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原觉着差使无味,如今得了个有趣的活儿,就干得有滋有味儿了。秦凤仪得了趣儿,宗室书院的学子们真个生不如死了。秦凤仪跟皇帝陛下什么关系啊,现在愉亲王是他爹,愉亲王身为宗人府宗正,专门管的就是宗室。
曾经就是俩国公说秦凤仪坏话,叫陛下削爵查办,现下还关宗人府哪。这不,又有俩国公去陛下那里告状,然后,秦凤仪就全部宗室书院立了新规矩,一律不准有小厮进书院服侍,吃喝拉撒都自己来!秦凤仪写了二十张纸的宗室书院的规章制度,先与二皇子商量,二皇子瞧着就有些心惊胆战,道,“这,这要他们在书院吃饭,我听说,他们都是各家带饭的,他们吃得惯书院的吃食吗?”
“咱们在衙门也是吃衙门的例饭哪。”秦凤仪义正辞严,一点儿都不羞愧,他什么时候吃过宗人府的例饭了,他与二皇子、愉亲王关系好,他们三人都是家里送饭,自从认了新爹,秦凤仪便是与愉亲王一样,都是王府送饭了。
二皇子道,“还有这个,考试升级制,这个是怎么个说法?”
秦凤仪道,“那民间的书院,也分甲乙丙丁四种班次,丁班是最初级的班,等丁班的课程学好了,就升丙班,丙班升乙班,乙班升甲班,学习毕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有学习好的,念书也念得好,自然要照顾他们一些,倘有些个学习一般的,就先在低级的班里念书就是。”
“不是,我是说每年的升级考试,是不是太严格了。”
“不严格,严格什么呀,成绩按照上、中、中下、下来评价,中下以上的才能升级,中下以下的全部留级。”秦凤仪道,“除此之外,还有课堂打分,平时表现打分,上课的到课率,请假率等等。连续留级三年者,就可以退学回家了。同样,学习好的学子们,若着实出众的,每年也可以有一次跨级考试。此外,除了每年年前的考试,我还准备三月考一次,看他们平日里学的如何。”
二皇子唏嘘道,“秦探花,你以前念书时也是这样辛苦吗?”虽然现在秦探花长了辈份,二皇子委实叫不出“叔”来,于是,依旧称他为秦探花。
秦凤仪道,“这算什么辛苦啊,他们辰初才来念书,申正就可回家了,我念书的时候,五更即起,入夜方歇,过年我只休两个半天,大年三十下午祭祖宗,大年初一上午拜年,全年无休的苦读。跟我一比,他们这个算什么呀。我那时,三天就要给先生交上一篇文章。”
二皇子听的,大为叹服,想着秦探花果然不愧探花出身,秦探花这样聪明的人都这般刻苦了,相较之下,果然书院这个,也不算繁重了。
于是,二皇子没什么意见了,二人再去见愉亲王,愉亲王直接道,“就按你们的意思办吧。”
于是,宗人府联名,秦凤仪上呈陛听。
景安帝早有准备,直接就准了。
而且,景安帝还与大皇子道,“宗学那里的事,你二弟与凤仪毕竟年轻些,你过去帮着把把关。”
大皇子与秦凤仪一向不大对付,但毕竟不傻,知道这京城宗学的事很是要紧,大皇子应了。而且,大皇子这次得了他外公平郡王的一句话,平郡王道,“宗学的事,大殿下还要多上心才好。”平郡王这话,说得四平八稳,完全听不出有什么别个内容来。但是,要知道,能叫平郡王四平八稳说上一句的,这已是极其要紧之事。
大皇子道,“是,父皇也说,叫我去帮着把把关。”
平郡王点点头,笑道,“陛下对殿下冀望颇深。”
大皇子问,“听说,阿岚要回北面儿了。”
“他自去岁回京,也这些日子了,原早该走的,只是工部还有一批兵器要验过,正好,他一道押送过去。”平郡王即便与自己嫡亲的外孙说话,因着大皇子的身份,平郡王亦是恭敬的很,没有半点身为长辈便自尊自大的模样。
大皇子与自家外祖父闲聊几句,平郡王便告退了。
于是,宗学立规矩的时候,大皇子也去了。
宗室这些小崽子们,虽然有几个被秦凤仪给过下马威,但,二三百人哪,多有不服的,秦凤仪当天早早的去了书院,把后门锁了,门前摆三把椅子,一把自己坐,一把给大皇子,一把给二皇子,三人就坐门口,一个个的,只要带小厮来的,宗室子弟进去,小厮留外头。有些个宗室子弟就不干了,还理直气壮的,“没有小厮服侍,我怎么写字,怎么听课?”
