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第二日用早饭时,很被阿冽笑话了一回,阿冽装模作样的问他,“阿念哥,你昨儿那身儿可真俊,怎么今儿没穿啊。”
阿念不知底里,早把醉前的事儿忘光了,装模作样地,“那是喜服,不好天天穿的。”
阿冽捂嘴直乐,沈氏何老娘等也都是眼里带笑,阿念想,唉哟,看,大家都为我跟子衿姐姐定亲的事儿欢喜呢。
俊哥儿瞅瞅这个哥哥,再瞅瞅那个哥哥,摸不着头脑,找忠哥儿玩儿去了。
阿念何子衿与江仁何琪是同一日定亲,不过,阿念年岁小,何子衿也不大呢,他俩的亲事,总得放几年再说成亲的事,倒是江仁何琪,都到了年岁,腊月十二就办了喜事。
人江家给了五十两的聘礼,三太太五奶奶撑死给何琪置办了五两银子的嫁装,成亲的正日子,王氏一见儿媳妇的嫁妆,脸就直接黑了。还是江太太拽她一把,王氏方缓了颜色,含笑招呼过来吃喜酒的亲戚朋友。何子衿一家子都去了,何老娘很大方的随了份厚礼,还有何家来送亲的人,看了何琪的嫁妆都觉着面儿上无光,想着三太太五奶奶一家子也忒抠儿了。
何子衿拉住送嫁的一位本家七奶奶,与七奶奶耳语几句,七奶奶直念佛,着紧的让人去外头找了一块砖头一块瓦片摆在嫁妆最后,念嫁妆单子念到最后时,极有底气的喊了一嗓子,“小河庄村上等田三十亩,县里三进宅子一处。”
王氏那张强颜欢笑的脸立刻全方位的来了个春光灿烂,底下已有亲戚朋友忍不住惊呼,大赞,“果然是县里大户人家的闺秀啊,这样又陪房子又陪地的,唉哟哟,阿仁好福气哟。”
“是啊,这份嫁妆在咱们村儿也是有一无二的咧。”
“除了县里的大家主,谁家会舍得这样大手笔的给闺女陪嫁涅~”
“怪道先时阿仁这亲事总是不成,果然是好饭不怕晚哪。”
“阿仁有出息,嫂子你也有福气。”
王氏甩着帕子笑,“嗨,不图别的,主要是我这媳妇人好。”心里还诧异呢,刚开始那些破盘子破碗的,原来大头儿在后头呢,王氏琢磨着,或许是媳妇想着,以后他们小两口是在县里过日子,这些东西就是陪送到咱村儿里来,他们小两口也是用不到?故此就捡了些便宜货来陪嫁?
王氏心下胡思乱想着,不过总归媳妇嫁妆丰厚,也是欢喜的了不得。
何老娘也觉着奇怪呢,还悄悄同沈氏道,“真个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三太太家里要肯这般大方陪嫁,何琪早嫁出去了。
沈氏看自家闺女一眼,与婆婆道,“这样也好,嫁妆薄了,咱们脸儿上也不好看。”到底都是姓何的。
何老娘捏个桂圆,剥了壳去了核,给俊哥儿塞嘴里了。
俊哥儿还跑洞房看了回新娘子,不知哪个嫂子大娘的给他塞了一兜的核桃,他回来全给何老娘了,何老娘这个美,觉着自己二孙子自小就有孝顺长辈的美德,全赖她教孙有方哪。
江家甭看是乡下人家,正经也是有二百来亩地的小地主,且仅有江仁这一个儿子,亲事办的特热闹,且席面儿也是肥鸡大鸭的实诚至极,何老娘一面吃着一面想,虽不如她家里饭菜的味道,也都是实诚的好东西。
阿念是做过案首的秀才,江家特意请他与何恭陪坐在首席,觉着体面,又很是郑重的给乡亲们介绍了一回,乡亲们都说,“唉呀,比沈老爷当年中秀才的时候还小呢。”沈老爷,也就是沈舅舅。
江大舅笑,“是啊,阿素当年可不是案首。”
