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才会让一个帝王恨不能自己是个聋子呢?
对于景安帝而言,就是现在了。
连马公公都恨不能一道聋了算了!
听着秦凤仪这一声声深情的呼唤,简直是,想装回聋子都不成的。景安帝一个喷嚏后,步辇便停了,秦凤仪腿脚俐落的跟上步辇,笑嘻嘻的一揖,“给陛下,哥你请安了。”
景安帝道,“叫陛下就行了。”
秦凤仪点头,“诶”,跟着步辇一道去了暖阁。
景安帝看他就是一幅无利不早起的模样,待到了暖阁,也不急着问他事情,先换了常服。秦凤仪惯会巴结的,他也没有因为自己现在换了个爹就跟以前不一样,还亲自服侍着给景安帝换了常服,景安帝道,“让宫人服侍就是。”
秦凤仪道,“陛下,虽然现在咱们是亲戚了,但咱们的感情,还是以前的感情啊。是不是,哥~”
景安帝给帮凤仪喊了三五声的“哥”之后,心理承受力明显上升,景安帝笑道,“你一喊朕哥,朕浑身都觉着别扭,叫陛下就成了。”
秦凤仪笑,“其实,我也别扭。我比大皇子还小一岁哪,我心里一直拿你当长辈的,突然间,咱俩变平辈了,我好几天反应不过来。”
景安帝换好常服,老马马端来温茶,秦凤仪先接了一盏奉给景安帝,自己接一盏呷了一口,道,“我先时给你使眼色,你怎么下朝就走人哪。”
“你那眼色,我以为是跟我打招呼呐。”景安帝道。
“不是,我是想跟你说说话。”秦凤仪道,“哎,我这些话,都不知道要跟谁说了。”
“怎么了?可是哪里委屈着了?”
“不是,现在我是京城第一热灶,哪里会有人这时给我委屈受啊。”秦凤仪道,“昨天我家大阳洗三,您知道去了多少人嘛,一半人我都不认识。”
“你不认识的,多是咱们宗室的亲戚。”景安帝显然没有把这一半不认识的放心上,道,“大阳如何?洗三时哭闹没?”
“没有,好着呐,听我娘说,原本吉祥姥姥洗澡时孩子要哭两声才好,大阳随我,不爱哭,把吉祥姥姥急的险自己哭了,还是王妃打他屁股两下才哭了。”秦凤仪说着直乐,景安帝听的也是脸上带笑,道,“是个乖巧孩子。”
“那是,不爱哭,就饿了才会哭。”秦凤仪还与景安帝道,“我儿子,特有品味。”
景安帝就听着秦凤仪吹牛,秦凤仪道,“头一天家里乱糟糟的,愉爷,不,愉亲王还把先时找的乳娘给带走了,大阳饿醒后,我们才发现,乳娘不见了,没法子,正好我媳妇的奶下来了,就叫他吃得他娘的奶,这一下子,后来王妃给准备了四个乳母,大阳都不吃她们的奶。你说,他这嘴多挑啊。”
秦凤仪说的话,悬的要命,道,“他偶有哭闹,我一抱他,立刻就好。要是我媳妇抱他,就要慢一些才能好。特别亲我。”
“这是父子天性。”景安帝道。
“以前我都不信这种,有了大阳,我才信了。”秦凤仪道,“我就担心大阳以后不好看,可怎么办呢?”
景安帝道,“男孩子,重要的是有本事,相貌在其次!”
