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是被载入史书的一日。
虽然在秦凤仪哪怕章颜、赵长史看来,他们就是坐在摇篮一样左摇右晃的车里商量了大半日有关南夷建设的事,但在后世,这是光明的一日,是被载入史册大书特书的一日。
但,这一日,走到天黑,也没到南夷城,还是在城外歇了一夜。当晚,秦凤仪就见到了南夷城的老弱病残,不,南夷城的诸位官员。唉哟喂,看到他们的时候,秦凤仪就特别庆幸,先时把章颜给弄到南夷来了。瞧瞧这些个官员儿,就南夷城的知府,年纪瞧着能做秦凤仪爷爷,另则同知、通判,两张不得志的老脸,再看南夷城的将军,哎——秦凤仪算是知道南夷为啥这么穷了,看看这些官员的精神面貌就晓得这是个什么地方了。不过,这些个人没精神,当然,在他面前俱都一幅恭恭敬敬的模样,秦凤仪却是道,“这也是我第一次来南夷,我生在扬州,后来去了京城,来南夷之前,听不少人说起咱们南夷的事。说南夷苦,说南夷艰难,说南夷各咱不好,但,本王要说,南夷以往多么的不好,打今儿,本王来了,南夷便好了!”
“你们诸位,不论是踌躇满志,还是有志难伸,如今,本王到了,有志向的,本王给你们施展的天地!只要你们肯干,你要你们想干,这南夷州,必有你们的一番作为!”秦凤仪是实权藩王,知军政事,三品以下官员由他任免,所以,他才能直接找赵才子为长史,他说是长史,这便是长史了。因为秦凤仪有这个权限。
秦凤仪给大家鼓了鼓劲儿,哪怕是宿在郊外,章颜等也带了酒肉,只是,南夷地暖,酒自是好酒,肉却是咸肉了。这个无妨,秦凤仪身边跟着多少商队,有的是新鲜鸡鸭,还有鹿呢,当下整治了不少肉食,这会儿也不会炖煮了,直接升起火来,在架子上烤,秦凤仪就带着大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好一番的热闹。
男人嘛,便是再不得志,给酒肉这么一激,精神气也好些了,再加上吃了几盏酒,便问起秦凤仪路上可还顺遂之事。秦凤仪还把建新城的事与他们说了,秦凤仪还道,“介时新城建好,你们每人都有份儿!”
便有南夷知府问,“殿下准备把新城建在哪儿?”
“我心里已是有数,只是还得让风水先生们看一看再说。”秦凤仪对章颜道,“对了,出了江西进南夷一直到南夷城的这条路,得先修一修啊。你给我记着,待明儿咱们进了城安置下来,你先跟我说这事儿。”
章颜连忙应了。
南夷知府道,“那可是有五六百里地呢,殿下,是要全修吗?”
秦凤仪道,“瞧瞧这一路,江西的官道还能走,一进咱们南夷,我的马车都是晃个不停,更甭提一些小马车了,恨不能把人从车里颠下去。修!都修!”
南夷知府上了年纪,反正,就他这岁数,估计知府衔也就到头了,南夷知府道,“这好几百里地,可是花费不少啊。”
秦凤仪道,“不管花费多少,本王都要先把路修好了!”
事实也证明,秦凤仪这一决定,非常明智。
因为,这些个商贾其实主要是为了修建王城而来的,可说句老实话,秦凤仪甭看对外说得天花烂坠,但,他自己心里知道,这王城的修建,不是小事情,真正开工,得好几个月以后。商贾这一类人,他们不怕山遥不怕路远更不怕辛苦,但,他们是因利而聚、无利则散的一类人。若是没有什么发财的事儿,这些商贾怕是立刻就要散了。一旦散了,再想召这些人前来,可就不祖师爷了。所以,召来这些个商贾,秦凤仪得给他们寻些事情来做。
在王城修建之前,就要有一宗大工程给他们才能留住这些人。只要商贾留住了,才能用他们活跃起南夷的商事来。只有商事多了,南夷才能有钱,有了钱,其他事便好说了。
秦凤仪的逻辑十分清楚,晚上睡觉时心下又思量了一回。
第二日起驾进南夷城时,整个王驾的仪仗都摆了出来,秦凤仪简直是威风八面的进了南夷城。好在,城内的道路比起城外是好了许多的。
秦凤仪一行,直接入住巡抚府。甭看在别个地方秦凤仪只肯住驿馆,从不去官员府衙打扰,南夷不一样,南夷城,怕是要住上一段时间的。而南夷城的情况,好吧,秦凤仪入城时便都看到了,不要说与京城、扬州比了,便是江南西道的洪州都差得远,连正街的房舍也稀稀疏疏、不大热闹的模样。好在,秦凤仪一行五万余人一来,整个南夷城便热闹了,首先,客舍全部住满。连驿馆比较鸡贼的驿丞也把驿馆的好几间屋子出租了出去,然后,南夷城里旅店客栈不够住的,便是各种房屋租赁了,一时间连牙行都较先前忙了百倍,以至于牙行的牙人不够使,还要招聘人手哩。
俄了个神哪,据说这是牙行近十年前第一次招人啦~
先时镇南王殿下进城前给大家画了个饼,大家虽然打起了些精神,还觉着这饼有些虚哩。没想到,殿下就是殿下,这本领,真个神通广大,咋带了这许多人来哩。
唉哟喂,这可真是热闹啊!
