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镜赶到时,秦凤仪正抱着马脖子哭呢。这马跟秦凤仪九年,很有感情,不停的伸出舌头舔秦凤仪。
李镜下马,连忙过去看秦凤仪,见丈夫并无大碍,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秦凤仪抹抹眼泪,把两颗铁蒺藜给媳妇看。李镜眉毛一皱,问丈夫,“没事吧?”
秦凤仪道,“没事,阿岚和这位柳大哥救了我,要不然,非撞到人不可。”
李镜闻言,连忙同平岚和哪位面色微赤的男子道谢,李镜与平岚是熟的,只是看着那高大男子十分眼生,平岚道,“这是工部柳郎中。”
说话间,李钊与秦老爷等人已是赶了过来。李钊是认得柳郎中的,只是有些意外,不过,柳郎中是工部名人。李钊与平岚打过招呼,平岚道,“我刚回京,与柳郎中自兵部出来,见到秦探花这马发狂,亏的柳郎中将马拦了下来。”
李钊再次谢过二人,平岚笑,“何需如此客气。”
柳郎中看秦凤仪一眼,没说什么。
秦凤仪虽是心疼阿玉心疼的紧,但也知道柳郎中、平岚两个救了自己的性命,虽先时已是谢过一次,但,救命之恩,如何谢都不为过的,遂带着一双兔子眼又过去跟人家道谢。
平岚看他哭的那样,而且,秦凤仪这马本就是京城有名的名驹,知他心疼这马,平岚与他道,“好生查一查。”
秦凤仪点点头,哽咽,“真是太坏了。”秦凤仪真是宁可是自己踩俩铁蒺藜,小玉从小跟着他,看小玉受的伤,秦凤仪都心疼死了。
一时,秦老爷也赶到了,见儿子哭的眼睛都红了,秦老爷拍拍儿子的背,安慰道,“小玉这伤,请个好大夫来,就能医好了。”
秦凤仪点点头,带着哭腔道,“我要知道是谁害小玉,我非打死他不可!”
平岚很想说,这明明是害你好不好!
不过,秦凤仪显然不做此想,在秦凤仪看来,这就是害他家小玉重伤的凶手啊!
秦凤仪很是伤心,摸摸小玉的头,拍拍它的脖子,秦太太简直是跑来的,顾不得喘口气,先把儿子从头到脚摸个遍,确定儿子没伤着,方一屁股坐地上,念起佛来!
秦老爷忙过去,扶起自家老妻。
过一时,揽月等人方跑了来,秦凤仪把小玉交给揽月牵着,让辰星去请大夫,李镜把两颗铁蒺藜交给兄长,见秦凤仪脸色很差,就先带着秦凤仪坐车,回家去了。
秦凤仪路上又哭了半路,李镜劝他,“你就别哭了,小玉的伤,养养就好了。”
“我是在想,谁这么断子绝孙的要害小玉!”
“这是想害你!”害小玉做什么啊,小玉就是一匹马而已!
“害我做什么啊,我又没得罪过谁!”秦凤仪都不能信有人会害他,他觉着他人缘好的不得了,谁会害他啊!
李镜道,“人要是有了坏心,你打个喷嚏都可能是得罪了他,何况,这世上没有没得罪过人的。等父亲查一查吧。”
秦凤仪恨声道,“叫我知道谁发的坏心,我非宰了他不可!”
秦凤仪半路就开始想曾得罪过谁了,回家与媳妇道,“实在想不起得罪过谁。”
李镜道,“那就算了,先回房歇一歇吧。”
秦凤仪道,“我去看看小玉。”
李镜看丈夫那模样,不让他去断然不能放心的。李镜知道小玉是从个小马驹的时候就跟着丈夫,情分不同,先让他洗了回脸,才让他去看着大夫给小玉治伤了。
秦太太不愧秦凤仪他娘,母子俩咬牙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道,“真不晓得哪个黑心肝的,这么害咱们阿凤!”
“是啊,阿凤虽则跳脱,但为人处事也鲜少与人结怨,谁会这样恨他?”秦老爷也觉着奇怪,皱眉,“还用得是这样的市井手段。”要是官场上的倾轧什么的,鲜少人用这样直接害人性命的。
李镜道,“这事好查,今天骑马过去时是好的。小玉无非就是在我家的这段时间被人做的手脚,马棚里的事,我家一查便知。”
秦太太忧心忡忡,问儿媳妇,“这能查明白么?”
