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秦凤仪为什么这么不待见淮、浙两家银号,当然,人家银号的大名不叫淮商银号、浙商银号,淮商银号叫广丰隆,浙商银号为保恒昌,包括晋、徽两家银号,也各有大名。只是,这年头做生意,当然,什么年头做生意、做事业都讲究抱团,譬如各地商人也有商人行会,秦老爷当年就做过盐商行会的会长来着。
按理,秦凤仪生在扬州,浙商银号还罢了,淮商银号,这完全就是他半个老乡啊。就是淮商银号的东家,也是老牌盐商起的家,与秦老爷还熟哩。结果,秦凤仪对这两家银号拒而不见,并非一日。
要说这两家银号哪里得罪了他,就是跟秦老爷打听,秦老爷这一路随秦凤仪自京城到南夷的人,都不一定晓得,两家是哪里惹秦凤仪不痛快了。
这事儿吧,估计只有秦凤仪自己清楚。
要说这两家哪里得罪他,也就是秦凤仪自徽州宣布他的建城大计后,这两家没与他一道南下罢了。当时,随秦凤仪一道南下的是晋、徽两家银号,由此,秦凤仪多觉淮、浙两家没眼光,无他,他可是在扬州城长大的,他的本事,晋、徽两家离得远,不一定晓得,但淮、浙两家肯定晓得吧。秦凤仪都说建一座新城,秦凤仪都怀疑这两家银号是不是脑子不够使,就是南夷偏僻些,建城也不是小事,有的是钱赚,基本上钱都撂地上,就差弯腰捡了,结果,这俩银号竟不跟他一道来南夷。于是,这两家在秦凤仪眼里就成了没眼光,不机伶的代表了。
两家人也只是晚徽晋两家银号一步到的南夷,结果,就是这一步先机之失,亲王殿下修路、修码头的差使,便是让这两家帮着跑腿儿,什么,招商的一百家商贾的资质审核啊,还有便是所有亲王殿下的一应银钱往来,都是由这两家出面,中标的商贾们去取亲王殿下给的两成预付款,包搬商贾们各人要付的保证款项,都是这两家出面。
这可是前所未有之事啊!
他们银号都是有些个家底的,但又有哪家银号能为衙门效犬马之劳,何况,还是这样的大事。而且,事情有一便有二,要知道,别个衙门的主官,都是念书出身。当然,亲王殿下的学问也是一等一的,还是探花哩。但,亲王殿下少时是在商贾之家长大的,故而,亲王殿下行事,便不与别个官员同。亲王殿下愿意用银号进行工程结算!
这是怎样的福音!
这福音比起亲王殿下建城,对于银号一行,都有更伟大的意义。
正是因为亲王殿下用徽、晋两家银号来结算修路和修码头的工程银子,才让淮、浙两家银号决定,要为亲王殿下捐百丈城墙!
尤其是,听说,近来闽王殿下又有一笔巨资存入了两家银号。
这下子,淮、浙两家完全是坐不住了!
城墙说捐就捐了,而且,求的是殿下的大舅兄,京里景川侯爷的嫡长子,李钊李大人。
李钊是刚到,他不解秦凤仪与这两家银号是哪里不对付,但,百丈城墙不是个小数字,李钊便代他们同秦凤仪说了一声,秦凤仪微微一笑,道,“算他们还算明白,既求到大舅兄你这里,我自然要给你面子的。”
“行了行了,别尽说这巧话,你不必看我面子,倒是我看他们不像不懂事的。广丰隆据说是淮商的本钱,他们在外更是以你的同乡自居,如何就得罪你了?”李钊不禁问了一句。
秦凤仪道,“他们也得罪不着我,只是当初我在徽州时说起建城之志向,相随者唯徽、晋两家银号,且一路在我这里颇多尽心孝敬。凡事自然有个先来后到,总不能因着他们是淮商的本钱,他们一到,我便另眼相待,岂不令徽、晋两家寒心。做人做事都没这么办的,再者,他们乍一过来,就要来给我请安。我与他们并无交情,他们来做生意,我南夷城欢迎。至于其他,我知道他们是想在我这里效力,可我先时跟他们不熟,他们刚来南夷城,急火火的就要过来给我效力,就是朝廷用人,还得再上查三代下问五亲呢,我也不能不谨慎,自然要看看他们的为人、能力、心是不是虔诚,是吧?”
李钊算是听明白了,合着就是因为这两家没从徽州便跟他过来。李钊一乐,“别说,你这法子倒是不错。”用两家冷两家,而且,秦凤仪冷的有理有据,这么一冷,就冷出百丈城墙来。
秦凤仪便应了见淮、浙两家银号东家的事,秦凤仪私下还与媳妇说呢,“还做银号买卖呢,蠢才。送礼都讲究个投其所好呢,这会儿才想起捐百丈城墙,早干什么去了。”
李镜道,“别说,这些干银号的,还真有钱。百丈城墙也得十几万银子了吧?”
