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郡王说来还是李镜的外公,虽则景川侯夫人是继室,但也是正正经经的继室,故而,在礼法上,平郡王府也是李钊李镜兄妹的外家。去岁平郡王大寿,秦凤仪李镜一道过来的,今年李镜在做月子,便是秦凤仪跟着愉亲王夫妻一并来的,平郡王府为京城第一异性王,又是国朝外戚,于京城亦是一等一的显赫人家了。平郡王与愉亲王也是老相熟,俩人年纪也差不离,平郡王的大日子,愉亲王自然要亲来的。非但自己来,愉王妃也一道来了,这对夫妻多年无子,如今终于有儿子,自然要把儿子带来显摆一二。
愉亲王夫妇上了年纪,都是坐车。秦凤仪则是骑骏马,着鲜服,带扈从,那一等京城贵胄子弟的风流纨绔的风范,在秦凤仪身上展现无疑,但因他容貌俊美,便是如此纨绔形态,竟也不讨人厌,反是一路不知招了多少女娘们的喜欢。
如愉亲王这样的贵客,平郡王自然要亲迎的,远远就望见愉亲王一行的车马浩荡而来,秦凤仪骑马伴在一畔,待得近了,秦凤仪下马,亲自扶了愉亲王愉王妃下车,愉亲王愉王妃一向尊贵,但秦凤仪这一身鹅黄暗绣云纹的衣袍,穿在这仲春之初,晨间阳光洒落,他又是这样的神仙人物,纵是平郡王这见惯风采之人,亦是笑道,“这衣裳,也就是世子这样的人物,才能穿出风采来。”直接不是心里赞,嘴上更是赞个不停。
愉亲王一向是个谦逊的性子,到秦凤仪这里委实是谦逊不起来了,笑道,“这孩子,就是长得好。”
秦凤仪在一畔笑嘻嘻地,“俗称的才貌双全,就是我啦。”引得旁人一阵笑。
愉王妃拍拍儿子的手,平郡王连忙引这一家子进去了,秦凤仪与愉亲王愉亲王妃那种自然而然的亲昵,包括秦凤仪的相貌,说实在的,秦凤仪身世未曾揭露时,谁都不会想到他竟然是宗室之后,可这事揭露,虽则彼时难免震惊,但自相貌而言,皇家人多是凤眼,秦凤仪则是那等神采飞扬的桃花眼,要是细看,还真有几分皇家神韵,何况,他这般的相貌,这等的风范,原本秦凤仪在京城扬名后,便有不少话说的,“真叫人哪里说理去,这么个盐商子弟,哪里来得这样的气派。”当初,秦凤仪能得景安帝青眼,全凭相貌与才智,他的礼节更是不差的,不然,倘畏畏缩缩的,皇帝陛下也看不上眼哪。当时嫉妒秦老爷秦太太命好的就不只一个,刻薄些的说秦家祖坟冒青烟了,就事论事的,就得说人家教子有方,秦探花不同常人。
如今,秦凤仪身世之谜一出,似乎所有的刻薄眼红都息了声,大家都在想:哦,原来是愉亲王之后啊,难怪哪。
今愉亲王一家三口过来,愉亲王与平郡王寒暄着,秦凤仪就去找平岚说话了,秦凤仪与平岚道,“去岁我生辰没办成,过几天我府上摆酒,你可得去。”
平岚笑道,“世子有召,不敢不去。”
秦凤仪笑着捶他一下,道,“我先时盐商子弟时你没嫌我,现在又说这话。”
平岚笑着引秦凤仪进去,道,“原本祖父想着,该是你今日摆酒的,你这样的客气,今天可得多吃几杯。”
“诶,这就外道了,老郡王这样的年纪这样的辈分,理当是以老郡王为先的。何况,我随着阿镜还得叫声外声讷,哪里有叫长辈在我之后的理。”秦凤仪说起漂亮话来也是一套一套的,便是平岚知道秦凤仪这话中有客气的意思,听着亦是无比熨帖。
一行人说着话就到了正殿,平郡王便在此相陪愉亲王,秦凤仪把愉亲王妃送到内宅,跟平郡王妃打过招呼,请了安,方去了外殿。
秦凤仪在口头上断然不会小家子气的,他自内宅出来,去正殿就见着寿王到了,秦凤仪连忙见礼,笑道,“我去送母妃,给老王妃请安,就同去迎寿王兄,王兄可得见谅则个。”
寿王笑道,“别个人见谅,别个你就不见谅了。”
