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谢莫如十分鄙视这种做法,但,不得不承认,这种做法非常有效。
千百年来,不论平民百姓还是皇室贵族,都很热衷于在神明鬼怪上做文章。
何况,谢莫如的母系血亲的确有热衷权柄传统,世祖程皇后与辅圣公主这对母女都曾权握天下,在她们权盛之时,皇位的所在都要为她们让步。而谢莫如,她这些年的所做所为当然很好,无一不符合皇子妃的身份,但,她强势的手段,同样也证明了,谢莫如具备优秀的政治水准,她完全可能,在有机会的情况下,重复她母族先人的道路。
这两句箴语一出,先前给闺女找婆家的权贵们瞬间后悔,觉着自己这手脚也忒快了些,要知道慈恩宫之后是这样的生死大招,他们怎么也要等一等的。
这样的大杀招都使出来了……
现下,怎么看,谢太子妃都危险了啊。
谢太子妃倒没觉着有什么危险的,她正在同谢老太太谢老尚书说话,这两句箴言一出,谢老尚书也在家坐不住的。好在,谢太子妃已搬出东宫,老两口要过来请安也便宜。谢老尚书道,“眼下也不是说客套话的时候,有什么需要家里做的,你只管开口。”谢家后二十年的富贵都系于谢莫如身上,谢莫如把五皇子辅佐为太子,又是五皇子的元配,结发夫妻,世上没有这样的事!凭什么立了太子就要换太子妃啊!又不是谢莫如哪里不对,明明谢莫如样样到位,倘朝廷若此,谢家断不能服的!
虽然太子的立场也是令谢家大有信心的原因之一,可此时,谢家断不能袖手。先前骑墙是因为观望,可自从谢家下定决心将宝押在五皇子身上,也是为五皇子做了不少事的。今好容易五皇子被立太子,谢家眼瞅着就要政治大丰收了,帝都却突发此事,谢家便一惯作风柔顺,也不能不表态的!
谢莫如道,“陛下的心事不在谢家,祖父便是想帮我,也帮不上。”
谢老尚书问,“娘娘的意思是?”
“祖父怕是不知道,我舅舅尚在人世。”谢莫如此言一出,便是谢老尚书也震惊的一时无法言语。谢老尚书眼中的震惊绝不是做假,他是真的给这个消息惊到了。老人家一时想到万千样事,先是问,“方公子联系你了?”
“不是他联系我,是陛下告诉的殿下,舅舅一直在蜀中,殿下改封蜀王时,陛下就与殿下说了,我自然就知道了。”谢莫如神色淡淡。
谢老太太还有些不甚了了,谢老尚书却是陷入了沉默,他伴君多年,也能猜度出一些穆元帝的心事。方昭云竟然没死,这可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尤其是对于现在的谢莫如而言。方家的人还在,哪怕是在穆元帝的许可下存在呢,但这也说明,辅圣之事一直没从穆元帝的心下过去。
只要穆元帝一日未放下辅圣之事,谢莫如想册立太子妃就不易。
谢老尚书沉默良久,道,“那依娘娘看,眼下如何呢?”
“等。”
“等?”
“等一等吧。”谢莫如道,“我在明,人在暗,只得等一等了。”
“眼下只得如此。”谢老尚书道,“老夫实未想到,方公子竟然在蜀中。”
谢老尚书叹道,“方公子为人肖似其父,平生只爱琴棋书画,于政事全无兴致。既陛下告知方公子所在,娘娘不如顺势请方公子到帝都来。”
谢莫如道,“我早着行云问过,舅舅并无此意。”
人在世已是天大麻烦,偏生又不肯帮忙。谢老尚书更是失望,面上却是不露分毫,只道,“那便罢了。”
谢老尚书告辞时道,“娘娘但有事,只管使人过去知会一声,老夫定立刻过来。”
谢莫如颌首。
五皇子系的大半官员与皇室大半公主都为谢莫如的处境担忧,其中,以宜安公主最甚。宜安公主是谢莫如的二婶,谢柏的妻子,她本就非皇室直系血统,封公主已是破例,好在这些年随丈夫在西宁州,也是于朝有功的,再加上她自幼在慈恩宫长大,于胡太后跟前素有脸面,故而,在皇室也自有地位。若谢莫如为太子妃,以后做了皇后,依例,谢家会获封公爵,整个谢家嫡系都会因此受益,纵爵位落不到谢柏头上,但谢柏与谢莫如关系素来亲近。便是日后,于儿女也是有益的。
宜安公主为此每日进宫,侍奉在胡太后跟前,倒不为劝胡太后什么,连文康长公主都劝不动胡太后,宜安公主也死了劝胡太后的心,她日日进宫,不为别个,就为了打听胡太后跟前的一手消息。
宜安公主亏得是在西宁州历练过的,身体较先前强健许多,不然这一日一日的进宫奉承,身体就支撑不住了。好在,宜安公主的力气没有白费,她与谢柏道,“那箴语之事,并非出自太后之意。”
这事倒是验证了谢柏所想,胡太后的手段一向简单粗暴,箴言什么的,不是胡太后能想出来的。而且胡太后身边,连承恩公府都对谢莫如退避三舍,胡太后身边没什么可用的智囊团。只是,此事既非慈恩宫所为,又是出自谁的手笔呢?
