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凤仪这性子,按照世宦之家的审美,是最不讨喜的。
譬如他岳父,景川侯就很不喜秦凤仪这种投机倒把,是的,简直太擅投机,那些个邪门歪道,不点就通。要不是这小子有几分聪明,当然,擅投机的人也很会讨人喜欢。不过,这种人,以后为官,一般奸臣居多。
虽然秦凤仪一向认为,自己以后一准儿是个好官。
估计朝中大员的审美有些偏一致,秦凤仪一入翰林院就在骆掌院这里碰了壁。要是他自己个儿,秦凤仪根本不放在心上,他这性子,除了投机倒把外,还颇有些没脸没皮、得过且过。反正,秦凤仪自己,翰林院虽苦些,日子也过得下去的。只是,连累到阿悦师侄就不好了。
阿悦师侄这亲事,只是口头上说定了,到底还没正式定亲哪。
这要万一女方家反悔,岂不是耽搁了阿悦师侄的终身。
秦凤仪很关心阿悦师傅在骆掌院心里的评分,秦凤仪给方悦出主意,“咱们下回休沐,再过去请安问好。”
方悦吓一跳,“你还打算送礼哪?”
“不是。”秦凤仪道,“我是说你,你先时得罪了老丈人,就不用赔礼了。”
方悦道,“我厚着脸皮多过去几遭就没事了。”
秦凤仪两只眼睛闪闪发光,一幅过来人的口吻,“光脸皮厚没用,你还得有技巧。”
“说说看。”
“老话说的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你家丈母娘可是亲丈母娘,得罪了老丈人,自然要走丈母娘的路子,把丈母娘哄好,这事就成了大半。”秦凤仪一幅笃定口吻。
甭说,方悦也觉着,这主意不赖。
方悦道,“成,我晓得了。”
秦凤仪道,“原本,我该与你一道去的。只是,骆掌院这些天愈发挑剔我了,我学问没大长进前要是去,怕他又得多想。我与你说,你再拿私房给你媳妇打一对钗蝴蝶钗,她一看就能明白的。”
方悦都没明白呢,问,“这蝴蝶钗可是有什么寓意。”
“真是读书读傻了,这叫比翼双飞。”
方悦大长见识,与秦凤仪道,“你把研究这钗的心思用在念书上,我估计岳父一准儿能看你顺眼。”
秦凤仪摸摸自己的右手,道,“我本来想趁着不念书的时候好生把手养好的,没想到,这中了进士又要念,我这手是养不好了。”
“你手怎么了?”
秦凤仪伸手两只白生生玉管一样的十根手指给方悦看,问他,“你就没瞧出,我这右手特别粗糙。”
方悦把自己左右手的食指上的厚茧给秦凤仪看,秦凤仪摸了摸,道,“右手有茧倒罢了,左手怎么还有?”
方悦道,“小时候一学就是双手写字。”
秦凤仪大为感佩,道,“真不愧我师傅的得意长孙啊。”又与方悦道,“你这模样生得不好,也只好靠才学了。”
模样生得不好的方悦表示:……
秦凤仪给方悦的出的这主意,甭说,还挺好用。秦凤仪说了,不要送厚礼,就买些糕点水果的就成,主要是勤过去,嘴巴甜,当然,给未婚妻的东西可得带着。
方悦过去讨好丈母娘和未婚妻了,秦凤仪这好容易一有日假,他也没睡到日上三竿,自从发觉骆掌院是个不收礼的刚直人后,秦凤仪觉着,要保证自己不在翰林院遭迫害,就只有下苦功夫一条路可走了,他在翰林院里就恢复了以前考功名时的刻苦,那真是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用功。就是回家,他也是早起先念书,秦老爷那叫一个欣慰啊,直与妻子道,“看咱们儿子,还是这么上进。”
“是啊。”秦太太很是得意道,“前儿找后邻杜太太说话,杜太太都说,估计过不了几年,我就能穿上儿子孝敬的诰命服啦。”
夫妻俩很是欣慰了一回,然后秦太太就令厨房中午炖母鸡汤,给儿子进补,怕儿子太刻苦,营养跟不上。秦凤仪休沐只一日,却也没空在家吃饭,就在家吃了早饭,他就去方家找他师傅汇报功课进度去了。
方阁老对于爱徒的事是很清楚的,什么让方悦替他给骆掌院送礼的事啊,骆掌院还与方亲家说了,让方亲家好生约束一下女婿。方大老爷也跟老爹提了提,方大老爷的话,“小师弟这真是满肚子聪明没用对地方。”他倒挺机伶。
方阁老笑道,“有趣吧?”
方大老爷心说,要我小时候这么有趣,您老早拿大板子抽我了!想着他爹上了年纪,这审美就变了。当然,对子弟也宽松了。
秦凤仪过来看望师傅,方阁老这样的学问大方,只随口提问几句,就知秦凤仪的学习进度了。方阁老道,“继续保持也就是了。”
秦凤仪道,“我大师兄找了个青天当亲家。”
方阁老道,“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二十几个庶吉士,你以为个个都在掌院眼里的。”
秦凤仪道,“咱们这关系,那是常人能比的?”