人们便道,“念相公以后比沈老爷更得出息。”
更有文化的还拽两句文,“虎父无犬子。”
阿念笑眯眯的陪着乡亲们说话,人们更觉他和气,人品好,都说,“跟沈老爷当年一个样,就是当了官老爷,待咱们也是一样的亲近。”
有文化的那位再拽两句文,“这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又恭维何恭得了好女婿,阿念也有福气,能与县里的小仙儿定亲云云。
送亲的七奶奶也在堂客这边儿的首席上也有了底气,与江太太王氏婆媳道,“不是我自夸,阿琪这闺女,在我们族里是数一数二的好闺女了,品性好,相貌好,能干,勤快,那一双巧手就更甭提了,德容言工,样样都占,令郎实在有福气。”
王氏早在听到何琪嫁妆里的房子与土地时已是乐得颠颠儿的,险找不了了北,听七奶奶吹捧何琪,王氏也跟着欢喜,“是啊,这说到底还是我家阿仁运道好,要不哪儿能娶得这么好的媳妇呢。”给七奶奶倒酒,王氏道,“亲家奶奶尝尝,这是我们乡里自酿的果酒,香的很,却不醉人。”
王氏这般客气,七奶奶吃了两盏酒,又夸江仁,“也是您家公子能干,我们县里都知道他,小小年纪就这么风里来雨里去的打理生意。年纪轻轻的,便知道挣钱养家。非得这样的后生,才可靠呢。亲家好家教哟。”
王氏笑,“我家小子也就是做生意的一点儿本事,全赖我们亲家姑奶奶顾看他。我家姑爷本事更大,在帝都做官涅~”吹搭沈素。
“知道知道,沈老爷,咱们阖县都有名涅~那会儿沈老爷做了翰林衣锦还乡,我还见过一回涅~”竖起一根大拇指,“气派!”
成亲这种喜事,大家说的自然都是好话。
何子衿还见到了少时的小伙伴,她舅邻居沈大家的两位姑娘,沈大丫沈二丫,俩人是过来帮着准备宴席的,沈大丫话少,只是瞅着何子衿笑,沈二丫说,“子衿妹妹,你还记得我们不?”
“当然记得,大丫姐二丫姐。”
沈二丫笑,“我们常在村儿里听人说起你呢。你现在也是大姑娘了,真好看。”
沈大丫笑,“你又说这样的呆话。”
“哪里是呆话,分明是实话。”
俩人与何子衿说几句话,打声招呼,就又过去帮忙烧火做菜了。
因时人的婚礼都是在傍晚举行,吃过喜酒,时间已晚,何家一家子便歇在了江家。沈氏这才得空儿悄悄问何子衿,何子衿悄声道,“是薛大家给阿琪姐添的妆。”
沈氏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了。
王氏今儿虽然累的很,却又兴奋的睡不着,大晚上的还同丈夫絮叨,“媳妇这嫁妆真是实诚,要知这样,聘礼咱们该多置办些呢。”觉着给媳妇的嫁妆薄了。
江大舅吃了不少酒,已是昏昏欲睡,偏生王氏一直在耳边絮叨,江大舅嘀咕一句,“睡吧睡吧,嫁妆多还不好。”
王氏唧咕两句,看丈夫跟个死人似的,想一想儿子结了门好亲,王氏心道,以后就指着儿子过日子啦。想到儿媳妇嫁妆殷实,王氏一咕噜从炕上爬起来,把前儿准备的给儿媳妇的敬茶荷包找了出来,掂掂荷包里那对银镯子,就觉着有些份量不足了。王氏咬咬牙,托着油灯翻了回箱子底儿,找出一对老金簪来装了进去,把银镯子换了出来。此方又锁好箱柜,回炕上睡觉去了。
第二日小夫妻早起敬茶,王氏也是和颜悦色,江太太江老爷更不必说,都给了实诚的见面儿礼。何家又在江家用了顿早饭,就告辞要回县城了,沈氏低声嘱咐了何琪几句,无非是只管安心好生过日子的话。
