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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记 正文 第344章 东宫之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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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太后完全不是以往那种乍乍呼呼的说话抱怨什么的,她是真的怕了,更与文康长公主道,“早我瞧那丫头就相貌不善,你看她那双眼睛长得,与你皇祖母活脱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唉,人说风水轮流转,你皇祖母活着时就心心念念要把皇位给靖江,待辅圣摄政,你皇兄大婚后她还不归还政务,今又有这么个丫头缠上老五,咱们皇家,怎么就挣不脱这咒术哪。”说着就哭了起来,而后直接病重不起。

    胡太后这一病,直接耽搁的就是太子册立大典啊!

    太子册立大典的吉日就在三月,正不冷不热的春风拂面的好时节,胡太后这么一倒下,虽说不会因胡太后之病耽搁大典,可胡太后这么病着,五皇子也不能不管胡太后死活只管自己去册封太子吧。哪怕朝臣有这个意思,五皇子也不依的,他向来孝顺,必得侍疾,还说,“吉日并非只有三月,待皇祖母好了再行大礼也不迟。”

    简直是把群臣愁的要命。

    更让五皇子党忧心的是,胡太后病倒,谢莫如于情于礼都要进宫侍疾,谢莫如不去,招惹物议。于是,谢莫如去了,她这一去,直接要了胡太后半条命。连文康长公主都说,“二郎媳妇听说身上不大好,一府的事,都得你来照应,你便先回去吧。”

    谢莫如只得回府,让长媳吴珍与三儿媳褚氏在胡太后身边代她尽孝。

    其实,胡太后身边这些人,纵文康长公主也与谢莫如关系和睦,连一向与她不对付的永福公主也早转了风向,更不必提长泰公主、三公主、四公主、五公主等人,纵与谢莫如交情深浅不同,但也没人与谢莫如交恶的。连带宫里赵谢二位贵妃,五皇子册为东宫,谢贵妃不会希望他人去做太子妃;如赵贵妃,除非头昏,便是看在二郎媳妇赵氏的面子上,也不会在这时节得罪谢莫如,就是穆元帝最宠爱的赵充仪,也从谢莫如这里得过好处,赵充仪哪怕是为了自己儿子,也会站在谢莫如这边。整个后宫,都不会与谢莫如为难,可越是如此,此局越是难解。

    胡太后不是装病,是真的病了。

    要命的是,谢莫如还不知胡太后的病因,怎么见她就跟见了鬼似的?好在,这消息并未让她久等。只是,长泰公主颇觉难以启齿,谢莫如打发了侍女,长泰公主方附于谢莫如耳际悄悄说了,谢莫如一手轻轻抚过软榻扶手,似笑非笑道,“我少时随祖母出门走动,就有人说我生得像外祖母辅圣公主,今太后又说我像曾外祖母。要说这事儿也奇,如殿下这等正根正苗的不像,倒是我这外姓人像,这就是自血统上论,也不大对吧?”

    长泰公主叹道,“皇祖母老迈,人也糊涂胆小,只得请你多担待了。”

    谢莫如不担待也不行,虽然她愿意随胡太后去死,可人家穆元帝是亲儿子,又奉胡太后至孝,自然不能坐视老娘被谢莫如吓死。好在,穆元帝也没忘记自己亲爹的身份,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总之胡太后也一天天的好起来了,胡太后还颇为深明大义道,“可不能耽搁小五的册封大典。”

