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决定一下,何老娘数日恹恹。好在三姑娘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沈氏与何老娘在清点三姑娘的嫁妆,有些事做,何老娘心疼的就好些了。
倒是胡文听说何子衿不再养花儿的事后,悄与三姑娘道,“表妹也太谨慎了,其实没什么关系。”
三姑娘倒是赞同何子衿的决定,道,“还是小心些好。”
胡文欲言又止,三姑娘立刻瞧出来,问他,“有什么还不好跟我说的?”这成亲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两人过日子,有商有量的才好。
胡文道,“倒不是不好说,只是祖父也没与我说明白。”他道,“从州府回来后,我总觉蹊跷,便同祖父说了。祖父说他也只能参透一二,太深的他也不知道,就是他知道的那些,也不肯告诉我。”
三姑娘倒没逼着胡文回去问胡山长什么,聪明人不会只沿着一条路思考。三姑娘道,“看来起码应该不是坏事才对。”倘何家真有什么危机,起码胡家大概不愿意这桩亲事了。她本身门第就配不上胡家,主要是何家家风好,于县中风评淳朴,胡文又是庶出,胡文坚持,这亲事才成了。但是,倘何家可能倒大霉啥的……当初为一桩生意,何涵家就能想出神神鬼鬼的法子退亲……要是家里真要倒大霉,哪怕胡文自己愿意,这亲事怕也要生变。如今胡家没什么反应,可知起码何家是没什么危险的。
“我也这么想,所以才说表妹有些谨慎太过。”胡文根本不知道未婚妻脑袋里的回路竟绕到先前的亲事上去,不过,两人得出的结论是一致的,胡文道,“要不你委婉的劝劝表妹。”
三姑娘也觉着这花儿不养太可惜了,她道,“表叔表妹都定了,劝不一定劝得动,等子衿回来我与她说一声,起码能叫子衿安心。”倘不是担心太过,何子衿也不能不再养花。
“也好。”
何子衿没在家,她如今在道观就当自己家了,朝云道长的书,都随她看,她有什么要请教的,朝云道长多能与她解惑。抛开心理压力,师徒两人相处其实比以前更加自在。
何子衿还会给朝云道长打理屋里的花儿,冬天最适合水仙腊梅,都是芬芳浓郁的花儿,好养活,又漂亮。何子衿给水仙换了水,还道,“养花儿就该养这样的,好活,又好看。”
朝云道长问,“子衿喜欢什么花儿?”
顺手把溅到桌上的水渍擦去,何子衿道,“就是这样的,好养活,又好看,能薰屋子的,便好。”
“我还以为你更喜欢菊花儿?”
“当然也喜欢。”何子衿眨眨眼,“关键能卖钱。”
朝云道长守着小炭炉烤茶来吃,“还在心疼?”烤茶的这套茶具还是何子衿送他的。
“那也没有。”何子衿坐下等喝茶,道,“我现在有好几百亩田了,每年能收入好几百两银子。平日里吃的也是鸡鸭鱼肉,睡的是细棉被,还有小丫环服侍。这世上当然有豪奢的生活,不过,我又没享受过那个,现在我就觉着很好。我去宁家,也吃过他家那些讲究的吃食,说实话,当然比我家里做的好,但也没觉着是什么天上有人间无的好吃食。再者,初时养那绿菊,还是舅舅给我的两株小苗儿。舅舅给我的那个,是从师傅你这里得的。可见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水里的鱼,不一定就羡慕天上的鸟呀。”
闻道进来送水果,听到何子衿这一套,笑道,“我发现何师妹特会说大道理。”现在总算会说些人话了,不再成天生啊死的,听得人心惊胆战。
“那是。”何子衿晃下头,大言不惭,“主要是我这个人比较有内涵,有思想。”捡了个橙子切来吃。
有这样自己夸自己的么?闻道无语,笑,“今天中午正好有水里的鱼,师妹想怎么吃?”
“什么鱼?”
“鲤鱼。”
“抽了筋,加豆酱来炖吧。”
闻道道,“暴殄天物。”
自从大家把话说开,何子衿就发现闻道对她没有以往客气了,以往她说啥,闻道都是“师妹说的对”,现下她说话,闻道总要驳上一驳的。何子衿自认是美貌与内涵兼有的人,何况只是面儿上嫩,心理还是很成熟的,故此不与闻道一般计较。见闻道这么说,何子衿便道,“要不红烧?”
闻道摇头,“不雅不雅。”
何子衿斜他一眼,“清蒸?”
“勉强。”
何子衿就受不了这种不实在,拐弯抹脚啥的,她以往真没看出来,闻道是这种性子,只得道,“唉哟,闻道师兄,算我求你,你就直接说吧。”
闻道摇头晃脑的拽文,“饮御诸友,炰鼈脍鲤。”
这是要做脍了,脍,生鱼片,古来有之,闻道拽的这两句就是诗经里的句子,可见脍鲤是早就有的吃法儿了。何子衿对吃的不大挑,还是道,“这么大冷的天,吃鱼生?”
