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载入史册的宗室大比,这也是一次充满谈资、让宗室颜面大失的宗室大比。哪怕张罗宗室大比的是宗室极为信任的秦凤仪,秦凤仪对于宗室大比的各个环节都是与二皇子一道亲自把关,其形式之郑重,令宗室倍觉受到了重视。当然,秦凤仪如此,礼部也拿出更加严谨的态度来对待这次宗室大比。这次宗室大比,直接为后来的宗室大比定下了整个完整的规矩结构,以至于,后世虽有些调整,但大的结构,还是在这次宗室大比中定下来的。
秦凤仪虽则受宗室推祟,但也不是没出现什么不美的事,譬如,便是闽王的一个孙子,报名时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忘了报名,如今眼瞅着要考了,他又跑来报名。二皇子这老好人,还说呢,“堂弟你怎么现在才来报名啊?”
那小子自是寻各样理由,二皇子就帮他把名字记上了,那小子心下一喜,千万谢过二皇子方辞了去。
当天秦凤仪看二皇子批过的公文时就见了这一笔,秦凤仪,“这是哪根葱,咱们的报名时间过去多久了,他又过来报名?”
二皇子忙道,“不是哪根葱,是闽伯祖的第九个孙子,叫冉的,论辈分,他是我堂弟。”
秦凤仪道,“殿下,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么,过时不侯,报名足有十天,这十天,他是聋还是瞎,他不知道啊?这明摆着是叫咱们为难的。这事儿不能应!”
二皇子一向好心,道,“冉堂弟说,他一时不留神,给忘了的。”
“闽王府又不是一个两个报名,那么多人报名,就他忘了,他脑袋是做什么用的?”秦凤仪道,“咱们第一次主持宗室大比,殿下您想,春闱也有报名期限啊,你过了期限,礼部难道还会帮你补上报名吗?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咱们虽在宗正府,处处为宗室说话,可这些人,也不见得都是好的。那报名的人数,礼部也有一份,我们要怎么同礼部说呢?”
二皇子为难了,想了想,道,“要不,咱们私下同栾侍郎商量一声。”
“殿下实在太过好心,这事凭什么咱们私下同栾侍郎商量?”秦凤仪立刻在公文下加注了一行,逾报名期太久,宗人府不予准批。然后,装信一纸袋里,漆封封好了,命宗人府的侍卫送到了闽王那里去。
二皇子道,“秦探花,你与闽伯祖不是一向很好吗?”
秦凤仪道,“私交归私交,公事归公事。眼瞅着宗室大比就近了,如果咱们这里先出了营私之事,叫礼部拿住,便是把柄。再者,我听闻跟着藩王们来京的宗室们也不少,但报名的不过一半。另一半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哨探咱们这次准备的宗室大比要如何?今儿允了闽冉,明儿就会更加后悔没报名的宗室过来补报,那一样是殿下的近亲?这样的头一开,以后谁还将咱们发布的政令放在眼里。毕竟,错过了时间还能补报啊。所以,这事绝不能允,更不能开这个头!”
二皇子听秦凤仪这一套话,倍觉有理,点头道,“还是你想的周全。”
秦凤仪道,“殿下毕竟是皇子,你们亲戚间不好回绝,如果再有人来找殿下,殿下就把这事推给我。”
二皇子道,“那岂不是叫你做坏人了?”
“我怕他们?一个个没把心眼儿用在正处,现在知道后悔了,晚了!”秦凤仪道。
二皇子道,“秦探花,你先时不是说,并非阿冉一个这样么?这要是万一还有人,想报名,要怎么办?”
“找到咱们这里来的,一律给回了!”秦凤仪道,“咱们这里断不能松口,但我估计想补报的人估计也有一些,把这人情给愉爷爷,您想啊,跟咱们说话的,不过是些闲散宗室罢了,回绝也就回绝了。可愉爷爷不一样,能说情说到他跟前的,至少也得是藩王国公一级的人物了。咱们这宗室大比,自然是参加的宗室人越多越好。咱们这里不讲情面,是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政令自有规矩,一旦发布,想叫咱们改,那是没门儿!可愉爷爷是宗人府的宗正,他若是要改一改,咱们也只好照办了。如此,还叫他承了人情,参加大比的人还能多些。”
二皇子笑,“还有这个理。”
“殿下不知道,还有一个道理呢。”秦凤仪道,“殿下知道我为什么直接就回绝了闽冉不?”
“自然是为了立威。”
“还有一个原因。”秦凤仪道,“这世间,人们对唾手可得之物,是鲜少珍惜的。若是他一补报,咱们立刻就应了。他心里自然轻视咱们宗人府的,更得轻视宗室大比,觉着错了报名也无事,再补报也容易的很。可咱们不应,他故然气恼,怕也会记恨你我,但,他却不会再轻视宗人府的政令,他从心里就得明白,咱们这里,是有规矩的地方。”
二皇子恍然大悟,原来竟还有此深意。
所以,甭看宗室里几位大佬是看秦凤仪不错的,但宗室人多了去,便是在京城的这几百宗室,私下心思亦不相同。
闽王收到宗人府送过去的文书,一看就把九孙子叫到跟前骂了一回,闽冉道,“明明二殿下允了我的,如何又反悔了?”
