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做事吧,虽则他总是自诩不大聪明,但他做事,当真稳妥,他想着,虽是接待几个土人,也得去鸿胪寺观摩观摩,看看别人是如何接待的,他也跟着学一学。要是叫他接待自家客人他不发怵,但这毕竟是远道而来的官场上的正式接待,虽则就是些吃吃喝喝的事,用他爹的话说,“多学一学没坏处,你多学习些,现在叫你办简单的差使,以后就能叫你办重要的差使了。”
秦凤仪到底不傻,他知道现在多少人眼红他,这些人,都是想看他笑话的。
别人越是想看他笑话,他越是叫人看不成。
他到鸿胪寺观摩了一番,还去驿馆看了看那些给南夷族长预备下的房间。因则北蛮使臣也在,秦凤仪瞧着,不比北蛮人的房间差,也就放心了。
不过,他看接待北蛮使臣的多是服绯服紫的,他一穿水绿的,瞧着就不如人家排场。但就接待这么几个土人,估计皇帝老爷也不会破格许他服绯。得五品以上才能服绯哪,他现在才七品。
要说秦凤仪,真是个有办法的人,现在官职是升不上去了,但他也有红色衣裳官,而且是官服。他把去岁中探花的探花服找出来穿上了,探花服是红的啊。非但是红的,上头还用金线绣着祥云连福,花开富贵,反正是花哨富贵的了不得的,说实在的,这一身金光闪闪的穿出去,比一品大员的衣裳还气派!
李镜直笑,“这一身倒是光彩照人。”
“你不知道,越是土老帽,越是看人衣冠,我得震他们一震。”秦凤仪对镜照一照,只是他又长高了些,故而下摆放了些出来,如今熨烫好了,尤其是这衣裳叫他一穿,那真是丰神如玉,俊美非凡哪。
秦凤仪左右看看,就是少一柄宝剑,道,“琼花姐姐,你去我娘那里,把传家宝要过来,借我佩两日。”
琼花过去了,李镜道,“对了,我还正要与你说,琼花姐姐与揽月的婚期,定要几月才好呢?”
秦凤仪一拍脑门,“这忙忙叨叨的,揽月又总与我住翰林院,把这事忘了,待什么时候闲了,我叫揽月去庙里算个吉日,就把他们的喜事给办了。”又说,“琼花姐姐和揽月自幼就跟着我了,他们成亲,咱们可不能亏待他们。”
“放心,琼花姐姐这里,我都准备好了,必有她的一份嫁妆。”
秦凤仪知道媳妇一向周全,也就不再多问,倒是琼花空手回来,回道,“太太说了,那传家宝,是以后传给孙少爷的,不给大爷使,叫大爷花银子去铁铺子自己买一柄罢了。”
秦凤仪正对镜理冠哪,一听这话,道,“这正要紧的时候,娘怎么倒抠儿了起来。”
李镜问,“什么传家宝?”
“我家的宝剑,亮闪闪的,上头镶着无数宝石,可威风了。”秦凤仪道,“这探花服穿上,我还得佩一柄宝剑,这样才能更威风啊。”
李镜道,“算了,既是传家宝,公婆必然珍视的,你这不过是出去哄人,我家刀剑多的是,我让人取一把来给你。”
“你家的肯定没咱家的好看。”说白了,秦凤仪这只会几趟寻常拳脚的家伙,只是为了个装个样儿。秦凤仪在家一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见他娘不给,他就亲自去要了。结果,他亲自去,他娘也没给,他娘说了,“什么都能给你,就这个不能,这是我以后留给乖孙哒。”
秦凤仪道,“你先借乖孙他爹使使还不成?”
“不成不成。”
凭秦凤仪说破天,也没能把传家宝从他娘手里要出来。秦凤仪回房直嘀咕,“这老太太,怎么倒抠儿了。”只好让妻子打发人去岳家要一把了。
这去侯府的婆子也没问清楚,去了侯府就说,大姑娘让他回来要一柄剑,要最气派的那种。把崔氏吓得,想着小姑子前几天刚把姑爷揍了一顿,说是把姑爷打得不轻,脸也花了,眼睛肿了。这是怎么说的?这才好了几天,怎么又要刀要剑的?莫不是要斩杀亲夫啦!