秦凤仪道,“像我这样才貌双全才好啊。”
景安帝给他逗的一乐,“我看阿阳以后肯定比你还好。”
“怎么可能,我可是他老子~”秦凤仪一幅骄傲模样,跟景安帝絮叨起他家儿子来,简直是把儿子夸得一朵花。景安帝留秦凤仪吃饭,秦凤仪说一回儿子,才说起自己小时候来,“我见着大阳,就想到我小时候。我小时候自是不能跟大阳现在比啦,但我爹娘对我的心,就像我对大阳的心一样。自小到大,家里有什么好吃的,爹娘都是先留给我吃,我想要什么玩儿的,多少银子钱,我爹都给我买。像我家小玉,救过我好几遭,小玉买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花了多少银子,足足花了一千两银子,才买到了小玉。那会儿小玉还是小马驹哪,扬州城寻常的四进宅子,也就一千两差不多了。我有个朋友,他不是亲爹呢,就因为有后娘,过得远不及我,现在他自己做生意,从家里分家出来,他爹屁都没分给他。你看我爹,我家什么都是我的。”
“你这样的身份,只要明白人便不会慢怠你。”
“这可真不像陛下会说的话,便是嫡亲骨肉,反目成仇的都不在少数,何况我爹原不是亲爹。要不是滴血验亲,你跟愉亲王一口咬定我不是我爹生的,我现在都不能信哪。”秦凤仪夹了三丁包子,一面吃着一面道,“我小时候,跌个跤,摔破块油皮,我娘心疼的直掉眼泪。小时候,家里还穷的时候,用不起冰,我怕热,晚上热了睡不着觉,我爹跟我娘俩人半宿半宿的给我扇扇子,哄我睡觉。”秦凤仪说着都感动的了不得了,道,“陛下您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爹娘,还叫我给遇着了呢。我上辈子,定是得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善事,方有此福报吧。”
景安帝道,“他们要早把你送回来,夏天有冰盆,冬天有火炭,都不会让你受那些苦。”
“那是苦啊,我一点儿都不觉着苦。”秦凤仪道。
景安帝道,“你要是早便身在皇家,娶媳妇起码就便利许多啊。”
“这就是您不懂啦。”秦凤仪喝两口碧梗粥,道,“虽则在民间是不比在皇家舒坦,还无权又无势的,但我是跟着我娘长在的啊,爹虽不是亲爹,但待我跟亲爹有什么两样。现在我既有亲娘也有亲爹,我爹对我还很好。如果当初把我送回来,我现在肯定不认得我亲娘是哪个了啊?人这一辈子,可能有无数儿女,便父母都是唯一的。所以,虽然是在民间二十几年,但我一没受亏待,二您看我现在长得多好啊,三则我要是在王府长大,估计就跟现在傻乎乎的宗室子弟一样了,哪里还能考探花啊。陛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你说是就是吧。”
秦凤仪给景安帝夹个葱油小花卷,道,“那陛下,您说,像我爹,像我娘这样好的人,该不该受到表彰。”
景安帝慢慢的撕开小花卷,感慨道,“你可算说到正题了。”这拐弯抹角的。
秦凤仪也没否认,他望着景安帝道,“陛下不晓得,昨天我家大阳的洗三礼,原本就是想请朋友的,后来出了我这档子事,就是王妃娘娘主持的。以前我家有什么事,内宅都是我娘和我媳妇张罗,现在知道我身世是这样,我娘连中午的席面儿都没上。想想,我娘算什么呢?虽是生了我,礼法上说,我嫡母是王妃娘娘,现在,我家里来了人,有王妃娘娘在,我娘都不好露面儿。还有王府的嬷嬷们,拿我爹娘当下人使唤,你是不知道那一等的势利眼。王妃娘娘说让我爹娘也一道搬到王府去,他俩是不放心我,可搬过去了,亲戚不是亲戚,下人不是下人,怕就是王府里得脸的下人都得小瞧他们。我心里,很是不好受,昨儿想了半宿,想着陛下您比我聪明,就来求您了。”
“求我什么?”
秦凤仪道,“陛下,看在你是我哥的面子上,给我娘封个诰命,也不用多高的品阶。我爹捐过五品衔,就给我娘个五品宜人的诰命就成了。”
景安帝叹道,“这倒也不过分。”
“当然不过分了,就看我爹娘的品格,他们把我养得这么好哪。”
景安帝道,“成,回去等着听信儿吧。”
秦凤仪登时喜笑颜开,晃晃手里的包子道,“我得吃完饭哪。”还劝景安帝,“陛下您也吃啊,看您怎么都没大动啊。”
景安帝笑,“看你吃我就饱了。”
“以前都说看我吃得香你便有胃口的。”秦凤仪亲亲热热的模样,道,“陛下每天操劳国事,可得多吃些才好。我现在最羡慕的人就是我家大阳了,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了,跟小猪崽儿一样。”
“哪里有这样说孩子的。”
“本来就是啊。”秦凤仪想到儿子就不由弯起嘴角。
自景安帝这里告退后,他就回了家,把给他娘要诰命的事跟他媳妇讲了。
李镜点头,“这样也好。”
秦凤仪回家就逗孩子了,李镜问,“你怎么不去当差啊?”
秦凤仪道,“咱们这就要搬王府去了,还当哪门子差啊。以后我都不当差,就在家陪你和大阳,还有爹娘,在一处过日子。”
李镜真是给此人气个仰倒,这是她下不得床,她下得床,得把秦凤仪打出去,就这么着,也是给了他两下子,把人撵出门了。秦凤仪只好去宗人府上工去了,他这一去宗人府,原本就对他很客气的属下们对他愈发客气了,让秦凤仪奇怪的是二皇子,总是一副要说什么却又不好开口的欲言又止的模样,秦凤仪道,“二殿下,有事吗?”