“他们做的是钱的生意。”秦凤仪道,“这不过是敲门砖罢了。我现在也是堂堂亲王,若是叫他们随便花个万儿八千的礼便见着,他们面儿上恭敬,私下该笑我没见识了。”
“这回他们必能长个记性,添几分谨慎恭敬。”李镜道,“对了,你先时不是让大哥找几个烧瓷的匠人,还有几个懂种茶的来吗?大哥都带来了,大嫂昨儿把人给我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秦凤仪道,“我想着,让大哥带着冯将军,往西边儿去走一走。”
“这是何故,莫不是让大哥去管着窑场?”
“就这么一个窑场,够干什么,便是日夜不停工,烧的那些个粗瓷,一趟就卖完了。咱们有一处大茶园在义安敬州,我以往观古籍,这两地以前是有窑厂的,带着那几个烧瓷的师傅去看看,再者,咱们的茶园,也让懂行的茶农瞧瞧咱们在这两地的茶园,看看怎么管理,今春的茶,我吃着就比去岁的好。”秦凤仪道,“看看哪里还能再开窑场,若能再寻三五个这样的窑场就好了。让冯将军带上五百人马跟着,也是让冯将军看一看往西去闽地的地形。”
李镜道,“你这是——”
“义安与敬州都是沟通闽地的重镇,这两地的知州也过来请安了,可我毕竟不知其为人,不能心里没数啊。原当我亲去,只是眼下新城这一摊子,我一时半会儿还离不得。就让大哥代我去吧,他一向为人细致。冯将军也是个能做事的,便让他二人带队前去,也让大哥与冯将军熟一熟。”秦凤仪道。
李镜与他道,“冯将军一走,他手下的兵谁来带?”
秦凤仪想了想,“我让冯将军荐个副将暂代吧。”
李镜点点头,想来也无可再嘱咐秦凤仪的地方了。秦凤仪道,“大哥先去义安,便让阿悦管管蚕桑这一块儿吧。咱们南夷的丝价较之去岁涨了五成,就这样,还供不应求。什么东西,利益大了,便趋之若鹜,农人现在恨不能不耕田,只养蚕去了。农耕是固国之本,这是往大里说,往小里说,咱们这里本虽则地方大,人也少,虽则商贾来钱快,但是,只有耕种,才能让农人有归属感。何况,商贾事毕竟有风险,老实巴交的农人,现在看丝涨钱,都在地里种桑树,可一旦丝价降下来,再想改耕地,可就不好改了。”
李镜道,“这话很是。只是,这原应是各县的责任,让阿悦怎么管。”
“让他去想个劝农耕的法子,还有,我们这里,太原始了,会蚕桑,会缫丝,但是,懂织锦织绸的人,就太少。”秦凤仪有些发愁,道,“可这自来做买卖,卖丝能卖几个钱,到底还是丝绸利更大。只是,便是咱们南夷城,也没个织锦的高手,都是最简单的那种单色平绸,而且,论质地,远不及湖绸。要是我来办这事,必然要往外请个懂纺织的高手来。只是,这样的人,也不是好找的。且,这事也不能我亲自去做,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呢。”
李镜微微沉吟,一笑道,“我倒有个法子,你要不要听?”
“唉哟,我的乖乖,这还有要不要的,只管说来就是。”
李镜道,“你说的路子是对的,海上那事儿,咱们偷偷干了一回,我看茶丝瓷这三样,都是不愁卖的。单卖丝就太便宜了,的确是要请个高手来,非便是会织锦,而且,还要懂得织机上的事。不然,那么大织机,怎么运过来啊?何况,运织机也太着眼了些,不如请个懂得造织机的匠人来。这样的人,虽是不好请,也不是请不到,只是,难免要出大价钱!”
“你知道我的,我还怕出银子不成。”
“可去江宁织造局请人。”李镜道。
“江宁织造一向是供给皇家的,何况,他们这样的人,多为那人腹心,我有此举,他们定要上禀的。”
“这不是我说你,你何必拘泥这个。难不成,咱们在南夷的事,就没人上禀了?不说别个,就这南夷城上上下下,不知多少各怀居心之人呢。”李镜道,“关键是,这人能不能请得来?你以为,你现在是亲王了,织造局就会给你面子?”
秦凤仪略一思量,问媳妇,“要出多少银子呢?”
“现下不用拿真金白银,江宁织造陈家与方家交好,以前我记得你说过,方灏家便有绸缎庄,还有好几台纺织的机子,是不是?”
秦凤仪道,“非但是阿灏家,以前咱娘认识一位陈太太,见天白送我料子穿的那个,他就与江宁织造便是族亲。”
“那这事,正好让阿悦和方灏一道去办。”李镜道,“我们也可仿照江宁织造局,来办自己的南夷织造局。让他们备上一份得宜的礼物,不必太厚也不必太薄,然后,给江宁织造三成干股,这事便有望。”
秦凤仪不是个没主意的人,他想了想,击掌道,“成!那这事儿,就这么办!”因为此事必然会叫景安帝知晓,还涉及景安帝的心腹狗腿子,秦凤仪给自己做了心里安慰:我这都是为了百姓!我这都是为了百姓!
夫妻俩商定了这织造局之事,隔天,秦凤仪正式召见淮商、浙商两家银号的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