笑,叮嘱何子衿路上慢行,又给她预备了路上的吃食饮水,道,“都放食盒里了,里头还有些点心,你和孩子们路上吃吧。”
何子衿道了谢,阿念也辞了纪将军,小夫妻二人就带着孩子们还有江赢回沙河县去了。
阿念身为实权在握的县太爷,纵这些天不在县衙,县衙运作依旧安稳顺利,并无大事。倒是何子衿,回沙河县就与阿念说了,她打算去榷场瞧一瞧,看可有能做的生意,做些事业啥的。
子衿姐姐雄心勃勃,阿念立刻表示了支持,阿念还道,“我与姐姐同去,我正好也同罗先生商议过了,这自来无商不富,去榷场看看,也看看能不能为县里做些事,毕竟为官一场。”
何子衿没想到阿念也要去,她道,“孩子们怎么办啊?”
阿念早给孩子们想好了,道,“白天有朝云师傅,晚上有祖母,咱们也就去个三五天,无妨的。”
何子衿想一想便应了。
何老娘那里倒是好托付,何子衿说了,做生意算何老娘一成分子,何老娘立刻将手一挥,道,“你去忙吧,孩子只管交给我就是!”
朝云师傅那里,也挺好托付,朝云师傅还问,“晚上你家老太太看的过来么,要不别叫孩子们回去了。”事实上,朝云师傅想一天十二时辰照管宝贝们。
何子衿道,“有丫环呢。”
朝云师傅沉默片刻,方道,“叫丫环看紧些,吃酒什么的,不要有下次。”
何子衿道,“我知道,我早就把家里丫环再训练了。”
关于女弟子这时时刻刻都自信心爆棚的事,朝云师傅真是挺好奇的,他就好奇这人怎么能这样有自信滴~何子衿这哪里是去榷场找商机啊,这绝对是大购物啊,见啥都想买。北凉不仅产红参,北凉纸竟也做了很不错,何子衿连北凉纸都买了好些。另外就是毛皮,柔润厚实,都是一等一的好皮子,何子衿很是买了半车。另则,红参鹿茸这样的贵重药材更是不稀罕,难得还遇到一位卖老山参的的,红参的话段太太懂一些,老山参之类,段太太便没大把握了,何子衿是真稀罕,到底不懂眼,没敢买,叫帝都大药商窦家买了去。但,开眼界是真的啊。
非但如此,在榷场还有北凉人开的馆子,何子衿如愿吃到了北凉饭菜,清一色的各种腌菜再加各种烤肉,何子衿还说呢,“怎不见泡菜?”
再一问店小二,北凉别说泡菜,连白菜都没有哪。
何子衿有些讶意,却又觉着,她所在的年代,与她前世所学历史书中所学,到底是不同的。
待何子衿一行人满载而归的回了沙河县,何子衿先把北凉纸给朝云师傅送了去,道,“这是北凉产的纸,我看也是极好的,师傅你用用看,你要觉着合用,以后我再买些回来,我觉着这纸不错。”
朝云师傅细品了一回,见这纸色若白绫,光洁可爱,让女弟子研了墨,朝云师傅一试,果然不错。笑道,“这纸的确好。”
罗大儒在一畔瞧着,道,“倒似以前北凉所贡纸张。”
朝云师傅颌首,“不比那个差。”
何子衿道,“我听店铺伙计说,这纸是北凉皇室所用,是用棉、茧所制,十分稀罕。”
朝云师傅笑,“北凉王室所用纸,上大都有王室印记,这并非王室所用。不过,较之王室所用也不差了,估计是同一间作坊里出来的,此为私卖罢了。”
何子衿道,“我还买了好些皮子,待过些日子,我给师傅和先生各做一件大氅,正好秋冬穿。”
朝云师傅很满意女弟子的孝敬,问她,“你不是说去看看有什么合意的生意做么?看好没?”
何子衿将手一摆,依是一帕自信爆棚样,“甭提了,参茸这样的大生意都给大商家把持着,上等参茸生意,是难插进手去的,做只能做二等的。我不做这些生意,我另找一门生意做。”
朝云师傅正待洗耳恭听,何子衿就跟朝云师傅打听起来,“师傅,八月初一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是吧?”
朝云师傅“嗯”了一声,“难为你还记得?”
“这如何能忘!”何子衿毕竟在帝都住过,还有幸见过皇后娘娘两回,就是到了沙河县,何子衿也没少拿着皇后娘娘赏她的璎珞吹牛。何子衿道,“这眼瞅着皇后娘娘的寿辰,师傅,你说,阿念身为一地县令,能不能给皇后娘娘送些贺礼啊?”
朝云师傅对这些倒不大了解,看向罗大儒,罗大儒道,“依官阶,五品以上才有给皇后娘娘献寿礼的资格。”也就是说,芝麻小官儿啥的,简直连给皇后娘娘送寿礼的资格都没有。
何子衿想了想,道,“我想给皇后娘娘送些大米,就是朝云师傅也说好的,咱们沙河县本地产的香糯米。”
罗大儒道,“宫里所贡之米有十来种,香糯米虽好,不见得出彩。”
何子衿道,“这米原就是前朝贡米之一,后来朝代更叠,北昌府一直战事不断,贡米的事儿就没人再提了。可好米终是好米,朝云师傅都说这米好。”何子衿是很相信朝云师傅的品味的!