二皇子连忙摇头,“没事没事,你忙你忙。”然后,装出一幅很认真研读公文的模样。
秦凤仪正要细问,愉亲王打发人找他过去,秦凤仪只好先去了愉亲王那里。愉亲王原本就喜欢秦凤仪,如今喜欢上就得加个“更”字,愉亲王笑,“下朝找陛下做什么了,跑得跟兔子似的。”
秦凤仪把给他娘要诰命的事说了,愉亲王想了想,正色道,“很该如此,虽说他们早该反你送回来的,可这些年,养你也算尽心尽力。”
秦凤仪索性一并把搬王府的事同愉亲王说了,秦凤仪道,“也不用把我爹娘当客人,就是,也叫下人们尊敬他们一些,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这个你只管放心就是,咱家素来宽和,何况他们对你有恩。”愉亲王问,“怎么耳朵这样红啊。”秦凤仪皮肤白,略有些红就能瞧出来。
秦凤仪揉了揉,不在意道,“来时被我媳妇给揪的。”
“唉哟,怎么揪你耳朵啊。”愉亲王忙过去细瞧,心疼的给儿子揉了揉。
秦凤仪道,“我说以后就不来当差了,她就急了。非但揪我耳朵,还打我好几下子哪。”
“你媳妇不是坐月子的么,这都能叫她打了?”愉亲王心疼的了不得,又问儿子还有哪里疼来着。
秦凤仪还很庆幸哪,“幸亏是坐月子哪,不然还得挨两下子,现下她下不了床,我跑得快。”
愉亲王心疼地,“我儿这是过得什么日子哟。”
秦凤仪笑嘻嘻地,“挺好哒挺好哒,打情骂俏嘛,就得这样。”
愉亲王心说,你这一身贱皮子到底像谁哟。
细问过秦凤仪身上没事,愉亲王才没细看,不然,非要秦凤仪脱了衣裳给他看不可。就这么着,愉亲王私下还找景川侯说了回私房话,里里外外的跟景川侯说,妇人当以贤良淑德为要。
景川侯听的一头雾水,问,“王爷的意思是?”
愉亲王叹,“儿媳妇有些厉害啊,阿凤当差累了,就说在家歇一日,儿媳妇就动手,打了阿凤好几下子,还把阿凤的耳朵揪红了。”
景川侯:……
景川侯能说什么呢?
景川侯只好说,“等我去问一问阿镜,她这样可不行。”
“就是啊,夫妻两个,相亲相敬的才好。这样好不好的就动手,你说说,阿凤可是王府世子,场面上人,总把阿凤耳朵揪的跟兔子耳朵似的,这叫外人瞧见也不好啊。”愉亲王说起来就心疼儿子。
景川侯再三保证跟闺女认真谈一谈,景川侯主要也是去看看外孙,看过外孙后,景川侯私下问起闺女此事,李镜道,“气死个人,现在就想混吃等死了!”把事情源源本本的同他爹说了。
景川侯对于女婿这种,刚认了个王爷爹就啥都不想干的性子,颇是无语了。景川侯还是与女儿道,“阿凤就是这样的性子,你有话好好说,不要总是动手。”
“不把他打出去,他死赖着不去当差。”
好吧,景川侯认为,有必要跟愉亲王谈一下女婿的工作态度的问题了。
自从景川侯和愉亲王沟通之后,秦凤仪发现,在宗人府反是更忙了起来。秦凤仪跟景安帝报怨,“王爷以前说对我好,其实都是假的。”
“胡说,愉王叔待你还不好?”
“哎,我原想着,我现在都是世子了,以后还不是妥妥的王爷么。铁杆儿的庄稼都有了,稍微放松一些可怎么了。现在老头儿不得了了,见天早上叫我起床早朝,还把宗人府的许多事交给我做,我想早早些回家看大阳都不成。他把自己的活儿给我了,他见天早早的从宗人府去我家看大阳。”秦凤仪唉气叹气,“你说,老头儿还年轻的很哪,再帮我抗二十年,大阳就长大了。待大阳大了,我也不用袭什么王爵,直接叫老头儿把爵位给大阳,我跟媳妇天南海北的逛去,把没吃过的好吃的,都尝个滋味儿,没看过的美景都看一看。把咱们大景朝的江山看遍了,我们就弄条大船,出海去!”秦凤仪翘着二郎腿,摇摇大头,一片向往,“这才叫一辈子呐!”
景安帝听过秦凤仪的理想后给了他一句评价,“想得倒挺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