    五皇子的立储大典如期举行。

    举朝都松了口气,心说,这老太太总算明白了一回。

    立储大典先期准备足有两月,但,真正举行只有一日,其仪式繁琐复杂自不消说,更有一种别样的庄重威严。五皇子一家提前搬入东宫,穆元帝早择吉日带诸臣祭过天地、太庙、社稷以及苏皇后,然后,在昭德殿举正式行册封大礼。册封正使为苏相,副使唤为柳扶风、南安侯,虽然先时穆元帝有些犹豫柳扶风是不是腿脚有些不便,柳扶风当即表示,自己的腿经夏青城神医诊治后已经大为好转,断不会耽搁正事的,这副使的差使,他身体完全没问题。正典当日,这正副使三人捧着皇太子的金册、宝印至东宫,正使授册,副使授宝,然后太子向代表皇帝的御杖行大礼,谢恩。最后,册、宝留皇太子这里,这就是皇太子日后的法定权柄所在。使臣把御杖带回去复命。整个册封大典就完成了。之后穆元帝还得率诸皇子、皇孙、公侯伯爵以及诸大臣,把这事儿跟胡太后说一声,这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胡太后早经过悼太子册封一事,虽然程序有些忘记,好在事先文康长公主给她讲过,虽然册封五皇子让胡太后不禁想起悼太子,心下有些酸酸的,到底知道大喜的日子,不能露出哀色。胡太后这里也没掉链子,表示知道了。然后于昭德殿明发诏谕,册五皇子为帝都皇太子,与之一道的还有三十三条皇帝赐予百姓的恩典,如蠲免赋税,特赦死囚啥的,总之件件都表示了对于帝国册立继承人的喜悦,施恩于天下。

    册立大典之后,便是重设詹事府,先时悼太子自尽,詹事府的人倒霉不少,詹事府也给穆元帝解散了。今新立太子,自然要再设詹事府,于朝选用能臣入詹事府辅佐太子。

    穆元帝很是个念旧的人,将苏相给了新太子做太子太傅,李相做了太子少傅,还与两人道,“好生辅佐太子。”

    二人心下颇有些滋味难明,他们都是辅佐过悼太子的,悼太子的结局……嗯,起码说明,他们辅佐的不大成功。今穆元帝还叫他们辅佐新太子,二人心下千般滋味里总有一味是感激之情的。二人连忙谢恩,并言说,定会呕心沥血,死而后矣的辅佐太子。

    其他詹事府的配置,尽管张长史还在蜀中没回来,詹事府詹事的位子也是留给张长史的,少詹事由薛长史兼了,这两位大人,才具只是中等,出身也只是寻常,但运道委实没的说,他们都是跟随太子多年老人,只要活得够久,以后委实不怕没前程。李九江做了左春坊大学士,连小唐都弄了个从六品的司直郎,一下子升了大官,叫小唐怪不习惯的,还着紧的回家跟他爹请教了一回,这司直郎是做什么用的。

    把老唐气的,气血一阵翻腾,心道,这种白痴竟能到詹事府做官,莫不是这小子常给神仙祖宗烧香的缘故啊。人哪,当真得看运道的。

    老唐也只得在家好生指点了儿子一番,小唐此方恍然大悟,道,“掌弹劾纠举,听着倒跟御史差不多。”

    “也可以这样说。”

    小唐道,“我官服估计也快发下来了。”他头一遭做六品大官,心下非常激动。

    老唐气地,“别只顾着官服,到了詹事府不比在王府的时候,必要好生当差,不要辜负殿下的期望。”

    “我晓得。”小唐笑嘻嘻地,“真想不到,殿下竟做了太子。”

    “真是傻话。殿下德才兼备,陛下英明,自然立殿下为储。”老唐虽然没捞到正副使的差使,但身为五皇子党,哦,现下升格为太子党了,老唐也是很高兴的。尤其几个儿孙还在外地官位上熬资历,倒是小儿子傻人有傻福一步通天入了詹事府,这个小儿子,叫老唐打小就操心,偏生有运道,非但拜得名师,功名也考出来了,今前程也有了。老唐自己也入了内阁,觉着,这辈子也没什么遗憾了。

    新太子一立,整个朝廷都是欢欣的,喜悦的。顺顺当当的立了太子,咱们又有奋斗目标了,先前与太子关系好的自然高兴,想着以后跟着太子殿下,总少不了肉吃。就是与太子关系一般的,也能努力一把,尽量在太子面前刷一刷好感。当然,与太子有嫌隙的,就得想法子如何洗白了。

    好在,太子为人宽厚,在朝中还真没什么敌对之人,顶多就是关系一般罢了。

    想也知道,倘处处是仇人,人家就是为了自己,也不能叫你这太子顺利册封啊。而五皇子册封太子,还是五皇子以往的大对头大皇子第一个实名举荐的,如此,五皇子在朝中还能有什么对头呢。

