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椿树的树叶间闪烁,像调皮的孩子的眼睛。清凉的秋风哗哗拂动树叶,面对白木香不满的眼睛,小九叔觉着额角都要冒出细汗来。
白木香先是埋怨,“她不让你说你就不说啊,你怎么这么听她的?我说的话你也没这么听过?”
“我也不太懂官场上的事,她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告诉你,说这叫鱼目藏珠。”
白木香看小九叔一幅理亏样,也没再责怪小九叔,白木香转了两圈走回椅中坐下,撑着下巴寻思一回,“看来她的处境不怎么好。”两只眼睛灼灼的看向小九叔。
小九叔想了想,“我委实听不到皇家的消息,只是让帝都邵掌柜留意着些,内务司有几个认识的,以前提到三皇子,私下都说这位殿下性情古怪。现在倒没人这么说了。我也去过两回三皇子府,瞧着小华气色挺好。”
“她爹到底是哪个?先前总说帝都财主,要普通财主能把她嫁皇家去?”
“吏部侍郎许箴许大人。”
“还是个不小的官。许家是没闺女么,怎么这亲事叫小华给撞上了?”
“这事内里什么缘故,我不大清楚。许家还有俩闺女,跟小华不是一个娘生的,我回老家打听过,小华她娘才是原配太太,也不知怎么后来带小华回的乡,现在这个太太不得了,就是北疆陆侯的姑妈。在帝都陆家势力也不小,皇后听说就是姓陆的,还有陆国公府,都是一家子。”小九叔道,“我寻思着,兴许就是三皇子跟陆家不对眼,不喜欢小华那俩异母妹妹,这亲事才落她头上。”
“有理。她要是知道能嫁皇子,只要三皇子不缺胳膊少腿人没什么大毛病,那她一定会嫁的。”白木香喃喃,问小九叔,“三皇子到底怎么样啊?”
“我觉着挺好的,说话很和气,待小华也不错,府里的事都是小华管着。”
“没旁的小妾姨太太吧?”
“没有。”
白木香皱眉,“那也不对,裴如玉和三皇子还有书信往来哪。”
小九叔就不知何缘故了,“小华跟我说现在装作远着些的模样,待过几年想个法子把如玉的官儿升回帝都去,来往就便宜了。”
“那也不至于都瞒着我,以前在坻报看到三皇子大婚的消息,我还不知道是小华哪。”白木香问,“三皇子俊不俊?”
小九叔瞪白木香,“怎么能说这样不恭敬的话?”
“我觉着肯定没裴如玉俊。”
“天下数如玉最俊。”小九叔掖揄一句。
——
白木香把好朋友嫁三皇子的事憋了一个下午,一直憋到晚上吃晚饭时,实在憋不住就同裴如玉说了。裴如玉也有些意外,“许家大姑娘,是你朋友?这不对吧,许侍郎娶的是陆国公的妹妹,他的长女怎么成你朋友了?我怎么不知道?”
“不是那个。”白木香把从小九叔那里打听到的前因后果同丈夫说了。
裴如玉夹块凉拌黄瓜嘎吱嘎吱的嚼了,难怪三殿下来信中对这位皇子妃多有歉意,原本裴如玉还觉奇怪,三殿下向来不喜陆家,倘皇子妃有陆家血统,三殿下能不能接受都得两说,更不会有什么歉意的。裴如玉见妻子眼睛亮晶晶的模样,笑道,“这还真巧。你们白家村这风水可不得了,怎么这么出人才啊?”
“别玩笑了,以前我问你三皇子的事,你总是语焉不详,这回不许含糊。快跟我说说,三皇子没什么毛病吧?”
裴如玉险叫黄瓜噎着,轻咳一声,“说的什么话,三殿下学识渊博、性情文雅,不是我夸大,你的朋友能嫁给三殿下,必是前世行了善事,今生方得善报。”
“什么善事善报的,别以为我不晓得,以前帝都都说三皇子性情古怪。倘真是一等一的好亲事,还真能落小华头上。就是真有皇旨赐婚,她后娘也不能答应她爹把她接帝都,还不得让自己亲闺女上,还能想得到小华?无非就是亲事没这么好,不想亲闺女嫁皇子,才轮到小华。”
白木香叹口气,“小华这傻丫头,定是不管不顾的就嫁了。”
“都说物以类聚,你想我与三殿下多年交情,倘他性情不好,我们怎么可能做这许多年的朋友?”
“这也有理。”白木香挑捡鱼肚子上的软肉,择去细刺喂肥儿子吃一口,嘀咕,“也不知咱家怎么跟三皇子这么有缘。”
“可见是天注定的。”裴如玉笑,“我写信给三殿下,勿必请他多照顾许姑娘一些。”
“什么许姑娘,小华姓李,又不姓许!”白木香板着脸,严肃的说,“就那种有他没他一个样,活着死了没什么区别,多少年没管过闺女的爹,也有脸叫小华跟他姓吗?!”