秦凤仪道,“写字用耳,听课用耳朵,哪个是用小厮的?”
“大家都用!”
看那小子斜愣个眼,一幅欠捶的模样,后头还跟着好几个小子,也是清一色的欠捶脸。于是,秦凤仪也斜愣个眼,比他们斜得还高,秦凤仪指了指大皇子,问,“小砸,知道这是谁不?哈哈!谅你们也不认得!告诉你们吧,这是当朝皇长子殿下!皇帝陛下他亲亲的大儿子!这位殿下,五岁识字,六岁念书,从来都是亲力亲为,既不用内侍,也不用宫人,自己研墨自己铺纸自己上茅房自己擦屁股,你们论身份,有皇长子殿下高贵吗?”
几个小崽子一听说是皇长子殿下驾临,连忙躬身行礼,大皇子一向温和宽厚,摆摆手,笑道,“无需多礼,你们以后都是宗室的栋梁,我今日过来,就是看看你们在宗学,学习的如何。”
那带着的小子连忙道,“万不敢辜负陛下与殿下的期待。”
秦凤仪冷冷一笑,“屁个期待,没个小厮你们就不会写字,不会听课了,还期待哪?一群废物,还不给我滚进去!”
几个孩子毕竟年纪小,虽则淘气些,无非仗着身份,别人让着他们罢了。被秦凤仪一声厉喝,立刻屁滚尿流的跑学里去了,身边服侍的小厮一个都没敢带。降伏了这几年带头的,后面的都好了些,只是,这些个宗室小崽子们真是滑头啊,有的知道大皇子的身份,还会笑嘻嘻的过来给大皇子请安,大皇子知道你是老几啊。没关系,大皇子不知道,咱们自报家门就是。
秦凤仪斜瞅着这些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大皇子拉关系的,心说,看以后不给你们小鞋穿!
大皇子倒是挺欢喜,笑道,“唉哟,宗室们的子弟,可算是都见着了。”
“是啊,闽王家的孙子,顺王家的儿子,康王的侄子,蜀王家的小子,宗学里的刺头就是他们几个了。”秦凤仪道。
大皇子笑,“秦探花你能者多劳,孩子们慢慢教就是,我瞧着,都是聪明孩子。”
秦凤仪笑嘻嘻地,“大侄子你这话,甚合我心哪。”
大皇子:……
秦凤仪当天不让小厮进宗学半步,然后,又颁布的新学规,半月后,不准各家再送饭,待食堂收拾好,一律吃食堂。非但学生们吃食堂,所有在校的先生,也一道吃,要是怕不安全,先生们先吃,学生们后吃,以保证学生们的饮食安全。
这一条规矩一出,更是哀鸿遍野一片。
这回不是男人们去陛下那里告状了,女人们去太后那里说理,甲夫人说,“我们家那小子,就没在外头吃过东西,倒不是咱们妇道人家娇惯孩子,实在是孩子太小,不放心。
乙夫人说,“我们家那个,上回在家吃鱼还卡着了,把我吓得减十年寿,如今这学里,不准小厮服侍,又要孩子们在学里吃饭,这可怎么吃哟。”
丙夫人道,“要是孩子大些,咱们也不能来娘娘这里念叨这些个事叫娘娘心烦,何况,男孩子,以后为朝廷当差做事,还是泼辣些好。只是,孩子太小了,这待两年,孩子大些,也就无妨了。”
甲乙附和丙道,“是啊,就是这么说。”
就是长公主与寿王妃,各家亦有孩子在宗学就读,也觉着,如今这规矩有些严苛了。裴太后叹道,“你们别急,哀家跟皇帝说一说,看一看皇帝的意思。现在宗学都是宗人府管着,这得跟宗人府说去。”
甲夫人道,“听说,现在都是愉王爷家的探花郎管事。”
裴太后道,“现在知道人家是探花郎了,都知道人家学问好,可好学问也不是易得的。”
乙夫人道,“探花郎自是好心,听说,他教学的本事也是一等一的好,把这学问教给孩子们就行,别的上头,略宽泛些亦无妨碍的。”