秦凤仪见丫环端上茶来,笑接了一盏,奉给寿王,嘴上却是道,“既不见谅,拿这茶堵了王叔的嘴。”
寿王大笑,接过茶对愉亲王道,“有了凤仪,我看王叔年轻十岁。”
愉亲王谦道,“就是个贫嘴的,只知道哄长辈开心。”也不知道这是谦虚还是臭显摆呐。
秦凤仪又去见过他岳父、舅兄等人,再者就是大公府的驸马,在京的几位国公世子的宗室,余者京城豪门,秦凤仪也有几家相熟的,及至朝中高官,秦凤仪更是都能说上几句话,倒不是多深的交情。但去岁宗室改制时,秦凤仪是清流主力军,自然是与内阁几位大人都有所来往的。况,他又不是那等爱摆架子的性子,也不因现在是世子了,就拿捏矫情什么的,还是以往笑嘻嘻的模样。就秦凤仪这性子,不要说他眼下这般的身份了,就是以往七品芝麻小官儿时,清流的几位大人还会与他说上几句的。倒是如今他成了宗室,清流对他不及以往热络了,不过,卢尚书看秦凤仪的眼神倒比以往温和许多,无他,近来秦凤仪给宗这立规矩,颇合卢尚书的眼。可不就是么,这些个宗室顽童,许多事卢尚书都知道,只是碍于他清流的身份不好越俎代庖的说宗学罢了!但谁又真看得过眼呢。今秦凤仪把人收拾了,卢尚书心下很是解气加满意!
秦凤仪一圈招呼打下来,方坐回了愉亲王下首,听着大家说笑。
待大皇子二皇子带着陛下与平皇后的赏赐过来时,都是快开席的时节了,这是常理,皇子毕竟身份不一般,一般都是最晚才到的。待大皇子颁下赏赐,亲手扶起自己的外公,如此,便正式开席了。
与皇子同席的都是平郡王、愉亲王、寿王,平郡王府把秦凤仪也放到上席,秦凤仪也并未推却,他正好坐在愉亲王下首,就给愉亲王执壶了,愉亲王这样的身份,不会久坐,基本上待大皇子饮一盏酒,告辞时,愉亲王也便告辞了,秦凤仪本想同走,被寿王拉住,必要秦凤仪陪他吃酒。愉亲王笑,“那你就多坐会儿,好生敬寿王几杯。”
秦凤仪一直坐了半日,看了两场戏,把寿王灌趴下,这才告辞而去的。
秦凤仪不是表现的不好,简直是表现得太好了。他的交际,他的人脉,虽则秦凤仪宗室改制时简直是把整个宗室都得罪惨了,可如今他又掌着宗学,宗室们就是为了自家孩子,也不敢太过得罪他的。何况,秦凤仪那一等独有的既豪爽又气派的风范,不知为何,哪怕都知道这小子不是什么好性子,却仍是引得人愿意与他来往。
不要说别人,就是平郡王,抛开那些利益因素不谈,平郡王早在秦凤仪刚在御前露头时就很看好他了。
但,就是因为,秦凤仪这独有的魅力,平郡王希望,尽快落实愉世子册封一世。
这事,平郡王府自然不好自己出面。
而且,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
平郡王寿宴后,就是秦凤仪的生辰宴了。
皇室以世子例赏赐了秦凤仪的生辰宴,寿王过去吃酒时,特意多灌了秦凤仪几杯,还与愉亲王抱怨,“这小子坏呀,上回在平郡王府,净灌我吃酒了。”
愉亲王笑,“今天叫他多敬你几杯。”
秦凤仪的生辰宴自是不比平郡王府的寿宴热闹,并不是规格比不上,而是两人的年纪相差太远,秦凤仪上头还有愉亲王夫妇呢,他这样的晚辈,生辰宴本身不会大办。当然,朝廷该有的赏赐还是要有的。
如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都被秦凤仪请了来,另则平岚、郦远、柏衡柏衡兄弟等,亦皆到了,再者就是翰林院的同窗,宗人府的同僚,余者便是宗室的亲戚们了。这回亲室们皆备了厚礼,待生辰宴结束后,愉王妃看侍女整理出的礼单时才发现的。愉王妃私下还与丈夫说呢,“如何凤仪过生辰,他们送这样的厚礼啊?”