这事,不要说谢柏,就是太子一时也没查出流言从何而来。
好在,太子与谢太子妃都是稳得住的人。
太子每天詹事府里一堆政务要他处理,谢太子妃也有自己的交际,帝都有此流言,来皇子府拜访的女眷较之先前只多不少。大家或是表达自己的善意,或是顺道来瞧一瞧谢太子妃的气色,由此心里做出一番自己的判断。
谢莫如不大理会这些,照旧是捡着顺眼交情略好的见一见,一些寻常交情的,不见也罢。倒是六郎在七月中到了帝都,正赶上快中元节的日子。谢莫如见着六郎吃了一惊,笑道,“如何长这般高了?”
六郎非但高了,人也瘦了。摸摸小脸,谢莫如道,“以前是圆脸,现在成瓜子脸了。”
六郎道,“儿子这是长个子长的,个子长得快,就瘦了。云姨说,我瘦了好看,有腰了。”
谢莫如忍笑,见六郎一身银底鱼龙袍,腰封却是艳色蜀锦所制,华贵美丽,一看就知是江行云的审美。谢莫如看江行云一眼,笑对六郎道,“果然英俊了。”
六郎很有些不好意思,给母亲请了安,忙忙问,“母亲现在可好?”
“挺好的,就是想念六郎。”
六郎道,“我也想念母亲。母亲,你没事吧?我听云姨说,现下有小人要害你呢。”
“有你父亲在,不会叫小人害我的。”
六郎此方稍稍放心,母子俩略说几句话,谢莫如与六郎道,“你现下年少,按理不必进宫给陛下请安。只是,你当初是替你父亲就藩,眼下既回来了,还需到宫里走一趟,陪陛下说说话,再往慈恩宫那里,给太后请安。”
六郎在外三年,也长进许久,起身应了。
六郎自坐车驾去宫里,谢莫如命紫藤去收拾六郎带回来的行礼,自己与江行云说话。
江行云笑,“好几年不在帝都,帝都还是那个帝都啊。”
“不要说好几年,千百年后,皇权之处,仍是如此。”谢莫如问,“这一路可还顺利?”
“没什么不顺利的,只是来前我去向朝云道长辞别,道长一字没有。”
“这也不奇怪,舅舅已是方外之人,清静这许多年,不必再搅到这坛浑水中来。”谢莫如问,“官司如何了?”
“说来李终南也是倒霉,这事儿倒不是他的主意,他先前倒是搜罗过几个美貌蜀女,后来就没再干这事了。说是赵国公府来的信,不必他再搜寻美女。事情出在他在外室子身上,李终南嫡妻出身褚国公府,他这妻子厉害,李终南十分宠爱一位外室,与那外室生下一子一女,因褚夫人性情,且那外室原是出身娼家,再不许入李家门儿的。这些年,便一直养在外头。如今李终南为一地总督,他那外室子颇有些仗势欺人的本事,这些年,仗着李终南的势,打着给宫里送妃嫔的旗号,没少骗那些没见识的人家,都是好人家的女孩儿,或是给他糟蹋了,或是转手送了人。不过,李终南也不是什么明白人,他那外室女到了年纪,竟许给了赵充仪娘家兄弟。赵家是碧水县人家,就是朝云道长那道观所在芙蓉山下的一处县城,碧水县现下也是名县了,先是出了赵充仪这位娘娘,又出了位会种绿菊的姑娘。这位姑娘姓何,也不知什么缘故,投了道长的眼缘,很得道长喜欢,我去朝云观时偶尔见了一面,倒也有几分俏丽,可要说绝色,也算不上。”江行云颇是感慨。
谢莫如笑,“人与人之间,有些白发如新,有些倾盖如故。这位何姑娘种的花就很好。”
“非但花种的好,还会占卜,当地人称何仙姑。原本我以为是道长动了凡心,不想,道长当真是神仙中人。这位何姑娘在我们来前,已经定亲了。”
连谢莫如听了都难免讶意了一回,挑眉望向江行云,难道是她想多了?江行云摊摊手,道,“的确如此。”
“看来,是我们想多了。”谢莫如道。
