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烤胡饼,白木香没忘向裴如玉打听一下烤驼峰的味道,裴如玉回味片刻,撕了块胡饼搁嘴里,面不改色的说,“不好吃,难吃极了,还不如这胡饼好吃。”
白木香想了想,的确没见裴如玉动几筷子,也就觉着估计驼峰不大好吃,专心吃起胡饼来。这胡饼味道还是不错的,里头是薄薄的一层大葱羊肉馅儿,加了北疆这里的香料,咸淡也很适口,的确很好吃。白木香说,“我觉着骆驼肉挺好吃的。”
“不如羊肉细致,也不如猪肉更香。”裴如玉对骆驼肉的观感平平,“胜在少见而已。”见白木香又要继续烤饼,裴如玉拦住说,“别再烤饼了,一会儿就吃晚饭了,晚上有烤鸡,烤饼吃太多,一会儿烤鸡就吃不下了。”
白木香放下烤饼,摸着肚子给自己寻个理由,“以前我也没这么喜欢吃烤饼,今天不知怎么回事,兴许是咱家裴秀想吃。”
裴如玉险没笑喷,心说,你可真会扯啊,孩儿他娘。
晚上的烤鸡是裴如玉特意交待驿站做的,白木香偏爱烤肉一类,裴如玉又很肯惯着她,出门前特意交待一声,连做法都是裴如玉说的,有些仿江南的叫花鸡的样子。叫花鸡的做法原是鸡不褪毛、外用泥封,裴如玉有些洁癖,再不能这样吃鸡。他令人选了肥嫩的小母鸡,褪毛洗净,北疆没有新鲜荷叶,便用干荷叶泡开,将鸡腹里塞入名色香料调料,用荷叶包住,最外用面团擀皮封住,放到烤坑里去烤。
待晚上呈上的时候,敲到外面烤的焦黄的面皮,一阵肉香混合着荷叶的清香随着腾腾蒸气弥散开来,白木香夸张的吸着鼻子,“这可真香。”
“有这么香。”
“主要是我相公特意吩咐给我做的,心意最香。”白木香这张从乡下老家最底层磨练出来的嘴,她要气人时能把人活活气死,说起甜言蜜语也能把人哄开花。
裴如玉给见木香把大鸡腿给自己放碗里,他也给木香盛了碗豆腐汤,说,“原本不该晚上吃烤鸡,后来咱们回月湾,一路上又是吃腊肉了,多喝点汤,解腻的。”
“一点儿不腻,鸡肉哪里腻了。”木香夹筷子啃起鸡腿,至于桌上其他腊肉炒冬笋、清炒玉兰片,还有一盘子顶顶嫩的凉拌脆藕,她更是看都不看一眼,想着藕也是炖排骨烧肉比较香,裴如玉就爱吃这些和尚们吃的东西,没口福。
“玉兰片也是笋,冬笋也是笋,你这么爱吃笋啊?”
“很久没吃了。玉兰片是春笋晾干,跟冬笋种类不同。”裴如玉给她夹两筷子冬笋和玉兰片,“别总吃肉。”
白木香伸长脖子挑了块肥肉相间的炒腊肉,指着那炒的亮晶晶几乎透明的肥肉与胭脂色的瘦肉组合而成的腊肉片说,“傻子,这个才好吃哪。看到没,这是绝顶的好腊肉,用的是正宗五花,肥瘦相间,你数一数,都不只五花了,这一片是六花,再闻一闻这肉里有一股烟薰过的松柏枝的香,一点儿不做假,配你这寡淡的小冬笋正好。”
“哎,裴如玉,你有没有觉着,咱俩就像这盘冬笋炒腊肉啊。”白木香突然激发了某种灵感,完全没留心裴如玉两眼凸出,险要喷饭的面部表情,大模大样的指了指盘子里的冬笋片说,“你就是那寡淡的小冬笋,我就是内涵丰富的腊肉片。要是没我的映衬,你就清淡的半点滋味儿都没有,都没人吃的。”说着,她还得意的瞥裴如玉一眼。
天哪,裴如玉平生所见的姑娘不是自比鲜花就是自比明月、小鸟,他头一回见有人自比五花肉的。不,他家木香还是更有内涵更有层次的六花。
裴如玉哭笑不得,倒也带了个花字。
“那我吃片六花。”裴如玉迅速非常平复面部表情,恢复风度,夹了片腊肉,慢条斯理又文质彬彬的放在嘴里,一边咀嚼一边意味深长的望着白木香,视线有说不出的勾人缠绵。
白木香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裴如玉眼瞳仁蓦然微微一缩,眼眸愈发幽黑,视线攫住白木香鲜妍湿润的唇。白木香被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抿了抿嘴,一双大杏眼眨了眨,问,“怎么了,裴如玉,看我做什么?”