江家一直送何家到村口,在车上何老娘还说呢,“亲家这喜事儿办得真热闹。”
送亲的一行人也是今儿回县里,七奶奶到何家雇的这车上来说话,七奶奶性子热络,在族里就是个爱管个事儿的,且她家里日子过得也还兴旺,儿女双全,父母皆在,难得的全福人,故此人们有什么喜事儿也爱找她帮着张罗。七奶奶这会儿都直拍胸脯,道,“当初阿琪的嫁妆二十几台擡出来,我觉着还可以,不想一看嫁妆单子,险没寒碜死我。要真是家里拿不出来的倒也罢了,阿琪打小儿就给娘家挣钱,怎么能这样刻薄孩子?”叹口气,“还是薛大家心地仁慈,有了这房子这地,阿琪也能在婆家占住脚了。”甭以为江家是乡下人家就轻视了,人谁都不傻,嫁妆是薄是厚,一望既知。王氏先时脸上是什么样的颜色,知道有田有宅后又是什么颜色,七奶奶不瞎,看得清楚。
何老娘深以为然,道,“那三婆子向来不开眼的,也就是阿琪还算有运道。”
“可不是么。阿琪那丫头,瞧着是有后福的。”七奶奶又问何子衿,“小仙儿,薛大家既要给阿琪添妆,怎么倒把东西给了你啊。”
何子衿道,“东西给三太太,能落阿琪姐手里么?”
七奶奶叹,“是啊。”又说族里出了三太太五奶奶这一家子,委实丢人。
何老娘也说,“要不是薛大家大方,丢人丢到村儿里去了,人家还得说呢,咱县里人这般不开眼。”何老娘很有些县城人的自得与荣光。
“可不是么。”七奶奶与何老娘颇有共同语言。
何老娘肚子里却想,这薛大家也是个偏心眼儿,何琪是薛大家的徒弟,她们三姑娘也是薛大家的徒弟呀,而且年下节下的,家里都有备礼给薛大家的。可三姑娘成亲的时候,薛大家可没这般大方。一样是弟子,怎地还两样对待啦!
因车上有七奶奶,何老娘没说这话,一路上就同七奶奶唧呱三太太五奶奶这对抠门儿的婆媳来!
及至回了家,何恭在后头付车钱,沈氏何子衿带着俊哥儿先陪何老娘家里去,何老娘往自家屋里的榻上一坐,水还没喝一口,就说起薛大家的偏心眼儿来。
何子衿道,“唉哟,您可别说了,咱家又不是陪送不起三姐姐的。”
何老娘瞥她,“傻蛋!这是一码事吗?谁还嫌东西多哩!以前我略多疼你弟弟些,你不还常跟犟嘴,说什么不患寡而患不均么!”家里尽是读书人,何老娘也颇受了些熏陶。
“那是你偏心眼儿我才那么说的!”
“薛大家这就是偏心眼儿!”何老娘下了论断!
何子衿打发了丸子下去休息,悄悄的把实话说了,“您还真信呢。这是阿琪姐私下攒的银两托薛大家置办的田产地亩,如今不过是借薛大家个名儿。”
何老娘沈氏都惊了一回,沈氏道,“阿琪这丫头,当真有心。”情知娘家靠不住,何琪自己一手好针线,早便能卖得上价钱,她是薛大家的入室弟子,在李大娘的绣坊里多年,约摸是平日里慢慢积攒下的。
何老娘也说,“是啊,竟有这样的心思,真是叫人想都想不到。阿仁可是捡了个大便宜,娶了这个的媳妇,阿仁自己也是个能干的,以后还愁过不好日子么。”
何老娘说自家丫头,“你也学着些。”
何子衿将手一摊,无奈,“我得了钱全都给祖母收走,哪里攒得下。”
何老娘笑骂,“我是叫你学着长心眼儿!没叫你学着偷攒私房!”又与何子衿道,“你的钱我都替你攒着呢!还有你的地,一亩不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