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一起包过饺子,裴敬还吓一跳,七叔会包饺子不稀奇,他这一向高高在上、睥睨凡尘的状元族兄竟然也会包饺子?!
好吧,唯一不会的就是裴敬了。
裴敬现学,结果被状元族兄批评为笨手笨脚,还建议他,要不你去烧火,要不你自己包的自己放一柳帘,界时自己包的自己吃。裴敬两个建议都不答应,他就跟大家伙凑一起包,歪歪扭扭也放一起。李红梅笑眯眯的同裴敬说,“如玉也是前年学的,这个简单,一学就会。”
李红梅对裴敬很好,这是丈夫的族侄,也就是她的族侄啦。孩子不容易,千里迢迢的过来,李红梅可照顾裴敬了,让裴敬跟他们住一个院,裴敬没答应,他自己惯了的。
裴如玉问裴敬,“我听说年下发的月俸过年钱你都买了东西给孩子们分了。”
裴敬第一次做先生,县学的小学生及小学生的家长对他特别尊敬,裴敬自己不是个差钱的,年底发了过年双俸,他全买成糖果,分给学里的小学生。裴敬偏着头,“过年嘛。”
“过年应该考试,按考试先后……”
裴如玉还没说完,裴敬已经头皮发麻,坚挺着叫道,“就跟咱们族学似的,每月一考,三月一考,半年再考,年底继续考!哥,我真是求你了,你就放过孩子们吧!”
裴如玉擡眸瞥七叔,“族学这月月考的规矩,好像是七叔定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裴七叔不咸不淡的问裴敬,裴敬陡然觉着皮子一紧。
白木香捏个饺子排排放,不解,“为什么总是要考啊?”
裴七叔浑身气场攸然一变,温言细语的跟白木香解释,“每个月要教多少功课,我都是有计划的,介时功课教完了,考一考就能知道他们有没有学会我教的课程。”
“这法子很好啊。”白木香说。
裴七叔舒心一笑,越发慈眉善目,“我也这样说。我们每次考完,排名前三都有学里奖励,正经给银子的。倘有家境不好学习刻苦的孩子,拿着学里奖励都能补贴家用,也不必为读书受苦。”
“还有这样的好事?”白木香都不能信。
“这也是为了让孩子们好好念书,以后有出息。”裴七叔自豪的说,“我执教族学十年,族中出秀才二十三人,举人十人,进士三人。”
“状元还有一个哪。”白木香笑着朝裴如玉示意。
“如玉不算,只是他小时候在庙里我教过他几年,后来他都是在宫里陪三殿下读书,我就没再教他了。”裴七叔道。
白木香登时来了精神,跟裴七叔打听,“七叔,相公在宫里念了许多年书么?”
“有十来年。如玉考上状元,在朝为官才不去了。”
一时,炕上睡觉的小阿秀笑呵呵的醒了,裴如玉立刻洗手,把儿子抱起来,温柔如水的跟儿子说话,“阿秀醒了。”
阿秀拿胖脸一个劲儿的蹭他爹,小手搂着他爹的脖子跟他爹那叫一个亲哪。看得七叔甭提多眼馋了,想着明年这会儿我也能抱着自己儿子啦!阿秀当然也很好,不过,阿秀是孙子辈啦!
丫环打来温水,裴如玉给他儿子擦脸擦手一通伺候,裴敬都看傻了,喃喃道,“我的天哪,这要不是我眼见,我都不能信。如玉哥你除了念书做文章厉害,带孩子给奶嬷嬷都厉害。”
李红梅笑,“阿敬你还没成亲,你要成亲也不比你哥差。”
“不不不不不。”裴敬双手摇的拨浪鼓一般,“我可是算了,我享不了这福。”
“胡说什么。”裴七叔现在忌讳人说这话,什么叫享不了这福,嘴上没遮没拦的臭小子。裴七叔自己也洗了洗手,走过去很自然的接过阿秀,对阿秀他爹说,“我看着阿秀,你去包饺子吧。”
阿秀他爹:……
李红梅瞧的直乐。
中午吃过煮饺子,下午去庙里烧香祭过祖先,因李红梅有身孕,晚上大家在长辈屋里守夜玩儿牌,到亥初时分,裴如玉就带着媳妇儿子回自己屋,让岳母早些休息。裴敬也早早回屋睡了,他光棍一人,从来不守夜。
李红梅其实兴致很高,太响的爆仗不能放,让裴七叔在院里放几个烟花,她在屋里隔窗瞧了。裴七叔搓着微凉的手回屋,“你喜欢明儿还放。”
“不用放这许多,一晚上放假就行。”红梅姐多心疼裴七叔啊,拉过他的手给他揉一揉,“冷了吧?”
“不冷,你别碰,倒凉着你。”
——
裴如玉揣着小睡猪一样的肥儿子回房,把小家伙安置好,裴如玉白木香继续守夜,到子夜时,裴如玉也没放那巨响的二踢脚,而是放了些烟火,怕吵到睡熟的肥儿子。
第二天是给长辈拜年和收红包和发红包的日子,收到红包最多的就是阿秀和裴敬,裴敬还没成亲,尽管裴七叔裴如玉都表示裴敬已经十六岁,不用再包红包,李红梅白木香都有自己的规矩:没成亲就是孩子啊!
都一人给裴敬一个大红包,裴敬很不好意思地跟七叔和大堂嫂道谢,他也包了个红包给阿秀。
阿秀现在还不知道红包是啥,他娘很乐意替他收着,美其名曰,“给阿秀存着以后娶媳妇用。”听着裴敬直乐。
裴敬说,“嫂子,你这会儿就想着阿秀娶媳妇的事啦。”
“当然了。我连孙子的事都筹谋着啦。”白木香精神抖擞的替儿子收好过年的大红包,眉飞色舞的同裴敬道。那副生龙活虎的精神头儿,看得裴敬有些怔忡,继而不知为何,裴敬也笑了起来。
白木香一拍他肩头,“吃饺子啦!”