崔氏吓得,当时硬是没敢给,委婉的问那婆子,“咱们大姑娘与大姑爷还好吧?”
婆子哪里晓得大姑娘和姑娘好不好啊,但也没听说俩人有什么不好,便说,“好着哪。”
崔氏还是怕出事,说要寻一寻,先叫这婆子下去等着,挺着大肚子喊过近身侍女,去吩咐得力的小子,快去衙门把大爷找回来。李钊以为家里出事了,因他媳妇月份大了,腊月的产期,这又是头一胎,李钊挺记挂媳妇,连忙请假回了家来。崔氏一说,李钊亦是肃容道,“先取一柄剑,我过去瞅瞅。这个阿镜,不说是不成了。你说说,阿凤还不是好性子,待她也好。她倒总仗着些拳脚欺负人。”
崔氏安慰道,“你也别急,我虽是有些记挂小姑子,可咱们也别冒冒失失的误会了小姑子。你过去瞧瞧,要是他们没事,就把剑给他们。要是有事,就劝解一二才是。”
“我晓得。”李钊让妻子在家歇着,亲自持剑过去了。
结果,竟是秦凤仪要柄剑装点门面,李镜还说呢,“不过是送把剑,大哥你怎么还亲自来了?”
李钊虚惊一场,把剑给秦凤仪,道,“我也没什么事,就给你们送过来了。”
秦凤仪一面拿着宝剑在身上比划,臭着美还问哪,“现在还没落衙的吧?”
李钊道,“衙门也不忙。”
秦凤仪没多想,李镜与李钊兄妹多年,焉能看不出她哥的意思,瞪她哥一眼,她又不是暴力狂,难不成还总与相公吵架不成。李钊还记挂着衙门的差使,看他俩没事,便起身道,“这剑就送给阿凤吧,我这就走了。”
秦凤仪要送大舅兄,李钊道,“你继续照镜子吧,阿镜送送我就成。”
兄妹俩一并出去了,李钊说妹妹,“你可稳当着些吧。”
“都是哥你大惊小怪,我难道还对相公动刀动剑啊。”
“你觉着自己好的不得了,哪里知道家里的担心。”李钊道,“妹夫这样的人,你得多疼他些才是。”
“我晓得。”李镜觉着自己挺疼相公的。
李钊这才问,“他这么要刀要剑的,还穿着探花衣裳,这是做什么呢?”探花早中过了,不会是要发什么颠吧。哎,妹妹是个暴力狂,妹夫是个神经病,李钊觉着,日子真是没法儿过了。
“不是陛下让阿凤哥接待南夷州的几个族长么,他说绿官袍不威风,穿探花服威风,再佩把剑,以免那些土人小瞧。”
李钊一乐,“常人想不出的事,他都想得出来。”
李镜也是笑,“我想想,相公说的也有理,鸿胪寺没人要的差使,才轮到了他。他官职低,要是穿着绿官服去。那些土人,便是笨些,能做族长,想来也是土人里心眼儿多的。阿凤哥头一回当差,格外慎重。”
李钊问,“鸿胪寺那里有没有给他派几个得力的人?”
说到这个,李镜就生气,“就派了个通译官,还有几个九十品没品的小官儿,我看没一个精干的。”
“现在鸿胪寺也是忙,再者,这几个族长,凭阿凤的本事,招待他们不过小事一桩。”
李镜笑,“这也是。”
当天接待南夷使团,不似接待北蛮人那般,鸿胪寺还要在城门口相迎什么的,秦凤仪就在驿馆门口等着他们就是了。
秦凤仪这欢迎仪式是自己独创的,他本就是名满京城的神仙公子,虽则因成亲人气下滑,但也是京城有名的美男子啊。他穿着这大红的探花服在驿馆门口一站,不一时就聚集了一群女娘,人一多,那些眼活心眼挎着篮子叫卖的小商小贩们就过来了,别的时候,驿馆的兵士都会撵这些人,今儿个秦凤仪不叫撵。故而,当这十来个族长过来时,驿馆门口已是人声鼎沸,这些人以为都是来迎接他们的呢,还傻高兴哪。
再一看,迎接他们的还是这样一位天神一样俊美的官员,再一瞅,穿红的,好,天朝风俗,穿红的是个大官!好!受到了尊敬!