“今日家里请的人并不多,我家那里查问一下马棚里的小厮管事,一会儿再问一问揽月,今日是谁看的马。”李镜对此并不惊慌,亦不似秦太太这般忧心,李镜道,“母亲放心吧,这事,我心里有数。”
秦太太忙问,“媳妇是知道是谁害得阿凤?”
李镜点头,“约摸是猜到了些,只是无凭无据,眼下不好说。待得了证据,我定要那人好看!”
秦凤仪因着小玉受伤的事,晚饭都没吃。李镜便与公婆一道用饭,秦老爷秦太太见儿子都没心思吃晚饭了,均担心的了不得,秦太太连忙叫厨下给儿子留些菜,又把那害儿子的贼人拎出来骂了一顿,秦老爷是儿子不吃饭,他也没胃口了,想着要不要去劝劝儿子,但看媳妇坐得那样稳,而且,看媳妇不急不徐的用餐,秦老爷又觉着自己乍乍呼呼的跑去看儿子不大好。李镜道,“您二老不必担心,现在过去劝他也吃不下,一会儿我与他说说就好了。”
俩人看李镜这么有把握的样子,也便继续吃饭了。
待李镜用过晚饭要回房,秦太太连忙道,“媳妇只管去吧,厨下留了饭菜,若是阿凤有什么想吃的,也只管吩咐厨下就是。”
李镜笑,“经常这样有点事就不吃饭,还给他留什么饭,叫厨下把饭菜都自己分吃了,饿他一顿才能长长记性。”
秦太太连忙要说儿子今儿个是伤心过度,与小玉感情似海深啥的,但看儿媳妇眼中含笑,似是开玩笑的模样,秦太太正寻思要不要跟媳妇解释一下儿子不吃饭的事儿呢,就见儿媳妇一福身,回房去了。秦太太心疼儿子,与丈夫道,“儿媳妇心宽哪。”有些媳妇,见到自家男人都吃不下饭了,自己哪里还吃得下啊。自家儿媳妇不一样,看比往日吃得还要略多些的。
秦老爷道,“那是开玩笑呢,上回阿凤晚饭吃得少,儿媳妇还不是特意让厨下给他烧了鸡汤面。”
“倒也是。”秦太太这般一想,也便释然了。
李镜回屋,见秦凤仪正在案前用功,她擡脚过去一看,就见秦凤仪正皱眉思量着什么,案中一张白纸,纸上写了三个字:仇人榜。
然后,他就啥也没写了。
李镜道,“你不要想了,我知道是谁。”
秦凤仪连忙问,“是谁?”
“这种在马鞍下偷偷放铁蒺藜的事,不是什么正当手段,便是略有些档次的官场中人,也不能做这样下三滥的事。若所料未差,应是恭侯世子做的。”李镜道。
“恭侯世子?”秦凤仪想了一会儿,道,“我不认得他啊。”
“就是前大驸马!”
秦凤仪这才醒过闷儿来,秦凤仪道,“可我也没与他打过交道啊,而且,上回他说咱家闲话,我看大公主已是着人捶了他一顿,就没再寻他麻烦!他为何要害我!”秦凤仪觉着自己对恭候世子简直宽宏大量!
李镜道,“大公主的事,都是咱们在为她和张将军跑动,说不得便是忌恨咱们。”
“这有什么可忌恨的,不是他先把事嚷嚷出去的么?”秦凤仪都不能理解这脑回路,道,“他把事说出去,闹得满城风雨。而且,他说出去,不就也是不想与大公主再做夫妻的意思么。大公主正好也不愿意与他再过了,如此,两相和离,各自欢喜。如今,大公主已是再嫁,他也当将心爱的女子另娶。不就各过各的日子了么,他为啥要忌恨咱们?就是忌恨,也该忌恨大公主啊!”
李镜道,“他敢去害大公主?别看现在陛下削了大公主的封号,但大公主毕竟是陛下的长女,倘有个闪失,恭侯一家子就完了。不过,还是着人打听一下,让张大哥防备着些吧。”就恭侯世子这鬼祟手段,不敢对大公主下手,说不得要对张将军下手的。
秦凤仪一想,可不是么,连忙打发人去大公主那里说了一声。
秦凤仪还问媳妇,“确定就是恭侯世子么?”