丙附和乙道,“是啊是啊。”
反正是裴太后耳边的闲话很是不少。
裴太后私下问长公主与寿王妃,长公主道,“探花郎性子暴,听说,顺王家的二郎叫他把屁股都打肿了。不过,现下学里的风气说是好了很多,只是,有些年纪小的孩子,不叫他们带小厮,一时还适应不了,磨墨都是现学的。这要是叫他们在学里吃饭,别个倒无妨,就是饭食上要精致些,汤啊粥的,可别烫着。”
寿王妃道,“其实,按理有这么个人管着些才好。不说别个,先时宗学很有些不像话的事,宗学子弟以后多是要袭爵的,学里的翰林先生们都是斯文人,叫他们去教国子监的书生行,让他们教这些个顽童,有些个实在淘气。要没这么样的个人管着,也忒没规矩了。”
“是啊。”裴太后道,“宗室毕竟是咱们自己人,他们学好了,以后才好授实缺。只是,这探花郎大概也是有些严厉了。”
长公主笑道,“一张一驰嘛,如果太严格了,略松些也无妨。”
裴太后先是与长孙说的这事,皇祖母的吩咐,大皇子自然应了,大皇子也说,“如今宗学是严了些,既是如此,我与探花郎说一声。”
结果,大皇子碰了个钉子,不为别个,秦凤仪当下就说了,“还不到做好人的时候,现下正立规矩呢,你别给我拆台啊,大侄子。”
秦凤仪现下有个绝招,一叫大皇子为“大侄子”,大皇子顿时什么话都没了,事实上,大皇子一听到“大侄子”三字,顿时就觉着,整个人似乎都不对劲了。大皇子碰个钉子也没觉着面儿上如何,他正好回去与皇祖母解释这事,裴太后一听,嗬,现在秦凤仪可真是了不得啊,连她的面子也敢驳。便有些个人,纵是不愿意,面儿上答应下来,裴太后这里也能跟宗室女眷们交待了。秦凤仪倒真是大公无私了,裴太后也不是好相与的啊,秦凤仪直接驳她面子,她干脆叫了秦凤仪过来跟宗室女眷们解释吧,这个不识好歹的,你自己说吧。
秦凤仪正忙着宗室食堂的建设工程呢,裴太后命人宣召,秦凤仪只好把手头上的事暂放一放,去了宫里。秦凤仪以为什么事呢,听着这些宗室女眷们叽叽喳喳个没完,边儿上还有皇后贵妃倒是没帮言,但那模样,也不是要帮秦凤仪的样儿,倒似看戏一般。
秦凤仪先给太后、皇后、贵妃见礼,裴太后赐了座,秦凤仪坐了,听着这些女人们叽喳过一遭,秦凤仪道,“烦死了,你们叽喳个头啊,叽喳叽喳的,真是慈母多败儿,说的就是你们。一个个的,是不是吃饱了没事儿干啊!有什么意见,说!我先说好,就这一回啊,再有下回,大娘你别叫人喊我了,我乃朝廷命官,又不是给你们这些女人们跑腿儿的。”
大娘——裴太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子是叫她呢——大娘——
裴太后仿佛听到了慈恩宫里响起了无数回响,都是:大娘——大娘——大娘——大娘——大娘——
不要说裴太后这个当事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平皇后、裴贵妃、长公主、寿王妃也都呆住了,更不必提这些宗室诰命了。
秦凤仪摆摆手,“说吧,叫你们说,又不说了。你们不说,我可就走啦。”
如今正主儿在这儿,焉能不说!
于是,就是那些个套话路,什么担心孩子在宗学食堂吃不好,秦凤仪道,“我已禀明陛下,自御膳房拨两个手艺好的御厨到学里,你们哪家能有御厨的手艺?”