裴敬帮着摆好桌椅,年夜饭和大年初一的饭都是在七叔屋里吃的,这是规矩,过年得在长辈屋。而且,大年初一这天,女眷都在炕上坐着等着吃就行了,边边沿沿的这些琐碎事都是男人忙。如一些家境寻常人家,连今天一天的饭都是男人烧,据说这也是能预示好兆头的。
饭前又说了回吉祥话,裴敬嘴甜,“明年一道吃饺子的还能多一个。”
裴七叔笑,“承你这吉言,不过只说对一半。”
“怎么只对一半?”裴敬不解,偏裴七叔含笑不语,他不说了。
“吃饺子吃饺子。”裴如玉递给裴敬一个醋碟,七叔的是辣椒碟,最与众不同。今年红梅姐往醋碟里倒了不少炸辣椒,白木香问,“娘,你现在爱吃辣的啊。”
“酸的辣的都爱吃,昨儿那酸菜炖鱼锅里头搁几个辣椒就好吃,既开胃又爽口。”李红梅说。
“那娘你这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啊?这就没法儿推测了,我怀着阿秀的时候就爱吃酸的。”白木香认为酸儿辣女的说法还是有些准的。
“没准儿是龙凤胎。”红梅姐总是这样野心勃勃。
“那到时七叔还不得高兴的义诊一个月啊。”
“别说一个月,三个月都愿意。”七叔呵呵笑着。
热腾腾的饺子上桌,七叔眼疾手快,先夹一个元宝给红梅姐,元宝饺子一盖帘饺子里只有一个,是放最中间的,吃了最有福气不过。红梅姐羞涩的瞟七叔一眼,还担心闺女吃醋,道,“等阿秀会吃大饺子就给阿秀吃。”
阿秀宝宝餐端来,是一小碗桔红色的小元宝饺子,那饺子小巧精致至极,一个也不过半寸大小,李红梅直说,“这是怎么做出来的?”
白木香呼呼的给儿子吹凉,再喂儿子嘴里,“小雀用胡萝卜的汁和的面,里头包的是鱼羊肉的。”
“这小雀手可真巧。”
“我也说,小雀就看了几本食书,就钻研着学做了好些吃食,我说她是天生有这灵性。”
“这话是。”
早饭后就有衙门属官们携妻带子的过来拜年,裴如玉带着裴敬去招待官客,白木香则是跟太太奶奶们说话,见着孩子都给个小红包拿糖果干果给孩子们吃。每年也都会有点爆竹不小心被炸伤的人找来求医,不严重就让怀志出去看,倘是严重的,裴七叔少不得帮忙诊一诊。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裴如玉开衙办公,白木香也开始在自己的兵械作坊的院子里开始弓弩研究。这是在县衙单独隔出来的一处院落,紧挨县衙校场。院外院内都有陆侯军中派来的高手守卫,一天十二个时辰,无令不可擅入。
年前北疆大营就给白木香送来了各式兵械样式,每样五十副,都是崭新的甲等兵械。连带着制弓弩的黄桦、白桦、紫黄桦、红木、牛角等制弓弩的材料,以及精铁若干,悉数造册送来。
白木香亲自接收的这批物材,连带还有制弓弩的弓匠、打铁的铁匠,都是给白木香使用的,一应薪俸用度,悉数朝廷支出,不必白木香花一个铜板。
这就是朝廷的物力与财力!
白木香亲自查看朝廷现在军中所用弓弩,弓八三等,九斗第一,八斗第二,七斗第三。弩也分三等,三石七斗第一,二石四斗第二,二石一斗第三。
不过,白木香第一次知道,原来军中用的弩是要用脚开张的,这种弩叫蹶张弩,是从汉时流传下来的,经过历朝改制,如今是步兵所用。
想也知道,用脚开张,骑兵想用也不用不了。
白木香的力气,提起漆木的蹶张弩都有些费力,更遑论开张了。裴如玉道,“让凌侍卫他们给你演示一遍。”
白木香点头,凌侍卫就是陆侯所派十二高手之首。
凌侍卫叫来另两个侍卫,三人分工协作,一人张弩,一人进弩,一人发弩,射程两百余,直透靶心而去,十分厉害!
白木香再令把那天吴侍郎带来的异族铁甲穿在树桩身上,令凌侍卫用蹶张弩射铁甲,两百步外不能穿透。一百五十步以内可射入铁甲,一百步内可射穿。白木香过去抚摸着这冰冷铁甲,不禁道,“好厉害的甲衣。”
白木香的连弩之所以得到封赏,便因其小巧便利,可为步骑两用,可论劲力,连弩尚不及蹶张弩。白木香说,“蹶张弩用起来太不方便了。”
“这弩一般是守城用。倘是两军城外对战,这弩最多能发三箭,就要与敌军短兵相接了。”裴如玉劈手拔下射中树桩的一支弩箭,交给凌侍卫。
白木香坐在校场中的木墩圆凳上,她说,“蹶张弩虽然劲力大,但本身太重,而且需要用脚开弩,笨重不易携带。我要制一把轻巧的可一人携带,一人张弓,劲力更胜蹶张的弩箭。”
低头收拾蹶张弩,一向寡言的凌侍卫听到此言都不禁擡头望向白木香。白木香轻轻拍一下裙摆,站起身,此时阳光正好,春风仍寒,她随意的抚了抚鬓角碎发,“就要做一把这样的弓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