“是啊。”江行云道,“但道长对这位何仙姑是真的好,这几年,我与道长来往并不多。李赵两家之事,倘不是惹到何仙姑,道长并不会多理会。他们两家也是无眼,早先想了无数法子,想诱何仙姑上钩。你说这何家也稀奇,在碧水县这样的小地方,赵家因赵充仪之故,堪称地方一霸,家里产业也做起来了。多少人说起他家来都是欣羡无比,就是因有赵充仪的富贵体面,赵李合谋,方骗了许多人家上当。可到了何仙姑这里,凭这两家使什么法子,何家完全对进宫没有半点意动,死活不肯进宫博富贵。正是因软法子不行,何家不上钩,赵李两家急了,想硬着来,可不就惹恼了道长么。道长一怒之下把薛帝师请了出来,他们两家不倒霉谁倒霉呢。”
谢莫如道,“可见这何家亦有过人之处,就凭不愿进宫这一样,就不与常人同。”
“是啊,蜀地有凡人,也有不少奇人。”江行云笑,“我们来帝都前,正赶上纪容将军回老家祭祖,这位纪容将军的名声,在邸报中见过好几遭,更奇异的是纪容将军的妻子。这位江夫人颇有豪侠之风,出身贫寒,一嫁嫁了当地县城的一位秀才。秀才命短,接着江夫人就改嫁了蓉城一位花商。这位花商家姓李,还代何仙姑卖过绿菊,后来巴结上了李终南那外室子,受其指使要算计何仙姑,江夫人颇是不耻李姓花商所为,就此和离。谁都说这位江夫人有些冒失,毕竟李花商家资富饶,可谁想江夫人转眼就嫁给了纪将军。要不是她与纪将军先前并无相识,也是她和离在先,之后方有纪将军回乡之事,不然我都不能信这是巧合。”
“这倒是出人意表。”谢莫如听的颇有趣味,道,“那想来,江夫人会随纪将军一道来帝都了。”虽此事太过巧合,但江行云既然调查过,而且,纪将军能有今日之权势地位,可不是个简单角色。
“应该会的。”
“介时召她一见。”
江行云与谢莫如说了不少蜀中之事,六郎这几年在蜀中也还安稳,无非就是督促着当地官府多做些与民有益的事。六郎年纪虽小,对付蜀中官员却是有个绝招的,他好不好就是,“行啊,下次写信我跟皇祖父提一声。”就把当地官员吓得不轻。
说到此事,江行云不禁笑道,“以往看六公子沉默少言,内里却是个促狭的。”
谢莫如笑,“这才真是狐假虎威。”说的江行云一乐。
内有江行云,外有张长史,六郎想不顺利都难。何况,五皇子纵先时未得封太子,但在帝都形势一片大好,六郎年少,便是真有什么事,也连累不到他身上。此间种种,蜀中官员不会不多思量,纵他们是地头蛇,得罪了六郎也没好处。
谢莫如与江行云说着话,六郎到了宫里。
穆元帝听说六郎在外求见请安,擡手止住了李相的话,命人召孙子进来。见六郎衣饰齐整,人也精神,举步间小胸脯挺的直直的,穆元帝先有了三分笑意。待孙子请安见礼后,穆元帝笑,“起来吧,朕算着你这两日也该到了,可回家了?”问到“回家”二字,穆元帝便不禁郁闷,做太子的不住东宫,硬是把家搬到宫外,可真是……
六郎声音清郎,不急不徐禀道,“回皇祖父的话,孙儿回过家了,见到了母亲。母亲说,孙儿是奉旨回都,该来宫里向皇祖父述职。”
穆元帝听的呵呵直笑,“你这么小,也知道述职啊。”
“孙儿替父亲就藩,对蓉城也是有些了解的。”
“那说说吧。”
六郎便把蓉城的事大致说了说,包括蓉城有多大,现下多少百姓,府学多少学子,秀才多少人,举人多少人?六郎说的样样清楚,还有蓉城现下米栗多少钱一斤,三年来气侯如何,今年夏季收成如何。还有蓉城的道路交通,民风民情,六郎都能说上一些,当然,不会太深入,但相对于六郎的年纪,就很让人惊喜了。穆元帝脸上笑得菊花一般,道,“不错不错,可见是用了心的。这些是谁教你的?”