南夷城热闹不稀奇,秦凤仪一下子带了五万人过来,不热闹才算稀奇。稀奇的是,这样突然热闹起来的南夷城,竟没有出现什么大的治安事件。这便要归功于章颜章巡抚大人了,章颜并非没有作为的官员,他也想治理南夷,可不是人少么。但,章颜这几年也没闲着,把手底下那等干闲着不干活的基本上都打发了,留下的这些个,虽则精神面貌不大好,却都是老实肯干的。只是南夷太穷太苦,除非是秦凤仪这种能自己注射鸡血类型的,不然,在这里呆长了,章颜这样儿的都觉着志向都消磨没了。何况,这些个老官老吏。
好在,南夷州下的吏治已是经章颜筛选过一回了。
章颜在入城前一晚,秦凤仪的烧烤晚宴散了,就召来手下官员开了个小会,说的就是进城后城里的治安问题。这次秦凤仪把人给带来了,他们就得齐心协力把人给留下!故而,章颜是早有准备,提前分派好了,他们随着秦凤仪进城后,立刻便下去安排,方令南夷城井井有条,不至生乱。
秦凤仪搬进巡抚府后,反正,如何安置就是李镜的事了。他把大公主、他舅、赵长史、方灏,都安排在巡抚府一并住下了,眼下,方灏就是给赵才子打下手。
女人们在内宅安排布置,潘琛留下府中护卫的亲卫,带着余下的人去了亲卫营。张羿带着饥民去了给饥民们安置的地方。
秦凤仪先说饥民们的事,召来章颜、赵长史、张羿、柳郎中一并商议,秦凤仪道,“先说孩子,那一千多没爹没娘没主儿的孩子,不能再叫他们去讨饭。张将军,你先去筛选一下,如果有身体不成的,先挑出来。另则,男孩女孩也要分出来。八岁往上与八岁往下的,亦要分出。”
这件事,秦凤仪早就与张羿提过。张羿武将出身,现下没有队伍给他带,秦凤仪一向头脑灵活,没有军队,建一支就好了。让张羿自己亲自组建,至于这合不合法,现下又没说这是军队。张羿道,“是。”
秦凤仪道,“章巡抚,现下官学的情形如何?”
章颜道,“说来惭愧,官学里也只有十几个秀才。我想着,南夷秀才少,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官学空着总不好,就召了些咱们南夷城的小学生们过来念书,也能添些书香。”
“我先说一下我的想法,我要建一所军中书院。你们也知道,这次来的饥民里,有一千多无父无母的孤儿,这些孩子们,放出去,没的生计没的长辈亲人,无非又是乞讨。本王把他们带来,不是叫他们做乞丐的!大些的男孩子,可以学习一些拳脚,就在军中习武,以后,服兵役。女孩子,可教其采桑纺织绣工之技,也是一门谋生的手艺。那些再小些的,也得有个着落,他们能跟着到南夷,都是命大的。在军中建一所书院,年纪小于八岁的,不适宜习武的,可以在书院念书,观其天资,以后再做打算吧。另则,军中有出众将领,若有不识字的,也可到书院学认字。”秦凤仪道,“这件事,章巡抚你放到心上,明儿把南夷城有名的士绅秀才的名单整理了给我。”
章巡抚应了。
秦凤仪继续道,“还有,昨日我就说过,要修路!我昨儿晚上想了,修路不能只修一条,自江南西道,江西到南夷的路要修,还有一条路,也要修,便是自湖南到咱们南夷的路。因为要风水师先去看王城修建的地方,王城的修建,怕要年后了。那么,现在,趁着王城未建,我要先把这两条路修好!”