闽王道,“你以为宗人府就一个二殿下吗?”二皇子自是个好性子,轻易不能驳人面子的。但,好性子的人一般不做主,何况,现下这个时间,正是秦凤仪与二皇子准备宗室大比的时候。二皇子好说话,秦凤仪可不是好说话的人,他连礼部三品侍郎都能顶一顶的。这个时间,你以前没报名,现在想补报,秦凤仪能允才有鬼!
“我知道是那个姓秦的小白脸搞得鬼!”闽冉却是不服,道,“先时还不是祖父带头联名为那姓秦的求情,如今倒驳我的面子!真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你自家没个算计,倒怨人家忘恩负义!我不是说了要你们去报名考一考,你先时干什么去了?”这个九孙子,闽王倒也是心爱的,不然也不能带到身边来京城,准备给孙子谋个官爵。
蛮冉道,“我等生来就是天家贵胄,又不是民间酸生,考什么呀考。”
“混帐东西,考得好了方有实缺!不然,难道一辈子做个虚衔宗室到死!”
闽冉给他祖父骂了一顿,也不吭气了。
闽王气得就想给他两下子,还是八儿子过来劝慰了他老人家一回,闽八郎道,“父亲莫急,咱们先时与秦探花也算有些交情,不如,我去秦探花那里问问,说不得他总要给咱家个情面的。便是他不允,不是还愉叔王的吗?”
“他要是肯给我面子,如何还会打发人把这公文送来。”闽王摆摆手,“现下不是讲私情的时候,你就是去你愉叔王那里,他不过是将事推到秦探花头上。”
闽八郎略一思量就明白,“看来,宗人府是要立威了。”
“是啊。”大家都是老政客,谁也不比谁傻,闽王指着自己的九孙子闽冉道,“就这是个傻的,偏这时候去碰壁。”
闽冉道,“不考就不考,不考我也一样有官有爵。”
闽王恨不能抽死他!
其实,各家都有闽冉这样年轻气盛的子弟,觉着以往也不用考试啊,怎么如今突然就要考试啦。不明白,不解,也不满,更没有报名。
不过,给这宗室大比寻衅些麻烦,倒是愿意的。
还有,临近考期,觉着没报名的后悔的,像闽冉,他也不是忽然就要去补报的,看着家里叔叔哥哥们念书的念书、练武的练武,嘴上说“不考也一样有官有爵”,到底心痒痒,偏生,过了报名时间,想补报,还给秦凤仪堵了回去,把事捅到他补父跟前,害闽冉得了顿臭骂。
不只闽王一家如此,诸如蜀王、顺王、康王等,家里都有这样的事,还有些先时没报名的宗室求到跟前的,大家商量了一回,闽王主要是也想九孙子去考一考,九孙子的武艺,还是不错的。大家一思量,就将事同愉亲王说了,愉亲王道,“原本,凤仪前些来就与我说了,说这是宗室故意要砸他场子,让我即便有人过来说情,也不能应的。”
顺王笑道,“这是哪里的话,陛下一说宗室大比,咱们立刻都是督促儿孙们抓紧时间用功念书的。哎,是有些孩子家,不知道这考试是个什么回事,一来二去的,就误了。如今又想考,王叔,咱们自家儿孙,与那些考科举的百姓可不一样啊,既然孩子们愿意考,怎么也要通融则个。”
“是啊。”康王也跟着求情。
“你们哪,真是拿你们没办法,我又得受回埋怨。”愉亲王道,“我身为宗正,自然要为你们着想。只是一样,这可是最后一次机会,错过这次,不必再来我这里说情,嘴都不要张,以免坏了情分。”
大家一见还真有个补报机会,自是纷纷应承。
愉亲王还得找秦凤仪、二皇子商量这补报的事,愉亲王道,“我想着,他们先时有些不懂事,倒也不必一棒子打死,总要给个机会才好。”
说是找二人商量,其实二皇子是个好好先生,难说话的是秦凤仪。秦凤仪看二皇子一眼,二皇子偷笑。愉亲王笑,“这眉来目去的,笑什么呢?”
二皇子道,“叔祖说的事,秦探花早想到了呢。”把秦凤仪先时与他说的话,跟愉亲王学了一遍。
愉亲王大笑,指着秦凤仪道,“真个小鬼头儿,行啦,本王这回承你二人的情。”
二皇子道,“主意是秦探花想的,叔祖承他的情就是。”
愉亲王以往不大喜欢二皇子,可如今瞧着,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可爱之处,像二皇子,现在学了些主见,也不要做愉亲王反感的“大哥如何说”牌的复读机了。如今瞧着半点不争功的二皇子,倒有几分亲切。愉亲王笑,“主意虽是凤仪想的,但二殿下善纳谏,这何尝不是大大的好处。”
秦凤仪道,“应是能应宗室这回,只是,凡事得有个规矩,这回可以补报,却也只有三天时间。而且,宗室大比正忙,就中午一个时辰有空。愿意补报的,就过来,不愿意的,尽可以不来!但今年的机会就这一次了,错过这次补报,谁都不要再来说情。”
“放心放心,这话我早与他们说过了。”
然后,过来补报的宗室们都私下把秦凤仪骂了一回,无他,这小子忒坏,补报就补报呗,时间还定得这么死,每天一个时辰,那你是定在个凉爽的时辰啊,这三伏天,哪怕你定在早上,咱们起个大早过来排队报名也好。这小子偏生定在午时,对,就是正午,太阳正大,能把人烤化了的时辰!然后,他在屋里摆着冰盆录考生的报名信息,咱们一溜大长队排到宗人府的院子里去,能生生把人热死!
这混账东西,定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