“是薛先生让我留心的。薛先生说,学问分两种,有书上的学问,也有民间的学问,让我都要慢慢学着。”
穆元帝笑对几位大臣道,“薛先生事事明白,难得良师。”
几人皆称是,先是拍穆元帝,“教孙有方”,再拍薛帝师,“良师良相”,继而拍六郎,“天资聪颖”。六郎在蜀中听惯马屁,很沉的住气,只是微微温和的模样,这让穆元帝看在眼里不禁暗自点头。
穆元帝对六郎的对答很是满意,只是,眼下还有政务要处理。穆元帝遂道,“让于汾陪你去太后宫里请安,待午间过来陪朕一道用膳。”
六郎连忙应了。
于汾服侍着六郎去慈恩宫,胡太后见着三年未见的重孙自又有一番欢喜。慈恩宫里公主贵妃郡主皇子妃皇孙妃们都在,因六郎年纪尚小,便是贵妃也是五十几的人了,并不需避嫌。胡太后拉着六郎说了一通话,又命宫人捧了果子与他吃,六郎陪胡太后说了几句话,就让去詹事府给他爹请安,胡太后问,“谁与你一道过来的?”
六郎道,“皇祖父让于公公陪孙儿一道过来的。”
慈恩宫里除了胡太后,没有傻子。于汾近年来于御前颇得体面,他自是比不得大内侍郑佳,但也是御前红人。穆元帝着于汾跟随六郎,可见穆元帝对六郎起码是疼惜的。六郎是谢莫如一手养大,此刻,心思灵透之人不禁多想几分。暗道,谢莫如不禁是笼住了太子,看来是连后路都在铺设当中了。
胡太后听说是于汾跟着六郎,点头道,“嗯,他是个稳妥的。去吧,哎,你们原是住在东宫的,就是因谢氏,闹得一大家子搬了出去,眼下你也得住外头了。”
六郎垂下眼睛,轻声道,“自然是父母住哪儿,做儿女的住哪儿。东宫虽贵,万事还以孝为先。”
胡太后不爱听这话,摆摆手,“去吧。”
六郎又去詹事府见父亲,太子简单问了几句,摸摸儿子的头,“这几天你母亲常念叨你什么时候回来呢,先回家吧,一会儿我也就回了。”
六郎道,“皇祖父说,一会儿让孙儿陪他用午膳。”
太子点头,“那你先去后头歇一歇。”
六郎行一礼去了。
六郎的回归令太子一家颇为喜悦,任何时候,一家团聚都是喜事。尤其,六郎还是头一遭见三个嫂子,还有小侄子,六郎见小侄子玉雪可爱,颇是喜欢,道,“他长的可真好看。”再见到二嫂的大肚子,六郎惊的瞪圆了眼睛,六郎取笑,“怎么,没见过?”
六郎瞧一眼小侄子,再扫一眼二嫂的肚子,想像了一下,道,“也不大,就是,跟揣了个东瓜似的。”把全屋人都笑翻了。
二郎想了想,道,“也差不多,大侄子生下时,比冬瓜还小一些。”
赵氏不禁嗔丈夫一眼,她初有孕时闻知兄长战死之事,伤心过度下,身子便有些不妥,一直吃着安胎的药,自己起卧亦格外小心,眼下也将到预产期了,赵氏更是格外小心。但被小叔子如此打趣,也有些不好意思。幸而小叔子年纪还小。
六郎带回不少东西,有孝敬长辈的,还有给兄姐的,三位嫂子的,当然,小侄子的也有一份。待第二日整理妥当,让侍女送了去。
三郎赞道,“六郎带回的蜀锦委实不错。”还说,“你去蜀中这几年,也格外会穿衣打扮了。”
六郎道,“都是云姨叫人给我做的衣裳,我总觉着有些花。”
“哪里花哨了,多俊俏啊。跟我说说,蜀中人物如何?”
