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段极其平稳的时光,上海停战后,白小姐齐三就坐火车继续去上海做生意。而转眼小丫头就要一周岁了,陈萱早就和魏年商量了,提前约了照相馆,要带着小丫头拍周岁照。陈萱还单独买了个照相簿,以后就放一家子的照片。陈萱都打算好了,到时要给小丫头换上新做的小红裙子小红袄。小丫头十个月的时候就开始学迈步了,这个说来也奇。一般来说,小孩子都是一周岁才会走的多。魏金在院儿里收拾草莓秧,小丫头那会儿就可以扶着板凳走两步,不扶着东西还不成。魏金把小丫头搁一边儿,再给她撂下个板凳,让小丫头自己就扶着板凳转圈儿。魏老太太去厨下看大妹的饭食做的如何了,再叫给小丫头做碗蒸蛋。安嫂子在做工人们的大锅饭,刘嫂子在洗衣裳,魏金收拾草莓,小丫头就这么自己摇摇摆摆的走过去了。
当天晚上吃饭,魏金说到这事儿就稀奇,再三夸小丫头,“没有比咱们小丫头腿儿更巧的了!后邻许大媳妇也生了个小子,比咱小丫头小上半年,这会儿也仨月多了,咱小丫头仨月的时候,翻身翻的特别好,他家那小子就会躺着,一点儿不会翻身,笨的要命。”又说小丫头这早走路就是像她,她小时候学走路也早。
魏金说来都得意洋洋的,魏年想着大姐倒是经常帮着带孩子,笑着恭维大姐,“可不是嘛,我听说,大姐你说话也很早。”
魏老太太做证,“你们大姐嘴巧,十一个月就会说话了。”
也不知是不是真应了那句“有女随姑”的俗语,小丫头也是十一个月时开的金口,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叫爸也不是叫妈,她常跟魏金在一处,魏金是个爱说话的,于是,小丫头第一句是“不”,这便是叫姑了。唉呀,把魏金得意的,一向家里有名儿的铁公鸡都没按捺住,用私房在自家铺子里给小丫头扯了三尺绸子布,给小丫头做了身小旗袍穿。虽然魏金针线不怎么样,可难得收到大姑姐给的东西,陈萱也挺知足。
就是,魏金听说人一家子要带着小丫头拍周岁照,她也要跟着去。非但她去,她还要带着老太太一起去,打算她、老太太、小丫头祖孙三人合影。魏年简直愁死他大姐了,魏年跟陈萱说,“你说大姐这叫什么脾气,啥热闹都愿意凑!”
陈萱把奶瓶儿递给小丫头,让她自己抱着螺丝盖儿的奶瓶喝奶。陈萱的奶水不是很足,孩子小的时候还够喝,待到五六个月,小丫头胃口大些,就不够吃了。刚开始叫小丫头一起喝鲜牛奶,可鲜牛奶喝了不成,会拉稀。家里就买了洋奶粉,给小丫头冲着喝。还有就是添着辅食,除了米糊糊,还每天早上一个蒸鸡蛋,晚上一个蒸鸡蛋。陈萱自己奶水不多,也不肯给小丫头停奶,每天都会给她冲奶粉。这孩子胃口也像大姑,吃啥都香,抱着奶瓶咕咚咕咚的喝。陈萱听魏年说了大姑姐、老太太也要一起拍照的事,道,“那就把阿银也叫上一起,俩姑妈,一起拍。”
魏年小声同陈萱道,“我想就咱一家三口拍。”
“大姑姐老太太常帮着看小丫头,俩人也都喜欢咱小丫头,到时除了合影,咱们也拍几张一家三口的。我还想跟阿年哥一起拍咱俩人的合影,还有咱们各自的单人像,也每人拍一张。大姑姐老太太那里,也多给她们拍几张,谁不爱拍照啊,虽然拍照时总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心里也很爱拍照。”陈萱心里对于老太太、大姑姐常帮着看孩子的事,心里是很感激的。她每天要去店里,虽然要记挂着回来给孩子喂奶,后来孩子开始吃辅食,又有奶粉可以吃,陈萱也就是一早一晚喂母乳,中午回来看看小丫头,别的时间都是老太太刘嫂子带,魏金只要在娘家,也喜欢带小丫头。看小孩子很累人的,何况要不是有老太太、魏金帮着看,陈萱也不放心把小丫头单独交给刘嫂子。
这一段时间,魏金也是心情极好,主要是孩子们放暑假前有升级考试,这次的考试,赵丰赵裕不说名列前茅,也由以前的吊车尾冲到了班里中不溜儿的水平。虽然还是没法跟魏杰魏明云姐儿的好成绩比,可相较以前的吊车尾,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至于魏杰魏明云姐儿,因成绩突出,还在学校担任了不大不小的班级干部。用魏老太太的话说,那就是做官儿了。