“李姑娘李姑娘。”裴如玉忙改口,阿秀巴唧巴唧的咽下鱼肉,又指着鱼说,“娘,鱼。”
她娘立刻又挖一块鱼肚子肉给儿子,还体贴的醮一点鱼汁,小家伙吃的香甜极了。白木香忽然想到,“忘记问小九叔了,前年小华就嫁了三皇子,也不知现在有孩子没?”
“没有。”
“你怎么知道?”
“要是有,三殿下肯定同我说的。”裴如玉从排骨汤里挑块煮的软烂的山药夹给儿子,白木香把小华让小九叔隐瞒消息的事同裴如玉说了,白木香道,“她肯定不晓得你和三皇子还有通信哪?”
“我们也是偶尔写写信罢了。北疆离帝都远,来往不便。”裴如玉道。
“不是说驿站能代为送信么?”
裴如玉给妻子夹两根碧绿豆角,“寻常的信没问题,给三殿下的信可没这么安全,中途拆阅打开还是小事,倘有人模仿笔记换信呢?不得不妨。”
“你不早同我说,有我做的机关匣,把信放进机关匣内,请小九叔带去,我不信还有人能偷看。”
裴如玉笑,“这倒是个好法子。你可得把怎么开机关匣的法子教给三皇子妃,可别开错,机关伤人。”
“放心,我来安排。”
突然知道自己的朋友做了皇子妃,白木香尤其打听过三皇子据说相貌身材都不错,性情也好,当然,这都是裴如玉说的。
不过,按裴如玉对人的苛刻要求,像裴敬那样很不错的小伙子,按裴如玉的话都是不肯努力不上进的人,但三皇子在裴如玉嘴里真是没有半点不好,虽然可能有裴如玉对朋友的一些褒奖,但依裴如玉的性情,值得裴如玉赔上大半仕途的人,想来三皇子也是个优秀青年!
白木香想,小华也挺有运道,三皇子得意不得意的,皇子妃可是超品诰命,挺体面。
小九叔跟崔莹团聚两日,就要往新伊去发货,白木香说,“你先去拜见岳父岳母,出货的事着什么急。”
“这会儿正是秋忙的时候,阿莹说岳父岳母在乡下瞧着佃户收稻子,没空招待我,让我出完货再去就成。”
“阿莹阿凌兄妹都在县里置了宅子,崔老爹老两口还是愿意住乡下,他们老夫妻都是待农闲了才来县里住。”白木香道,“来也来不了几天就要回乡下的。”
“跟我爹娘一样,城里住不了几天就嚷嚷着要回家,说哪儿都不如老家好,出门都是族里亲人。到城里,两眼一摸黑谁都不认识,呆着没意思。”小九叔笑,“我给二老带了些东西,先放你这儿,等从新伊回来,我过去时捎着。”
“成。”
“那个,作坊里有阿文小财也不是很忙,我就带阿莹一道去新伊了。”
“去吧。”白木香笑,“大爷爷大奶奶怎么说的你们这亲事,昨儿叫小华的事惊着我了,我都忘问了。”
小九叔小麦色的脸上露出个俩大酒窝,“这还怎么说的,就盼我快些把阿莹娶回家去。我俩八字特别合。”
“你们这亲事打算怎么办啊?上回你就是留了信物,算是小定,正经成亲可是得过六礼,三媒六聘的。”白木香说,毕竟是小九叔一辈子的终身大事,白木香不想小九叔草率就办了。
小九叔道,“我跟阿莹想着,两地离的远,我们就分开办。岳父岳母这里,不能不让他们热闹热闹,到时我借你这里个院子,到岳父岳母家把阿莹接来。待带她回老家,我们再按老家的礼,摆喜酒,热闹他个三天三夜。”
“这样好这样好,喜事就得这么热热闹闹的。”白木香说,“县里不用你操心,我来给你张罗。你把给阿莹的聘礼准备好,羊酒茶叶都不用买,县里都好,看阿莹有喜欢的首饰衣料置办些,到时擡过去也体面。”
“我也这么想,这回去新伊,我们到银楼逛逛,看她喜欢什么,随她挑。”
小九叔的亲事自然热闹非常,知道这是县尊太太的娘家亲戚,县衙摆酒裴如玉也跟着张罗,赶上红梅姐出月子,七叔并不给孩子大摆月酒,依旧是一家子吃顿酒了事。不过,赶上小九叔的喜事,就更多热闹了。
再是喜上添喜的是,升官大喜!
裴如玉升正五品,白木香升从三品,享侍郎俸,再有红梅姐的三品诰命也下来了,及至新伊唐知府、陆侯等人皆有官爵赏赐。便是跟在白木香身边的一干人,也因新弩之功各有赏赐,整个月湾县都沸腾了,百姓们倒是见过五品官老爷,但三品见的就是凤毛麟角啦。
如今可算是见着了,他们县尊太太就是三品大官!
这一次,陆侯主动上折辞去安抚使之职,言说军务太重,难以兼顾政事,正巧唐知府因功升至四品,朝廷令唐知府暂代安抚使之位。
白木香不解,“只听说当官儿使劲往上爬的,陆侯怎么放着好好的安抚使倒不做了?”
裴如玉点一炉沉水香,闭眸道,“一门心思往上钻营的多是庸才,知进退的才是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