“冷吗?”望一眼何子衿红扑扑的脸蛋儿,何子衿磕巴一下,“倒也不冷。”她在朝云道长这屋,还真不冷。
闻道满意颌首,何子衿连忙道,“这个时候的鲤鱼,肯定有许多籽。鱼籽你给我炖了,我就爱炖着吃。”
闻道无奈,“好。”
闻道决定指点下何子衿,他道,“以前我遇着一位美女,师妹,你知道人家吃什么吗?”
“吃什么?”
闻道道,“人家每日食则鲜花,饮则花露,故此生得花容月貌。”何子衿听了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呀,我还认得一位美女,生得肌肤如雪,美貌世所罕见,你知道人家吃什么吗?”
“吃什么?”这次换了闻道来问。
“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人称姑射山神人。”何子衿笑嘻嘻地。
闻道乖乖的出去准备午饭了。
何子衿得意的怪笑n声,闻道于外长叹,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小人得志了。
就说何子衿这人吧,论相貌也就那样,论才干也就那样,论口齿也就那样,反正,她就是那样的一人吧。比路人甲是强的多,但要说出众,远远算不上,可是吧,要说不出众,那也违心。你说她没见识,唉哟,她那大道理一套一套,今说生,明说死的,其实没个主意。可要扯起来吧,那真能扯得昏天黑地,再一琢磨,你要听她的,简直是没活路了。
要说何子衿身上的优点,闻道就总结出了一个,乐天!
绝对的乐天派!
跟那会担心天会掉下来的杞国人大相反,何子衿是那种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的乐天派!
基本上没啥烦心事儿,就是先时吓得哆哩哆嗦的怂样,这才过俩月,啥事儿都没有啦!
有这一个优点就了不得,自己事事看得开,天天笑嘻嘻地,所以,别人看着她也喜欢。就像他家大人,何子衿一来,每餐都能多吃半碗饭。
这丫头还有个好处,啥都吃,不挑食,鱼生喜欢,烩鱼籽亦爱,她还与他家大人絮叨,“其实鱼鳔鱼肠鱼肝,或炒或炖,都好吃。”
他家大人问,“鱼有什么不能吃的么?”
“鳞不能吃。”
他家大人笑,“有些鱼,鲜全在鳞上。”
何子衿问,“春江鲥鱼?”
“可惜我们这里不得吃。”
“有鲤鱼也不错啊,鲥鱼这种东西,太讲究时令,平时又很难得,要说好吃,我还真觉着不如鲤鱼好吃。鲤鱼非但能长得大,而且,可清蒸可红烧可炸可煮可做脍,吃法儿还多。”何子衿发表了一番对鱼的评论。
朝云道长问,“你还吃过鲥鱼?”记得你最远就去过州府吧?
何子衿很理所当然地,“没啊,但是我看书上有写啊。也就那样呗。”
朝云道长:听你这口气,还以为你吃过呢。
何子衿道,“其实许多东西就是少,人们才觉着珍贵。像燕窝,我第一次吃,是我爹考秀才那会儿,姑祖母给我家送去的。祖母亲自熬了,给我爹补身子。家里谁都不许吃,就给我爹一人吃。越不叫我吃,我就越想吃,我爹偷偷给我尝,让我吃了一嘴燕子毛,噎嗓子的很。”
朝云道长大笑。何子衿急急解释,“有什么可笑的,祖母眼神儿不大好,有些细毛择不净,后来换我娘来熬粥,就没燕子毛了。可是燕窝也没啥滋味儿啊,放了冰糖,才觉着甜,要不放冰糖,还不如白粥好喝。”
何子衿发表了一篇她对吃食的高论,待阿念放学来接她,她就告辞回家啦。
何子衿一回家,三姑娘就私下悄悄将胡文说的话同她说了,何子衿松口气,“要是胡山长也这样说,也就能放心了。”看来朝云师傅以后兴许真会发达也说不定。不同于宁家别有居心,胡家与她家是实实在在地姻亲关系。有这样的关系,胡家只有盼着何家好的。何况胡山长阅历为人,他既这般说,想来是有几分把握的。
三姑娘道,“你要是想养花儿,就继续养。大不了以后咱们不去州府,让芙蓉坊的人亲自来取花儿是一样的。”
何子衿相当坚决的摇头,“还是不养了。这原也不是件能长久的买卖,赚了三年,已是得了不少银子。凡事小心为好。”
三姑娘道,“这也是。反正咱们小门小户的,小心过日子,总没错处。”
以往去山上,何子衿都是隔一日去一次,这回得了新消息,第二日她便又神采奕奕的去山上了。一到观里,给三清祖师烧过香,何子衿就去了朝云道长的小院儿,茶都不喝一口,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同朝云道长道,“师傅的底细,怕是给胡山长看出来了。”
朝云师傅老神在在的“哦”一声,继续捧着本书看。这个反应不大对呀,何子衿只得再接再励,问,“师傅,你就不急。”
“有什么好急的。”朝云道长搁下书,瞅何子衿一眼,道,“我不急,诈和的人才急。”
何子衿顿时一脸灰,搔搔头,讪笑。然后,她还会非常厚脸皮的说朝云道长,“这人哪,太聪明就没乐趣了。”
朝云道长点头,然后道,“笨蛋通常都这样给自己找理由。”
何子衿捶胸,翻白眼,抱怨,“真是给你噎死了。”
朝云道长大笑。
何子衿发现自己每次来都能愉悦了朝云道长,十分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