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一向不是个干吃亏的性子,尤其是,丈夫当差当的,命都要当没了。裴太后突然打发人来训斥丈夫一个月前对藩王无礼之事,这也忒欺负人了吧。要是秦凤仪与顺王打架当天,裴太后着人来说上两句,估计李镜都不会多想,可这都一个月前的事儿了,现在才发作,也有些牵强了。李镜在宫里长大的,对裴太后的性情也知道些,想着怕是不只这一件过了时的事。
李镜素来细致,就到娘家打听了一回。
这事儿吧,其实是景川侯猜出来了,也只告诉了女儿,景川侯道,“那天,就是阿凤遇刺的那天,天上打了个极大的雷,你还记得吧?”
李镜点头,“怎么不记得,我在家正吃茶,那雷来得突然,我险跌了手里的茶盏。相公说,连刺客都叫那雷吓了一跳,方剑锋一抖,下移寸许,刺中了我送他的小玉坠。不然,真是生死难料。”这事李镜记得清清楚楚,现下说起来都是心有余悸,为丈夫担忧。
“听说,那天,就是那个雷,落在慈恩宫,把慈恩宫偏殿屋檐上一角的瑞兽给劈了下来。”景川侯道,“阿凤是个大嘴巴,他在外说自己说什么‘凤凰大神在上’引来天雷。你说,这天雷怎么没劈死刺客,反是把慈恩宫偏殿给劈了呢。他本就已把宗室得罪完了的,宗室正愁没个说事的引子,太后偏殿坏了,总得寻内务府来修。这事,瞒不过宗室去。宗室得了这个引子,钦天监那里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起码,这宫室被雷电所击,不是什么好兆头。再有阿凤自吹自擂的话,现成的眼药,有的是人给他上。昨日宗室藩王国公进宫给太后请安,顺王便没进宫,太后必然要问的。几宗室凑在一处,太后便发作了。”
景川侯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阿凤的性子,沉不住气,你知道就算了,不要再与他说。这事已是过去了,亦不要再提。”
李镜道,“陛下那里……先时陛下说让相公随驾秋狩的,后来,相公也没在秋狩单子上。”就怕陛下入了心什么的。
“陛下不会为这些神叨事所动的,定是阿凤自己哪里得罪了陛下。”景川侯道,“有太后这事,阿凤秋狩反是八九不离十了。”
果然,李镜从娘家回到自家,就见丈夫欢欢喜喜的说了随驾秋狩的事儿。
李镜还问呢,“如何陛下就允了。”
秦凤仪道,“昨儿我就说你们都想错了陛下吧,太后那事儿,陛下根本不晓得,他当时不在慈恩宫,不然,一定不能让太后打发人来训我的。陛下也说了,到时秋狩让我一道去。唉哟,我得把弓箭操练起来啦,我跟陛下说了,介时打个老虎狮子熊的,给陛下烤来吃。”
秦凤仪兴致勃勃,还说,“爹,到时我给你做床虎皮毯子。娘,给你做个黑熊皮的褥子。媳妇,你要什么皮?狼皮还是虎皮?”
“什么皮都好,只不要是兔子皮就行了。”李镜正有身孕,不能食兔肉,更不要兔皮使。
秦太太虽则为儿子能伴驾秋狩而高兴,可一听儿子要猎什么豺狼虎豹,就开始担心了。秦太太直道,“我儿,娘啥都不要,你又不会弓箭,去了随便凑个热闹就行了,咱们可不真打啊。”万一叫猛兽伤着,可不得把为娘的心疼死啊。
李镜讶意,“相公你不会弓箭啊?”跟她吹牛时,仿佛自己后羿转世一般。
秦凤仪道,“这还不简单啊,现学也会。我马骑得就很好啊。”
“骑马跟弓箭是两码事好不好。”李镜给他一句,秦凤仪干脆命揽月去花园里置个靶子,他要练习箭术。
结果,跟岳父景川侯要来的大弓都拉不开。秦凤仪绷着弓弦,凭将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仍是拉不满,秦凤仪直道,“这弓怎么这样难拉啊?”