罗大儒道,“你要觉着这米好,最好莫往上贡,不然,反是给当地百姓加以重负。”
“这话如何说,我听说但能成为贡品,多能减些赋税,而且,朝廷也不是白要,而是议价购买。”
罗大儒道,“议价只是个名头,多是平价购买,你不晓得这其中的门道,宫里可能只要一千斤大米,到了沙河县,就是一万斤了。”
何子衿道,“难不成这些人还敢假传圣旨?”
“假传圣旨自是不敢,只是,圣旨到了州府,州府就会加一道,到了县里,县里再加一道,便比圣旨所要不知多出几何了。”
何子衿问,“大米的事倘是我来办,难不成也这么加一道再加一道?”
罗大儒卡了一下,打量何子衿片刻,道,“如果是你来做,估计没人敢加。”毕竟是昭云的女弟子,消息灵通的都晓得,哪里会在几斤大米上不给何子衿面子。这么个丫头,她要跟昭云哭诉念叨一回,昭云又是个护短的。谁愿意得罪昭云呢,脑子抽了的都不会。只是,姑娘诶,你这么大咧咧的借昭云的光好么?
何子衿没觉着借光有甚不好,何子衿还很得意道,“那就是了。”
罗大儒问,“难不成以后你都要把持着这贡米的事儿?”
“什么叫把持啊?贡米是贡米,大米与别个东西不同,若有所贡,无非就是把适宜种大米的地方圈起来为皇家所用。我把好山好水好田的地方让给皇家,我选二等地方种大米,到时借着贡米的名头儿做些生意。”何子衿说出自己打算。
罗大儒道,“你这都想好了啊。”
“嗯,我想是这样想的,就是不知成不成?”
“成。”罗大儒道,“挺好。”这虽不是大生意,但做得好也有些利润可赚。
何子衿道,“那到时我走走余巡抚的关系,要是余巡抚往上献贺礼,争取把咱们沙河县的香糯米做为贺礼送上去。”
罗大儒道,“要紧的是,得合今上口味。”
何子衿神秘一笑,“今上口味儿如何不晓得,但皇后娘娘的口味儿我是晓得的,皇后娘娘口味与师傅差不离。”
说来,这或许就是神秘的血缘作用。
何子衿虽只与皇后娘娘用过一次饭,不过,她常与朝云师傅一道吃饭的,颇知朝云师傅喜恶,在皇后娘娘那里用饭时她就察觉出来了,皇后娘娘的饮食同朝云师傅颇多相似之处。
这事儿,朝云师傅和罗大儒都觉着问题不大,何子衿方去办了。
阿念写了封言辞恳切文书命孙县丞送到了巡抚衙门,尽管离谢皇后千秋还有些日子,但,余家与谢皇后母族谢承恩公府本就是姻亲之家,故而,谢皇后千秋余巡远自然尽心。看到阿念这信,余巡抚还是很给阿念面子的,更兼先时有何子衿早就送了余太太香糯米吃,余巡抚道,“那米,啊,沙河香米,我也吃过,的确是上等好米,既如此,令江县令用丝绸锦袋装上两袋,送到我这里来就是。”
孙县丞恭恭敬敬的领了巡抚大人的命令,回沙河县复命去了。
余巡抚还问老妻,“这江县令好端端的,怎么要给皇后娘娘进大米啊。”
余太太道,“那大米味道原也不错。今年江太太特意送了些给我,你吃了不也说好么。”
余巡抚在北昌府多年,颇是忧国忧民的性子,道,“只怕这大米一贡,要劳民伤财啊。”
余太太是谢皇后嫡亲的姑祖母,听这话自要辩白一二的,道,“皇后娘娘不是奢侈性子,就是真要这米为贡品,也到不了劳民伤财的地步。你只当是咱们北昌府的土物献上,皇后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一定就稀罕这米。”
余巡抚虽也心存侥幸,到底不是自欺欺人的性子,他道,“我看江县令与江太太都是有把握方出手的性子,他们既是要借我的手贡上此米,怕是有些把握的。”
余太太道,“你既如此犹豫,何必要应了江县令。你便是不应,江县令怕也不会说什么,他并非不通情答理之人。”
“你不晓得,眼下纪将军的长子送到了方先生那里念书,且纪将军与纪夫人同江县令夫妻同是蜀人,彼此交情很是不错。我这里不应,江县令纵一时不好说什么,依他与纪将军的关系,走纪将军的路子一样走得通。”余巡抚道,“其实就是现在,他走纪将军的路子也比我这里要好走,毕竟纪家长子在方先生那里,这等小事,纪将军怎会不应?他之所以写信相商,皆因其性子严谨,不愿意越过我这里而求助于纪将军罢了。”毕竟,他才是北昌府的文官之首。倘江念越过巡抚而求助纪大将军,就是不懂官场规矩了。
余太太听了不禁一笑,“江太太我每年都要见上两三回,我都说江太太是个极会说话的人,不想江县令也这般明晓规矩礼仪,并不自骄自矜。”
余巡抚颌首,“这倒是。”