“你不晓得,他这个人,于朝中差使素来不上心,反是受与些所谓的‘江湖人士’来往,就爱弄些鬼鬼祟祟的事。”李镜道,“京城的公门侯府,若底蕴深厚的,大都会养些高手,这也只是家里供俸一类。咱们出钱,他们出力。可恭侯世子不一样,把那些人当座上宾、当侠客,你要是真有这样一等一的人,这样待他们也不错,称得上敬贤礼士。你是不知道他招揽的那些个人,皆是市井中鸡鸣狗盗之才,还当自己如何如何英雄了得!你说,一个侯府世子,你有本事,也是往正经事上使,把朝廷的差使办好,也给家族增光添彩啊,他不是,他是把那些斗鸡走狗的事看得比天还大,成天就是这个义气那个合侠义的,还当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呢。”
秦凤仪怒道,“要真是他害我和小玉,我非宰了他不可!”
李镜劝他道,“也不必真就一刀捅过去,你一刀捅死他,你也得偿命。再者,今日救你的柳郎中,你知道他是谁?”
秦凤仪一想,道,“恭侯府不是姓柳么,这柳郎中难道是恭侯府的人?”
“现下只能算是恭侯府的旁支了。”李镜道,“柳郎中是恭侯世子嫡亲的叔叔。”
“那不对啊,按你说的,这事是恭侯世子干的。难不成,他害我,他叔叔救我?”
李镜叹口气,“柳郎中与恭侯府是两码事。你不晓得,恭侯府原本也不是这个糊涂样,我听祖父说,往二十年前说,恭侯的父亲柳侍郎在世时,柳侍郎在京城素有令名,现下朝廷的军中用刀,就是柳侍郎亲自带人改良过的,较之先前的军刀,更为锋利。听祖母说,他为人行事更是一等一,柳家原只是小官宦之家,便是因柳侍郎才干过人,他三十五岁就被提为兵部侍郎,先帝极为看重他,后来把柳妃娘娘指给陛下为正妻,皆因柳侍郎之故。我听祖母说,那会儿柳家虽不是公门侯府,但家中能出一位皇子妃,竟没人觉着柳家高攀,可见柳家当年的势头。”
“柳侍郎膝下二子,长子便是现在的恭侯,恭侯自来庸碌,他这名声,不是一日。柳郎中为恭侯次子,虽不比柳侍郎当年,但不论在坊间,还是在衙门,他风评都很不错。”
秦凤仪道,“你说,会不会是柳郎中知道恭侯世子要害我,然后,特意救我的?”
“柳郎中与恭侯府关系平平,再者,恭侯世子倘要下手,若是嚷嚷得连柳郎中都晓得,那估计咱家也早听得信儿了。”李镜道,“先看看再说吧,只是这回欠柳郎中一个人情,估计很快就能再还给他了。”
秦凤仪一向很信赖媳妇的判断,只是,知道是谁害他之后,秦凤仪也就不在苦想自家的仇人榜,转而去床上长吁短叹了。李镜原是最见不得男人这般叹天叹地,不过,今天叹个没完的是自己丈夫,李镜虽也不大喜,还是心疼他,遂过去劝道,“小玉的伤不是没大碍么。我想着,过上十天半个月,就能好了。”
秦凤仪正色道,“男子汉大丈夫,受伤算什么!就是这回被小人所害,凭小玉的刚强,也是能挺过来的!我担心的不是这个!”
“那你担心什么?”
“你不知道,小玉因生得好,平日间十分臭美,它长大后,我给它找过好几匹不错的母马,可它嫌人家生得不大美貌,都不乐意。小玉是一匹心气儿很高的马,如今伤虽好愈,可大夫也说了,背上是要留下疤的。你说说,以小玉的自尊心,它可如何受得了哦。”秦凤仪惆怅的了不得,“今儿我让厨下煮了鸡蛋,拌在黄豆里喂小玉,他以前可爱吃这个了,今儿也没了胃口。小玉肯定是担心相貌受损,伤心的饭都吃不下了。”
李镜听秦凤仪嘀嘀咕咕的说了这一通,心说,真是什么人骑什么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