粥啊汤啊的怕烫着孩子们,秦凤仪道,“不论粥汤,我都会叫他们提前做出来,说到适口时再给孩子们吃的。还有什么鸡怕骨头鱼怕刺的事,鱼吃鱼圆,鸡骨头那个,是没法儿,你们要是连个都怕,就把孩子自家领回去算了,别叫出门儿了。就中午一顿饭,看你们这大惊小怪的!最小也十岁了,十岁的孩子,自己吃不了饭,他还认识哪个是鹿哪个是马不?”
秦凤仪把这些老娘们儿训了一通,便有夫人道,“我们也是不放心孩子嘛不是。”
“都叫你们惯的,一个个就会调皮捣蛋,回去叫他们老实些,再敢什么往门上搭水盆,往我书桌上放死耗子,叫我逮着,一个个揍扁了都!”秦凤仪放狠话道。
裴太后问,“还有这样的事?”
“多了!”秦凤仪道,“别看他们在您老人家跟前说得家里孩子花朵儿一般的娇嫩,怎么到学里便都是混世魔王了!你们也就糊弄糊弄我大娘这样不出门儿的老太太了!”
秦凤仪道,“亏得我大娘还叫大皇子跟我递话,叫我和软着些,看看你们各家的魔王们,我再和软他们还不得上天哪!”
裴太后威严的看了几位宗室诰命一眼,几人纷纷道,“再不知他们在学里这般的。”还有的不承认来着,“探花郎说的是旁个孩子吧,我家孩子断不会如此的。”
秦凤仪一哂,“你是顺王家的大儿媳吧?
顺王世子夫人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秦凤仪道,“就你家小叔子,头一天跟我挥拳头,叫我揍了,第二天书包里放半块板砖去学里,要拿板砖敲我,倘不是我机警,得着了那小子的道!”
“还有你,蜀王家的二郎媳妇,你家小子最坏,背后出坏主意的都是他。上回我一进课室,开门就有绊马索,那就是你家小子带学里去的。”
“你,康王家的侄媳妇,你家小子,现在串连人哪,要起义,反抗我的独裁,赶紧回去跟他说,叫他歇了吧。小屁孩儿一个,还要翻天怎么着啊!”
“还有这位镇国公夫人,你瞧着也是个斯文人,怎么你家的老三跟个活土匪一样啊?他在我跟前倒是老实,总欺负别个同窗是怎么回事?”
秦凤仪把他们挨个数落了一遍,数落的几人个个面露惭色才算罢休,她们以为秦凤仪不认识她们哪,没想到,非但认识她们,还把她们各家孩子都拎出来说了一通。裴太后是听不得“大娘”俩字,不肯再说话的,几人也只得道,“要知道他们在学里这样淘气,早教导他们了。”
“现在也不晚,就你们几家这些个孩子,你们还担心他们在学里吃不好,唉哟,你们可真小瞧他们了,谁吃不好,他们也吃得好。”秦凤仪道,“没事了吧?”
没事了。
非但没事了,几人还很有歉意的说,“就劳探花郎多管教他们了。”
“这不必你们说,再有不老实的叫我逮着,哼!”秦凤仪哼一声,一掸衣袍站起身来,笑嘻嘻的问,“大娘你还有什么吩咐没?”
裴太后抽搐着唇角,摆摆手,“下去吧。”真是受够了!
秦凤仪去跟皇帝陛下叫御厨时,还说起这事儿呢,秦凤仪道,“大娘实在是耳根子软,陛下跟老太太说一声,平日里在宫里吃吃喝喝得了,别净叫人当枪使。”
皇帝陛下都不确定:这小子是在说他娘吗?
皇帝陛下待心里把辈份算清楚,才确定:这小子是在说他娘啊!嘿!你个混账小子,你知道朕的母后是什么人不?
不待皇帝陛下教导几句,秦凤仪讨了两个御膳房帮厨的厨子,就带宗学食堂去了。
秦凤仪将这些宗室妇女训了一通,直接导致,秦凤仪生辰时送礼的人数远超预期:大家纷纷备了厚礼,尤其宗室,简直是不惜银钱,就怕秦凤仪宗学立规矩立到自家孩子头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