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恭阿念这秋闱就得考九天,陈姑妈也送了孙子到门口,虽不若何老娘这闹事包死求白赖的一直送儿子何恭与孙女婿阿念到贡院门口,其实牵挂的心是一样的。
何老娘眼瞧着儿子跟孙女婿进了考场的门儿,这才七上八下着一颗心带着媳妇孙子孙女的回了陈家别院,何老娘路上就絮絮叨叨的问了自家丫头片子两遭,“你之前算的那卦是一准儿中的啊!”
何子衿显然比何老娘有自信的多,她简直铁口直断,“定能中的!”
及至下车时,何老娘已又是一脸喜气了。
这年头儿,秀才考生们得挨个人门进行考前搜检啥的,而且,为了能提前头分个好的考间,故此,何恭他们一行秀才都是凌晨即起,深更半夜的过来贡院门口排队。秀才们出门早,何老娘瞧着他们平平安安的进了考场的门儿,待坐车回到陈家别院,天方蒙蒙亮。
何老娘精神抖擞,回来也不回自己院儿等着吃早饭,她老人家将手一挥,道,“咱们找你姑祖母吃饭去。”
陈姑妈正等着送考的人回来呢,见着何老娘,也不必送考的管事来回禀了,直接就接着何老娘问起来,“妹妹,孩子们可进去了。”
“都进去啦!”何老娘很是自豪,道,“咱家孩子们勤快,早上起的早,排的位子都在前头。外头官儿老爷们一来,祭了天地鬼神,开了贡院大门儿,咱们孩子都是早早进的。唉哟喂,我们回来时还遇着那没神的秀才相公,这会儿子才拎着考箱朝贡院跑。看急的那样儿,鞋光想跑飞了,知道这会儿急,早起两个时辰,啥都有了。唉,这样的糊涂秀才,能考好才怪呢。就是赶上了,也分不到好屋儿考试!”
陈姑妈道,“还有这样的糊涂人!三年才考一回,误了娶媳妇也不能误了人家贡院的考试时辰啊!”
“谁说不是呢!”何老娘深以为然。
陈姑妈见着何老娘也高兴,老姑嫂俩有的是话说,陈姑妈让人多弄些丰盛的早饭,留了何家一家子一道用饭。何老娘道,“也不用吃别的,山珍海味的,大姐你家里不缺,咱们啥时吃都行。要我说,孩子们在贡院考试,咱们在家里也得给孩子们努努力啊!”说到此处,何老娘还卖了个关子,不肯往下说了。陈姑妈最知她这老弟妹的,哪怕何老娘卖关子,陈姑妈也猜到了,一笑道,“你说的是,咱们这些天都吃素吧,求菩萨好生保佑孩子们能金榜题名才好!”
何老娘道,“不是吃素,早上吃的及第粥拿来,以后咱们每天早上吃及第粥,这才有用!”
陈姑妈也是想搏个好彩头,不管有没有理了,只要吉利就成,对何老娘为道,“这也成!”
于是,一家子在陈姑妈这里喝及第粥,幸好还有各色点心小菜搭配着,不然一人一肚子粥,只能灌个水饱了。何老娘为了给儿子与孙女婿加持运气,早上连喝两碗粥,结果,早饭吃得本就比平时好,她老人家喝一肚子粥,不到晌午就饿了,吃了几块桂花糕垫肚子。
何老娘虽说对自家丫头片子十两银子一卦的卦是很信服的,但因现下儿子跟孙女婿就在贡院里关着做文章呢,何老娘这旁观者也神叨起来。
于是,她老人家非但每天喝及第粥,吃桂花糕,且每天早上一起床,头不梳脸不洗,先去院里折几枝开得正好正香的桂花插瓶里供着,取其“蟾宫折桂”之意,闹得何子衿直担心,幸而秋闱只有八天,不然这树给老太太每日一折桂,必得折成个秃子不可。
除了操心儿子跟孙女婿阿念的秋闱考试,何老娘还得为陈姑妈出谋划策。陈姑妈来州府,不独是为了给长孙送考,送考只是顺带,陈姑妈是来瞧自己闺女小陈氏的。
陈姑妈担心闺女担心的紧,前头赵家办的那事儿,据说也影影绰绰的有些宁家的影子,当初宁家当家的五爷还让陈姑丈劝何家从了赵家的安排呢。这事儿闹的,陈姑丈也颇是不满。哪怕陈家是因着宁家的关系来做这盐课的生意,但陈家也不是没有给宁家回报,这些年,宁家自盐课上得了多少好处!而且,两家又是正经姻亲,尤其小陈氏守活寡这些年,多么不容易。宁家竟是不念亲戚情分,险真坑了何家。甭看陈姑丈坑自家闺女颇是能下得去手,那是因为闺女是他陈家的,他坑何家就得多思量,一则两家是实在的姑舅亲,二则何家不似他,何家拿何子衿当宝贝,真有个好歹,两家还不得撕破脸皮!