愉亲王一想便明白,笑道,“他们各家都有孩子在宗学,现在阿凤正管着宗学的事。”
愉王妃颇有些哭笑不得,道,“咱家岂是这样眼皮子浅的人家。”
愉亲王笑,“送都送了,也不能再给他们退回去。看看有什么得用的,拿出来用就是。”
愉王妃应了,道,“先时阿凤说待生辰宴过了,有事找我帮忙,到底什么事呢?”
“有什么事啊?”愉亲王摆摆手,“不可能的,有事也是找我帮忙啊。”
“都说了是找我了。”愉王妃再次强调自己的重要性。
老两口上了年纪,愉亲王识趣的不与老妻争这个。这事儿吧,是秦凤仪在自家宴请过商贾上的朋友才同愉王妃说的,秦凤仪请愉王妃到宗学书院吃饭,让愉王妃帮着尝尝味道,秦凤仪道,“以后都叫他们在学里吃午饭,省得这家送那家送,搞得宗学外头跟坊市一般,哪里像读书的地方。这是我从陛下那里要来的御厨,母妃你尝尝味道,要是觉着好,先在宗学这里宴客,请宗室们先来吃一吃食堂的饭菜,省得他们叽歪。”
母子俩就在宗学吃的午饭,愉王妃尝了尝,觉着味道很不坏。回家又把秦凤仪夸了一回,说秦凤仪办事仔细,妥当。还帮着秦凤仪如何宴客时给诸宗室排座次,这可是不是个简单的活计,要知道,宗室与宗室,有些个也是有矛盾的。故而,不能只看官爵大小,倘有些个彼此不对付的宗室,就得把他俩分开来坐,省得坐一处闹气,不痛快。
这些都是要避讳的。
忙完这个,再以宗人府的名义给各宗室发帖子,定在一个休沐的日子,再到御前打过招呼,请了大皇子二皇子坐陪,大家到宗学吃一回食堂,尝一尝食堂的味道。
秦凤仪在御前先与大皇子说了,“大殿下到时讲几句话,但也不要太长,你说几句,咱们就开始吃了。之后吃过饭,大殿下就把宗学现在的规矩法令都与他们说一说。以后在学里吃饭,一月十两银子的饭钱。”
大皇子道,“学里不错两百多小学生,一月三千不到的银子,何必还要他们出钱?”
秦凤仪道,“干嘛不要啊,这钱也不是咱们要,每月采买,还有厨下那些厨子帮工,总得叫他们赚些个。再者,也不是全都收钱,每次考试,每班前五名,就不用交这个银子了,介时还有东西奖励他们呐。”
大皇子心下是觉着秦凤仪小家子气了些,但看他父皇没说什么,大皇子只好笑道,“你这算计的,也忒到了。我看,你掌尝学几年,没准儿还能赚些银子。”
“赚银子不是根本,根本是叫他们好生念书,学些本事。”秦凤仪道,“凡事绝不能白给白拿,因为,什么东西没个价钱白送,凭谁也不稀罕的。”
大皇子算是无语了。
秦凤仪与大皇子说好了介时一并到宗学吃饭的事,就告退了。待秦凤仪走后,大皇子道,“愉世子终是脱不了商贾气。”
景安帝叫长子找出宗学筹建的开销折子来,与长子道,“宗学瞧着人不多,可就是宗学的修缮营建,学里林林总总的这些个东西,工部报上来单子,也有数万两了。现在是朕当家,以后你当家,就知道柴米贵了。”
大皇子给父亲说的,连忙道,“儿万万不敢有此念。”
“这可怎么了,谁都不能真活万万年,这江山,早晚都是要交给你的。”景安帝温声道,“别看凤仪虽是口中谈钱,有商贾气,待你当家就晓得了,有这样会省钱的,你以后就滋润着吧。”
大皇子笑,“宗学从学费到书费到饭费,儿臣看,起码是亏不了本的。”
景安帝一笑,打发大皇子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