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黑夜。
没有星也没有月,天空间飘着细碎的雪花,白色的雪映出一丝虚空的微光。
这也是一个寂静的夜,除了雪花飘落凡世的细微声响,月湾县是这样的安静。
突然,一个悠长的似哨子般的声音悠忽响起,近而啪的一声爆响,一道红色火焰飞上半空,爆出一朵巨大的红色火芒,火芒如同被风吹散的花瓣一瞬间的绚烂后被雪风吹散。
第一个看到这景象的是夜间巡逻的衙役,衙役惊讶的望向夜空,他的同僚也在张望,不知是哪里的声音。这爆响继而连续响起,他们看到无数在夜空中盛开的繁花转瞬消逝的景象。
雪花落到脸上,化为细碎的水珠顺着脸颊滚下,终于一个衙役问,“那是啥?”
“看着有点像烟花啊。”另一个衙役说。
“你见过这样的烟花?红的红的!”
“哎,瞧着像县衙方向,不会是衙门出事的吧,咱们赶紧去瞧瞧吧!”
巡逻小队急速向县衙赶去,县衙的小校场上,白木香一身黑狐厚料披风,拍着巴掌上前,笑道,“不错不错。”
徐师傅梁师傅也都满面欢喜,“放了十支没有一支哑火的,烟花升空后颜色没有空变,声音也很响亮,这火药配方很稳定。”
“就按这个配比,明天制出一百支来,咱们晚上再试一试。”
二人齐声应是。
三人把地上废弃的烟花筒子收起来,锁好制弩坊的大门,便各回各家去了。
——
当夜看到烟火的除了巡逻衙役,也有打更的更夫,晚上到院里偶一擡头的百姓……月湾县地方不大,所以,有什么事传的也快。衙役们已经知道那是他们的县尊太太在试验新烟火,可旁的百姓不知道啊。
于是,传说纷至沓来。
有个八十几岁的老人拈着寥寥无几的几根胡须说是天生异象,必有缘故。
有人说是要变天,要有大雪灾的,结果,第二天是个好大艳阳天。
还有人说……会不会是作坊里黄姑娘打死的狐貍精过来月湾县找黄姑娘寻仇来了,那啥,黄姑娘还健不健在啊?
关心黄姑娘生命问题的人也不少,第二天见黄姑娘出门办事,大家才算放下心来,黄姑娘没叫狐貍精吃掉。
黄姑娘她哥黄七郎原是要启程回西漠州了,结果,听说夜里出了稀奇事,跟黄姑娘辞行时顺带打听,“都说是县衙方向,可是县衙出事了?”
“你这消息怪灵通的,什么事都没有。”
“都说我消息灵通了,还能什么事都没有?到底怎么了,我听着千奇百怪的,还有人说是你招惹的狐貍精家里来寻仇了,把你给吃了。”黄七郎笑着说。
“再有狐貍精来我就不是一棍子敲晕,我直接一棍子敲死!”黄姑娘问,“你不是今儿要走么?”
“这不听到这新鲜事,我多留一天,看到底怎么回事?”
“真没什么事,是我家大人在试验新做的烟火。”
“红色的烟火?”黄七郎觉着稀奇。
“白色还用试么?”
黄七郎倾着身子跟妹妹打听,“我放多少年烟火都是白色的,这红色的真没见过,白大人的烟火卖不卖?”
“干嘛?”黄姑娘斜挑着薄眼皮瞥她哥一眼。
“要是卖,我买些回去。物以稀为贵。”
“我们大人三品高官,难道还跟你做生意卖烟火?”
“别这么说嘛,月湾县这几大作坊,不都是白大人的生意。烟火一样是生意呀,是不是?”黄七郎笑,“劳妹妹帮我问一问,我肯定不薄待妹妹。”
“切,我缺你那阿堵物!”黄姑娘起身撵人,“走吧走吧,我还有事呢。”
“我还住悦来客栈,妹妹有了准信儿,打发人跟我说一声。”黄七叔笑着告辞。
黄姑娘不耐烦的把黄七郎撵走,她眼珠一转,唇角掠过一抹笑,起身去了白木香那里。白木香听说有生意上门,很谨慎的说,“这烟火才刚制出来,今晚还要试一试安全性和稳定性,待真正确定配方,才能进入制作。”
“这无妨。咱们独一份的生意,自然是要听咱们的。”黄姑娘道,“大人,晚上放烟火时,我能去看不?”