于是,这些族长们先互相交谈了一番,就哈哈哈的上前来说话了。
一堆叽哩咕噜,秦凤仪是什么都听不懂,不过,有通译官在,原来人家是向他表达敬意,还有就是表示对皇帝陛下的敬意与关心,他们过来,想要给皇帝陛下请安!带给皇帝陛下带来了礼物!
秦凤仪清清嗓音,神态中带着一种俊美的尊贵与傲慢,拉长调子道,“你们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咱们先进来,歇一歇,你们与你说一说你们过来有什么事,下午我过去面见陛下,先问一问陛下的安排,看什么时候方便见你们。”
通译官叽哩咕噜的与这些人说了,这些人有几个是每年都要来打秋风的,很知道规矩,点点头,然后,一行十数人就随秦凤仪一行进了驿馆。
一面走,还有一个族长叽哩咕噜了几句,几位族长纷纷附和,那通译官道,“大人,他们在称赞您,说您的相貌犹如传闻中的凤凰大神一样的俊美。”
秦凤仪眼珠一转,道,“与他们说,本官生下来时,半身都是凤凰胎记,我们那里的人,管我这种叫凤凰胎,说不得,本官就是凤凰大神在人间的使者啊。”
通译官心说,秦大人你可真会扯。不过,他还是如此与几位族长说了,几位族长又啊哦哈的一阵说,其中一个肤色微黑,年子高挑的少年显然持不同意见,开始与几个年长的辩驳起来。
然后,人家土人族长们显然不傻,叽哩呱啦的同通译官说起来,通译官有些尴尬的与秦凤仪道,“大人,他们说要看你的凤凰胎记,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如果你欺骗他们,就是对凤凰大神的亵渎!”
秦凤仪道,“知道什么叫胎记不,就是胎里带出来的,出了满月,胎记就褪了,现在看不到了。”
秦凤仪没想到他随口一说,竟惹得这些土人大声抗议怒吼,还有的要拔刀。通译官没想到自己翻译后,这些土人竟然都发了疯,一个个眼睛瞪得牛眼那样大,通译官吓惨了,大声道,“大人,他们说你随口谎言,亵渎的凤凰大神!”
秦凤仪一向胆子不大,心里也有些怕,但此时此刻,眼见这没用的通译官都快尿裤子了,几个九十品的小官儿都哆嗦着没个主意。秦凤仪见都是些没用的,他要是也露出惧色,岂不是叫这些土鼈们小瞧么。他突然平地一声大吼,铮的一声拔出腰间宝剑,剑身雪亮,剑指东方,秦凤仪用这些土话大吼一声,“凤凰大神在上!”
秦凤仪那种迫人的、耀眼的、几能发光的俊美,再加上他那一声大吼,那凛然的、高傲的、尊贵的、俊美的、绝尘的气质与气势,这些土人一时看傻了眼,拔刀的也不敢动了,大叫的也不敢发声了。秦凤仪字字铿锵,“凤凰大神在上!”这一声仍是土话,他刚与那些土人学的,然后,他就继续用汉话说了,“我若有半句虚言,只管请凤凰大神降临惩罚。尔等今日对我的冒犯,凤凰大神同样会记在心上!你们听到了吗?”给通译官一个眼神。
通译官倒也没有笨到家,连忙挺直了身板,尽量不颤抖的说了。
秦凤仪嫌弃的,简直没有他万分之一的气势。秦凤仪这人,口舌一向较别人灵俐,他听这通译官说了一遍,立刻自己有模有样的重复了一遍,秦凤仪说的那叫一个雷霆万钧!一下子把这些土人全都震慑住了!说完之后,他还举着宝剑,用土话大喊三声,“凤凰大神在上!凤凰大神在上!凤凰大神在上!”凤凰大神你可保佑一下小的吧,这些土老帽们要发疯啊~
这些土人之所以被叫土人,也不是什么有见识的,立刻跟着他嗷嗷的大喊起来!
一时间,驿馆内外,尽皆土话!
用秦凤仪后来的话说,“简直是土掉了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