魏金现在对儿子们的期冀已经由不吊车尾升级到了班级前列,争取明年能和侄儿侄女一样,在班级弄个官儿当当,当然,现在不能叫官儿,应该叫班干部,班长啥的。
而秦殊在暑假的时候,买了火车票准备回上海探亲。她虽是转学插班生,暑期前的考试也考的很不错,班级里都数得上。秦殊觉着面子上还过得去,再加上年初时上海战事,她不大放心家里,原本上海刚停战时,秦殊就打算回家看看的。秦司长硬是没答应,秦司长的话,“家里都好,你回来也没用,白耽搁功课!就你这样儿,还打算考博士,不是发梦吧!”父女俩硬是在电话里吵了一顿,然后,秦殊也不回家了,她打算好了,暑假时再回。回家她也不跟她爸爸讲话,只跟妈妈、大哥、嫂子讲话。
待送走秦殊,魏年陈萱带着小丫头,还有三拖三的魏老太太魏金魏银三人去照相馆给小丫头拍周岁照了。单独给小丫头拍了好几张,闻夫人还在电话里问起过给小丫头拍百日照的事,让陈萱拍好后给她寄一套过去。
陈萱给闻夫人寄小丫头照片的时候,正赶上秦殊和容扬一起来北京。秦殊大包小包的回来,还有许多帮着店里在上海采买的东西,另外有她家里送给魏家人的礼物。魏老太太笑的合不拢嘴,直说秦家人太客气了。
陈萱原不知道秦殊是坐飞机来的,听她说到容扬也来了北京才说,“你跟容先生像商量好似的。”
“不是商量好,是我蹭他的飞机。唉哟,坐火车可是累死我了,得四五天才能到上海,坐飞机就不一样了,虽然也要经这天津南京,可是一天就能到了。”秦殊笑眯眯地,“容扬正好来北京,他是公干,我占他一个助理的名额,机票可以报销。不然哪里舍得坐飞机,机票太贵了。”
陈萱给秦殊倒了杯水,“容先生人很好的。”
“我也答应做他舞伴了啊。他来北京的应酬场合,哪回不是我陪他啊。他这人也是,都快三十了,还不定下来,我看他要成老光棍儿。”秦殊大咧咧的,一口将水全都喝干,陈萱见她这样渴,笑着又给她倒一杯。
因为秦殊送了不少东西给魏老太太,魏老太太特意让大妹多烧两个好菜,还去羊肉床子那里买了一大碗红焖羊肉晚上吃,算是欢迎秦殊回来。
晚上陈萱顺道跟魏年说了容扬也来北京的事,魏年道,“正好这半年的生意也得跟容先生说一说。”魏年随口问一句,“秦姑娘怎么和容先生一起过来的?他俩倒是巧。”
“是阿殊蹭容先生的飞机坐。”陈萱顺嘴儿就把容扬机票可以报销的事说了。
魏年立刻想到当年被容扬忽悠,他还一直以前第一次去上海,他、他媳妇、他妹的三张自北京到上海的机票钱全是容扬出的,魏年好笑又好气,骂一声,“这该死的容狐貍。”
小丫头眨巴眨巴眼,把喝完奶的奶瓶递给她爸。
魏年在家就说了一回容狐貍,也不知小丫头的耳朵怎么这么灵。容扬请魏年陈萱到家做客时,还特意邀请了小丫头,主要是陈萱与容扬通信时都会提自家小丫头如何聪明伶俐,反正依陈萱的谦逊,硬是把闺女夸成一朵花,夸的容扬都好奇了。因两家人私交极好,又是在容扬家,容扬就请小丫头一起来了。
小丫头现在能走能说的,陈萱魏年都喜欢带闺女出门。自从学会叫大姑,像“叔叔阿姨、婶子大娘”,小丫头都会叫了,嘴巴伶俐的不得了。魏年依旧是西装笔挺,头上的发胶抹的油油亮的,用句老话说,苍蝇上去都得劈了叉,出门时还特意喷了些千里香的香水。说来,他这般一丝不茍,其实与容扬注重外在的习惯很有些相似。陈萱还是羞涩婉约的旧时模样,魏年很正式的将容扬介绍给自家小丫头,“丫头,这位就是爸爸跟你提过的容叔叔了。叫容叔叔好。”
小丫头不知想到什么,那遗传自祖母和大姑的月牙眯眯眼看着容扬,忽地咧开才长了两颗小兔牙嘴就笑了,然后,脆声声的喊了句,“狐貍叔叔好!”
魏年给他闺女这一声惊的,险没把闺女从怀里掉下来。待魏年手忙脚乱的把闺女抱好,容扬意味深长的眼神已经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