“能,你来吧。不过提前跟你说一声,可能有危险的。”
“没事,我胆子大。”
黄姑娘还把她娘也带上了,裴县尊也把儿子裹成个球,揣怀里一起去看烟花。当天晚上的一百支烟花,足放了小半个时辰,这一回,大半个县城的人都看到了。
可真美呀。
像是夜空中开出的花,那样短暂又那样美丽。
以往大家虽然也会放烟火,但是,烟火都飞不高,能喷一房高就是很好的烟火了,哪像白大这个,既有颜色,一下子能蹿到半夜空去,又好看又气派,还喜庆。
阿秀在他爹怀里高兴的直拍巴掌,一会儿又要下地跑,可不敢让他近前。司书司墨、窈窈小财也都来了,瞧着这新式烟火都很喜欢。
这一百支烟火也没问题。
白木香打算投入生产,黄姑娘立刻去找她哥谈生意,要了个狠价,十两银子一支,黄七郎欣然应允,当时就定了一千支。
县里的几位太太都按捺不住,县丞余太太过来找白木香说话,打听昨夜烟火的事,余太太说,“我听说那是您新制的烟火,可真好看。”
主薄太太汤太太也说稀罕,白木香一拍大腿,豪爽的说,“你们要喜欢,过年我送你们每家一箱。”
除了烟火,白木香也改善了火炮的点燃方式,先时的火炮是用烧红的烙烧烙外层,以此点燃里面火药。白木香看这方法实在麻烦的要命,这要打炮,边儿上还得放火盆烧烙铁。白木香用了引线来点火炮,她将引线的做法配比都写在公文里,还有对火炮内部结构的一些改变,绘图说明。另外,成品带引线的火炮的,白木香让徐梁两位师傅做了十个样品出来。
统一放进白木香所制的机关箱内,这机关箱的开启方式,只有陆侯知晓。
白木香还没有做出传闻中可以轰塌城墙的火药,但对于火炮的改变,也颇为巨大。
——
“大奶奶,东西都搬来了,放哪里?”
小财戴着狐皮帽子,嘴里一说话就是一口白雾,俩脸蛋红红的,笑问。
“别放屋里,屋里太暖和,搁外间。离炉子远一点。”
白木香伸脖子看小佳一撂红封纸,名字就剩最后几张了,伸手把前头写好的拿在手里递给小财,“用浆糊贴封口。”
黄小佳的字写的不错,用裴如玉的话说,在县里排名第三,排在裴如玉裴七叔之后。当然,排行如此之高,主要是月湾县识字的人就不多,何况是字写的好的。
黄小佳自己说是下过苦功的,小时候为了练腕力,都是拿毛笔在墙壁上写,称得上文武双全。鉴于黄小佳姑娘从来不知“谦逊”二字做何写,她这话,白木香都是只听一半的。因黄小佳字好,抄抄写写的活,白木香就叫着她做个文书。
黄小佳把封口纸写好,最后捏着两张红底洒金格外气派的掀帘子出去,外屋摆了二三十个尺寸见方的木匣,小财已经把封口纸贴的差不离了。
白木香看一眼黄小佳手里的那两张,指着最大的三口箱子说,“最大的贴陆侯,第二大的贴唐大人和刘千户。”
与那些上下合扣的木匣不同,这两口木箱是带着铜锁扣的,黄小佳把封口纸贴好,白木香说,“这些木匣给前头县衙送去,让相公着人帮我送一送,送给哪家的都写好了。三口大箱叫人擡刘千户家去,我已同他说好了的。”
——
唐大人收到白木香的公函和年礼,先公后私,唐大人看到白木香公文中说对火炮的种种改动,心里很是欢喜,想这白大人真是天纵其才,在兵器上这样有天分,以后官职还有的升。
话说唐大人正四品的品阶低白木香两阶,白木香还能将火炮的改动同他说,唐大人是很乐意领这人情的。也知道裴如玉与陆侯不大和睦,前番白大人被迫涉险,裴如玉与陆侯几乎是半翻脸状态。如今裴如玉夫妻都愿意与自己交好,于唐大人,也乐的结交裴白夫妻。
毕竟,陆侯在北疆委实权炳赫赫。
家族底蕴如唐大人都有些压力。
看过公函,再看私信,信上就是说偶然间新制出红色烟火,过年了,送二十支给唐大人赏玩。唐大人当晚就叫人在院子里放了一个,把家里人都看愣了,蹿的可真高响动可真来劲而且烟花爆的又大又好看。
——
陆侯府。
陆侯白天试过白大人改良后的火炮,心情很不错。晚上也让人放几个烟火看看,果然与寻常烟花格外不同。
许司马搓着冰凉的手随陆侯回屋,感慨,“白大人的才干,既于军国大事有益,在这些小事上也如此出众。”
陆侯坐在案后,静默片刻,忽然说,“白大人爱做生意,这烟火如此稀罕,且适逢年下,她没有不赚一笔的道理。”
许司马似乎能感知到陆侯接下来的话,他看向陆侯,陆侯说,“改良火炮、研制烟火,她那里火药应该不多了。”
许司马问,“要给白大人送一些过去吗?”
“不必,等她来取。”
陆侯刀锋般的唇角一勾,视线望向浓黑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