六郎道,“慢悠悠的,不似帝都。气侯湿润,时不时就要下雨,冬天并不很冷,夏天也不很热,就是当地人说话口音不与帝都相同,有些软又拉的很长,却也能听懂,并不似咱们在闽地时,完全听不懂。”说着,六郎还学蜀中人的音调说了两句话,三郎听的哈哈大笑,道,“兵部就有一位主事是蜀人,说话就是这样,绵长的调子。”
昕姐儿也跟着问,蜀中人平日里吃什么穿什么,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没有。连四郎五郎听六郎说蜀中风景人物都听的入了神,觉着蜀中当真是个好地方。
六郎回帝都,于太子一家是喜事,但于帝都城而言,只能算是小事。六郎论出身只是太子庶子,当然,他自幼为嫡母抚育,当初能代为镇守藩地也是由此而来。可眼下,六郎论年纪不过十二岁,远未到能参与政治的年纪。论身份,谢莫如地位堪忧,覆巢之下,六郎的地位似乎也出现了丝丝危机。
所以,更多的人,未将谢太子妃的后路放在眼里。
六郎到帝都未久,纪容将军来帝都述职。因其战功卓著,穆元帝颇为赞赏,只是其人形容有些可怖,不为别个,自额角到下巴,一道斜惯整张脸的巨大伤疤蜿蜒于皮肤之上,乍见之此,颇是骇人。不过,这并不妨碍纪将军英武战功,穆元帝对于有本事的人,并不介意相貌如何。何况,纵有此等可怖伤痕,犹能看出当年未伤之时,纪将军之俊美。
谢莫如没见纪将军,她召纪太太江氏到皇子府说话。江氏的规矩还是新学的,接到谢莫如的请帖,颇是忐忑,说来她也是一代奇人,只是碍于出身,也就是嫁与纪容后方见了些个官宦夫人,但太子妃这一档次的,是再没见过的。至于胡太后,胡太后没有穆元帝的提醒,根本不知道帝都来了这么位三品武官夫人。就是知道,依江氏的诰命,见与不见,也在胡太后两可之间。
谢莫如却是愿意见一见江氏的,江氏虽有些局促,其他方面还好,谢莫如一向宽和,只是问了些蜀中闲话,江氏仔细答了,心下忖度着,却是看不出太子妃对她的回答倒是满意还是不满意。谢莫如与她略说几句,最后道,“我听过一些你与纪将军的事,你们都不容易,听说你们新婚之喜,这里有几样东西,算是贺你们的吧。只盼你们日后,事事顺遂,携手白头。”
江氏连忙起身谢赏,带着东西走了。
江氏回到驿馆,把谢太子妃赏的东西给丈夫看了,道,“太子妃娘娘好生和气的人,亏得我先前担心许久。”
纪容并没有对“太子妃是否和气”发表看法,看过赏赐,见还有套小女孩儿的首饰,指了道,“这是给阿赢的。”江氏与第一任丈夫育有一女,随了江氏的姓,大名叫江赢。
江氏道,“太子妃娘娘果然消息灵通,还知道阿赢的事。”
“娘娘既召见于你,自然是清清楚楚的。”
江氏问,“你说,娘娘为何召见我?我这心里糊涂的紧。这帝都,别个不多,富贵人家多的是,咱们在老家算是出人头地的。可自打往帝都一来,我就知道,咱在帝都还不算啥呢。”
“你我皆寒门出身,也没什么值得太子妃娘娘另眼相待的。听说,这位娘娘规矩法度最是严谨,约摸就是想见见你吧。”纪容倒是知道一些太子妃的传言,但他官位不显,在帝都也实在没什么能力。想了又想,只得说是太子妃是对他夫妻二人另眼相待了。
纪容颇有自知之明,谢莫如见江氏,的确没什么政治目的,凭纪容的官位,现下在帝都不说不上话。谢莫如之所以见江氏,只是想见,便见了。
如果非要问理由,谢莫如的理由就是,“一个男人如何,见一见他的妻子就知道了。”
纪容的到来依旧不能对帝都诡谲的局势有任何影响,不过,他运道不错,赶上了“立太子妃”的第一波巨浪!在流言酝酿一段时间后,终于被宁允中的一封奏章打破。
宁允中,字伯卿,曾官至太子詹事,国子监祭酒,翰林掌院学士。当然,随着悼太子倒台,这些官职均被削去,如今,他是悼太子陵的修陵使。都被贬至给太子修陵了,宁允中还能有什么前程不成?不想,此人就以这种石破天惊的方式重新回到了朝廷的视线之内。宁允中上书,为天象箴言故,请封王妃谢氏为护国天女,着往静心庵为国修行,以安民心。
这一封上书,并非满朝皆惊,而是满朝都没了声音。
太子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大怒道,“如此逆臣逆行,孤算是天了眼界!今日为些个小人流言就要让太子妃去庵中修行,明日再有小人放些流言,是不是就轮到孤了!后儿个就是父皇!大后儿个来个箴言,江山所有,当归宁氏。是不是就要把江山让给他宁允中来坐了!”
宁允中此书狠辣,太子的反应也称得上毒辣,连穆元帝都望向五儿子,一时忘了言语。
倒是谢莫如听闻此事,与李九江道,“这姓宁的,也活得够久了。”
李九江微一倾身,隔日,悼太子陵就塌了。
于是,宁允中没能在朝中奋起,调查悼太子陵修建事故的工部侍郎就赶往了悼太子陵所在,连夜将宁允中提送帝都,关与刑部审理。
谢莫如与谢老尚书道,“我要他满门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