李镜在一畔道,“这是牛角一石弓,你哪里拉得开。”打发人去娘家要个五斗弓来便罢。
“我刚拿回来时,你怎么不说啊。”秦凤仪正兴头上,结果,弓使不了,那叫一个扫兴。李镜过去取了秦凤仪手里的牛角弓,随手三支箭,手似是只在弓身上轻轻一抹,那弓便拉至饱满,秦凤仪几乎听到了箭矢破开空气的迅疾声,三声钝响,正中靶心。李镜挑眉,“你用不了,我可以用啊。”
秦凤仪看得眼都直了,缠着媳妇商量,“待一会儿要来新弓,媳妇你可得指点我一二啊。”
“那你得拜师。”
“拜什么师啊,要是做了师徒,咱俩是乱伦。”
李镜给他这贫嘴逗笑,含笑道,“不拜师,束修却也不能少。”
秦凤仪悄悄在媳妇耳边贫嘴两句,李镜笑着捶他一记。待又从岳家要来一柄新弓,这五斗弓,秦凤仪就用的很顺手了,他一直练到吃晚饭才停了。景川侯还打发人说,“要是亲家家里没有练弓箭的地方,让秦女婿过去侯府练习。”
景川侯这话,秦家是一点儿没客气,秦太太就说了,“你明儿就去亲家那里练吧,我的天哪,你这技术不行啊,刚厨下的五婶子过来跟我说了,她出来进去的,就听嗖的一声,一支箭钉到她头顶的门板上了,把她吓个半死,现在心还扑通扑通跳哪。什么时候不脱靶了,再回家练。”
于是,秦凤仪见天落衙就去岳家苦练箭术。
为此,秦凤仪还买了好几个玉石啊、犀骨啊、牛骨啊,各式各样的扳指。他非但自己买,他还给旁人买。景安帝就收到了小探花送的翡翠扳指,秦凤仪道,“我手指细,戴不了这扳指,可我一眼又相中了。陛下您看,翡翠虽不是贵重宝石,可这水头,多好啊。我觉着陛下戴着肯定合适,就买了下来,陛下您试试。”
景安帝伸手,秦凤仪给他把那翡翠扳指戴上,景安帝活动下拇指,笑,“还成,不大不小的。”
“那是,我一眼就觉着很配陛下。”秦凤仪把自己戴的白玉扳指给景安帝瞧,道,“还有个青玉的,我买来送给我岳父。”
景安帝还说,“我看看给景川的那个什么样?”
秦凤仪拿出来给景安帝瞧了,景安帝一看,不如自己这个好,遂夸赞小探花,“你这眼光倒是不错。”
“那是当然啦。”秦凤仪臭美兮兮的,“不是我说,我看城里好些人觉着玉石不贵重,然后买什么铜烧蓝的扳指,有些年扳指上还嵌上宝石,或是刻上花纹,雕出各式人物,刻上几行字什么的,都不如一块儿好玉石,就这么素雅的雕出个净面儿扳指好看。素雅素雅,大素便是大雅。”秦凤仪生得好,爱打扮,也会打扮,他一向不是什么跟风的人,对于审美很有自己的一套。
景安帝:朕就有好多嵌宝石、刻花纹、雕人物、刻诗词……的扳指好不好~
景安帝看他对秋狩如此上心,还问他,“弓箭练得如何了?”
秦凤仪信心满满,“我岳父都说,幸亏我没从武啊。”
景安帝道,“到时,你与朕一道,如何?”
秦凤仪喜的眉开眼笑,“那可说定了啊。”他早听说了,猎物最多的猎区就是陛下的猎区。
秦凤仪为了参加秋狩,又做了一套铠甲装不说,他还做了许多骑猎的衣裳,那简直是各式花样,靓瞎人眼。出发的时候,秦凤仪衣裳用品这些琐碎就收拾了两车。因为秦凤仪是七品小官儿,他没车可坐,就是骑马。骑马他倒不发怵,秦凤仪自己也不喜欢坐车,但,衣裳啥的得带啊,按照规制,他这品阶只能带一车。好在他有个侯府岳家,这些东西,便是跟着侯府的车队一道走。
景川侯每次必然随驾,他还带了妻子和母亲随行,李老夫人还与秦凤仪说哪,“要是在外头骑马累了,就到车上来,咱们俩一车,正可说话。”李老夫人其实不过六十几岁的人,老人家身子骨不赖,精神头儿也好,就跟着儿子一道外头逛逛。
秦凤仪应了,秦凤仪道,“到时我还是要在翰林群里,要是累了,我就去寻祖母歇着去。”
李老夫人还让秦亲家夫妻只管放心,再有就是自家孙女,李老夫人没少叮嘱李镜,在家好生安胎。秦凤仪道,“明年咱们就能一道去了。”
李镜笑,“你就放心吧,把祖母服侍好,无需记挂家里。”
秦凤仪点头,“介时我写信回来。”
小夫妻俩历经四年苦恋方得成亲,自成亲后,哪里分开过一夜,如今秦凤仪要随驾秋狩,李镜嘴上不说,心里却是舍不得的。秦凤仪也是一样,跟媳妇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宿的话,还跟儿子大阳说了半宿话,待天明方眯了一会儿。早上丫环叫起时,秦凤仪俩大黑眼圈儿,李镜忙令厨下煮了俩鸡蛋,给秦凤仪滚了滚,此方略好了些。
秦凤仪总算见识了一回这秋狩的景象,四字可形容:盛大!气派!
光是队伍能排出十里地去,先是御林军,接着是执着名色旗子仪仗亲卫军,之后便是陛下御驾、太后、皇后、皇子、藩王、公府侯门以及朝中重臣,然后秦凤仪这七品小官儿排最末。真的是他最末,七品小官儿里还有能伴驾秋狩的,便是秦凤仪了。
于是,秦凤仪跟着吃土吃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