    但,五皇子很快发现,胡太后简直是比对头都难缠千倍。

    胡太后对五皇子,不,现在应该称太子了,她老人家非但对太子好,对太子的儿女都极喜爱,连带对侧妃们也是和颜悦色,就是不能见谢莫如。谢莫如搬入东宫第一天带着侧妃们过去请安,胡太后硬是没见,别人全见了,就是没见谢莫如。胡太后说了,“你主持东宫事忙,叫珍姐儿在我这里服侍则罢,你就先回吧。”

    太子得知此事后,先是安慰了妻子,又去找他皇爹沟通,穆元帝沉默半晌道,“你皇祖母将八十的人了,老人家,难免有些孩子脾气。她年轻时正赶上世祖皇后秉政,你媳妇生得有几分像世祖皇后,你皇祖母胆子小,暂且不见也罢了。”

    太子听得瞠目结舌,道,“以往媳妇也常进宫请安,皇祖母不好好的么。”

    穆元帝长叹,“先时你皇祖母便因这个吓病的,叫朕能怎么着。老人家这把年岁,你媳妇以往不也不爱去慈恩宫么。”

    “可若不缓解,难道就一直如此?”太子问。

    穆元帝道,“朕已令你姑妈缓缓劝解着些,只是你皇祖母上了年纪,得慢慢着来,不能着急。”

    太子见父亲脸色不大好,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再回去安慰妻子,太子叹道,“这世间竟有如此荒谬之事。”世祖皇后算起来是胡太后的婆婆,做儿媳的,哪怕就是装,见着像自己婆婆的人,也得表示欢喜啊,有哪个如胡太后这般吓去半条命的!

    谢莫如不以为然,“这个缘故啊,我早就知道了,先时太后生病,据说就是给我吓的。”

    太子连忙道,“你怎么没跟我说。”

    “彼时盼着太后大安都来不及,接着又是太子的册封礼,咱们要搬入东宫,桩桩件件的事,总要以你的册封礼为先。”谢莫如淡淡道。

    太子道,“你放心,这事我来想法子,难道就一辈子不相见了。明明以前你进宫也无事。”

    谢莫如不好浇丈夫冷水,还是道,“以往我进宫,不过是藩王妃偶尔进宫罢了,太后知道,我早晚要随你就藩离开帝都的。如今你既为太子,我必执掌东宫。太后这是担心以后呢。”

    太子都无语了,半晌方道,“皇祖母这想的,也太长远了。”

    谢莫如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弧度,想得远的,何止是胡太后!

    太子已正位东宫,朝廷才想到一事,赶紧让六皇孙回来吧,六皇孙还代太子在蜀中就藩呢。既然都册封太子了,以后江山都是太子的,蜀地自然也在其中,哪里还用得着六皇孙亲自守在蜀中呢。六皇孙还未回帝都,蜀地却是牵涉出了一件大案子。

    说来这事与六郎没什么关系,但六郎不能不管,主要是里头牵涉了嫡母的亲舅舅的女徒弟,按理,徒弟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可方舅舅十分恼怒,竟请去了薛帝师主持公道。里头更牵涉了赵充仪的母家赵地主家,以及蜀中总督李终南等人。因此事不雅,六郎给他爹发的秘折,他爹也是私下与他祖父说的。太子道,“那个方家舅舅的女弟子,就是养绿菊的菊仙姑娘,方舅舅很是看重,哎,方舅舅听说光棍了这些年,不知他是不是对这菊仙姑娘有意呢。还有就是赵李两家,都说是要菊仙姑娘进宫,六郎说,经调查后,他们没少在当地搜罗民女,可没听说父皇再纳妃嫔。这外头人还得以为是父皇要选妃呢。”

    穆元帝脸色极是难看,怒道,“一群败类!蠹虫!”他也就收到过大儿子一次献美,这些混账东西哪里是在给他搜美人,明明就是借他名声行不法之事,坏他声誉!

    穆元帝活到这把年岁,最在意的也就是名声脸面了!让太子退下之后,立刻宣来大儿子一顿喝斥,厉声喝问大儿子,在蜀中搜罗民女的事,是不是大儿子让李终南干的!

