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割了肉,但明显不论是与唐大人还是陆侯,关系较先前都更紧密一步。
不得不说,这就是官场啊。
当初被陆侯设计的晕头转向,白木香于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深深的诅咒过陆侯,可这一转眼,大家又成了生意伙伴,这可真是难以预料啊!
有一点人都要向利益低头的郁闷,但同时也明白,陆侯心机虽深,倒并非不能合作的人。
第二天,裴如玉白木香随陆侯去军营,白木香完全不懂打仗的事,裴如玉文官家族出身,二人对军中都不大了解,但看那种令行禁止的整肃气象也觉陆侯治军的本事不一般。
二人都提前换上陆侯府送来外穿的软甲头盔,白木香头一回穿,早上镜子里照照,心里美滋滋的。要说最俊的还是裴如玉,他虽尚无陆侯那种如渊似海深不可测的气质,但军中铠甲中和了裴如玉身上的斯文,却又掩不住他那天生的郎眉星目的俊美,白木香不无得意的想,也是她白大人的眼光了。
北疆冬天的风当真能刮到人骨头缝里去,众人都是一身大厚裘衣,陆侯令人背风设了羊毛毡帐,白木香坐在陆侯左首,看着将士演示兵械,陆侯提出不利使用的地方,希望能有哪方面的改进,白木香认真记下,时不时捧着热奶茶与陆侯讨论一两句。
看了一天军演,白木香就有些受不住室外的冷了,晚上回去脚带半截小腿都没知觉了,裴如玉给她揉半天,再用微烫的放了活血药材的热水泡,出一身的细汗,这才好了些。
裴如玉找陆侯谈的,天气太冷,先把今天看过的需要改进的兵械做修改,待天暖了再过来是一样的。
陆侯想了想,白大人属于无可替代的珍稀人物,也应允了。
既然陆侯这里无事,裴如玉便准备告辞。陆侯送了白木香一套金丝软甲,一件金丝加厚的狐皮斗篷,较寻常的斗篷有些厚,却有防身之效。
白木香很客气的收了,心说侯爷我们夫妻俩一起过来,你就送我一人东西,瞧着您不像个小器的人呀。
不过,白木香也不好意思再跟陆侯要一套。
陆侯问起白大人回月湾的时间,白木香道,“明天辞过唐大人,我们就回月湾了。”
“连带这些要做改进的兵械,我令许司马送你们回月湾。”陆侯正色道,“以后白大人出门,勿必带五百以上官兵护送。”
“我这回带的人也不少,您放心吧,咱们这里治安挺好的。”
“如果是我是敌人,纵是发动五万大军也要把您带走或是就地剿杀。”
白木香觉着一阵凉意刮过眼皮,她眼皮一跳,陆侯已经望向裴如玉,凝视片刻,陆侯道,“裴县尊今年任满三年,你已是正五品,不妨考虑新伊任官。新伊不论城防还是驻军,都更有利保护白大人的安全。”
二人视线在半空冷冷对峙,裴如玉没有半丝退却,“要说安全,帝都比新伊更安全。不过,内子除了襄赞军务也要有其他生活。她先是她自己,是我的妻子,我儿子的母亲,其次,才是襄赞军务的差使。我比侯爷更在意她的安危,但也不会因过度紧张将她禁锢。”
“你能这样想,我很放心。”陆侯气势一收,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顷刻消散,他淡淡道,“我的提议,不妨考虑。”
唐大人唐太太对裴氏夫妻是热烈欢迎,尤其唐太太,还非要把白木香往上座让,白木香连连摆手,“您这样以后我都不敢来了。”
两人一起坐炕上说话,白木香虽然一向以自己官职高自得,在家还常私下穿起紫袍臭美一二,实际上她对于做官的感觉不强烈。她也没有牧令一方,也没有管多少人,无非就是改改兵械,造个兵器之类,她觉着这跟她改进织机没啥差别。
所以,白木香在唐太太跟前还似以往那样谦逊。这令唐太太对她好感倍增,唐太太亦是出身著姓大族,家族底蕴深,就格外对白木香这种宠辱不惊、待人如一的性情充满好感。