陈姑丈这样精明的人,险误信宁家葬成祸端,好在何子衿有几分运道,陈姑丈也有几分运道,方能化险为夷。但因此事,陈姑丈也与宁家离了心。
宁家都能这样坑陈家,可想而知小陈氏在宁家是个什么地位了。
陈姑妈不放心闺女,这才借着孙子外甥的过来帝都赶考,陈家车马了舒坦,陈姑妈就跟着一道来了,准备去瞧瞧闺女。
孙子去考场了,陈姑妈就打算过去宁家瞧闺女了,这事儿却是叫何老娘知道。何老娘劝道,“大姐你别急,我也一样担心芳姐儿,那起子人家,甭看有钱有势,到底不是咱们这样的实诚人。大姐你还没看出来,这样的人家,惯是势利的。我记得当初咱们丫头片子来州府卖花儿,好心好意的过去他家,说来咱们何家与宁家也不相干,可这不是看着芳丫头的面子么。娘家亲戚过来,不上门儿叫什么事儿,结果,咱们丫头片子买了那些大螃蟹过去,正主儿一个没见着,就叫婆子把咱们丫头片子打发了。”甭看要紧的事儿何老娘不一定记得着,这种旧账,何老娘是一翻一个准儿,当初因是小事儿,她老人家自己个儿嘟囔了一回也就算了,那会儿陈宁两家关系好,何况后来陈家预备了些礼物,似是回礼一般,何老娘的气也就消了。但如今宁家忒不地道,竟去挑拨陈姑丈来忽悠她家丫头片子,这还了得!何老娘就把早就气消的事又翻出来重生了回气,再挑拨了大姑姐陈姑妈一回,继续道,“眼下大姐来都来了,咱们孩子争气,都下场去了。这会儿大姐暂忍两日,待孩子们考完,榜上高高挂的,咱们一人弄一身大红的喜庆衣裳再过去,也叫这起子眼里没人的长长见识!咱家虽不富贵,可儿孙们争气,都有大出息的!儿孙们有出息,咱芳丫头熬了这些年,腰杆了也能直起来了!不然,咱们这么去算什么,大姐你就是给芳丫头送座金山去,就这起子人家,也叫人不放心呢。”
何老娘巴啦巴啦一通说,就把陈姑妈给说动了,陈姑妈一想也有理,今年何陈两家三位秀才下场,哪怕中一位,再去宁家也有谈资,起码不叫人小瞧!
陈姑妈想妥当,道,“成,我听妹妹的,待孩子们考完,咱们再去!”