    大皇子冤死了,大皇子一手指天道,“儿子对天发誓,倘此事是儿子所为,立叫儿子天打雷霹,不得好死!”大皇子不好说第一回也不是他让李终南干的,身为一个孝子,总不能把亲娘供出来,但发此毒誓,穆元帝也信了他,知道这个儿子虽有些鲁莽,到底也是有分寸的人,更非渔猎美色寻欢作乐之人。

    但,穆元帝仍是申斥了大皇子几句,让他以后多跟好人来往。然后,着三司审理李终南冒天子之名强征民女之案。至于李终南的总督之位,自然也是易了主。

    穆元帝气个半死,他几乎可以想像方昭云那云淡风清的脸上会对着薛帝师说出什么话,肯定是,“呵,抢人抢到我跟前来了。”

    倘要真是个天仙,也值得一抢,就这么个种菊花的村姑,穆元帝想想就看不上,非但白担了恶名,还丢人丢到故人面前,简直不可忍!

    此案让谢莫如知晓,谢莫如只说了一句,“他们倒是好长个手,竟伸到舅舅跟前去。”

    “可不是么,舅舅孤独这许多年,好容易有个可心的,却发生这样的事。你收拾些女眷得用之物,我着去接六郎的人一并带去,也给菊仙姑娘压压惊。”五皇子觉着,得补偿一下菊仙姑娘,也是给方舅舅全了脸面。

    自从知道方舅舅在蜀中,这几年倒是没断了来往。当然,都是谢莫如这边送东西,方舅舅也没什么表示,称得上有来无往。谢莫如虽对这位舅舅没什么感情,但有人欺到她舅舅头上,明摆着就是没将她放在眼里,还得替方舅舅出头,如今又得送东西,谢莫如道,“殿下真是大方。”

    太子笑道,“这是哪里的话。”

    “从没见过,说来跟陌生人也差不了多少,我打发人去,他也没个回信。有了事,他不是着人找六郎和行云,而是请薛帝师出面……看来他对薛帝师信重犹在我之上……”谢莫如淡淡道,“我也只是看在母亲的面子上罢了。”

    太子劝她道,“方舅舅在外多年,兴许是不想给咱们添麻烦呢。”

    谢莫如“哦”了一声,不欲再多谈此事。

    倒是杜鹃姑姑在谢莫如面前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倘谢莫如开口相问,怕是杜鹃姑姑会有不少话要说,但谢莫如没问一字,只是道,“我是我,方家舅舅是方家舅舅,姑姑不要忘记此事。”

    杜鹃姑姑脸色微凛,恭敬的应一声,“是奴婢糊涂了。”

    谢莫如摆摆手,让她退下了。

    方舅舅既然都把薛帝师请出来了,官司自不消谢莫如担心。倒是大皇子,平白受此牵连,颇为恼怒,还特意召赵国公到府中一问,赵国公不愧是大皇子亲外公,几乎是指天誓地的保证,绝对没有让李终南搜罗民女,大皇子冷声道,“希望外祖父与我说的都是真的。眼下此事已经御前,他们在外以为朝廷遴选宫人之名,坏父皇声誉,眼下三司已赶赴蜀地。”

    赵国公面色微变,脱口问道,“焉何至此?”

    大皇子心道,还不是那起子不争气的把事搞大了,父皇收美女是没错,但那些美女也得是心甘情愿的,哪里有这样明抢的!这话却是不好说出来的,于是,大皇子冷冷一笑,并不言语。

    赵国公虽然在大皇子面前嘴硬,但回家还是好生问询了儿子一番,赵世子连说自己不与此事相关。赵国公此方放下心来,与儿子道,“原想着趁立太子的喜庆,这就上本让你袭爵,朝中偏又出了这么档子事。哎,再等一等吧。”

    赵世子连忙道,“家中还需父亲主持大局,儿子还需父亲教导,请父亲千万莫再提让爵之事。”

    赵国公摆一摆手,道,“你也是胡子花白的人了,还说这些虚辞做甚?李终南此事,你该多想想,倘非有人揭露,他身为一地总督,此事怎会上达天听。”

    能状告一地总督,且把案件查个差不离的,其人身份肯定不低。一虑至此,赵世子的脸上顿时浮起浓浓的担忧。赵国公人老了,眼神也不大好,早老花眼多年了,平日里看个书本字画都要借助放大镜,但儿子脸上的担忧实在太过明显,赵国公顿时心生不祥,问,“到底怎么了?”