唐大人倒是私下同裴如玉说了一回裴如玉任期的事,裴如玉三年县令任期将满,唐大人以四品知府身份代安抚使一职。要说唐大人做官抚民的本事简直强出先时何安抚使三座山去,裴如玉任上的政绩,唐大人也看在眼里。先说文治,月湾县以往什么冷清破烂模样,唐大人也略有耳闻,如今新增了驿站、修了井渠、铺了街道,人口亦有显著增长。再说武治,裴如玉是有剿匪之功的。
何况,裴如玉如今官居正五品,倒可谋一府之地。
唐大人想问问裴如玉的意思,裴如玉斟酌片刻,依旧道,“今年月湾还要继续修筑外城,卑职想继续留任。一则有始有终,二则现在离任还真有些不放心。”
“要不,你跟白大人商量商量,月湾再选令才是一样的。有你打个的根基,你在新伊瞧着,也能发展的很好。”唐大人想提携裴如玉到新伊,便是新伊知府不能拿得准,同知通判是绝对问题不大的。
裴如玉深深一揖,“大人提携之心,卑职明白。卑职当年就任月湾知县时就同内子商量过,想在月湾踏踏实实的多干几年。”
唐大人对裴如玉倒真有些另眼相待了,裴如玉最初的才学背景,完全是为官场量身定做的家族柱石,但自从被逐出家门,裴如玉的官场之路便有些晦暗不明了。
偏偏裴如玉不是一般的运道,可也以说裴相先前对他是何等器重,为他选了白大人这样旺家的媳妇。
裴如玉即便脱离家族,三年知县任也没有耽误他半点。唐大人想提携裴如玉,完全是出自公心,裴如玉敢于任事,而且做事踏实,颇有功绩,有这样的下属,没有不提携的道理。
他倒是没想到裴如玉会拒绝升迁,裴如玉是众所周知的三皇子的死党。当年三皇子争储失败,陛下已经颁下立储诏书,全朝嘱目的储君是大皇子。裴如玉非但没有退步抽身与三皇子保持距离,而是当朝怒斥陛下不公,结果就把自己从翰林院发落到北疆来。
不然,依裴如玉金榜状元的出身,如何能到这穷乡僻壤来。
如果裴如玉想尽快回帝都或者在官场有所作为,应该不会拒绝他的提议。可裴如玉依旧是要留在月湾,这就让唐大人有些看不懂了。
不过,裴如玉不愿升官,唐大人自然不勉强。
两家人一起吃饭时气氛也很不错,如今就不分前宅后宅了,干脆团团坐一桌吃酒。唐太太还说待阿秀大些让白木香带阿秀过来玩儿,白木香笑,“这次就想跟来,天儿太冷,不敢带,等夏天就敢带出来了。”
大家在饭桌上说些家常里短寻常事,就在安抚使府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回月湾。
裴如玉在路上同白木香说起继续留任的事,白木香完全没意见,她在哪儿都一样。白木香就是说,“裴如玉,你不想升官儿啊?”
“升官人人都想,只是不必急。既为一地父母,把这地方治理的更好一些,再升迁不是更好。”裴如玉说,“走的稳比走的快更重要。”
“这话倒也有理。”白木香从来没有把家里升官的压力放到裴如玉一个人肩上,白木香觉着,那还是自己升的更快。所以,裴如玉愿意留任月湾,白木香认为这是裴如玉的官场之路,自然要裴如玉自己做主的。
至于更多的,白木香就想不到了。她把毯子铺在简易的榻上,再铺上两床被子拍的松松软软,摆上她和裴如玉的花枕头,白木香乐颠儿乐颠儿的就去瞧晚饭去了。
手边一炉沉水香袅袅升起青色香雾,裴如玉目光笔直,似是穿透厚实的毡帐,回到那遥远繁华、旖旎靡丽的帝都城。
他要做的是一位能臣,而不是一个只知在官位争相攀爬的权臣,更不是玩弄权术的阴谋家,这是最重要的事。
他出身显赫,衣食不缺,对酒色财气皆无太大兴致,裴如玉毕生的理想便是辅佐圣君、开创盛世。这两句话,听起来很虚,裴如玉却要做的脚踏实地。如果他真的将官位前程视为性命,当初便不会当朝为三殿下不平。他就是要让帝都那些人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三殿下就值得他裴如玉辅佐追随!
在帝都,三殿下想出头太难了,他要在帝都之外,再定一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