章颜道,“修路必要招百姓,倒可以他们每年的徭役相抵。”
“不!不必招募百姓,让百姓用徭役相抵!”秦凤仪早有打算,“让百姓用徭役来修路,非但费时费力,而且,来时许多道路两岸多是矮山树林,并不见人家。何况,我们南夷地广人稀,倘是用百姓,不知要修到何时。我出银子,把修路的工程包出去,让商贾来修!”
赵长史道,“后头还有建王城之事,倘用商贾修路,怕要不少银子。”
秦凤仪道,“你们把要修的官道里程计算出来,地形出也画好给我,银子的事,我这里自有主张!爹,你把修路工程的事先散播出去,我要招商修路!”
章颜赵长史俩人皆是状元出身,可不是秦凤仪一句“自有主张”便能打发得了的,二人别个不担心,就是担心银子不够使。秦凤仪吩咐完,其他人都下去干活了,这俩人还不动呢,就要跟秦凤仪叨叨这银钱上的事。明明可令百姓服徭役修路省下一大笔钱,现下可好,这位镇南王殿下非要花银子让商贾修,这图的什么呀。而且,修路之后还要建新城,你银子够使了。二人一直叨叨这银子的事,秦凤仪就奇怪了,“你俩都是有银人家出来的,咋跟个穷鬼转世一般涅。”
二人险没给秦凤仪这话气死,章颜很想保持对这位亲王殿下的尊重,可就秦凤仪这人这话,当真叫人尊重不起来。章颜道,“殿下有妙计,只管与我等说一说,也不必我等挂心了。”
秦凤仪无奈道,“你们哪,路不修好,以后商事如何往来?再者,你们就看到修路花银子的事了?如何就看不到,咱们若是让百姓服徭役修路,一则百姓们辛劳,不管七老八十,还是十三四岁的,都去上工,这能有什么效率?还有许多磨洋工的呢。要是严些吧,也麻烦,我见不得那些打骂之事。可若让商贾来干,正尔八经的生意,他雇人,便要付银子。咱们南夷人少,他们自然就会往外地去招人,把人招来。人就是生意啊,不说别个,粮草生意先就红火了,人得吃饭哪!咱们本地的粮商,天时地利人和,本地的粮商就能赚一票。两湖之地,鱼米之乡,光靠本地粮商都不一定够,两湖的粮商就得过来。人一多,吃喝拉撒,什么样的生意没有呢。生意多了,商人就得缴税,衙门便有了钱。衙门有了钱,就能办更多的事,修更多的路。再者,待路修好了,这官道我可不免费啊。走着的行人不收钱,要是驱车的,按远近收路钱。这些钱,不会收太多,但天长地久,只要咱们南夷繁华了,这也是一笔收入。”
“不用担心银子,咱们南夷穷,不是地方不好,是人少。在京城吃南面儿的果脯子,都是味儿好又贵的好果脯,只要来的商人多了,见咱们这里好东西多,自然有的生意过。”秦凤仪道,“对了,老章你明儿跟我说说咱们南夷的税是怎么收的,得给商人些个实惠,咱们税不要乱收,得先叫他们尝到甜头。”
秦凤仪来的第一天,章巡抚在书房忙到三更天,章太太都说,“老爷这是怎么了,可是新来的殿下不好相处。”
“哪里会不好相处,就是秦探花。现在不能叫秦探花了,得叫殿下。”虽则是乏的了不得,章巡抚与妻子道,“我给家里回信了,回京的事不必急,便是连任一任巡抚也无妨的。”
章太太笑,“许久没见老爷这般有精神了。”
“有什么精神啊,困了,睡吧。”
如章巡抚这般加班的不在少数,非但南夷城的大小官员都自发加班了,住总督府的赵长史、张羿等人也在加班啊。秦凤仪自己晚上也谋划了许久,他带拉着媳妇一道谋划。便是在南夷城住下的各路商贾,听闻了修路的大生意,亦是各有思量。
整个沉寂的南夷城,似乎就在秦凤仪到来的这一刻,被注入了满满的鸡血,然后,陡然间就活跃的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