    赵世子此时不敢再隐瞒,低声道,“就是同李终南,有些个,嗯,生意往来。”

    “什么生意?”

    赵世子道,“也不是什么大生意,无非是蜀锦的生意罢了,父亲也知道,帝都无人撑腰,如蜀锦这样的生意,纵李终南是蜀地总督也难说保得住。”

    赵国公稍稍松了口气,做生意什么的倒不是大事,这也是权贵门里的常例了。说做生意是委婉的说法,无非就是许多大商家想在帝都生意场分一杯羹,必得寻一靠山罢了。这样的事,不要说赵国公府,就是当今谢太子妃,据说也同徽商晋商有些走动。

    当然,依谢太子妃的眼界,自是瞧不上这些锦缎生意的。

    赵国公放下心来,叮嘱长子,“李家的事,离远些。我看,他家这回可是不好脱身。”

    赵世子连忙正色应下。

    李终南此事,谢莫如并没有过分关注,在谢莫如看来,方舅舅直接请去薛帝师,此事便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是,这也只是谢莫如的看法罢了。

    别人可不知道。

    起码,褚家就不晓得,此案竟惊动了薛帝师,亦不知晓李家抢人抢到了方舅舅头上。

    自从一大家子搬进东宫,谢莫如的规矩依如先前在藩王府一般,侧妃的家眷初一十五可进宫请安,当然,女眷的诰命起码五品以上,不然,诰命太低都没进宫的资格,谢莫如也爱莫能助。另外,大郎二郎三郎已娶亲,吴珍的母亲是永福公主,永福公主自己出身够硬,随时都能进宫,她要非往东宫逛逛,谢莫如也不会阻拦。另外,二郎之妻赵氏三郎之妻褚氏,也可以在初一十五在诰命进宫请安时见一见家人。

    此时,褚国公夫人与褚氏之母,褚国公世子夫人就来了,东宫自有大郎等人独居的院落,见过谢莫如之后,谢莫如只管让她们祖孙母女的自去说话。

    褚氏并不知李终南一案,只是见祖母、母亲面上似有愁绪,褚氏还以为家中有什么事呢。婆媳俩先是问了褚氏可好,褚氏笑,“挺好的,宫里规矩比外头严谨些,母亲与太后娘娘都极是慈和。”褚氏以前做过昕姐儿伴读,在宫里念过书的,对宫里规矩自然熟悉,谢莫如又是有名的好婆婆,对儿媳不错,褚氏的日子自然好过。

    褚氏此方问祖母与母亲,可是有事。

    褚国公夫人叹道,“咱家一切都好,是你姑妈家的事,委实令人烦恼。”

    褚氏不禁问,“哪个姑妈?”大家大族的,就这样不好,亲戚族人太多,如褚氏,姑妈连嫡带庶带隔房的也有十来个。

    “就是随你姑丈去蜀中的那位姑妈。”

    褚氏立刻知道了,这位姑妈并非祖母亲生,而是家中一位老姨太太的女儿,当年嫁给一位好李的进士。不过,李家姑丈官做得不小,已官至蜀中总督,故而,姑妈在娘家也颇得脸面。褚氏听说是这位姑妈,微微有些放心,问,“姑妈家出什么事了么?”