“姐姐说的是。”何老娘又有了主意,道,“大姐,咱们反正在家没事,不如去街上看一看,现下秋高气爽的,城里桂花树都开了,每天都香的很,咱们出去给孩子们烧烧香拜拜佛。虽说丫头片子的卦是极准的,可老话说的好,礼多人不怪。菩萨神仙也不嫌香火旺呢,咱们再顺道买些摆酒的东西。”
“什么摆酒的东西?”陈姑妈以为何老娘是想吃什么,笑道,“咱们府里都有,妹妹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买去。”
“不是这个,我早把话撂下了,阿恭阿念中了,家里摆足三日流水席。咱们家里倒是不缺鸡鸭鱼肉,只是来州府一趟,也得买些新鲜东西回去,叫乡亲们瞧着也体面。”何老娘笑呵呵道,对于何恭阿念两翁婿的秋闱,那简直是十拿九稳的把握,现下都准备流水席上的安排了。陈姑妈十分无语,偏又不能扫兴的说试还没考完,这中与不中还两说呢。
于是,陈姑妈只得含糊应了。
结果出去烧香时,何家老老小小都十分虔诚,连带俊哥儿这么小的孩子也会觉着大人们烧香拜佛啦,买东西时,一向抠门儿的弟妹何老娘也十分舍得,干果点心啥的,挑了好几家店才确认了一家。何老娘一辈了精打细算的会过日子,哪里就现在买干果点心呢?她老人家是先踩好点儿,待何恭阿念中了,再过来买不迟。
当然,她老人家每样也买了一斤,这是给孙子们回家吃的。
当然,丫头片子素来嘴馋,也不能少了她的,不然就等着丫头片子聒噪吧!
当然,更让她老人家满意的是,何老娘刚说付账,儿媳妇沈氏就很有眼力劲儿的自袖中取出荷包来结账,用的是沈氏自己的私房,叫她老人家省了五分银子呢。
为这个,何老娘一路看沈氏都是笑眯眯的,觉着儿媳妇既有眼力,也很维护自己的面子。就是陈姑妈也说,“阿恭媳妇是个好的。”闺女在宁家过了这些年,陈姑妈就是一开始有些迁怒,如今何子衿都十五了,陈姑妈也想通了。自己闺女这事儿,也怨不得人家沈氏。沈氏话不多,有眼力,给何家生儿育女,陈姑妈毕竟也是何家女,想着沈氏给娘家生了俩小子,陈姑妈倒也高兴。难得一见的赞了沈氏一回。
何老娘也高兴,还假假谦虚滴同陈姑妈道,“嗨,阿恭媳妇就是这样,眼不见的就把账结了。”
这话听得何子衿唇角直抽抽,相当无语。
沈氏笑,“谁结都一样,倘我没有倒罢了,我既有,就不能叫母亲花钱。”
何老娘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你还没当家哪,可不能这样大手大脚!”
沈氏深知婆婆脾性,柔顺一笑道,“母亲说的是。”
何老娘终于心满意足了。
何老娘在秋闱考试期间,是把啥都预备妥了,就等儿子同孙女婿金榜题名了。结果,翁婿二人刚从考场上下来,第二天,何老娘忧心忡忡的找自家丫头片子来解梦,她没当着翁婿二人的面儿问,怕他们担心,何老娘是私下问的,她老人家道,“丫头,这可咋办,我做一梦,梦到你爹跟阿念都没中!”
何子衿立码说,“梦都是反的,这说明我爹跟阿念必中的!”
瞧着自家丫头这一脸自信,何老娘立刻也恢复自信了,结果,第三日,她老人家又来找她家何小仙了,何老娘更愁了,道,“唉哟,这可咋办,我昨晚梦你爹跟阿念都中了!骑大马戴红花的!”昨儿不是说梦都是反的么。
何子衿仍是一脸笃定,道,“心有所感,夜有所梦,这说明我爹跟阿念必中的!”
何老娘有些懵,道,“这跟你昨儿说的可不一样。”
何子衿道,“佛家说,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就是这个道理了。”
何老娘瞧着自家丫头片子那一幅大仙样,道,“说些叫人明白的话。”
何子衿总结一句,“听我的就是了。”跟何老娘解释了一回。何子衿以为把何老娘忽悠过去了,结果,谁也没料到她老人家就这么左一天右一天的开始了周期循环性的恶梦,她老人家一口气不歇的从中秋梦到重阳,全是有关秋闱的梦。
直待秋闱张榜,何老娘感叹,“可算是出榜了,真折磨死了。”以后再不来助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