说到江氏夫妻,余太太就同丈夫道,“要是你瞧着何家不错,不若就将何家长子与咱们大妞的亲事定下来吧。我看何家委实清白人家,虽家境上略逊于咱家一些,不过,何家家风却是一等一的好,不说别个,家里都是清静人,何大人身边,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更别说姬妾了。平日里说起何太太,也是一等一的伶俐人。自何家大郎中了秀才,打听何家大郎的不少,何太太就说了,她家虽是小户人家,规矩也是有的,别个不说,媳妇入门,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就是她家长子身边也是极干净的,就是个贴身小厮常年跟着服侍,且,十六便中秀才,称得上上进的孩子了。”余太太身为祖母,委实是相中了何家。门第虽不是一等门第,可家风好啊。这样的人家,纵门第寻常,她也愿意的。余太太又道,“何况,何大人尚年轻,眼下四十都不到,再熬个二三十年,总能熬到三四品。我看他家是兴旺之兆,远的不说,江县令就是才干运道皆不缺的人,何况,何太太娘家兄弟一样是二榜进士翰林院为官,再清贵不过了。听说,何大人还有个同胞姐姐,嫁的也是进士,今在外为正五品知府。”大户人家结亲,考量的便多。余家相中何冽,看的也不只是何家一家,太多小官宦家族就是那种一人当官,全家吸血类型。那样的人家,余太太自是看不上的。何家不同,何家虽不若余家累世官宦,可何家非但是正经读书晋身的人家,连几门相近的亲戚也都起来了。这样的人家,在余太太眼里,方是兴家之兆。其实,何家的好处,余太太看得到,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到。在北昌府,相中何家的也不只是余太太,正因如此,余太太方有些急,她自认北昌府没有别人家比自家更好,只是怕有人手快截了和。
余巡抚倒也满意何家,不然,不会跟老妻透出这个意思来。今老妻再提,余巡抚问,“何太太怎么说?”
一说此事,余太太脸上满是笑意,道,“何太太来的时候,我有两回都叫了大妞出来说话,何太太很是喜欢大妞。”
余巡抚脸上露出微笑,微拈其须,矜持道,“只是,这事没有女家主动提的,你不若给何太太微露其意,看何太太的意思如何。”
余太太点头应了,又同丈夫道,“上回阿帆寄信来,说是礼部侍郎之位空缺,这事儿如何了?”这说的是夫妻二人的长子余帆。
余巡抚一幅清风明月之态,道,“我又不在帝都,能知如何呢?”
余太太瞪丈夫一眼,道,“快说!问你呢,你少给我装!”
余巡抚只得低声道,“他在礼部也这些年了,最开始陛下在礼部为掌事皇子时,他便在礼部了,要说资历,自是足的。帝心,也不必说。只是眼下西宁关战事,陛下怕一时顾不得这个,待西宁关这摊子事儿了了,我估计问题不大。”
余太太很是讶意,问,“西宁关又起战事不成?”
余巡抚道,“是啊,眼下都打完了,忠勇伯驻守西宁关,怕还要重组西宁军的事,朝廷眼下都在忙这个呢。”
余太太便不急儿子升官的事了,余太太道,“唉哟,那忠勇伯去了西宁关,端宁公主怎么办啊?”忠勇伯是因功封的爵位,同时,忠勇伯身上还有第二爵位,就是端宁公主的驸马之爵。今上六个皇子,只端宁公主一个女儿,而且,端宁公主是自小养在谢皇后膝下的,与谢皇后很是亲近。故此,余太太方有此一言。
余巡抚道,“大概不是留在帝都,就是去西宁关吧。”
余太太想了想,道,“当初阿柏去西宁州为官,宜安公主也是一道跟着去的,故而,满朝皆说宜安公主贤良。”阿柏说的是谢柏,谢柏为余太太娘家嫡亲的二侄子,探花出身,尚宜安公主,今为左都御史,正二品高官,入阁为相。
说到娘家侄子,余太太不禁想到娘家大哥,感慨道,“大哥无福啊,不然,正当享福的时候哪。”余太太长兄谢老尚书,原为正二品刑部尚书,后因年迈至仕。这位老尚书端得是厉害人物,膝下二子一女,次子谢柏尚宜安公主,长女为先帝贵妃,长子官运寻常,致仕前也是正三品侍郎。要说谢家最有出息的,还不是这几位,谢家最有出息的便是谢老尚书的嫡长孙女谢皇后,谢皇后位居凤仪宫后,谢老尚书封为二等承恩公,将谢家直接由书香门第提升为帝都豪门。偏生,谢老尚书这公爵没做几日就因病而逝了。
故而,余太太说起长兄来,总是要说一句无福的。
余巡抚见老妻面露悲色,不禁劝道,“舅兄这一辈子,安邦定国,子女也个个有出息,不算无福啦。”
余巡抚解劝着,余太太方渐渐收了悲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