裴如玉喉结滚动一下,给白木香夹了筷子菜,声音沙哑,“吃冬笋。”
——
白木香晚上一个人吃了半只烤鸡,还有半盘子炒冬笋,没办法,裴如玉非要她吃,她只好吃啦。别说,冬笋嘎吱嘎吱的,尤其是由腊肉伴着,还真有滋味儿。
吃过晚饭,洗漱后,裴如玉就张罗着睡觉了,白木香则翻出一本《算经》,守着小炕桌说,“我得看会儿书。”
“出来挺累的,早些歇了吧。”裴如玉坐在一畔,一条胳膊环过去,半抱着白木香的姿势就要取走木香手里的书,木香手一晃,没让他拿走,侧过脸盯着裴如玉,很严肃的说,“裴如玉,我发现你越来越不爱看书了啊。这可不大好,以前不是你跟我说,三日不读书就觉面目可憎么。你再这么散漫下去,我可就觉着你面目可憎了啊。”
裴如玉仿佛被雷霹了一下子,险没吐血身亡。他,他,这丫头咋把他说的话记得这么清啊!好在,裴状元脸皮够厚,“我这不是担心累着咱们裴秀么。”
“一点儿累不着,我好几天没看算术书了。我一看算术书就觉着神清气爽,肯定是咱们裴秀也喜欢看。唉哟,以后说不得这孩子跟我一样聪明。”白木香说着就得意起来,对裴如玉说,“我们白家人都很聪明的。”
白木香坚持说孩子像她,更是看书没个完了,裴如玉一人躺被子有什么趣,只得也寻了本书,百抓挠心的同木香一起挑灯夜读。直待夜深,白木香才打个哈欠,准备睡觉。裴如玉把人捞在怀里,摸了好几把,白木香怪痒的,扭了扭腰,“别摸,怪痒的。”然后,就睡熟过去了。
裴如玉知道白木香是看书看累了,他这一夜却万分庆幸白木香睡过去的早,他,他做了件不大体面的事,自己偷偷摸摸的起身,换了件衣裳,才重新回被子里睡了。裴如玉有强大的心理承受力,他不无安慰的想,守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又是自己的妻子,他正是年轻力壮、血气方刚的年纪,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第二天又陪木香逛了一天集市,白木香买了不少东西,尤其又购入了一批茶砖。在月湾县,大家都更习惯以物易物,最喜欢换的就是茶砖。
第三天终于踏上回家的归程,裴如玉归心似箭,白木香也想尽快回家安胎,毕竟,三个月没过,出入都得小心。白木香一回家,正想跟她娘通报她可能有孕的好消息,结果,当天就姨妈驾到。白木香那叫一个晦气,换了衣裳后也闷闷不热,尤其看到裴如玉的时候,眼神中的不满几乎能满溢出来,化为实质的控诉,“怎么这么没本事啊,我还以为有了呢。真的感觉像有了一样,我还做好几个胎梦来着。”
裴如玉也很受打击,明明都准备好洞房,结果,媳妇这里又不凑巧。裴如玉又听媳妇说一句,“状元那么难考,都一下子考中了,孩子的事一点准头都没有。”
裴如玉真想吐血,你不是啥都不懂的么,咋知道姨妈驾到就是没怀上啊?该懂的不懂,这些不大要紧的倒是知道的挺多。裴如玉气,“明年你要做不了娘,我要当不了爹,咱们裴秀要是出生不了,我就跟你姓!”
“跟我姓白?”白木香笑着挽住裴如玉的胳膊,“你是不是也特别遗憾啊,孩儿他爹。”
“怎么能说你男人没用,笨丫头。”裴如玉轻弹木香的鼻尖儿,轻吻她唇角,低声道,“这两天你好生歇着,我准备洞房的事。”
“洞什么房,咱们不是已经在一处了。”白木香双眸清澈透亮,露出迷惑,下巴尖搁在裴如玉的肩上,亲近的问。
“等洞房的时候你就知道了。”裴如玉眉眼弯起,抚摸着木香的手,“你手巧,剪几个双喜字贴窗户上。”
“多不好意思啊,去年都成过亲了。”
“过几天就是咱们成亲一年的日子,就不值得一贺了?”
“那今年贺了,明年要不要贺?”白木香就特喜欢裴如玉把他俩的事放心上的感觉,绞着手指,喜滋滋的问。
“当年要贺,以后每一年都要贺。这一天咱们结为了夫妻,虽然开始因彼此不了解各自的性情,闹过一些小别扭,也拌过嘴,可咱们是注定要做夫妻的,以后,也要做一辈子的恩爱夫妻。”
然后,县衙里的人就看到县尊大人县尊太太在自己房间内外贴满喜字,被褥也换成大红鸳鸯戏水的被褥,裴但如此,在某天,某县尊还迷信兮兮的往褥子底下撒了好多花生栗子红枣桂圆。连一向自认十里八乡习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县尊丈母娘李红梅太太都有些搞不明白了,拉着闺女问,“你们这是要成亲啊还是怎地?”
“过几天是我和你女婿成亲一年的日子,你女婿说要庆祝一下。”
“庆祝――”李红梅的指尖儿在一屋子红喜字儿上颤抖的指了又指,“庆祝也不用这样吧?”
“他非要这样不可。”白木香娇柔矜持又暗爽的欠捶样儿。
李红梅被强塞一嘴巴蜜糖的走了,临走前不忘叮嘱一句,“生孩子的事儿抓紧点儿。”
“放心放心,你女婿没问题的。”
李红梅险被门槛绊个狗吃屎,扶着门框说闺女,“你这个嘴啊,别什么都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白木香想,没孩子肯定是男方不行啊!难道还是她的错!她腰细屁股圆,村里最会接生的婶子当年就说过她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体格。白木香为此很自豪,那天晚上,她还穿上特显身段儿的红纱裙的里衣。土炕烧的热彤彤,白木香觉着,裴如玉的唇舌手掌比当晚的炕还要热,桌上的大龙凤烛一直烧到了天明,白木香蜷在裴如玉的怀里,黑发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精致的下巴与一点唇角,艳红如花瓣绽放。两人裹着一床鸳鸯大被,睡的香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