方阁老笑,“倒是听说你走关系碰了一鼻子灰啊。”
“把我骂得跟孙子一般。”秦凤仪抱怨一回,又道,“哎,有什么法子,到底是大师兄的亲家,骆掌院也算我哥了。他就这样儿,其实想想,这样的官儿多几个,对百姓就是福分啊。我心里是极敬佩这样人的,说来,我大师兄找亲家的眼光真不错。”
方阁老一乐,留弟子中午一道吃饭。
秦凤仪中午在师傅这里吃,下午过去岳家请安。李老夫人就喜欢秦凤仪这幅神采弈弈的模样,看他眼若明星、欢欢喜喜的,李老夫人就打心眼里高兴,问了他不少翰林院的事。秦凤仪道,“也还成,吃的也不错。原本我以为衙门能有什么好菜呀,结果,鸡鸭鱼肉都不缺,就是味儿不比家里的。不过,那是衙门大锅饭,也挑不来的。”
李老夫人笑道,“翰林人称储相,哪里的饭菜差了,你们的饭菜也差不了的。”
秦凤仪笑,“还有这种说法啊。”
“可不是么。”李老夫人又问他可交到新朋友了,秦凤仪道,“倒有几个跟我不错的,也有不大睬我的。我现在也没功夫睬他们,书还念不过来哪。”
李老夫人笑,“这么忙啊。”
“是啊,我们掌院特别器重我,只要是他抽查,必然要问我的。我现在,每天五更就起,晚上睡前也会看会儿书。阿镜与我说庶吉士就是一年,明年散馆前还得考试,看考的成绩来分派差使。我可是探花进去的,起码也得探花出来,不然,脸面往哪儿搁啊。”秦凤仪半点不提这是他岳父的要求,以及他送礼闹了个灰头土脸之事,在李老夫人跟前,那叫一个奋发上进的好青年啊。
李老夫人也只当未知,直笑,“就当如此。”就让他们小儿女去说些私房话了。
秦凤仪一到李镜闺房,立刻就瘫榻上了,歪着身子直叫唤,“阿镜,过来给我捶捶肩,揉揉腿。”
李镜道,“你怎么不给我捶肩揉腿。”这话一出,李镜就知上了鬼当。因为,这惫赖货立刻精神抖擞的站起来,一幅热情的了不得的模样,“来来来,我给你捶肩揉腿。”
丫环都险些笑的摔了手里的茶盏,连忙放下茶就退了出去,李镜道,“你给我老实些。”
秦凤仪一手搭媳妇肩上,一面道,“这还不老实啊。”
俩人吃茶说话,李镜问他现在翰林可顺利,秦凤仪大大咧咧,道,“无非就是念书,也没什么不顺利的。”
李镜是个细心的,“你不是说有几个与你不大好么?庶吉士拢共才二十几人,谁与你不大好啊?”阿凤哥虽然有点没头脑,但为人爽快,等闲人都不会讨厌阿凤哥才是。
秦凤仪道,“范四王五。”
“这是谁?”听着倒是像个人名。
“就是今年春闱的第四名和第五名,一个叫范正,一个叫王华。范正是第四名,传胪,他可能觉着要是没我这个破格提拔的探花,他就是探花了。可他不瞅瞅他那模样,探花哪里有他那么丑的。那个王华,可能是觉着,要是范正能得探花,他便是传胪了吧。”秦凤仪无奈,“这俩人,成天见了我就醋兮兮的。我有什么法子,也只好叫他们醋去了。”
李镜道,“这事也不好这样想的啊,这探花,是陛下自己点的。”
“谁说不是。”秦凤仪懒得想这个,拉着媳妇的小手道,“我这在翰林院,你在家都做什么消谴?”
“也没什么事,无非就是准备嫁妆。还有过去看看秦婶婶,婶婶说要置些田地,也是永久基业,我想着,也是这个理。只是一时没有合适的田庄,倒是陪着婶婶挑了几个京城的铺面,以后或做出租,或是自己做个小生意,都使得的。”
秦凤仪点头,“这是正理,以后还能传给子孙。”
李镜笑,“你这想的可真长远。”
“大丈夫虑事,焉能不长远。”秦凤仪美滋滋地。
李镜道,“说来,家里有件喜事,你见了大哥,可是得恭喜大哥一回。”
“什么事?”
“大嫂有喜了。”
“唉哟,这可真是大喜!”秦凤仪素来粗心,这掐指一算,道,“哎,我以前也不留意,大哥大嫂成亲这也好几年了哪。”
“是啊。”李镜笑道,“大哥大嫂很是欢喜,今儿个原本大哥在家的,襄永侯府叫他们过去吃饭了,晚上就能见着了。”
秦凤仪一向会做人,晚上在岳家吃饭,自然恭喜了大舅兄一遭。秦凤仪还灵机一动,“大哥,以后我跟阿镜成了亲,有了儿女,咱们不如做个儿女亲家?”
李钊与秦凤仪关系素来好,笑道,“这事我看成!”
李镜哭笑不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不过,景川侯李老夫人都挺欢喜,这年头,姑舅做亲乃常事,以后秦凤仪有了儿子,便是李家的外甥外甥女,委实不是外人。
就这样,未婚的秦凤仪就给未来的儿女找好了一门亲事,当晚还敬了李钊不少酒,待回家与父母一说,秦老爷秦太太都夸儿子,“越发会办事了!”甭管以后孙子孙女是娶是嫁,景川侯府出身的孩子,也差不了啊!
于是,两家都挺高兴。
唯景川侯有些后悔,忘了提个条件了,这亲事的前提得是,明年秦凤仪庶吉士考试得得前三。为此,景川侯扼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