    褚国公夫人将李家的案子大致与孙女说了,低声道,“这事告诉你,并不是要你为你姑妈家说话,只是要你心里有个数。是不是你姑丈哪里得罪了六公子?”相对于赵家,褚家显然查清了一些来龙去脉。在朝中,李终南一案是由巡路御史揭露出来的,可想也知道,一个小小的七品巡路御史,哪里就能告倒一地总督。褚家细打听之后方知道,这位郝御史竟是江伯爵的仰慕者,沿此线查下去,褚家才发现,此事牵涉委实不小。

    褚氏皱眉,“这不能吧,六叔还小呢。”

    “总之你心里有个数,切不可为家里说话,你在宫里好了,我们在外头才能放心。”褚家对褚氏自小到大不知倾注多少心血,精心教养自不消说,昕哲郡主身边伴读刚有空缺,褚国公夫人亲自求到长泰公主面前,方给孙女补了侍读的缺。后来果真孙女就得了福分,赐婚给三公子,以后起码是藩王妃。在褚国公夫人心里,这个嫡出孙女的分量较之庶女重要一千倍。因李终南这位庶女婿行事不妥,竟去得罪六公子,褚国公夫人委实怕连累了孙女,便趁着请安时节进宫同孙女说一声。

    褚氏应了,安慰祖母与母亲道,“祖母、母亲也只管宽心,李姑丈家的四表哥娶的就是婆婆娘家老姑太太家的女儿,那位余宜人,我也是见过的。”

    褚国公夫人叹道,“你年轻,不知朝廷官场之事,朝廷上要论起来,哪个大家大族没些个关系呢。只是,事到临头,有时便顾不得了。”如褚国公府,也不愿意看着李终南倒台,到底是封疆大吏,李终南一倒,于褚国公府也是极大损失。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此事既与六公子有关,可谁不知道六公子年少,当初与六公子一并赴蜀的却是一代狠人江伯爵,这可不是好惹的人哪。这事要说江伯爵不知道,那是绝无可能的。既然江伯爵知道,那么谢太子妃肯定也是心知肚明的。再深想一步,倘是太子的意思,褚国公府又怎敢去向李家施与援手。

    可归根到底,李家倒灶,褚家心情也不会好是真的。

    眼下,褚家能做的就是及时止损,壮士断腕了。并且,万不能让此事连累到孙女褚氏身上。

    褚氏听了母亲祖母的双重叮嘱,也明白了其间利害,在婆婆面前自是半字不提的,可是,在丈夫面前不好装不知道,褚氏说的极是小心恳切,道,“我家在帝都,也不知蜀中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这个,并不是要为姑丈求情,只是祖母母亲特意进宫叮嘱我一回,叫我即便听到什么风声,也切不可多嘴政事。三爷虽不在刑部,要是在外听闻此事,叫人公事公办就是了。李姑丈倘有罪,国法也难宽恕。倘无罪,想来也不会冤枉于他。”

    “这事啊。”三郎一拍脑门,道,“唉哟,我都忘了李终南是你姑丈了。”

    褚氏嗔丈夫一眼,道,“我娘家亲戚多,三爷记不得也是情理之中。”

    “不是那么说,他离得远,又不常走动,哪里记得。”虽然李终南是总督,三郎可是正经皇孙,他爹还是皇太子,三郎自不可能将一个不大与他家走动的总督放眼里,更不觉着李终南倒台有甚可惜的。他于此事知道的多些,对妻子倒也没什么隐瞒,道,“说来也是他不长眼,好不好的动咱家亲戚。”

    褚氏就有些听不明白了,三郎悄与她说了方家舅爷的事,低声道,“你切不可与人说去,母亲这几年时常打发人往方舅爷那里送东西。母亲就这么一个舅舅,那李终南,着人去抢方舅爷看中的人,你说,他这不是找死么。听说方舅爷把薛帝师都请了出来,要别个事,我说句话能成,这事断不能说的。为人得有个远近亲疏。”李终南是哪根葱啊,方家舅爷可是正经亲戚。

    褚氏听了直接吓得半懵,给她八个胆子,她也不敢得罪婆婆啊!

    不过,褚氏到底是公府出身,于些许帝都旧事亦偶有耳闻。褚氏疑惑的是,婆婆的母亲是魏国夫人,魏国夫人的父亲是方驸马,方驸马出身是前英国公府。那前英国公府,可是被灭九族的啊,那方家舅爷,算来是婆婆嫡亲的舅舅,怎会尚在人世?

    而婆婆与方家舅爷的往来,陛下知道么?

    想到这一切的褚氏,顿时心乱如麻,不禁又想到祖母私下问她的事,“太后娘娘依旧不让太子妃娘娘进慈恩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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